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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外婆把毛衣针放下,说:「你李姨说了,方医生虽然常驻香港,但他乡土观念很重,过年的时候也许会回老家扫墓,到时候我就去蹲他。」

    方医生就是治好李姨的那个老中医。

    我摇摇头:「你真的相信她说的话啊?」

    外婆说:「你李姨当年的诊断单子和她当时的照片你不是也看过了,真真是癌症晚期。人现在活蹦乱跳、能吃能睡的,可不就是方医生的功劳吗?」

    我摇摇头:「别了,我不太信这种野路子的神医。」

    外婆不再跟我争。

    但,现代医学手段,似乎连让我苟延残喘也不太能做到了。

    晚桂被北风簌簌吹落的时候,我几次晕厥,被送进去抢救。

    我已经不太能吃得下东西,外婆花几个小时给我煲的汤,我只能喝上几口。

    全凭营养液吊命。

    洗澡的时候,能看见镜子里的我自己,瘦骨嶙峋,两颊深陷,只一双眼睛越发显得大,憔悴得吓人。

    这些,我看得见,外婆更看得见。

    某天,她抱着两个保温桶进来,一个是给我煲的汤,另一个却不知给谁。

    我喝汤喝到一半,外婆抱着保温桶走了。

    隔壁床的阿婆提点我:「你外婆这是要给主治医生送汤去呢。」

    我愣住。

    她继续说:「你外婆看你情况不好,就想是不是要给医生塞红包,这样他们更尽心点。她又怕用了你的救命钱耽误你看病,干脆每天都给医生送汤喝。」

    我感觉嗓子有点哑:「每天?」

    她点点头:「是啊,从你上一次抢救就开始了。你不知道?哦,也难怪,这段日子你精神头差,睡着的时间多。」

    她一边叠衣服,一边跟我絮絮叨叨:「其实医生都说了,不用煲汤,他们肯定会好好给你治的。你外婆啊,也是慌了神了……唉。」

    我低头喝汤,喝着喝着,感觉手里的勺子扭曲了形状。

    一滴泪砸了下来,砸进了汤里。

    这天下午,我感觉呼吸不上来,心脏在剧烈跳动,耳边出现了杂乱无章的锋利鸣声,我睁开眼,眼前白茫茫一片。

    我抬起手想摁铃,连手也抬不起来。

    混沌中,我捕捉到一个念头:我大概是要死了。

    我其实不太能回忆起整个抢救的过程,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知道,这是又逃过了一劫。

    但,还能再逃过几次呢?

    外婆坐在我床边,在灯光下,她的头发白得刺眼。

    「倩倩,我们让你李姨之前说的那位方医生看一下病,就试一次,好不好?」

    声音几乎是哀求的。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

    死马当活马医吧……就算治不好,至少外婆能心安些,不是吗?

    4

    出乎我意料的是,方医生看上去并不是想象中的那种江湖骗子。

    从长相到穿着再到言语,是颇靠谱稳重的模样。

    方医生是个很慈祥的小老头,先给我把了把脉,望闻问切做得清楚明白。

    随后他又介绍了断食疗法,把一沓资料拿给我看。

    我仍旧是之前那个疑问:「饿死癌细胞的话,其他正常细胞也会挨饿。说不定癌细胞还没死,我已经先死了。」

    他笑了笑:「西医讲放化疗,你应该也吃化疗药,那些也是不分好坏直接攻击人体细胞的。不然,你又不做开颅手术,为什么要把头发剃光了?是不是因为吃药掉头发?你读过书,有文化,应该知道,这些你吃下去的药不仅攻击癌细胞,还攻击毛囊细胞的缘故。」

    他说得不快,语气也平和。

    见我一时没说话,他笑了笑:「有些年轻人对中医有偏见,我能理解。毕竟你们从小接受的是科学教育,学生物,学化学,中医的阴阳五行、脏腑经脉你们不愿意也从未能真正了解过。」

    顿了顿,他继续说:「我没猜错的话,你外婆请我来,应该是西医对你无效了。是吗?」

    是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慢慢吸了口气,那种无力感又将我缠绕得密不透风。

    方医生观察我的神色,和气道:「既然如此,就按我的方案来治疗吧。」

    在他的方案中,第一个诊疗周期是两周。

    在这两周里,我只能喝他配的中药,其余任何东西都不能吃。

    方医生说:「本来该让你出院回家将养的,知道你心里仍然不太确信,那就过了这个疗程再看看效果吧。」

    临出门,他又补了句:「到那时,你会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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