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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3章

    刘南生只笑:“你是师父,你说能试就能试。”反正这些年了,就没见金家人生过病。既然科学上有些饲用药也能人用,想来中药也行。

    而今,啥偏方都有!只要有一点可能,偏方她都愿意试一试的。

    刘南生走了,桐桐有点睡不着了。第二天老谭打了电话来,给四爷说:“连襟呀”

    想说啥的,但是啥也没说出来。

    孩子在医院,而今上了战场。林宝书在家后悔的什么似得,“我当年就不该说叫孩子学医。”谁知道,这仗打个没完没了,“要是小意有个啥意外,我咋跟我姐交代?”

    老谭就算是有权利,可也绝不可能在战前把外甥女留在后方。他只能说:“小意是军人”

    “老谭!我知道。这得自己报名的,小意作为青年中坚,又没有成家,也不是家中独女,她有什么理由不身先士卒?她要真畏战,我跟她妈会让她脱下军装,在地方上工作。你们照顾这孩子良多,我们才说等暑假完,孩子们都上学了,去省城一趟,上家里坐坐。”

    老谭心里松了一口气:“好!我留了好酒,咱俩好好喝一场。”

    “那我给咱弄条羊腿,说定了。”

    说定了。

    挂了电话,四爷看了看办公桌上放着的全家福。黑白的照片,这么一大家子人。若是原身夫妻还活着,他们是希望孩子们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呢,还是有出息之后要经历太多的磨难?

    这是一个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

    若是还在小村子里,他们会按部就班过着日子,一辈子跟大多数农民一样,踏实安稳,贫穷封闭,他们的一生可能最远就到县城了。

    而今,他们走了出来,每个人的人生都变的不一样了。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谁也不知道。

    秋里了,开颜得回省城上学了。长缨得在县城上学,这孩子不大乐意回县城,他想在农场上学,然后住在爷爷奶奶家。家里又不是没地方,这么大的孩子也不需要爷爷奶奶手把手的照看,“我住家里怎么了?”

    农场多好呀!有那么多我认识的小伙伴。

    牡丹觉得都行,她常过来就是了。骑着自行车,天天回来都行呀!

    金福不愿意:“在这边,从校长到老师都知道你是谁家的孩子,谁都让着你,是啥好事?少赖着了,收拾你的书包,快!”

    长缨抱着爷爷的腰,屁股都快坠到地上了:“爷爷,我不走。”

    “乖乖去上学去!一个看不住,你就想下池子爬树,上哪逮你去?”四爷并不留孩子在身边,这并不是说不要伺候就费心了,教养孩子难着呢。

    孩子交给人家父母就挺好,父母又不是不懂道理的人,人家把孩子教养的没毛病。

    “乖!周末回来,带你钓鱼去。”这孩子用老鼠夹子去河里夹鱼,以夹一个准,“带你做钓鱼竿。”

    长缨这才乐意了:“要做鱼篓子。”

    行!做鱼篓子。

    金福拎着这小子就走,爷爷奶奶都太惯着了,要吃啥给弄啥,要玩啥想法子带着玩啥,真的就惯的不成个样子。在这边奶奶天天按照他们的口味给做好吃的,可不就不想走了吗?

    这么惯下去还得了?

    赶紧给走人!

    人一走,开颜先哭了:“我馋了去哪吃饭?我小姑不在医院,大伯娘也不回生活省城了”只剩下我三叔家!我三婶很舍得给我吃,但是我三叔和三婶做的饭都不好吃。

    尤其是我三婶做的饭,能吃哭我!

    这么快就开学了,我爷爷奶奶要送我回家了。

    润叶看到自家姑娘的时候是在开学的前一天,穿的雪白雪白的白衬衫,劳动布改做的背带裤。脚上是白色的球鞋,小白袜干干净净的。头上梳着马尾,马尾又编成四五根小辫子,扎着红艳红艳的蝴蝶结。

    在农场野了一个暑假,竟然还白嫩白嫩的,一点都没变黑。脸颊也鼓鼓囊囊的,吃胖了好些。

    “你爷爷奶奶呢?”润叶里里外外的看了,只见桌上的两个大包裹,没见公婆的人。

    外面有邻居说:“可算是见到孩子爷爷奶奶了,太显年轻了。”干练的不得了,好体面的样子。

    润叶赶紧出去答话:“咋没见人呢?”

    “我爷奶去看太姥爷了,叫我跟你和我爸说,忙吧,别管他们。他们今儿要是回不去,就住太姥爷家了。还得去三叔家,还跟姨奶奶约了,说是要过去吃饭。”

    邻居就夸:“瞧,这丫头说的多清楚。看她奶奶给打扮的,跟洋娃娃似得。你家公婆是真开明,稀罕你家这丫头。”

    “长孙女嘛!”润叶这么说着,就回来了。真就给打扮的讲究的不得了。包裹里不是给孩子的衣服就是给孩子带的吃的。

    她说:“那辫子多难梳呀!你奶是真有耐心。”

    “我爷爷帮我梳的。”

    润叶:“”惯吧!惯吧!“我看谁家敢娶你回去?”

    “我小姑都没嫁!”

    “你要是有你小姑的能耐,你也别嫁。”

    “你咋知道我没我小姑的能耐呢?”

    金禄还没到家,就听到娘俩的呛呛声,你一句我一句的,谁都不肯示弱。他不好意思的跟邻居笑了笑,进去就打岔:“叫我瞧瞧,我姑娘长高了没有?”

    “长高了,裤子都断了。”

    “是吗?”金禄看了看,“你爷爷奶奶呢?”

    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金禄就跟润叶抱怨:“爸妈也真是的!把孩子都送回来了,为啥不留一晚?”

    润叶关了门,压着声音:“为啥?能为啥?这屁股大点的地方,住哪?你或是我,要是能升上去,好歹有个院子住。哪怕咱自己盖一间房呢,爸妈来了不就能住了?非不!这次提拔名额里没我,你卡到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动弹”

    “行了!”金禄打断她:“少絮叨几句。”最近天天都是这个事,咋还过不去了?!

    他又问孩子:“你大伯那边安家了?”

    “嗯!安家了。一个小院,堂屋带东西间,有厨房,还有个杂物房,房子是砖瓦的,但是还是没有农场那边舒服。”

    润叶就又说:“看吧!大哥一个行长,都有自己的院子。”

    金禄只当没听见,问说:“你小叔呢?”

    “小叔和小婶带我们摸知了猴,晚上下河洗澡还去看电影”

    那是真没正行了:“没看书,没学习,玩了一暑假。”

    “不是呀!看书了,爷爷找了可多书,我们天热的时候就不出去,在家里看书。”

    金禄才要说话,润叶就又说:“我看那些没读大学的,还不是该提拔的啥也没耽搁?你好歹大学毕业,咋就能坐的住呢?”

    开颜噘嘴,“妈,你干啥呢?”

    咋了?

    “也太表里不一了!嘴上说着为人民服务,心里全是升官”

    润叶过来把这丫头的嘴给捂住:“小祖宗,你说的这是什么?再说这话,我可真把你给你爷爷奶奶送回去!”

    开颜摇着头,挣脱开捂嘴的手,朝外指了指:还说!叫人听见了,你就更没法升官了。

    润叶赶紧开了门,出去做饭去了。

    金禄啥也没说,又下楼了。

    楼后面种着许多树,他摸出香烟来,点了一根,靠在树上慢慢的抽了一口:润叶的变化从她自身来说,应该是好的!她见了世面,就再不是那个随意能哄住的乡村小媳妇了。

    在那个小媳妇的心里,丈夫是天。

    可在而今的润叶心里,成功的丈夫才是天。

    这种感觉不是很好,但得说,这对于润叶来说是好事!她成长了,也蜕变了。

    但她变了吗?她也没变。

    她本来就是这么一个人,骨子里从没有改变。

    要说婚姻关系不舒服,可这种不舒服也不是而今才有的。他一直能处理这种不舒服,且游刃有余。但是,而今,他不是很能处理这种变化。

    润叶更多的是有了她自己思想,有了她自己的诉求。她的诉求不再是吃什么喝什么,而是权利。

    可权利这种东西,自来与责任是捆绑的。

    爸爸很早的时候就说过,说你能做好一个务虚的官就不错了。

    务虚和务实不一样!

    要务实,其实自己是心虚的。这必须沉下去,真的去尝试才行。农村公社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自己来自农村,自己种过地,自己熟悉农村,自己把事情办不坏。

    但是,真的去大企业里,自己不熟悉,外行指挥内行,那叫瞎指挥。

    在这一点两人始终无法达成一致,她抱怨自己的职位总不升,做的都是‘伺候人’的活,自己不反对她的钻营,但也不舒服她的唯权是从。

    这种分歧,不是在小家里争多论寡的小事,一时间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1438]世俗烟火(108)三更

    世俗烟火(108)

    金禄陷入了婚姻的困局里,他想挣脱这种困局,一直尝试着去冲破这困局,却万万没有想到,解开这种困局的方式是这样的。

    两口子呛呛了几乎一年的时间,六六年很平常的一天,突然间风云变幻,骤然起了变故。

    金禄被停了工作,让他交代领导的问题。

    交代问题?

    交代什么问题?

    他没有说话,拿着包回来。街上到处是旗帜,是喊着口号的年轻人。

    这变故突然,但他还不至于慌乱。从古至今,没有一场变革和运动能是永恒的。它有开始,必然就会有结束。

    纵观历史,摇摆之人,得善终者有,但有大成者少。

    所以,随着摇摆呢?还是坚持自己呢?

    金禄拎着公文包,攥的紧紧的。这不止是立场的问题,这更是做人的问题。

    领导有提拔之恩,有回护之情,这些年能过的如鱼得水,是因为有领导庇护。当时自己求这个岗位,为的是什么?是一定要坐上高位吗?

    不是的!是想叫家里人吃饱饭,是不饿着家里人。

    而这些,自己做到了。

    领导没有想着为自己的前程考虑吗?不是的!想去公社,也有安排去公社的意向。是自己跟润叶没有达成共识,润叶不同意这个安排,所以,这个安排没有成行而已。

    但这是自己的问题,领导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出尔反尔而对自己有意见,依旧留自己在身边。

    而今,才出了一点事就转头交代问题,这成什么人了?

    不!不成!坚决不成。

    以前远远的跟他打招呼的同事,现在一个个的远远的看着自己。他们贴着墙站,都怕跟自己有任何的过度亲密的接触。

    他打开门,进了屋子,坐下之后,重新翻看史书。

    书拿到手里,心里却异常的平静。

    半晌的时候,家门被打开,开颜背着书包回来了。

    他回头去看,开颜放下书包,眨着眼睛看过来:“爸爸,我们不上课了。”

    金禄:“”他问:“是都不上课了?还是只不叫你上课了?”

    “都不上课了。”

    金禄:“”翻开史书,从未有不读书能长久的。这一刻,他的心里倒是更加的清明且坚定了起来,他招手叫女儿:“送你回农场,跟爷爷奶奶住几年,好不好?”

    这样的邻里关系,他得考虑孩子的安全,以及孩子的以后。可以没学上,但是不可以不读书。农场的环境不同于省城,只有把孩子送回去,才是绝对安全的,也是最明智的。

    开颜并不排斥被送回去,只问说:“您也不用上班了吗?”

    “应该是吧!”会很长很长时间的没有班上,然后会去哪里并不确定。大人都好说,就怕情况更糟糕之后,孩子的情况。

    偏偏的,开颜是个逐渐长大的女孩子,还是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

    作为父亲,对女儿的忧心占据了上风。

    他看着开颜的眼睛:“回老家之后,好好听爷爷奶奶的话。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我告诉过你,爷爷早年受过伤,奶奶的身体更是糟糕,这些年看着还行,但是还是受不得劳累。在家里,爸爸能替你做家务,妈妈虽然絮叨你,但也不强迫你非得做什么。可回去之后,你得懂事”

    嗯!我知道。

    “那你去收拾你的衣服,把你的东西都带上。”

    开颜一愣:“不接我回来吗?”

    “就是接你回来,你也会长大,衣服也会小,留着干啥?拿回去给妹妹们穿吧。”

    开颜这才转身,去把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一件的,塞到每次回老家都会带的大包里。

    润叶回来的时候,热情的跟邻居打招呼,但是无人搭理她,关系好的也不过是尴尬一笑。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打开门,看到了坐在窗户前抽烟的丈夫,以及收拾好包裹,像是要出远门的女儿。

    她关了门,走到金禄面前,一把抢了他手里的烟,在地上蹭灭,然后关上窗户,以极小的声音说:“我听说了,领导打倒了。”

    金禄‘嗯’了一声。

    “你表态了没有?”

    “怎么表态?”金禄起身,看着窗外,“停了工作,叫我写材料。”

    “那你赶紧写呀!”

    写什么?

    “你说写什么?不能他倒了,你要跟着他往下倒吧。”

    金禄愕然的看着润叶:“什么意思?那是恩人!”

    “但是他倒了,你才要站住!要不然,谁关照他?为啥要吃眼前亏?”润叶靠着桌子,“再说了,你要是倒了,我怎么办?开颜怎么办?”她就说:“你还给我说刘备,刘备不是投了这个又投那个,这又怎么了?”

    金禄低声道:“刘备投了这个,投了那个,没有恶名,那是因为他做人占了一个‘仁’一个‘义’。人可以油滑,可以审时度势,但是前提是做人不能有差池!我要说领导一个‘不’字,这都叫什么?这叫忘恩负义!这件事,不能做!”

    “那你就说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这也是个态度吧。”润叶一脸哀求的看金禄,“咱俩从小地方来,咱俩本来就是两个种地的,咱是两口子,咱俩谁都不高尚。”什么为这个服务,为那个工作的,那是因为喊了口号,我能得到更多。

    我没那么伟大,你也没那么伟大。

    咱俩受过穷,咱们知道在乡下辛苦一年才吃不饱穿不暖是啥滋味。咱就是为了过的更好的!不管世道怎么变,这一点不变就成。

    那几年,吃大锅饭,我就不信那个邪,咱偷偷摸摸的可却少挨了饿。

    而今,跟那时候也没啥不一样,这些东西都不一定是对的。

    “我也不想分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咱记得咱是为啥走出来的,咱为了过啥日子就成。”润叶的声音低的几不可闻,“我就想着,咱俩把咱的日子过好,吃饱穿暖,活的体体面面的。只想着这个,你含糊几句,有个态度不是叫你说领导的不是,你就是推脱两句,把这事含糊过去,行不行?”

    金禄叹气:“没用!在这些人眼里,没有含糊一说。他们就是要明确的态度,不是你以为的,打个马虎眼就能过去的事。是就是是,非就是非,界限明确,不容含糊。我要么什么都不说,要么就得背刺领导一刀。润叶,咱可以想着过的好,但咱不能亏人!”

    润叶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胳膊里:“那你说,咋办?我告诉你,一条道走到黑,是没有好结果的。咱也不知道这要是闹腾几年别等着没闹腾结束,你再出了啥事咱好不容易把日子过成了咋能再倒回去呢?”

    开颜站在边上,听着父母说话,然后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她知道,这叫‘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自家妈想说的是这个意思。

    金禄又点了一根烟:“人这一辈子,起起伏伏是正常的。谁也不能保证就能一马跑到头,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路是不是一马平川。遇上了,咬牙也得挺过去。这事上没的商量!”

    润叶起身一下一下的拍打金禄,一点声响都不敢出,她问:“你叫我怎么办?你叫开颜怎么办?咱爸妈会不会被牵连你都想过没有?”

    金禄垂下眼睑,不能发一眼。只是捏着香烟的手微微的颤抖,抽烟的频率更高了起来。

    天色暗沉了,家里没有亮灯。

    开颜肚子饿的咕咕叫,她躺在小床上,饿的睡不着。爸爸不停的在抽烟,家里都是烟味,那一点烟头上的火光明明灭灭,是这屋里唯一的光亮。

    妈妈哭了一场,在大床上坐着,不时的能听见她起伏的喘息声。

    迷迷糊糊的,她快要睡着了。突然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是妈妈下床了。脚步声响起,妈妈走到了爸爸身边,他们都隔着帘子站在她的小床边。

    她听见妈妈的声音特别小,她说:“当家的,咱俩假离婚吧。”

    开颜一瞬间睁大了眼睛:爸妈要离婚。

    金禄以为听错了,烟灰都忘了弹,直到烧到手指,他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润叶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主意:“咱俩假离婚!你坚持你的立场,我坚持我的立场。只有这样,咱家才不至于吃亏!只要咱俩有一个人不倒,就能想办法周旋,至少能叫另一个人少受罪。咱姑娘也就有靠!”

    金禄认真的听她说话,他感觉了润叶双手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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