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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1章

    “得用面粉!”多难得呀,“不配肉馅,是不是不合适?”

    四爷:“”淡出鸟来了,想吃肉了吧,“腊肉?”现在真弄不到猪肉了。挨饿的人太多了,啥玩意都不好找了。

    桐桐看四爷:我不记得我包过腊肉馅儿的饺子。

    但好像除了这种肉,其他的更不成了。

    桐桐上房顶,取了一块最肥得腊肉,煸炒后,把油另外放着,剩下的才算剁碎了跟白菜混在一起,准备包饺子。

    正包着呢,外面传来喊叫声:“爷爷奶奶我们回来了。”

    是金福和牡丹带着长缨回来,赶在了年三十的晚上。

    桐桐看看这馅儿,还有活出来的面:不够吃了。

    但两口子急匆匆的回来,想陪着父母过年,这是孝心呐。

    衣服没多少,金福拎着十几斤的麦子,还是收拾的不怎么干净的麦子,“这是金禄叫捎回来的”

    牡丹则是给公婆准备了衣裳,“叫裁缝裁剪的”肯定都是新样式。

    桐桐:“”行!给了就接着吧。

    又和面,准备包萝卜馅儿的饺子,饺子馅用猪油拌,也是好饭。

    牡丹和小蝉做饭,小意在灶膛前烧火,桐桐:“”儿媳妇忙活着,婆婆坐在炕上好似也不大好。

    她去把冻梨拿来泡着,一会子吃完饭就吃。又去烧炕,这三口回来,他们的屋子还是冷的。

    能回来的回来了,回不来的也总是回不来。

    但不管怎么说,家里的气氛是愉快的。

    等饺子上桌,牡丹抓了蒜过来给剥着,外面便吆喝了起来,桐桐赶紧往出走:“咋了?”像是听见谁喊‘救命’!

    刘南生朝出来的桐桐摆手:“你忙你的,我去看看。”

    “咋了?”

    “不知道谁家吃了水煮菜,一家子七八口子口吐白沫”桐桐喊小蝉:“拿块肥皂,快点”

    小蝉是兽医,这会子听见了,大棉袄也不穿,急急的就往出跑。家里的洋碱还剩下半块,她抓起来就走。

    一般牛羊吃了不该吃的,也会口吐白沫。没治过人,但是治过牛羊。

    洋碱水弄一盆再一盆,先给灌,催吐。

    桐桐给三个孩子轮流拍脊背:“吐出来吐出来就没事”

    跟来给小蝉送衣裳的金喜朝后退了好几步:这吐出来的都是整根的干野菜,绿中带着黑。

    小蝉把手伸到小点的孩子的嘴里,那吃进去的干野菜一半吐到嘴外,一半还在咽喉里。孩子卡的换不上气,脸都憋紫了。

    小蝉就往出掏,往出拽,直到拽出来,那孩子大口的喘着气,眼泪、鼻涕、涎水一起给流了出来。

    但显见的,人是活过来了,暂时要不了命了。

    等着都吐出来了,刘南生才组织人:“送县医院!”

    桐桐就不跟了,这么折腾了半个小时,汗水都把棉袄打湿了。

    小蝉问其他人:“分了那么些红薯,还有红薯面!大年夜的,吃的这是啥呀?”

    “都是从下面被举荐上来的人,哪个不是有一大家子人!农村的日子更难过,肯定是把口粮接济老家了。”

    “可不就是!有些人能掰开脸面,有些人掰不开,咋办?”

    因为这个突发事件,叫人觉得这顿年夜饭都不香了。

    桐桐打岔,问牡丹说:“你初二要不要回娘家看看!你家没有人来过”

    牡丹:“”她说,“找过自来水公司的同事,说叫给我捎个口信。我同事写信告诉我了,说是我二妹嫁人了,嫁到煤矿上。”她端着碗准备去洗,“听说,嫁的那男人四十多了家里要了一口袋的苞米。”

    桐桐:“”真不知道还有这事呢。

    “我家女儿多,换粮食的人也多。”牡丹继续洗她的碗去了,良久才又说:“我管不了!管了人家,人家就得叫我养。我养不起人家,就不能管人家的事。”

    说着,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但大年夜的,哭不吉利!她硬压着,手里还拿着那个碗,就抬起头来,“妈!我是修了几辈子的德行,才到了咱家。”

    遇上了金福,遇到了妈你这样的婆婆,遇到了爸那样的公公。

    桐桐过去,轻轻的揽着她,拍着她的后背:没事!没事!

    晚上回屋,孩子睡了。金福才问:“你跟妈说啥了?”

    牡丹看了金福一眼:“我没说弟妹的事。”润叶的娘家有人去省城乞讨去了,润叶将大门一关,她姐跟她嫂子再敲门,她都不开。

    要找润叶并不难,金禄跟原单位的人总是有来往的。只要去金禄的单位或是住过的院子一打听,就能知道了。

    到了单位,去家属院一问,哪一户还认不出来吗?

    润叶还不瞒着牡丹,有时候太忙,她还是会把开颜给牡丹送过去。说起娘家的人,她说:“就算是打听到你这里,你也别给开门。就是撞上了,你也别给。她们是故意的,故意弄的那么埋汰,想着我怕别人说,肯定会给他们粮食。想算计我,那可真是打错了算盘。”

    牡丹也不知道老家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润叶这么信誓旦旦,想着也有几分道理吧。

    但叫别人看起来,就觉得润叶没有一点人情味。

    要是比对一个润叶对婆家和娘家的态度,她就觉得润叶其实还行。至少润叶在婆家的事上,大面子上是过得去的。

    这件事就不要给婆婆说了吧!

    “我说我爸妈拿我妹子换粮食的事了。”牡丹给孩子拉的盖好,“以后都不回娘家了!爱咋咋去。”

    可牡丹不说,润叶的娘家会说的。

    大年初一,润叶的娘家一下子来了八口子。

    润叶娘拉着桐桐的手,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抓儿养女,辛苦了半辈子!可到头来呢?润叶这个狼性子,喂不熟的!要饭要到她门上,她躲在里面不给开门呀。”

    桐桐看向这一家子,也不就是真的饿的面黄肌瘦的样儿。除了秋叶两口子瘦的脱相了,其他人也还好吧。

    她家的孙子肥嘟嘟的,这是饿出来的?

    润叶的爹在解放前是当铺的伙计,相对来说,他家的日子不算是很难的。人家可能偷摸的攒过家底。

    润叶能闹着要回彩礼,能闹着叫娘家出钱给她撑面子,那就证明家里应该是有的。只是,家里的东西都是男丁的,女儿是没有的。

    以润叶的性子,明知道吃了亏了,她能不想着扒拉。

    桐桐就说:“不至于,润叶大道理是懂的。她大概是自小吃亏吃怕了,有点较真。孩子嘛,谁没点小毛病。咱都是老当家了,干啥跟孩子置气?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说了就说了,我不往心里去!你呢,把气往出一撒,对身体好!大过年,这都是好事。”

    “不是的!亲家母,润叶这个孩子,心里恶,心眼毒!”

    桐桐就有些不高兴了:“您还是亲妈呢!叫我这婆婆的看,润叶身上的好多着呢。她长的好,见人就笑,待人接物落落大方,有上进心,不依不靠。人给她一碗,她也能还个差不多一碗。”

    秋叶一听,就忙道:“亲家婶子,这是你心眼好,润叶是有个好命。可其实呢?从小就在家里蛮横惯了的。刚揭开锅的馍馍,她都不怕烫,上去就抓白面的。一手一个,吃一个,然后给另一个上面唾一口就要一个人占两个。这是幸好嫁到你们这厚道人家了,这要是换一家她早被休八百回了。”

    桐桐还没说话呢,小蝉把闺女往小姑子怀里一塞,然后靠在门边上,一边磕着南瓜子,一边接话:“亲家大姐,瞧您这话说的,可不像是亲大姐!要论起蛮横,我没出嫁前,就算是横的了。可再不好,我爸妈,我哥嫂没有在外面说过一句不是。今儿一听你这话,倒也是稀奇,我这妯娌,是你们家亲生的不?”

    你们这样,那也难怪自家二嫂子关着门不给你们开了!这不是亲人,这是仇人呀!

    秋叶说:“好我的妹子呢,谁愿意出来说这个话呀?不过是看着你们都是厚道人,怕你们吃亏。咱们无冤无仇,我们把这样的人嫁到你们家那是害人的。”

    说着,还一副十分神秘的样子:“她那心眼多着呢!金禄那样的姑爷,她要不耍心眼,能娶她?不过是故意谋划来的你还真当她稀罕金禄呢?”

    牡丹把倒好的水又折到锅里,把碗重新摞起来,问说:“那啥意思?叫我家老二跟润叶离婚?行啊!既然都要离婚了,咱也不是亲家了。你们回吧!”省的我们家管饭。

    “那不能走!润叶呢?叫她出来我们这当爹妈的给她拜年来了,她总不能躲着不见!”

    桐桐叹气,看秋叶:“日子不好过吧?”说着,就逗润叶哥哥家的孩子,“瞧这小子,身体多好的。”

    说着,就跟润叶的妈说,“你骂润叶,我知道,你正在气头上,说的都不是真心话。说到底,不过是觉得润叶没有亲近你们。

    其实呢?金禄和润叶上个月还回来了一次,说是揭不开锅了,从家里带了粮食去的省城。说实话,我们有六个孩子要接济,能到金禄和润叶身上的少之又少。

    我看亲家把孩子养的挺好你又想见润叶那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给你们把润叶从省城叫回来。你准备一口袋粮食,润叶一回来我就叫她回娘家去取去。咱们两边都帮衬着,小两口的日子也好过。”

    润叶妈:“”啥玩意?

    “就这么说定了!一口袋粮食,不要小麦,包谷荞麦豆子啥都行。”

    润叶妈的手不停的摇:“那有吃的?”

    “您看!亲家亲家,就是亲亲热热的一家,我这还没张嘴问你借呢,你咋又缩回去了呢?”

    润叶嫂子站起来搀着婆婆:“大年初一,咱还忙着呢!别耽搁亲家了,咱回吧!”

    果然,特别麻利的就回去了。

    小意抱着侄女只偷笑,这就是爸妈常说的‘家和’!家人嘛,相互维护的才是家人。

    [1419]世俗烟火(88)一更

    世俗烟火(88)

    这个年月,再亲的亲戚都不算是多么的亲近了。当拖家带口的上门来,就是为了吃顿饭,而家里偏又管不起这顿饭,该怎么办呢?

    都不满意,都觉得对方不是好的。

    这边说:明知道粮食短缺,还上我家来,到了饭时还不走,这不是诚心为难人么?

    那边说:我大老远来,就喝了两口水,一碗粥都没招待。

    然后大家就:“”能不来往就都不来往了,来往不起!

    孩子们回来过了个年,走的时候就地瓜干,拿着回去填肚子吧。再给金禄和金寿带上些,贴补一点是一点。

    今年春上要比往年更难熬,都顾着点自己的肚子。

    是的!春上的日子太难了。

    真如桐桐预料的一样,一进入农历二月,人口多的人家就已经断炊了。家里有粮食的情况下,很难做到持续半饥饿的状态下,看着存着的粮食而无动于衷。

    大家开始找工会,找领导。

    四爷被堵在办公室出不去,因为工友就堵在这里:“单位得管呀!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其实并不到那一步,商品粮户口,国家是给最低粮食标准的。只是现在粮食短缺,都是搭配着各种其他的口粮发下来的。

    这个月几乎全县城市户口的人,都只能买到豆粕。

    其实豆粕已经是领导们各方争取的结果,比玉米芯子、花生壳之类的好了很多了。当然了,量是极少的。

    大人饿了尚且有理智,可孩子饿了就真的忍不了,嗷嗷嗷的叫唤,哇哇哇的大哭。但其实小些的放到保育所,三岁以下的孩子都有羊奶或是牛奶供应的。三岁以上的,除了喝奶之外,还有一顿小米干菜粥。

    主要是六七岁以上的孩子,上学了,各回各家,单位就不会再给予补贴了。

    说实话,因着保育所,在农场出生的孩子不论男女,没有一个是养不活的,也没有一个是生下女孩就扔了或是送人的。

    这已经是农场领导千方百计努力来的。

    四爷去年去省城,不就是为了牧草的吗?干牧草运了一冬,库房里堆着的都是干牧草。如此,农场就能保障生产。

    有牛羊奶,才有奶粉。有了产品,才叫农场在这个小县,甚至于在整个地区有了一定的不可取代性。奶粉辐射周边,乃至于整个地区。这种紧俏商品,当然不会被上面放弃。

    只有农场的价值更大,咱们才能配额粮食的时候有优先权。

    要不然,豆粕这种东西,咋就咱们这个粮站分站里供应呢?

    苏大民依旧作为工人代表,过来沟通这件事。

    四爷好声好气,把这些东西细致的讲给他们听:不是没有努力!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这个春荒总得度过吧。都饿着肚子,开春这活谁干?”

    四爷:“”他就说:“今年除了栽红薯,没有别的生产任务。要是都不干,那今年一整年都是而今这个局面。”

    反正是没法子,真的弄不来了。

    找了所有的领导,甚至不叫领导们之间相互通气,就为了防着他们串通推诿的。可这般之下,每个领导说的话都是大同小异。

    然后大家死心了,只能自己想办法去找吃的。

    桐桐和四爷也不能免俗呀!先是榆树叶,再是榆树皮,而后是杨树叶,槐树叶、槐花,槐树皮。

    一个春季,树都剥的光溜溜的。

    饿的很了,就有半大的小子盯上了饲养场的牛羊,总想着哪怕弄个羊羔子,也能饱饱的吃一顿。

    桐桐防的就是这样,巡逻值班守的特别紧,还是被人给混进去了。

    怎么办?叫家长。这里没有一个是外面的子弟,都是农场职工的子女。

    拿这种情况怎么办?

    开会!全体职工大会,告诉大家,这是第一次,又没有造成更大的危害,所以,写个检查了事。

    但若是再发生第二次这样的事,不管是第一次参与还是重复犯错,那对不住,这个人就上黑名单。也就是说,农场不接纳这样的子弟做工人,成年之后需得另谋出路。

    下面议论声一片,但却真的遏制了那么些人蠢蠢欲动的心。

    桐桐在家里,给榆树皮磨粉。榆树皮面粉,这玩意的口感其实比玉米芯和花生壳好了很多。但这玩意吃了之后,上厕所太困难了。

    用这个做饸烙面吃,吃完得喝了药汤子,通便用的。

    别看她在加工做个,但其实真的不想吃,不到万不得已,她是坚决不会吃的。积极的找吃的,不为别的,就是叫大家看看,他们也过的是大多数人的日子。

    好些人都说,能干的人总比旁人更能干。咱们找点吃的,难死了!可人家金主任和林主任,拉两个架子车出去,半天的工夫就拉了两车子树皮回来。

    这磨出的树皮粉,没有一千斤也得有八百斤吧。

    要么说,人家一到饭点,家里的烟囱就冒烟呢。

    都羡慕这两口子的日子,结果还有更叫人羡慕的。半下午的,有一辆吉普开进来了。

    来的是老谭!

    老谭送了两麻袋干瘪的带壳花生,一麻袋混着土和石子的各种豆子,另外还有两麻袋的鲜苜蓿。

    然后老谭也不停留:“苜蓿是我那边的院子里种的,花生是宝墨弄来的,豆子是咱爸找以前的老同事给弄来的接不上就言语,咱再想办法。”

    桐桐:“”其实自家存的够度过饥荒。

    她只能弄了些奶粉,咱自己花钱买的,只不过是外面的人拿着钱也买不着而已。又把熏兔给拿了三只,回头一分就行。

    老谭看了看,也没推辞,“下来办事,绕过来的,不能挺,这就走了。”

    这会子桐桐给煮了六个鸡蛋,都给带上,叫路上吃。

    真就是闲话都没说几句,然后人家又走了。

    这些可都是大家看得见的。

    于是,好些揭不开锅了,就过来借了。没法子,一斤二斤的往出借。不是树皮面,就是花生壳,要么就是撸下来的杨树叶、榆树叶。这个时候是没有人挑拣的,只要能吃,那就是粮食。

    而就在这个时候,村里来人了,通知他们:金大财快不行了!

    不管怎么闹,生死乃大事。

    只要是亲爹,人没了,不管怎么说都得回去奔丧的。

    莫说四爷了,就是金巧和金雀,她们都得带着丈夫和孩子,回去参加葬礼去,没了的是他们的二爷爷。

    金大发有个孙子,叫金贵。在金巧和金雀都结婚后,金贵顺利的当兵了。这两个姐夫都能找到关系,保证他顺利入伍。

    金贵肯定是回不来,小意是军人的身份,她在京城参加委培,当然也回不来。

    但是金福、金禄和金寿,却都是得回来的。

    四爷和桐桐还没给通知呢,金开和金泰都已经给省城发了报丧的电报。

    既然报丧了,那就回一趟吧。

    有公交车,四十分钟就到公社了。

    坐车的人不多,这一趟,车上几乎都是自家的人。

    金雀就说:“过年的时候,大年初二,我回去拜年,瞧着二爷爷的身体还可以。”说着,就问姐姐:“是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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