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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3章

    是的!少年结发的夫妻就是这样的。

    婆婆会为难儿媳妇,会摸鸡屁股,估摸第二天会有几个鸡蛋。前一天晚半晌,婆婆摸了,说是第二天应该有五个鸡蛋。可这天鸡窝里真的只有四个鸡蛋。

    婆婆要动家法,说是儿媳偷吃了鸡蛋。

    丈夫不在家,去镇上办事了。家里没有人肯帮木棉,婆婆拿着竹棍狠狠的往木棉身上打,打了第一下木棉没反应过来,她满脸都是愕然!再打第二下的时候,她便抓住了棍子:“我知道那个鸡蛋在哪,我明儿肯定把那个鸡蛋找来。”

    婆婆不打了,于是木棉半夜跑到鸡窝里,逮住那只没下蛋的母鸡,当天晚上把母鸡宰了,剖开了母鸡的肚子,把已经成型的鸡蛋剥了出来,放在碗里,第二天一大早就端给婆婆,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看着婆婆:看!鸡蛋找到了!

    电影院笑声一阵接一阵,看到这里就明白了,这是一部赞扬甚至于在歌颂反抗精神的电影。

    事实上嗯!这也确实是原主记忆里的。她本来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格,婆婆很多的匪夷所思的操作,应该也跟她拿捏不了原主有关。

    丈夫远行,留小媳妇在家。婆婆不给饭吃,锁了柜子,她就打着婆婆的旗号出去借饭吃,闹的很多人都知道婆婆苛待她。而婆婆好脸面,只说木棉年纪小,不懂事,误会她了。

    随着小木棉的不断长大,她发现了很多东西。发现了公公殴打婆婆,而婆婆为难她,多数是在被公公殴打之后。

    她曾因此为婆婆抱打不平,可很遗憾,这个时候妯娌进门了,她发现婆婆开始纵容二儿子打媳妇,并且以此来挤兑埋怨大儿子不孝顺。

    当这些冲突都集中在电影上,人的半生凝结到两个小时,这个对比就是触目惊心的。

    木棉反抗了,她的妯娌承受了。

    大儿子反抗了,二儿子顺从了母亲。

    木棉夫妻被分家,被撵出了老宅,他们求助于木棉的父亲,才得以安家。老太太不喜大孙女,可小夫妻却视长女为掌珠。

    丈夫出门会给妻子和女儿买衣料,买吃的。

    夫妻艰难求存,一个孩子接着一个孩子的出生,他们给每个孩子悉心的准备玩具,给予孩子足够的爱,送孩子去私塾念书,私塾不收的大女儿也都不是睁眼瞎。

    木棉失去了和娘家的联系,她的生活里只有丈夫和儿女。因为频繁的生育,因为养育孩子,劳累成疾,身体不好了。她像是快要枯萎的花,那么明媚鲜活的一个人像是要凋零了一样。

    她枯槁了起来,老气横秋,好似生命就在尽头。

    这个时候,新社会的风终于吹到了小村庄,她焕发了生机。换掉了那一身旧装,穿上新时代女性的衣裳,她成了这个国家的主人,有了工作。

    这个时候,她公公做过的事,她婆婆做过的事,才完整的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木棉的反抗是真,被人背后磋磨也是真的!她的个人反抗没有叫她挣脱命运的枷锁,是新社会给了她重新绽放的机会。

    镜头上的女演员端庄大气,男演员也高大伟岸。但当电影落幕,四爷和桐桐同时站起来面对观众,屏幕上与屏幕下的有了对比才知道,女演员没有演出林大姐的从容温柔,男演员也没有演出丈夫的淡然持重。

    刘南生确实没想到,那些苦难的过往是这样的!

    苦难是真的苦难,一件件小事积累,有多窒息她曾经亲身经历过。她反抗了,反抗的方式是逃离!

    但林桐不一样,她就那么针尖对麦芒的反抗着婆婆。丈夫在时,婆婆没明着刁难,她就忍了不言语,随后不指名道姓的告状;丈夫不在时,她半点也没落下风,反正作为婆婆的角度看,那真是没占到上风。

    她不断的挣脱着婆婆,但只有新社会了,她才真的挣脱了。

    若说金镇和林桐的思想觉悟不高,这是不恰当的。他们有反抗封建压迫的主动性意识,这是难能可贵的。他们在践行男女平等,对儿女一视同仁;他们早就有新社会倡导的婚姻关系,是基于感情基础上的相互尊重,彼此扶持。

    原来不是她不尊重婆婆,不去改变婆婆,而是她在一路挣扎中走到现在。换位思考,这又该怎么去改变呢?

    她提醒过夫家侄女裹脚的问题,女干部一再去金家做思想工作,这说明林桐是宽厚公道的。

    自己还是受了婆婆的影响,对林桐心存偏见了。

    这一年的冬天,这部电影引起了万人空巷。就是小如,也有人说,这就是那个木棉的大女儿。

    小如:“”对!我就是我奶奶不喜欢的大女儿!她要是不看电影都不知道,自家奶奶会想着喂自己馊掉的米汤。

    幸好妈妈发现了,并及时制止,且给自己催吐,这才没要了自己的命。

    婴儿拉肚子,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是会要命的!而且,农村有讲究,刚生下来的孩子若是病病歪歪的,就不用救了,听天由命吧!这证明这孩子便是养大了,也是个病秧子,只会拖累家业。

    所以,因为是女孩,因为父母疼爱,要在自己身上花销银钱,所以,奶奶没想叫自己活。

    下班赶紧回家,孩子还在娘家放着呢,今晚上肯定就住农场了。

    她下午四点就下班了,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里走。想先看看自家妈忙啥,结果就见她正在教小年轻学给奶羊挤奶。

    “妈”

    “嗳!”桐桐回头,见是小如,就叮嘱说:“还不到接孩子的点,是你先都给接回去呢?还是?”

    “我先接回去,等会子更冷了。”

    那就去接吧!有米汤,先给孩子喂米汤。

    孙平看着婶儿跟隔壁的大姐说话,走神了,羊奶挤的的到处都是。

    这天回去,他坐在灶台下烧火,看着东屋的方向,低声问说:“妈,电影你看了?”

    “嗯!”

    “小如姐就是那个被喂了几口馊米汤的女孩?”

    “嗯!旧社会,旧思想,觉得女孩是赔钱货!迄今还有溺女婴的不足为奇!”

    孙平沉默着,慢慢的拉着风箱,低声问说:“那你说,大妹和二妹咋就病死了,我好好的活到现在。”

    刘南生正在切白菜的手一顿,“你说啥?”

    孙平不敢言语了,没有重复,只指着锅:“水开了,放粉条?”

    “嗯!”放粉条!她拿着刀继续切菜,刀切到了手指上,鲜血直流。

    孙平赶紧过去,帮着捏着:“我去医疗室拿纱布?”

    刘南生拉住儿子,“别瞎想!梨花不是女孩?她不是好好的吗?”

    孙平一想,然后舒了一口气,笑了:“看迷了。”

    “可不敢瞎想,叫你奶奶听见多伤心呀。”

    嗯!知道了。

    这部电影在公社放映,那么些生产队,都跑到公社看电影。一场电影放映的,河川公社没有人不知道东河湾大队。

    有人问关母:“你家小如差点被她奶给害了!”

    关母啧啧啧:“你说我这老亲家多狠的心呐。”

    谁说不是呢!

    还有自家生产队的人,那可都是熟人:“这可没瞎说,就是实情!一点没有瞎编。当时金镇家的上我家借吃的,窝窝头是我给借的,说是她婆婆饿了她两顿了。”

    这就导致了一个直接后果,金安和罗宝琴的儿子们娶媳妇难了。

    金开都十九了,在现在来说,十九还没结婚,这真的就算是大龄了。说了几个人家都不乐意,说是有污点。现在这电影闹的,谁家肯把姑娘嫁到他们家?

    连金泰都十七了,现在说亲,十八岁结婚,年龄刚刚好。

    现在这咋弄?

    王翠枝在家嚎哭,觉得是娶了个丧门星回来,真真是不绝了这一家子不罢休。

    杨保粮在墙外接了一句:“我大舅那边人家人口旺着呢,连着添孩子,金家绝户不了。”

    传到外面了,王翠枝就不敢哭了。

    罗宝琴坐在炕上,看着金花:“花儿,你哥得娶媳妇呐!”

    金花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舅妈有个远亲,在县城的废品站,那小子啥都好,就是不会说话这个对象不差,你要是愿意,咱就见一面。”

    金家搅着自己的衣襟,没接话。

    “那小伙子有个姐姐,今年十八了,跟你大哥的年纪刚好相配!这是亲上加亲的婚事,你要是应承,你就点个头”

    [1388]世俗烟火(57)一更

    世俗烟火(57)

    这些事是桐桐不知道的!

    放了寒假之后,家里更热闹了。但孙辈还是送保育所,因为金寿和小意在备战高考。

    金喜自问能力不够,明年下半年就开始实习,准备参加工作了。

    桐桐取了鸡蛋给蒸鸡蛋羹,四爷坐在灶膛前,两人不时的对视一眼,没有言语。

    高知识分子在未来的很多年日子都不会太好过,这也是为什么两人从来不提叫孩子继续往上考的原因。中专毕业,多是工人或是高工的待遇,与知识分子是两回事。他们可以进修培训,但是从没想过他们在这个年代能去挑战高考。

    是的!而今高考没多少人关注,就是很平淡的。工农的地位高,参加劳动就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不是非要有多深的学识,这样的人也不会比谁更高一等。

    而今的认识就是这样的!要不是如此,自己和四爷按照原身的履历,又从哪来的机会?

    甚至于高考只在高中,在中专学校里,才会被老师动员,可以去考一考。

    这俩参加高考,有个重要的原因应该上面才开会提出的‘向科技进军’的口号。

    广播时间了,农场的广播员又在念报纸,“知识分子问题大会在BJ举行科学发展十二年规划号召全国上下向科学进军大干快上以改变我国农业和工业生产落后的局面我们要尽快赶上世界科学发展的先进水平我们要组建一批高素质的科技人才队伍我们的高校应该大力培养后备科技人才因此,我们号召学生甚至于社会人员、应届毕业的师范生、中专生在职干部有条件的,都可以报考高等院校【1】”

    广播的声音传入耳中,他们响应号召,向科技进军,何错之有?

    这能拦吗?

    他们能告诉孩子,也许你们的知识会让你们遭遇一些事情?不能的!总得有人朝前走。

    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人生。

    所以,想考就考!桐桐又打了几个鸡蛋,再做一份蛋羹,小孩子要吃,大孩子也要吃。

    正做饭呢,隔壁鲁正儒的闺女鲁立跑来了,“叔,婶儿我来了。”

    桐桐从厨房探出头:“吃了饭么?”

    “吃了!”鲁立指了指正复习的兄妹,“我来借资料!”

    “你也要考?”

    “嗯!这不是领导动员嘛!我先试试。”

    “我这结婚了,都有孩子了”金福看着领导,“我这怎么考?”

    “号召了,就应该试试。你看报纸不是也说了吗?D中央号召社会人士参加,甚至于在职干部有条件的,都可以报考高等院校。你是咱们的青年干部,有学识有文化,一学就通!你父母是双职工,又正在壮年,你爱人也是咱们的职工。我鼓励你试一试,你爱人要照顾孩子,可以调到库房工作我觉得你们两口子可以商量商量。”

    金福:“”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好!我再想想。”

    “我不同意!”润叶看着金禄,“孩子都生了,你上啥学?上学有啥用?你都已经是干部了。不想着提拔的事,上啥学嘛!上学对咱们来说,有啥用?”

    金禄看了润叶一眼,“所以才说你是头发长见识短!我就是再努力,咱能去市里,能去省城?”

    那不能!

    “还是呀!但是一旦考上,这可就不一样了。B京,沪市,哪里都能去。我只要安顿好了,就能给你调动工作跟去。你是愿意在县城里呆着,还是想出去见见世面?”

    润叶眼睛睁的大大的:“你可别骗我?真能去大城市?”

    “哄你干啥?”金禄一边往篮子里收拾东西,一边笃定的跟润叶说着:“当然了,这得我考上才行!那或许我就考不上呢。”

    “那就试试!试试万一要是考上了呢?”说完了,她又马上站住,“你要是考出去了,万一有了二心,不要我了”

    “爸妈能打死我!”

    润叶这才笑了:“谅你也不敢。”

    于是,回来吃饭的时候,桐桐才知道,两个大儿子也想考,都是单位领导动员的。不光动员了,连各个高校的宣传单都发到手里了。

    桐桐看着宣传单,她:“”现在没几个人知道高等学校有哪些,更不知道这个年代的大学生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一如既往的温和:“那就考!想考就考。”其他的就不用考量了。

    金禄一边喂闺女吃蛋羹,一边道:“妈,我就是去试试,不走远,就报省城的。现在正修铁路呢,铁路从咱们县过,有个小站。坐上火车,一个来小时就到省城了。以后咱在省城也算是安家!您本来就是省城的人,以后回娘家也省的住林家,咱自己有家。”

    润叶跟着点头:“我就是这么说的!我说咱妈心气高,不爱低谁一头。咱就得给妈争这一口气!”

    桐桐:“”你两口子这嘴呀,真是会糊弄。考也是没那么好考的,你们自己协调时间吧。

    与之相比,金喜这孩子是真佛系!他是学畜牧的,然后回来之后就去饲养场。

    他发现自家妈就是头头,是土生土长的实践型专家,很复杂的问题,在这边一实践,一上手秒懂!

    然后人家说:“我为啥要扑腾。”我跟妈在一块上班,我得多自在的。

    啥都能学,啥事还都不操心,于是,他焉了吧唧的就这么呆着。一边吃饭,一边问说:“父母是不是要么跟大儿子一块生活,要么跟小儿子一块生活”

    金福看他:“干啥呀?”

    “我觉得我以后在家呆吧!我跟爸妈过!”把你们都通通分出去,“我守家。”

    牡丹急了:“我又没嫌弃咱爸咱妈,为啥就不跟我和你大哥过?”

    润叶:“”公婆要工资有工资,要补贴有补贴,你们这抢的,有意思不?

    幸好婆婆说:“好好吃饭!我俩谁也不跟,各自成家走人!”跟谁过呀?谁都别跟!你们能自己过,就赶紧扇着翅膀飞吧。这乌泱泱的一群人,真心的受不了。

    这要是等到八十大寿的时候,想一想吧,这院子都跪不下。

    一家子就是随口提,当说笑一样,正嘻嘻哈哈呢,外面就听到孙平的喊声:“婶儿,有人找”

    “谁呀?带进来吧,怪冷的。”桐桐放下饼子,去接待客人。

    他们现在是在东屋住,西屋不住人。当客房也行,当一大家子聚会的地方也行。

    桐桐从西屋出去,孙平正带着个姑娘进来。

    这姑娘穿着补丁摞着补丁的棉衣,棉鞋上也是补丁!又黑又粗的辫子那么长,拉到胸前自然垂着。

    孙平说:“婶儿,喂了羊回来,看见她在门口转悠。”大冷天,又飘着雪花,都在屋子里呆着,没人出来,怕是对方找不到人问路,他就随口问了一句,谁知道人家说找林桐。

    桐桐不认识这姑娘,她先问孙平,“还没吃饭吧?西屋正吃饭”

    “我回家吃,我妈正做饭呢。”

    那行!你先回。

    桐桐这才看这姑娘,“你是农场的?”农场人多,不是每个人自己都认识。

    “不是!”

    “那你是哪个公社的?见过我?认识我?”

    “我家在县城,我没见过您,也不认识您但我听过您,也看过电影。”这姑娘的手攥着拳,整个人很紧张,那手背乌青,冻疮从手指到手背,几乎爬满了。

    桐桐皱眉:“你找我有事?”

    “是!我家要跟金家换亲,金家答应了,我不同意。”这姑娘说着,嘴唇不停的哆嗦,“金家过了年才十六岁,根本就不到结婚的年纪。我弟弟也才十七,也不到年纪!我弟是个哑巴,不是傻子。他不会说话,但也自己谈对象了,只是我父母不同意而已”

    她说的语无伦次,但大致的意思是听懂了。金家急着给儿子娶媳妇,就找了罗玉琴的远亲给说亲,说的这一家有姐弟俩,家里的日子也不好,再加上这家的儿子是个哑巴。

    就想着能换亲!可这是这边父母的一厢情愿,事实上两个孩子都不愿意。

    这姑娘有主意,那个儿子自己谈了个对象,那对象是个童养媳,七八岁上到养家,给才满月的孩子当童养媳,后来,这家的儿子夭折了,这童养媳就留在了夫家,名义上还是个寡妇。

    一是童养媳的公婆不叫童养媳嫁,非要叫这姑娘给他家早夭的儿子守寡;二是男方父母忌讳,不想要这样的媳妇子。

    偏哑巴一肚子话,说不出口。

    于是这个当姐姐的来了,她不愿意她的婚事,也替她弟弟表达不愿意换亲的想法。她不知道找谁能解决这两桩荒诞的婚事,于是跑来了,想来试试行不行。

    “怎么会不行呢!强迫他人婚姻,这是犯法的。婚姻自由,谁都无权干涉。你不点头,这婚姻就成不了。”但牵扯到金家,她参与只能把事情变的更复杂。

    因此,她抓了围巾围上,拉着这姑娘,“跟我走。”

    直接找到县妇L主任的家里,把情况说了。这件事性质极其恶劣,对方表态:“这件事反映的好,这个工作我亲自来做。”

    第二天一早,公社就派人到金家,给做思想工作,这一件一件的都叫什么事,到底想干什么?

    金花在窗户上偷着看,贴着窗棱听:没成么?真好!幸好没成。

    她舒了一口气,只觉得今儿的纺线车特别轻便,发出的吱呀吱呀的声音又悦耳又动听。

    可转天,母亲说:“收拾收拾,咱去走个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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