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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6章

    [1357]世俗烟火(26)三更

    世俗烟火(26)

    润叶放下板子,才要说话,被金禄打断了:“多大点事呀!我们把馒头都放下了”也没带回来,因为拿了人家的木板子,那几个馍馍放下就放下了,哪能真的老占便宜呢?

    金禄不叫说,润叶眉毛都差点立起来,但还是忍着没言语,只说:“没事,以后吃回来。”下次啥也别带,你们两口子只吃饭!要是不给做饭,你就自家下厨。

    空手去两次就吃回来了,要是放开肚子吃,你娘家还得倒贴。这一倒贴,他们也就不盼着你回娘家了。

    板子叫那哥俩抬着,她抱着牡丹的胳膊低声道:“你还有以前的旧衣裳”那衣裳做鞋底子都嫌弃糟烂,花费功夫大,穿不了多久鞋底就磨烂了。但是要是该成小衣裳,却还能挂在身上遮羞。

    她就说:“家里孩子多,那旧衣裳改一改”下次再必须回娘家,要带你就带那个吧。放着舍不得扔,穿吧,上班又不合适。做其他的就得拆,这有些不拆还能用,一拆就糟了。

    牡丹擦了眼泪,这也是倒是真的!

    “你说吃的吧,找一找,咱就说大队上也不敢真叫饿死人。只要不是大灾大难,都能有吃的!”半大的挖个野菜,搭着苞米面,咋都能到嘴里,“穿的尤其是姑娘家,女孩子不能总没个衣裳穿。”

    真就是五六岁的姑娘家,两个裤子都没有。大孩子的衣服穿上,能遮挡住屁股就算数。

    牡丹‘嗯’了一声,回头把旧的都给改一改。

    “咱挣的口粮没多的,也没有功夫找个野物啥的填肚子!大哥还干重体力活都腾不出吃的。婆婆算是公道了吧,这要是给了穿的,再把口粮挤出去日子都没法过了。”

    那不能!结了婚先顾着男人,这可是自家妈说的话。

    两人嘀嘀咕咕的说了一路,润叶没进门就先喊:“妈,我们在娘家吃的多,您亲家把馍馍都扣下了,我俩空包袱回来了。”

    隔壁住的同事听见了,就笑,隔着窗跟润叶和牡丹开玩笑:“哟!这还了得?罚这俩媳妇子饿两天。”

    桐桐出去跟那边搭话:“一回来就吵吵,吵的大家都不得安宁。”

    “热闹好!”这一大家子是真热闹。

    桐桐看牡丹耷拉着脑袋,就笑:“干活去吧!还杵着!想吃啥,你们自己做,我可不沾手了。”

    家里的事就是这样子,处一处就好了。

    关小海给帮忙,去做家具去了。这都是准备往城里搬的。润叶、牡丹、小如他们去捡柴火。小的备考,真就是各自忙开了。

    孩子们都大了,他们出远门是不用操心的。

    因此,一过正月初五,桐桐就打算和四爷去一趟省城。

    单鞋、棉鞋做了几双,原身出嫁以前就能在家做针线,弟弟妹妹成年后的脚有多大,她不知道。但是父亲的脚有多大,她是知道的。

    棉鞋有些里面是棉花,轻便,有些是兔皮的,下雪出门方便。

    冻好的兔子拿了三只,不管林宝墨在不在,他媳妇都是在的。分开过的话,一家一只吧。

    都有小孩,她给做了几顶孩子戴的帽子,能护住耳朵和脸,这个东西可不分城里乡下,都稀缺,大点小点的,都能戴。

    再能拿什么?以现在的条件,就真的啥也拿不出来了。但这肯定不简薄。

    桐桐把家里安顿给小如:“我跟你爸不一定当天能回来,但也不会久留,最迟后天回来。”

    “您跟我爸走吧,我们都多大了!”连小意都十四了,您这个岁数的时候都嫁人了,有啥不放心的?

    行!放心了,那就走吧。

    出远门可费劲了,没有车!火车也没有修到县城,上哪坐车去。只能借了生产队的骡车,出门还得带上草料,带着桶子或是盆子,得给摞子喝水。

    就是这种的条件,听起来在省城好像不远,可在除了用双脚丈量的交通方式最方便之外,没有更便捷的交通,这怎么来往?

    草垫子铺上,带个旧被子,然后两人架着骡车,回娘家。

    早上天不亮就出门,路上带了水壶,带了十个煮鸡蛋。鸡蛋和水壶都捂在被子里,吃着不咋冰就是了。路上喂了两次牲口,差不多走了快七个小时,这才到了省城。

    看着日头,已经过了午时了。

    进了城门之后,才去林家。

    林家有个宅子,宅子还不上,上房和东西厦房,前面带牲口棚和杂物房。

    骡车停在门口,记忆里的黑门比以前更斑驳了,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黑漆了。门槛中间磨出来的那个凹槽好似更深了一些。

    四爷扶桐桐下来,把身上累赘的衣裳都脱下来,整理妥当了。又把车上的被子之类的杂物整理好。把礼物拿到手里,这才过去,敲响了门环。

    门是虚掩的,但是桐桐还是先敲了门。

    里面有一个年轻的男声应了一声:“人在呢!谁呀?”

    桐桐这才推门,门推开了,看见东厦房有人露出个头来,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依稀有少年时的影子:“宝墨?”

    林宝墨睁大了眼睛,“大姐?”他从里面出来了,迎了过来,然后朝里面喊:“爸爸妈我大姐跟我大姐夫回来了”然后喊:“秀荣,做饭!”

    东厦子里出来一个年轻的女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齐耳短发,别在脑后:“大姐!”第一次见,但当真很意外。

    都说嫁到乡下,生了一串孩子,受婆家欺压,她想象中,这应该是个老相的、悲苦的、孱弱的,被这些年的磨难给折磨的,留下一身沧桑痕迹的很。可真的站在这里了她才知道错了。

    这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脸上有细纹,但是白净,不见丝毫苍老。穿的不是时兴的,但干净、得体、利落。往那里一站,竟是带着些刚劲的英气。

    以为的乡下糙汉子也没有,并不是!这位姐夫也是三十来岁的样子,高大挺拔,平头正脸,端方正气,气派十足,一点也不像是老农民。

    她赶紧过去接了东西:“快!屋里坐,路上冷吧。”

    林河东穿着个棉马甲就从屋里出来,可不就是桐回来了,“桐”

    “爸!”

    “镇”

    “爸!”

    林河东年过六十,按说年龄不大!但已而今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六十岁真的算是高龄了。头发也白了,看着清瘦的很。

    桐桐过去搀着他:“身体还好?”

    “好!好!”

    继母方娴在堂屋,正取茶叶和点心:“桐啊,回来就好”

    后妈是不善,确实也是没叫上学,家里啥活都得干。但要说其他的,不叫吃不叫喝不给衣裳穿,那倒也不至于。

    方娴嫁进来的时候,原主三四岁大,而方娴才十六。

    十六岁被她爹嫁给丧妻有女的林河东。

    宝墨给倒茶,问说:“咋不带孩子都来,孩子们都不认得外家得门。”

    “三个大的成家了,小的准备考中专,备考着呢。以后吧,以后再来。”

    宝墨:“”这话咋说呢?肯定是怕自家嫌弃人多吃的多。

    但其实,有些过往,没法说。自家妈是大姐的后妈,对大姐是真的不算好!

    用自己妈的话说就是:“肯定是我对不住她!我不乐意婚事,你姥爷带着你舅去省城,那个年月,火车票可贵了。你姥爷带着我上你爸的门,说不要彩礼,你爸还有个小闺女要人照看,孩子总得吃饭,得有人看着。要不然他就出去干不了营生。

    你爸这才娶了我!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敢跟你爸闹,就背着人把气撒到你大姐身上你大姐出嫁的时候我还不到二十七等年过三十,慢慢成熟懂事起来了都已经这样了。遇到难处了,你跟你姐都不在,你大姐倒是回来了为这个的,你爸爸埋怨了我半辈子。”

    所以,到了这个年纪了,有些事回头去想,也不是不愧疚。

    正因为这个愧疚呀,爸爸说提前退,那就提前退。

    知道大姐那边过的难,那就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吧。这些都是欠她的!这种情况下,真的不介意她带着孩子们都回来。

    他再次提了工作安排的事,“你们放心把孩子交给我,我来安排。”

    四爷就说了几个孩子的去向,“剩下三个小的,先让他们考!考完之后再看看。”

    竟是这么利索都安排了。

    桐桐也跟书墨说,“不是跟你见外,是多大的能耐办多大的事。孩子各个脾性都不一样,长在乡下,又没出过远门见过世面。先让这么干着,以后要是有什么想法,我叫他们跟你商量,看怎么走合适。”

    也是这个道理。

    方娴听着里面说话,去了厨房,给儿媳妇说:“把那个五花肉的蒸碗给热上。”

    “我热着鱼块呢。”

    “多热一个菜。”

    “成!”

    秀荣朝堂屋看了一眼,低声问婆婆:“我大姐看着怪利落的!”

    “她自来就利落!在家里性子也有点泼、”方娴说着,自己都笑了,“她有个五六岁的时候,我十八了吧。那时候还没有宝墨呢,你二姐才一岁多点我给你二姐吃蛋羹,她看见了,去了厨房就故意磕了一个鸡蛋,然后把那个生鸡蛋就那么喝了喝完还拿着蛋壳舔着嘴唇,就那么看着我”

    你说我年轻气盛的,这个小的断了奶加辅食,她能正经吃饭了,非给你祸祸个鸡蛋吃,我不揍她揍谁?拉住扒了裤子,照着屁股一顿拍。

    “以后都不敢吃了?”

    “不当着我的面故意吃了,但还是会偷偷的吃”她也没少吃,我还落了个苛待的名声!

    [1358]世俗烟火(27)一更

    世俗烟火(27)

    过年有备着的过年菜,提前做好,在室外冻着。来了重要的亲戚,这样的菜一热就能吃了。

    于是,端上来的就是四菜一汤,一会子的功夫就得了。

    一个蒸鱼块,一个蒸碗,一个炒豆腐,一个酱焖土豆块,再一个蛋汤。

    都这个点了,那就都坐下吃饭。一簸箩的二合面的馒头,热气腾腾。

    秀荣就觉得,这位大姐夫倒像是大家子出身的,大姐嫁的早,应该是后来才养成了很多东西。其实,林家真的是小户人家,也没有那么些规矩。更不要提二姐嫁了个糙汉子当兵的,那位二姐夫才是真粗鲁,但凡开口没有不说脏话的。

    可这位大姐夫并不是,自带儒雅。

    那位吃饭,风卷残云。这位大姐夫呢,说人家贫寒吧,也不是。桌上的菜样样都吃,样样都有数。

    好菜不吃的人,显的特别拘谨。只吃好菜的人怕是真的过的艰难,难得吃点好的。

    倒也不是拿这个尺子去量人,就是觉得跟自家以为的相差甚远。

    饭桌上说起工作的事,林河东提了:“若是户口想回省城,来省城生活,可以想办法试一试。宝书是军属,随时得随军走;宝墨常年在野外工作。年龄大了,身边需要子女,这也是个理由。”

    又有二姑爷托人,应该是能把户口带回来的。未成年的孩子户口当然也还是能迁回来,至于成年的,都有工作了,那只要在工作调动上花力气就行。

    他问四爷说:“镇,还是要考量以后的事。”

    四爷就笑:“这事听桐桐的。”

    桐桐当然不会来,原身从不在人家过的好的时候回娘家,她只在对方有难的时候回来过,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心理。

    原身没跟亲生父亲提过在夫家的种种不好,只把好的一面拿出来给娘家看。

    有记挂没有?有!肯定是有的。

    但要说到挂心的程度,那倒也不至于。

    同样的,原身的父亲对原身有记挂没有?有!肯定是有的。

    但要说到挂心的程度,桐桐觉得也不至于。

    原身在娘家最艰难的时候帮了忙了,娘家在知道她遭难之后,也同样伸出了援助之手。就是那种平时挂不到心上,但也不至于看你受难,而我无动于衷。

    原身是如此,原身的父亲也是如此。

    正如你在你能力允许的情况下,给了我帮助。于是,我来了,表示承情。

    但说把户口挪回来跟你一块生活,原身不会做这个决定,自己更不会做这个决定。

    就像个每个回娘家的女儿一样,原身隐晦的心理应该是:你看!我过的一点也不差。

    同样的,桐桐站在这里,又何尝不是替原身说:你看!我过的还行。

    所以,四爷处处彰显桐桐的重要性,都听她的。

    夫妻和睦,关系好,真的做到相互尊重,在而今真的是罕见的。

    桐桐正喝着汤,她放下勺子:“您身边有人照顾,我是很放心的。”方娴比你小那么多,现在还不到五十岁,你不需要子女照顾,对吧?

    她就又说:“在一个地方生活的时间长了,就没法离开。一是,习惯了;

    二是熟悉的环境,人脉关系,孩子们工作、朋友,成了家的得考虑马上添孩子,这以后得帮扶教养孙辈。要只我们两人,说回来了就回来了。可现在真的是拖家带口,一大家子;

    三是赶上机遇之后,在哪里拿到的口粮和工资是一样。所以,盲目的回来,倒不如在熟悉的环境里深耕。

    再说句不怕您生气的话,我考量孩子比考量您的时候多。一切以孩子为重!当然了,要是有大事,有急事,您需要我,随时给我拍电报。以后,金镇在公社上班之后,电话相对也方便一些,打电话拍电报都是可以的。”

    说着,桐桐就夹了五花肉到林河东的碗里,“您也别挂念我,您把身体养好,就行!”以后每月会寄点生活费,说是尽到赡养的责任也好,说是还上提前退休少拿的工资也行。

    话不能说的那么生硬,但其实事就是那么个事。

    这么说完了,桐桐看着林河东就笑,“也就是您是亲爸,我是有啥说啥。就是不孝顺,您也受着吧!谁叫您摊上了呢。”

    林河东:“”

    林宝墨没忍住,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这话又何尝不是说自家爸:你也就是亲爸,我能有啥办法。您对我好不好的,我也受了!谁叫我摊上了呢!

    林河东咋办,把肉给夹回去:“吃了吧!”

    行!吃了就吃了。

    秀荣跟着笑,觉得自家这大姑姐真是个妙人,把当年那些隔阂的事,就这么以玩笑诙谐的方式摊到了桌面上。就像是自己每次回去就翻旧账,觉得父母偏心之类的。一说到这个上面,父母就无言以对了,

    其实二姑姐回来也总说公婆偏心,说她从小到大没穿过新衣服,小时候穿大姐的旧衣裳,长大了穿弟弟的旧衣裳。

    婆婆打岔,说儿媳妇:“你去邮局给你二姐夫打个电话,就说你大姐和大姐夫回来,叫他们明儿回来吃顿饭。”

    吃了饭,又说起几个孩子,桐桐也就实话实说,都是怎么个脾性,“好在,还算是踏实上进。现在确实是百废待兴,只要愿意,路还得他们自己走。我们俩这个年龄了,还能赶上这个末班车,也是运道。”

    观其行,听其言,从形容举止,从言谈语调,就能看出一个人这些年的经历。虽然说被婆婆欺压的事闹的人尽皆知,但是说实话,看她的样子,还有这说话办事,不像是被婆婆欺负了,倒像是欺负了婆婆。

    反正别人都信她被婆婆欺负了,可是方娴知道,真吃亏的不定是谁。这丫头向来就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

    晚上确实是赶不回去了,那就住一晚。

    西的厦房里有炕,有炉子,下半晌的时候已经烧起来了,屋里并不冷。

    “盆、毛巾都给放屋里了?”林宝墨问妻子。

    秀荣拿着小棉帽,应承着:“你看大姐给孩子做的这个帽子,脸蛋都能遮住。我照这个样式也给你做一个要不,明儿叫大姐帮着裁剪一下”冬天野外作业,真的能冻破皮。

    “行啊!”林宝墨就说:“倒也不用太过于客气,客气了显的生疏。”

    “明早你先去我妈那边接孩子,把孩子接回来。二姐估计来的迟点,带孩子出门不咋方便。”

    嗯!成。

    “说实话,见了大姐夫,我就知道咱爸为啥老瞧不上二姐夫,觉得除了打仗挣出来的功名,哪哪都瞧不上了。”

    林宝墨就笑:“二姐自己挑的,这话别当着二姐说,她就恼了。”

    我又不傻,只是:“大姐这种人,要是当年跟你们一样念了书,现在还不定是什么样子呢。”

    林宝墨叹了一声,没言语。

    秀荣看了对方一眼,就又说:“虽说家里的老大都比较吃亏,一般做出牺牲的都是老大,但因为咱妈是后妈,这事就不管怎么说都不对”

    林宝墨转身去了炕上,他朝外指了指,“小声点。”

    “其实啊,咱妈说咱爸的退休金得补贴大姐,这倒也不至于。看大姐的样子,也不像是要补贴的样子。我的意思是,是不是把咱妈保管的那部分工资先拿回来。

    大姐这边,大外甥女嫁人了,两个外甥都结婚了,作为娘舅,咱是不是给补一份礼。我给买上三大尺幅的布,做被子也行,将来添了孩子,给孩子做衣裳做小被子都用得上。”

    “行!我明儿跟妈说,你跟二姐商量一下,看二姐要添点什么,一块就买了。”

    秀荣很高兴的应了,那钱干脆就这么花了算了。这是人情往来,以这位大姐的性子,就不是个爱占便宜的人,家里有事她必是能还回来的。

    可在婆婆手里就不好说了!总怕自家两口子攒点就会补贴娘家,她没娘家,就老疑心自己会这么干。

    我不补贴娘家,但也不叫你收着。我走礼了,回头我收回礼。这是既不损失,又能经营出人情的办法。

    跟你大吵大嚷的,那倒也不至于。

    第二天一早起来,林宝墨去接孩子去了。林河东起来扫院子,四爷一边喂骡子,一边跟林河东说话。方娴在打扫堂屋,秀荣已经在厨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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