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四爷只笑,这怪我腹诽你吗?大冷天的不呆着,跑出去跟狼玩儿,你多能耐的?回头盛城是大城,你弄个狼回去,怎么想的?“到前面的林子里,我就叫它停下来了。那是他的地盘,我给它存粮呢”再说了,这狼也走不了了,它碰到一只白色的母狼,人家要过日子去了。说不定再过两年,它会有自己的狼群。有缘碰上了,战友一场,道别一二罢了,干嘛有意见?
“没意见!”玩吧!你就是在家里喂一群狼,也没人能耐你何?
桐桐钻被窝暖着,其实有时候人不如牲畜。牲畜尚且有情有义,人嘛,恶上来比牲畜恶多了。
一如这马家,当真是可恶的很。
她就问说:“这治国公府,从上而下,有几个好的?”
“不是好的,便把家抄了慢慢查嘛!年前便能抄家。”
是的!明折进京,治国公府轰然倒塌。
贾琏气喘吁吁的跑回府里,跪在老太太面前:“马家马家被抄家了!全家上下尽皆下了大狱。”
而今已经是腊月,对贾家而言,自腊月初八之后,便是过年,一直到正月十五万,正月十六将阵仗收了,这年节才算是过完了。
贾琏回来的时候,家里一台戏子正唱着戏呢。
外面大雪纷飞,屋里果香酒香胭脂香,处处都是甜腻的气息。一家子在家里正和乐呢。忽而传来这么一个信儿,可不唬了人一跳。
贾母的笑瞬间便僵在了脸上:“何故呀?”
“马家二老爷在边陲犯了事了,连累的三老爷也一并死了。据说是惨不忍睹,被狼吃了一半。”
贾母捂住心口:“可怜见的!也是戍边多年,何至于此?莫不是打了败仗,朝廷治罪?”
“不是!”贾琏说着,便看向几个姑娘。
贾母摩挲着迎春的手:“好孩子,带着妹妹们去暖阁里去玩吧。”
迎春起身,转身走了。后面跟着探春、惜春以及湘云。
几个姑娘们离开了,贾琏这才说了罪状,“也着实是该死了一些,竟是干下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来。”
贾母连连点头:“因而,你祖父在世时,总也怕家中男丁走了邪道。”说着,就道,“咱们家的孩子,除了珍哥儿,都是好的!便是馋嘴猫似得,也需得你情我愿,何曾强迫于人?”
这边说着,那边又说王夫人:“这便是为甚爷们身边须得放几个屋里人的缘故。家里有,他如何还会去外面胡来?总也不过是缺什么才求什么,他不缺,自是瞧不上外面的。岂不知,这是最大的保全。男人不在女人的事上不在外面乱来,这官也才做的长久。”
王夫人跟邢夫人赶紧站起来,听着婆婆训诫。
贾母又说邢夫人:“你们老爷左添一个丫头,右添一个丫头,可在外面混来?”
未曾!
贾母又问王熙凤:“琏儿年轻,正是贪嘴的时候。凡是行事可强迫于人,哪个不是心甘情愿跟了他的?”
王熙凤眼里满是讥诮,嘴上却道:“乌龟找王八,总也有那看对眼的。”
贾琏回头瞪了她一眼,王熙凤才又笑道:“自是老祖宗教养的好,咱家的爷们有小错,无大罪。”
贾母又摸了摸贾宝玉:“你也需得听仔细,当引以为戒。在家里混闹,都知你孩子脾性。要什么只管张嘴讨要,莫要学那恶形恶状,一味的强取豪夺,伤了天害了理,迟早是有报应的。马家这一遭,就是该得的。”
是!老祖宗教训的事。
正说着话,赖大急匆匆的来了:“老太太,不好了,刑部来人了,要提大老爷、老爷。”
贾母站起来便有些踉跄:“这又是为了哪一桩?”
“奴才打听了,竟是嘴严的很,无论如何都打探不出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
贾琏起身就往出走:“我去打问打问”走到了一半了,他忽然才想起来,这家里怎么就溜我一个人呢?“珠大哥呢?快请珠大哥,去林府找姑父问问呐。”
是啊!这么些人,不见李纨!
王夫人才安排周瑞家的:“快去!给珠儿传话。”
大雪里,小小的院落静谧极了。
这院子里原也是莺莺燕燕,而今竟打发的只剩大奶奶一个陪嫁丫头作为屋里人伺候着。
周瑞家到的时候,大奶奶主仆在临窗的炕上做针线,内间暖阁里,门帘子撩起,能瞧见里面。
兰哥儿一身棉袍端坐在炕上,与珠大爷在对弈。
周瑞家的进来,李纨笑道:“怎生过来了?”
“兰哥儿未曾念书?”周瑞家的坐到炕凳上,低声问了一句。
李纨朝暖阁瞧了一眼:“大爷说天冷,念书写字冻了手得不偿失。读书之事不急于一时。”她起身,把周瑞家的往暖阁带,“爷,周嫂子找。”
周瑞家的忙说了来意,贾珠叹了一声,摸了摸儿子的头,再一次叮嘱李纨:“叫他玩吧,莫要催着学了。”
李纨:“”横竖家里是要被治罪的,无法科举,读书催那么紧做甚?是此意么?
贾珠起身,李纨将大氅给穿上,目送丈夫走入白茫茫的大雪。
贾兰趴在窗户上问母亲:“为何不喜?”
这贾家一家子连累我儿至此,我如何会喜?不过林家也是可怜,但凡出事,林家总也逃不了。
[1187]红宇琼楼(129)一更
红宇琼楼(129)
去林家打探,这事本不难。
可贾珠看着家里备下的礼,心里发沉。这里面有一半都是林家送给贾家的!来回腾挪着用,这是常事。可不能总拿林家的送林家,太难看了。
贾珠带着这些礼出门,并不要家里的仆从,他只他自小跟着他伺候的,而后先去了他置办下的私产,将林家的挑出来。又将他在外面交际朋友所赠的贵重的物件挑一些,添在里面。
将来家族少了庇护,跟姑母到底是血脉相连,只要尊敬着,不求大事,只得些庇护,这却是不难的。林姑父与林妹妹不至于没这个情分。
可要求这些,就得把事做到前头。林家这些东西,他打算将来在林妹妹出嫁的时候,额外给添进去。
因此,而今上门去,其实自家是往里贴了些的。
带着重礼登门,一到门口就见林家的管家在门口等着:“想着表少爷该来了,老爷打发人回来说,先在家候着,留顿饭。他下了衙才去打听,回来的许是晚一些。”
贾敏在正堂等着,等侄儿近前来,这才拉住急问:“满京城已然是传遍了!老太太可还好?”
“瞧着还好。”贾珠扶着贾敏去坐:“姑母安坐,勿要焦急。大伯与二老爷也犯不下杀头的罪过来。只要不杀头,便是合族流放去,这好歹是条活路。”
贾敏摆摆手,心都揪成一团了,“一个个娇生惯养,如何能吃的了流放的苦?”
“到了那个份上,不吃也得吃了。”贾珠平静的像是在说旁人家的事,“因果报应,谁能逃脱呢?”
说着,便又道,“老太太打发侄儿来,侄儿不得不来。可还是要劝姑母一句,路行至此,已然到了尽头,便是使尽全力拉扯,前面悬崖峭壁,站在风口之上,哪有不摔下去的道理。谁拉着不撒手,谁跟着往下掉。您身后牵着林姑父和表妹表弟,您若拽着,毁的更多。
而今,多在远处站一个,将来才能多一个帮衬家里的。祖母以夫家为重,姑母亦当亦夫家为重。姑母,时移世易。如今不是贾家好,您才能好。而是您好了,贾家往后才能活的下去。此皆乃侄儿肺腑之言,望姑母三思而后行。”
贾敏拽着侄儿的胳膊:“我的儿啊骨肉相连姑母知你说出这话心里有多难。这这事当真是能要了咱们娘儿俩的命。这一家子就活了你这么一个明白人”
黛玉站在外面,裹了裹大氅,悄悄离开了。
她手里攥着六王叫人送来的信,舅父们皆有参与卖官鬻爵之举,此乃治国公府之人检举,北静王府审理,千真万确。
马尚安排旧部,需得地方官员配合将其旧部身份清洗干净,而后杀良冒功朝上报功,贾家再求北静王,在地方武官的任职上屡屡违规。
贾家在营缮司、军器局根基深厚。军器局属兵部,营缮司属工部。
军器局负责制造兵器,荣国公、宁国公俩兄弟,在随太祖打天下时,便曾负责过此事。营造工匠多为他们招募提拔,后外祖父又曾主理过一段时间。
而兵器对于军队的意义不可估量,兵器的配给都需要军器局调配。
六王在信中说,便是遵旨调配,但亦有诸多限制,需得军器局把关。比如,旧兵器该更换,军器局若是认为不到折旧换新的份上,那你就继续用你的旧的。
再比如,今年内更换,但三月更换和年底更换,这差了大半年,会耽搁许多事。若事不好办,会叫将领在军中丧失威信。
这些才是贾家人脉根底。
黛玉琢磨着,便慢慢懂了:二舅父在工部,蓉儿媳妇养父秦业是营缮郎,在营缮司,属工部。营缮司是掌管皇家宫廷、陵寝建造以及修理等诸多事务的,但归根结底,还在于一个工!
无论是兵器还是营缮,都是如此。
所以,宁荣两府一直在了不得的大事里。
工部员外郎贾政工部营缮郎秦业秦可卿宁国府贾敬废太子!
秦可卿不是贾家想高攀娶回来的,她是宁国府投靠废太子的纽带。这一投靠,废太子要的是兵器!
所以,贾敬死了!很突然的就死了。只有他死了,贾珍和贾蓉才能活。贾家两府都能逃过死劫!
可从这个套子里逃出来,却没想到还有一条连着北静王府的线。这不是求北静王帮忙,而是替北静王笼络人脉呢!
想到此处,她悠悠的叹了一声,罪责若此,本也救不得了。
将信收起来,便有前院来报,说是宫里来人了。她还纳罕:王爷才送了信,怎生又派了人来。
可一见竟是叫黛玉怔愣住了:“表姐?”
元春形容消瘦,脸上带着苦涩的笑意:“表妹。”
“快快进来坐!”黛玉忙道,“大表兄正在府上。”
元春料到了,她跟着坐下,而后沉默着,直到黛玉将手里的茶递过去,她才恍然了一瞬:“莫要忙了,我来想跟你说说话。”
黛玉坐过去:“父亲尚未回来,我也不知境况究竟如何。但我想着,只要人活着,就总也是好的。”
元春转着手里的杯子:“我知,别人救不得贾家。”
黛玉:“”
“可便是救不得,总也得一救。”元春说着,语调便艰涩了起来:“自我出声,祖母就待我与别个不同,对我处处疼爱。逢人便说,她家大姑娘是有福运之人。可时运至此,奈何!奈何?”
黛玉:“”她低声道,“此非大姐之过。”
“可挽救家族,却是我之责。”元春轻笑一声,“父母生养于我,祖母教养于我,家族培养于我我岂能弃他们而去?”
“可已然无法可想了。”
“我知!”元春深吸一口气,“此次来,便是想寻你问问。这两日在宫中,多听闻蒙国之事。又有蒙国欲联姻于北境,好似亦有联姻朝廷之念。”
说着,她便站起来,“若表妹能打听,不拘是从公主那里打听,还是从六王那里打听,请帮我问询一二。家中这案子一时是审理不完的若是朝廷需得联姻,我愿远嫁和亲,为朝廷分忧。”
看在我肯为朝廷分忧的份上,是否能罪不牵连。若要流放,谁犯罪流放谁,能在京中给予家人族人以安置。便是抄家,也莫要将他们赶至荒蛮偏僻之所。一家子老幼妇孺,那般是活不下去的。
“哪里就活不下去了?”贾珠跟贾敏说,“罪臣家眷,流放边陲,并非只死路一条。家中子弟若是肯用功,一样能建功立业。当年老祖宗难不成不是战场上打下的这基业?而今不过是恩泽用尽,需得重新再来而已。”
贾敏静静的听着,攥着侄儿的手未撒开。
“我与太医王川有些交情,之前提了一次,想将兰哥儿送至王川门下,学些岐黄之术。军中亦有军医”此不用上战场征战,“哪怕有些学医的名头,便是流放了去,也正好借了王家子弟的名头,送到军医身边当个学徒”
贾敏不住的点头,这是个法子。
“侄儿与驸马有些交情,虽厚颜了些,但真到了要紧的时候,只能求上门去。宝玉与环儿,侄儿也有安排。金家有一婿,乃是兽医出身,牛马之官。侄儿想宝玉与环儿拜师,学个兽医。将来流放了,去军中医马”做的好了,难道不能晋身?
不过是要吃些苦头罢了!
“祖上不清白,三代不能科举。我父犯罪,到了兰哥儿这里正好第三代。扛过这三代,到了兰哥儿的孩子这一代,许是家业又起来了也未可知。”
贾敏泣不成声,这般谋划,可谓是破费心机了。将他能用的人脉,能想到的关系都用到了:“珠儿,你若当家,贾家不至于将来落寞了去”
能活着就好,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若不然,一府的妇孺依托何人?
林如海听了几句,便掀开帘子进去了。
进去之后,对贾珠可谓是和蔼,至少他是想着接受现实,怎么能靠自己站住脚,活下去。能这么去想,可谓是殊为难得了。
林如海摁了摁对方的肩膀:“坐!坐下说。”
贾珠坐下了,林如海这才道:“此案三王亲自审理,便是六王也打探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确实是一时半会的定不了罪。未雨绸缪,府里的将来你确实得想好。”
意思是:无能为力,接受即将到来的命运吧。
贾珠并不意外,干脆就起身:“那侄儿先告退,家中等的急。”
好!
林如海亲自送了贾珠出去,才一折返,便看见黛玉与元春相携而来。元春未多言,“姑父,莫要惊动姑母了,我这就告辞。”
林如海以为这是要追贾珠,便不曾拦。谁知人走了,才听女儿说元春的打算。这都是什么主意?谁允你联姻了?又凭什么得你联姻?
再说了,驸马给皇上的密信里不知道写的什么,皇上的心情很好。今儿皇上还说了娶媳招婿的话,若是蒙国真有意联姻,那也是嫁女儿过来,送儿郎过为婿。怎么可能送她去联姻?
罪臣之女去联姻?蒙国不傻。
林如海问说:“这兄妹俩竟是没商量好不成?”
“并未碰上,大表哥不知表姐来了,表姐不欲家中知她的打算。”
林如海只撂下一句话:“胡闹!再要来问,便回她,朝廷绝无主动送女联姻之意。”趁早打消了这主意的好!
黛玉低声道:“老太太教养女孩与别个不同!”不管是对我母亲,还是对大表姐的教养,都算是有过人之处的!她们心心念念着家族,这难道不是老太太的能为?
[1188]红宇琼楼(130)二更
红宇琼楼(130)
桐桐面前放了一堆信,她把家信先拿出来读了。金家说,史家上门了,带了贵重的礼,十分郑重。
这是贾家眼看要坏事,史家急切的想要撕扯开关系。
她简单的看过,放到边上,回头先给家里回信。
再看还有黛玉的信件,问询是否会和亲,她也直言,这是元春所请。因未给回复,便求了她母亲,母命难违,这才有此一问。
桐桐:“”不难想象,她写这封信时得有多无奈,只怕贾敏就坐在她边上。
她顺手就给了回复:家族无力庇护女眷,此乃家族无能;朝廷若需女子和亲方能得以太平,此乃朝廷无能。
和什么亲?和亲!怎么想的?
处理过就撂过手,其中又有王子腾的信,林如海的信林林总总,数十封信,她没有再看的欲望。
过了个年,这盛城正热闹。
有人状告陈瑞武女婿抢占了属下的功劳,报军功不公。紧随其后,又有人报,侯家子弟在军中非礼袍泽,对方不堪羞辱投井自尽。
这一桩桩一件件,就问这都叫什么事吧!
桐桐就问四爷:“这都真吗?”
“真!”
“什么叫非礼袍泽?”
四爷:“”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灌醉了”七尺男儿,受此羞辱,活不下去了,自绝而亡。
桐桐一拍桌子:“什么混账东西?!”
谁说不是呢?
四爷面色沉重,这是军烂了!造反不成,可也意味着御敌不成。
而今狗咬狗,这是水崇想清除庆瑞武和牛继祖,而这两人又不肯束手待毙。于是,你状告我,我状告你,一出出的大戏便往出抬。
桐桐就说:“该叫水溶回来。”北境的境况不能再恶化了,若是水崇造反,放出去的这些兵不是纪律严明的造反军,而是比强盗土匪还狠的兵痞子。
水溶跪在御前,头挨着地面。
皇上坐在上首叹气:“朕视你为异姓手足,常留你于京城,本意乃共享尊荣可人心到底难测。”
水溶心里哆嗦,这位帝王看似绵软,实则不然,他是个极有耐心的人。若不是他的耐心,他当年做太子时就被废了。
陈王一系为祸,又有帝王偏宠,可到底叫眼前这人赢了。
水溶再叩首:“陛下,臣惶恐!这些年来,臣享尽优容,臣身在京城,心在京城臣”
皇上轻轻一叹,水溶便不再言语了,只用心的听着。
“是啊!身心皆在京城者,方可纵观天下。龟缩于北境着,其格局其心胸,所差远矣!此番朕送你北归,他日,便是你要隔北疆而立,朕亦不后悔。北境不肯俯首为臣,便更不会为异族之臣”
水溶以额头触地,咚咚有声,声带哽咽:“陛下,臣何敢有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