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史县尉忙道:“珠大爷太见外了,宝二爷才多大点年纪?再者,金大人官声名望在京中也有耳闻,此言甚是有理。”贾珠歉意一笑,才要说话,就听见外面来报,林如海林大人遣人送来了寿礼,这一打岔,这一茬便过去了。
贾宝玉跟着出去,而后跟林家出门办事的管事打听:“林妹妹在家作甚?近日可随姑母出门应酬?她若烦了,便叫人送信于我,我必常使老太太遣人去接她”
正说着话呢,又有王家叫人送了礼来,说是王子腾在江南任上,与金大人乃是同僚。
金迩心里嘀咕,跟兄长金达对视了一眼:王子腾乃一品大员,怎么就跟六品论起同僚了?
两人热情了接待了来人,来人乃是王子腾的侄儿,王仁。
这又与贾家连着亲,贾珠和贾宝玉与王仁乃是表兄弟,正好一处招待。
喧嚣的正厉害,又有薛家带着厚礼登门,言说,都乃是姻亲,之前未曾亲近,万万不可见怪这样的话。
这叫金家人惶惶不安,不过是一散生而已,何至于此?
金家三兄弟陪客,又有两个姑爷帮衬,倒也应付的来。
正热闹,王川来了。
王川乃是四爷挚友,当差来的晚了一些,却得了新消息:“应江南所请,陛下简拔,金兄擢升都察院四品御史,点为钦差为天子巡牧江南。”
四品?
金达张嘴就道:“这可真是”
“皇恩浩荡!”金迩赶紧接了话,对着皇宫的方向就叩首,赤诚一片,额头青紫。
是啊!是啊!皇恩浩荡。
可不正是皇恩晃荡。
这才几年,四品钦差御史!
大太太史氏坐在屋里,边上是她的嫂子。
芙蓉面带笑意送了前面的消息来:“咱们家四爷高升了”
史氏点头:“放赏!”
芙蓉含笑下去了,史氏从外面收回视线,看边上刚才还在抹泪的嫂子:“我并非不尽心。当年我就说四哥儿极好,亲也定了。可只病了一场,你变卦了。退了亲,四哥儿倒是跟郡主结了良缘。
而今,哥儿仕途顺畅,平步青云。若是嫂子当年肯信我,不势利,而今四哥儿便是你的乘龙快婿。到了如今了,有甚可说的?”
县尉夫人轻轻的扇自己的脸:“妹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速来有口无心,以前说了伤妹妹心的话。便是你恼了我,我也不敢怨怪。可你侄女总是嫡亲的!你费费心,她而今都奔着二十了婚事这般不顺”
史氏瞥了她一眼:“你是那猪油蒙了心的!因月娥订过亲,便是再相看,定要找个家中有规矩的,好歹还有规矩在呢。可你倒是好,偏找那商户,图聘礼,全不顾念月娥”
县尉夫人:“”第二桩婚事挺好的,乃是家里产桂花的夏家,皇商之家。谁知那家哥儿身子不好便是真不好,才定了亲不久便死了。
人人皆说自家女儿克夫,那夏家好生无理,竟是要月娥嫁过去守活寡。若不是请了本家从中斡旋,月娥这辈子便毁了。
如今,金家倒是一眨眼便起来了,小姑子若是肯为月娥操心,未必不能寻个合适的亲事。
便是她不出门,请金家老太太帮着出面也是好的。
只看金家嫁出去那俩姑娘,当真过的是极好的日子。
喧闹了一日之后,可算是散了。县尉夫人并没有走,而是住在了客院,在亲戚家小住。
史氏到底是陪着求了婆婆,看是否有合适的。
老太太:“”实不愿管此事。
但还是问了:“亲家太太瞧中谁家了?”
其实县尉夫人看上傅试了:“这位大爷,只一妹子。而今他当家,又有秀才功名,又有家资,为人也甚是活泛,交际是极好的。听闻他去年丧妻,我寻思着倒也算是知根知底。”
是说一个年纪轻轻死了媳妇,此乃克妻;一个订婚死了未婚夫,此乃克夫。以毒攻毒,谁也别嫌弃谁。
老太太:“”傅试?功利了些,又是续弦,“前头正头娘子留下两子听闻家中老人甚是溺爱”后母难做!
况且,世人对女子多有苛刻!傅试便是克妻,无人讲究;月娥只不过订过亲,第一个还只是病了一场,第二个本就病弱,如此死了,克夫的名声却得叫她背一辈子。
老太太诚心诚意的道:“亲家太太怎么糊涂了?史家本家就能做媒。史家乃是行伍出身,旧部极多,七八品的小校尉,择一相配的并不难。”
一则,武官再小也是官,有身份;二则,靠着史家,不敢错待了姑娘;三则,行伍出身不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什么克不克的,他们身上煞气重,百毒不侵;四则,在京城中的校尉,不是侍卫就是侍从,不打仗,安生。
这诸多好处,真要去选,还能选一相貌人品俱佳的。
县尉夫人倒是听到心里去了,可从里面出来,史氏就道:“既然要本家出面,又不介意做续弦,那何故在旧部中找,没得辱没了身份门第。”
“那依照妹妹的意思呢?”
“之前王家的小辈进来请安,那是王家的哥儿王仁。”
县尉夫人摇头:“哪里高攀的上?人家成亲了。”
“他身边还有个小几岁的,乃是王家大爷从弟家得公子,之前恍惚见过,叫做王信。仁义礼智信这个信哥儿,是小一辈里年纪最小的。那哥儿帮着照管王家庶务,去年丧妻。之前我未提,是因着不知道你不介意月娥做继室。”
县尉夫人:“”这倒是也不差!
金家老太太提的这个,月娥是能过一辈子安生日子,可需得娘家帮衬,她得仰仗娘家。
小姑子提的这个,也好!
“我回去跟你哥哥商议。”
这一商议,史县尉便说:“皇上更信王子腾”倒是对甄家稀松平常了。
县尉太太就道:“金家那四哥儿若无甄家提携,也不能升的这般快。瞧着也不至于甄家就倒了。”
“你懂什么!自家人查自家人才狠呢。”史县尉低声道:“王子腾若是取代了甄家,那王家得是何等的了得。我就说,妹妹还是念着家里的,提的这个婚事就极好。那个王信我见了,活泛,机灵,是个好人选。”
县尉太太也热心了起来:“只是咱们这门第到底是低了些。”王信是王家近宗子弟,而自家只是史家旁支。
“这婚事,若是王子腾点头,必可成。”史县尉便道:“你央求了妹妹,请她出面给郡主送一封书信。当日金镇和郡主的婚事能成,皆乃咱们家成人之美。而今,不过是请郡主搭句话而已”
这话告知大太太史氏,史氏啐了嫂子一口:“得亏你如何说的出这种话来?”
史氏就哭:“这也不过是给月娥脸上贴金,怕嫁进去叫婆家小看了去。不看我跟你哥哥的面子,只看在月娥的面上,捎带一封信过去也是好的。如何措辞,我这榆木脑袋你是知道的全凭妹妹做主便是了。”
于是,在四爷接到圣旨,准备启程前往金陵的时候,也收到了一封家里捎带的信件。
这要动身离开了,桐桐就不能一直躲着不露面了。
她早甩了其他人,偷摸溜回来了。
四爷将信送到后面,把桐桐给瞧的莫名其妙。我这大事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了,你托我给你侄女和王家子弟做媒。
王仁是王子腾的亲侄子,王信不是亲侄子,而是远了一步,是堂侄。
这个人桐桐有印象,王熙凤因为尤二姐跟张华打官司的时候,叫了王信去处理。这王信是谁没交代,但从名字来看,‘仁义礼智信’,跟王仁是连着的,应该是本家兄弟,关系还不疏远。
而王熙凤能指使这个人,出了事了,叫来命他去吓唬对方,又给了三百两银子叫他去都察院官员私第打点。
而这个都察院的御史与王子腾相好,于是收了银子,捏造虚词,诬陷良人。
王熙凤能随便使唤王信,就证明年纪小,在王家的地位不如王熙凤和王仁。
这个人怎么选来选去的,选了这么个人呢?
桐桐把信扔在一边,没打算搭理。
她在想:四爷而今就是都察院御史,而王子腾在都察院的根基好似也不浅
[1130]红宇琼楼(72)二更
红宇琼楼(72)
这封信投递来,就证明家里知道,自家不可避免的要跟王子腾接触。
桐桐没给大太太回信,却跟此次一起来的老太太身边的嬷嬷道:“大伯娘叫我做媒,可我身上还有孝呢。我去做媒,不大合适。”
她直白的推辞了。
而后又道:“王家那自然是极好的人家。瞧中这样的人家本不为奇,他们几家联络有亲,外人插手,岂不显的生分。”
想起那个有些木讷的女孩,她难免为她说了句话:“这合适不合适的,我年轻,见事少,也不大懂。不过是想着,姑娘嫁过去过的好不好的,多瞧瞧男方养的女儿。若是差不了多大的样子,想来嫁过去不敢说顺风顺水,也当是能应对才是。”
嬷嬷心里明白,郡主是告诉大太太:这婚事跟她侄女不般配。
看看王家的女儿,那贾家的二太太,那薛家的当家太太虽然都说贾家二太太是个菩萨养的人,可能掌管那么大的家,又岂是好相与的?
那薛家太太从夫家夺家产的事,金家尽知,那也是个厉害的。
更惶恐谁不知道那琏二奶奶,好厉害的脾性。
王家将女儿养成这般模样,一般的姑娘嫁进去,能成吗?
郡主是说:那你侄女比照着琏二奶奶比一比,要是有那位三分伶俐,许是可行!若是百分不占一,去了也是遭罪,何必呢?
话说的极明白,她不看好这婚事,也不想出面管。此并非拿大太太你当外人,而是实心实意的为你侄女想,才提醒你,这婚事不合适。
桐桐就是这么想的,这还是看在那个叫月娥的姑娘的面上。自己能做的就是这些了,大太太和史县尉夫妇会不会听,就当真不知道了。
嬷嬷一一记在心里,会转达的。这才道:“听闻郡主身子不好,家里甚是忧心。”
桐桐就笑:“不耐烦应酬罢了。在这江南,又是甄家在来往官员,必叫家眷前来拜会。知道的,说是别人盛情,咱们难却。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金大人结党呢。因此呀,一分不舒坦,我必说成十分不舒坦;三日痊愈,我必说三十日还未痊愈。
你不是外人,我说的自然就是实话。我很好,咱们家金大人也极好!叫家里只管放心便是!若家里安稳,我们的心便安稳。”
嬷嬷心说,这话也十分要紧,似有提点之意。她又一一记下来:“老奴明儿一早启程,回京城。”
桐桐并不留,“我们也要动身去金陵了,家里乱,你们自便。”
是!
送走了传旨报信之人,就真得动身去金陵了。
东西可以留着仆从慢慢收拾,两人将随身的一带,即刻便能赴任。
贾雨村与卢文辉下帖子,设宴要践行,被四爷推辞了:“要职在身,不敢耽搁。”
可临走这一日,两人还是携带姑苏的官员前来送行。
贾雨村一再拱手:“大人高升,亦是我等同僚之幸!他日仰望兄台之处,还请莫要推辞。”
“大人客气。”
桐桐坐在船上,隔着纱窗看码头。
贾雨村果真是好容貌,堂堂君子模样。
卢文辉嘴角噙着笑意站在边上,问说:“金大人去赴任,时间紧。听闻郡主身体不好,这般急行,可曾带了好大夫。”
“多劳记挂,郡主身子已无大碍。”
客套了几句,四爷跟这些人一一作别,上了船。
船离开了,这些官员们也散了。
卢文辉又看了一眼河道,看向已经变成黑点的船。
边上的亲随问说:“动手吗?”
“嗯!”
“郡主也在船上。”那可是郡主。
卢文辉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对方忙应了,转身走了。
秋风带着秋雨,有了凉意,卢文辉伸手接了雨丝,叹了一声:到了这个份上,郡主也不过是个郡主,都敢对皇帝动手,一个公主之女,又算什么呢?
生死存亡之际,死别人卢家才有活命之机。
况且意外而已!只是意外而已。
船只出了姑苏,前面便转入大江之中。秋季雨量充沛,江水丰盈,水量极大,流速甚急。
桐桐在船舱内喊四爷,四爷进去,桐桐指了指船:“船出行,需得检修。这船检修过?”
四爷:“”怀疑船有问题?
桐桐点头,低声道:“前面就是野渡口,停船靠岸。”
四爷出去叫了雷夋,下令叫停野渡口,不急着入江。
雷夋被四爷带去赴任,都是精挑出来的老兄弟了。这会子低声解释:“野渡口难停大船”
意思是停不到跟前,从船上下去还得涉水,很危险。而且,大船停到岸边,岸边没有码头深的水,大船容易搁浅。若是搁浅了,才是大麻烦。
“去吧!就停在野渡口。”
船果然就停到野渡口,而后大船搁浅了,从船上到岸边还有二三十步,需得有皮筏子才能摆渡过去。
人都上岸了,四爷才说雷夋:“你带人上去,看看船底。”
船底怎么了?结果请了野渡的船夫上去帮忙,才发现新检修的船只船底,被人动了手脚。竟是以腐木刷漆代替新木!这若是入了大江,水冲破这腐木,焉能不出事?!
雷夋后背发凉:“小的这就去雇车。”从别的码头上重新雇船吧。
坐牛车辗转,换到了一艘商户船只上,高价将其买下。
“细致检查过了,船只完好。”
四爷和桐桐这才上了船,码头上有人带着黑斗笠:这都能躲过去?
他放信鸽传信,卢文辉收到消息半夜起来破口大骂,一个人而已,怎么就那么难杀!?这要是换做其他官员,只意外就够他死十次八次了。
他真的确信,金镇身边有一高人。这人跟护法似得,护着金镇。
可你再有高人,他也就是一个人,我要真想动手,你还能躲?
于是,他写了指令,放飞了信鸽。
然后很有意思,行船途中,遇到求救的船只。
雷夋来报:“前面有商船好似出事了”今儿有风有雨,雨还不小,“那船上有老幼妇孺,船体倾斜,怕是要倾覆了。”
桐桐一脸的不耐,四爷也无语了:“”鲁班门前弄大斧,其实是很可笑的。这位真是‘鲁班’,在她面前谋划着杀人,唉!
桐桐将棋子落在棋盘上,跟着四爷起身出去看,然后她还不能在雷夋面前露出什么去。因此,只能以疑问的语气问:“那是商船?”
“是!”
“商船行商,带那么些老弱妇孺做甚?”
雷夋:“许是挪为客船用。”
“船要倾覆,大风大雨的,你若是带着孩子当怎么办?”
雷夋:“”给孩子弄个木头、木盆、木板,先给孩子抱上,若是落水了,孩子飘着,过往的船只还能看得见。
桐桐又问:“若是你遇那般境况,是将孩子安置在角落好呢?还是将孩子举过头顶举的高高的”
雷夋看那艘船,孩子看起来五六岁大,被举过了头顶。孩子紧紧的抓着大人的衣领,好似怕别人看不见一样。
但其实,这是很危险的。一则,大人站不稳,也没办法扶住;二则,一个颠簸就可能把孩子扔出去,下面可就是江面。
若说为了求助,叫人心生怜惜,也不该这个样子。
桐桐就叹了一声:“你看这些孩子都像是四五岁、五六岁大跟杂耍班子里那些”
“侏儒?”雷夋想看的更仔细些,果然,看见孩子了,却没有孩子的哭闹声。
桐桐朝后看:“今儿也是奇怪了,便是有风有雨,船不多,可也不至于这一路行来,后面再没有别的船吧。”
雷夋朝后看去,果然,江面上一个黑点都没有,就像是自从自家出发之后,码头上的其他船只都再没有出行,被拦住了一样。
前面没船过去,后面没船追来,江面上出现这么一艘船。能看见甲板上青壮七八十人,又有像是老者、妇人数十。
这样的人要是都救过来,在这江面上,自家只带了这点人,这些人若是心生歹意,自家当真是逃都无处逃去。
但凡心生怜悯,不急多想去救人,只怕就坏事了。
雷夋汗流浃背:“大人,这不会就是张百胜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