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而那天,这里也有四五个人在排队打水,看着孩子们走出来要上学,眨眼不见了一个,凭空消失了一样。四爷又详细的问孩子有多高,大概有多重,孩子日常穿的衣裳鞋子都拿来看看,确定孩子大致的身形。
每一件都抖动一下,拿起来展开,方便桐桐在人群里能看见。
桐桐瞧见了,然后观察周围的地形。
等人都散了,天也黑了,她才过去查看。官府已经查过了,这墙那边的那户人家被查了只怕不止一次了。
桐桐继续往里走,到了丢孩子的这户人家。几个兄弟集中住在这里,而今家里也都死气沉沉的。丢孩子的这户,一点烟火气都没有,里面有哀哀的哭泣之声。
其他几个,虽然无欢声笑语,但总还有人做饭点灯。
桐桐又挨个看过去,只有丢孩子的这家门口又乱七八糟的柴火堆,而其他人家门口有一些堆过柴火的痕迹,却不见柴火。
看到这里,她转身就离开了。夜里了,只有街边的馄饨摊子有一盏灯亮着,有个四五十岁的老者在卖馄饨。
桐桐要了一碗馄饨,跟这老者打听:“您知道咱们这里住的乡邻都在哪里买柴火?或是谁常送柴火?”
老者将馄饨下进锅里,朝前指了指:“柴六,他去城外买柴拉柴,要订柴火,得找他。”
桐桐晓得了,吃了一碗馄饨,就直接去找这个卖柴的柴六。
柴六才回来,正在院子里收绳索呢。一见有人来,就高声:“不卖了!对不住!这几天不卖了”
家里的妇人出来拍打他,他将妇人推开,跟桐桐解释:“有个老主顾的孩子丢了,帮着找几天孩子您去寻旁人吧。”
桐桐就问说:“孩子丢的那一天,你去送柴了?”
“送了!送了六车一家一车,给放在门口,还说得空了给送家里摞起来呢。”柴六唉声叹气的,“那孩子多好呀!进进出出的,六叔六叔的喊。那天我拉最后一车,进了巷子还跟那小哥几个打了招呼呢,真是好学问,边走边念诗”
桐桐‘嗯’了一声,问说:“能叫我看看你的车底吗?”
啊?
桐桐不等他说话,便钻到车下看车去了,然后拿了火折子打量。
柴六喊了媳妇拿油灯出来,举着帮照明:“兄弟是衙门的差爷?”
桐桐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问柴六:“车下这俩孔是怎么留下的?”
“哪有空?我这车是榆木”正说着呢,不言语了,凑过去看了看而后惊讶:“诶?这是啥时候的事呀?谁用车的时候楔钉了?”
桐桐从车子下面钻出来,问说:“你平时在哪里装柴火?”
“装柴火?”柴六赶紧起身:“走!小的带路。差爷不是本地的,不熟悉,小的给您带路。”
“有劳了!”
柴六脚下也快:“孩子丢了,都着急!只要能找见孩子都成。”
地方不远,很空旷,在河道的拐弯处。
“河道运柴火,从这里捞上来,晾晒劈开给人送,小的就赚这一分钱。您随便看看!”
桐桐去看那河,然后拉着根棍子放到水里,感受水流的速度和深度。这条河水流速度极快,却当真不算深,也不够宽。
她问柴六:“你能找跟可以撑人的竹竿吗?”
能啊!到处都是呀。
柴六反手便挑了一根:“成吗?”
桐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撑着竹竿便到了河对岸。
柴六惊的:“这么这么远”这都能跳过去!周围从未有人这般过河。
桐桐看着地上的脚印,再看看扔在地上的横七竖八的竹竿,心里便有数了。
她问河对面的柴六:“哪里有码头?”
柴六朝东指了指:“朝前!从桥上过去,去码头得有七八里路。这么跳过去,距离码头也就不到一里路。”
桐桐朝柴六道:“回吧!莫要告诉任何人,若是走漏了消息”
“不会不会!”
桐桐再未言语,直奔码头:姑奶奶看你们往哪逃?也就这点故弄玄虚的本事了!
[1123]红宇琼楼(65)一更
红宇琼楼(65)
只这么大点的小镇子,码头自然就不大。丢孩子的那一家兄弟那么多,又都是青砖大瓦房,显见的,日子十分不错。
这样的人家丢了孩子,一个卖柴的小哥都放弃营生,打算去周围帮着找找,可见人缘不差。因此,抱走孩子的人再是艺高也不敢在这个地方久呆。
桐桐先找到码头,夜里码头极安静,只有一老者守在外面,一个火盆,一站油灯。谁若有急事坐船,告诉老者,这屋里歇着两船夫,有人用船才去喊他们。
她一到跟前,老者就看过来了。然后看了好几眼:“客是生人?来走亲还是访友?要去哪?”
“老人家眼神挺好,记性也好。”
老者起身:“船夫歇下了,要走哪?”
“我跟您打听个事,最近您可见过什么生人来过?”
“并未有生人。”老者笃定的很。
“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怎么这么笃定?”
“夜里要是没生人偷着来,那白天就更不能了!”老者指着河道边的木排:“近些日子,镇子里有人盖房舍,每日天不亮,放木排的就到了。这河道里都是木头,等闲生人的船只靠不了岸,需得咱自己的船夫帮着摆渡。那生面孔能不认识?”
桐桐就问说:“那丢孩子的前后,可有什么大船,经常来去的,你很熟悉的船只?”
“有啊!给镇上铺子补货的船,那是韩记商户的船,沿河一线游弋,谁家买卖缺了什么货,等他停靠的时候,过来把货补上便是了。好些年了,几辈子的营生了,从掌柜到伙计到船夫,没有小老儿不熟的。”
“您还记得,那天都补了什么货”或者说,“船上搬了什么货下来?”
“油盐酱醋针头线脑郎中补回来的药材酒水胭脂水粉笔墨纸砚”杂七杂八的,这哪记得住?
“大件的没有吗?”
小老儿想了又想,“席子?”这是大件吗?“竹帘子?”
席子是铺床的,卷起来是一个圆筒状。竹帘子是挂着当门帘的,卷起来之后的样子跟席子差不多。有时候洗刷了席子或是帘子,孩子就将那个东西卷在身上,然后靠墙站着,捉迷藏的时候是个极好的躲避地点。
但是这玩意看着能藏人,要搬下来里面藏人的话,重量就不对了。搬货的人不会察觉不到差别的!
桐桐就问:“是船上的帮着卸货?还是店里的人自己卸货?”
若是船上的人帮着卸货,那这人就藏不住。一旦重了,船上的伙计就会想,是不是一个把两个席子或是帘子放在一起卷成筒了。把两个当成一个出货了,这是要吃亏的。
那这个藏人的假设就不成立,证明自己想错了。
可如果是店里的人自己卸货,发现重了之后,一般就不声不响,先搬回去再说。一旦搬回去,那藏着的人就能偷着离开。等主家再去看的时候发现并没有多出来,心里会疑惑,但也应该不会多想或是多言语。
要是这样的话,那就证明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只要找到卖席子的这一家人,验证一下真假,然后顺着韩记商号的船向下查就行。
因此,她这么问了这老人家。
谁知这小老儿说:“卸货的是憨儿。”
谁?
小老儿问说:“您是帮着找孩子的差爷吧?”说着就往码头边的小屋子去,“差爷等等稍等”
桐桐跟了过去,看见老人家提着灯叫人:“憨儿!憨儿!”
在外面都能听见呼噜声,这声音一停,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紧接着传来:“阿翁。”
“起来来出来”
里面出来一个壮硕的汉子,年纪应该在二三十岁,可说话的腔调却如稚子,睡眼惺忪里见了生人还往老人身后躲。
桐桐恍然:这人有些智力缺陷。只怕是搬的轻了重了的,傻乎乎的也不知道言语。
老者就问:“你好好告诉差爷,上回搬席子,重不重呐?”
憨儿点头,‘嗯嗯嗯’的应着,“重。”
再多的,这憨儿就说不清楚了。
桐桐就问说:“那一日船到的时间是不是跟以往有些不同?不是天不太亮,就是天将黑”要不然很容易露破绽!
“对对对!差爷所说不差。要是以往,下半晌就到了。那日说是河道有大木挡道,竟是耽搁了,到时将晚,留了一宿才走的。”
“船走了有大半个时辰,听说有孩子丢了?”
“对对对!正是如此。”
桐桐心里了然,有人藏在船上,偷哪里的孩子是随机的。这条船路上遇到了被水冲倒的大树,大树挡住了河道,水路不通,耽搁了时间,赶在天黑到了这里。
那些人在船上看见了搬货的是个憨子,这才藏在了席子里。憨子不知轻重,搬了下去,因着夜色掩盖,没人注意到席子里有人。
然后趁着码头忙乱,从席子里钻出来,越过河道就到了柴六的柴场,钻到柴六的车下由着柴六拉着他走,也无人看见笨重的车下藏着个人。
柴六给他们兄弟几个都送柴,抱着柴一离开,巷子里就没人了。巷子窄,车本就不窄,为了拉柴拉的多些,柴必然伸到车外,从两边墙上划拉的痕迹可以看的出来,这车要让出人走的一条道来,另一边一定蹭到墙了。
就这种宽度,车停在巷子里,必将视线挡住了。
那人趁着这个功夫,从车下出来,带走孩子,因巷子口有人,他其实哪里也没去,直接返身回了那孩子家里躲起来。
孩子晕了,不会叫嚷。
等家里得到孩子丢了的消息,最不可能在家里找,一时间都慌了,找了出去。这个时候,他带着孩子再挂着柴六的车离开,半道儿上下来,回到柴场,越过河面,借着天蒙蒙亮,放木排下来,码头上人多,混上韩计的船并不难。
看见生面孔,放排的以为是船上的。船上的在码头看见此人,也只会以为是放排的,没有人起疑。
而其他人找孩子,只顺着路找。对方越过河面,省了十七八里的路,自然就打了一个时间差。以为这艘船从时间上来说,是不可能带走孩子的。
桐桐说小老儿:“喊个船夫来!再麻烦老人家去驿站找金大人,将今晚我盘问的,一五一十的告诉金大人。”
小老儿应着,赶紧去安排了。
桐桐在船上问船夫:“沿着韩记商船的路线,如果早上从你们的码头出发,晚上会在哪个码头停靠过夜?”
“中间要卸货,卸货时间不一,这得一个码头一个码头的问。”
那就一个一个的问。
一夜里,连着问了三个码头,都说没有。直到第四个码头,这次才说那天晚上就是在这里靠岸的。
此时天已经亮了,桐桐给了船夫一两银子:“辛苦了,你回吧。”
这个码头更繁忙,因着这是县城。沿着河边的路,一路走,最豪华的船当属花船。
桐桐站住脚:“花船?!”
是呢!弄了孩子能放在哪呢?哪里有孩子的哭喊声并不会惹人怀疑呢?青楼!
而花船则是流动的青楼,它能一直游弋在河里,是流动的。孩子便是哭喊,那也是一闪而过,听见的人连留意都不会留意。
若是有组织,青楼便是最能掩人耳目的。
消息灵通,人员杂,流动性大,是个能多用途的好地方。
她找了客栈,白天美美的睡了一觉。下午出门,买了一身行头,吃了一顿饭。而后回客栈,关了门不叫人打搅,说要读书。然后换了衣裳从窗户出去,一副富家公子的模样往花船去了。
四爷应该也快到县城了,但是他得先去县衙,与当地的父母官交涉,处处都会慢一步。
桐桐站在岸边,看着灯火通明的花船,上面的船娘美艳动人,花枝招展的招手:“公子,可要乘兴夜游?”
她含笑点头,船便靠了过来。
桐桐上了船,那边已经有两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含笑等着了,扶住她稳稳的落在甲板上。
有一二十许岁的美妇迎了过来:“公子,瞧着面生!第一次上咱们家的吧?快里面坐,酒正温着,热热的饮一杯,祛寒气。”
说着话,拉着桐桐的手就要走。
只是走了两步,低头看桐桐的手:“公子”
桐桐用手心摩挲对方的手背:“如何?”
这美妇扬起笑脸:“公子爱吃什么酒?”手背温软,手心却粗糙,有茧子,该是习武的。细看却发现手背稍黑这手要是护的好了,要是长在姑娘身上当真是一双妙手。
桐桐抓着对方的手没撒开:“娘子喂来的酒,都是好酒。”
这美妇咯咯的笑,笑的花枝乱颤:“妾倒是看走眼了,原来公子是欢场里的英雄。”
桐桐跟着笑了两声,却感觉有视线盯着自己。她随意的瞟过去,看见一五短身材的汉子,撑着船,戴着斗笠,恶狠狠的看过来。
她的手顺势就揽住了美妇的腰,半抱对方,然后摸了金锭,放在对方眼前:“今晚姐姐陪我!”
那美妇伸手来拿金锭,桐桐躲开,她扑了个满怀过来,桐桐顺势将人打横抱起:“姐姐着急了?”
那美妇假意挣扎着,一边笑,一边抱着桐桐的脖子不撒手。
桐桐能感觉到,那汉子手里要是有把刀,自己背后能被捅出三十六个洞来。
沿河夜游的人被笑声吸引,或是鄙薄或是贪婪的瞧着,便是瞧不上,但不妨碍他们爱看。
爱看了就有起哄的!
四爷接受县令的邀请来酒楼赴宴,坐在雅间,看得见下面的河景。一听到起哄声他就看出去,正好看见桐桐抱着一曼妙美人,恩爱的很呐!
[1124]红宇琼楼(66)二更
红宇琼楼(66)
什么是笙歌燕舞?眼前这就是了。
花船内,桐桐歪在卧榻上,美妇伴在身侧,不时的将葡萄、梅子往桐桐嘴里喂。有琴声悠扬,笙箫管乐,声声入耳。有美人赤足薄衫,萦绕在身边轻歌曼舞。
要么说男人爱来这地方消遣呢,其实若是接待女人,女人也爱来吧。
有人服侍,谁又愿意去服侍别人?
享受着美人的服侍,手随着乐曲打着拍子。
美妇将梅子喂到桐桐嘴里,问说:“公子不像是本地口音。”
“嗯!生于京城,长于京城老家在金陵!如何?”
“为何会来此偏僻之地?”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桐桐轻哼着乐曲,答的漫不经心。
“怎生会一个人出门,也不带个人出门。人生地不熟的,无人服侍不方便呐。”
桐桐抬起对方的下巴,问说:“盘爷的道儿呀?”
这美妇攥着桐桐手指,“岂敢?不过是心疼爷罢了。”
“爷要是前呼后拥,还能进的了你的门?”桐桐将梅子核吐出来,“莫要问了,爷是快活了今日便没了明日了。等爷关进大营里,再想这么逍遥,那且不容易。”
“哟!那可得好好陪陪爷。”
桐桐捻了梅子喂她:“懂事!”
“爷今晚留宿?”
“姐姐肯陪,小弟又怎会辜负一番情义?”桐桐看她:“或是今晚需得拜个堂,喝个交杯酒,姐姐才肯?”
美妇趴在桐桐的怀里,含羞带怯的。
桐桐瞧见外面那五短汉子又隔着帘子朝里看,便凑到这美妇耳边说话:“姐姐而今不告诉小弟名讳是要待秀榻春阁里才肯告知?”
美妇脸一红,轻轻拍了桐桐的肩膀,娇嗔的道:“坏!”
桐桐夸张的朝后一仰,然后看向那汉子,抬手一指:“那是何人?鬼鬼祟祟作甚?偷窥姑娘们,着实该死该死!”
美妇看过去,给使眼色,然后应付桐桐:“莽汉而已!勿要扰了公子雅兴。”
那人要走,桐桐大声讥讽:“五短者,处处皆短。”
众人先是一愣,紧跟着有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给笑了出来,可紧跟着就都禁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