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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甄应嘉有些明白了:在江南置地者,多是勋贵。

    他们人在京城,可田亩皆在祖籍。譬如荣宁两府,修堤坝如何绕的开他们的庄子?修个水利,需得给他们银钱。他们拿了银钱,用庄子上的佃户修了就是了。每年从中都可获利一抿子。

    而今嘛,事到临头,就得他们拿银钱出来。

    于海便笑了:“王子腾若是不拿银钱出来,岂不更可乐?”

    这事得急办,飞鸽传书送信出去。

    贾家收到信在三天之后了,贾政看了一眼,便叫人给王夫人送去了:“告诉太太,将此事半了。”

    王夫人拿到手里一瞧,足足三十万两!哪里还有这么些银钱?

    她叫了王熙凤来,王熙凤靠在边上:“这是哪门子王法?给朝廷立了功了,做了朝廷的官,朝廷不说养着功臣、官员,倒是叫功臣官员反养着朝廷!这可当真是笑话了。”

    王夫人转着佛珠,问说:“当如何?”

    “做不过是老家那些庄子田亩,着人当了,拿了钱好给朝廷尽忠去!”

    正说着呢,周瑞家进来了:“太太,二奶奶,史家来人了,求见老太太。”

    王熙凤嗤的一笑:“瞧瞧!瞧瞧!史家那日子拿什么跟咱们比?咱们尚且艰难,史家只怕得扫了地缝凑这笔银钱。”

    王夫人看她:“不要耍嘴,还不知你叔叔如何应承呢?”

    “叔叔坐镇江南,没的管事之人还得掏这笔银子。”

    “甄家的意思”又是东宫的意思,谁能逃?

    娘儿们正说话呢,薛姨妈过来了,一来便抹眼泪,跟姐姐和侄女说薛家的难处:“竟是现拿一百万两,此事才作罢。”

    王熙凤垂下眼睑,嘴角露出几分讥诮来:薛家并无那般大的脸面,百万也得拿呐。

    这么一比,好似三十万两也不算什么了。

    谁家都不敢耽搁,宁国府那边还有五十万两,而今一个个的乖乖的,星夜兼程的,将银钱给送去。

    这银钱说凑也就凑起来了,壹仟多万两银子,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

    四王将账目呈到御前:“儿臣交差。”

    皇上翻了翻账本:“金镇给你出的主意?”

    四王沉默,没答这个话。

    皇上便笑了:“你们倒是大胆,一个敢出这样的计谋,一个竟真敢去办。”从臣下库房里掏银子,还真就给薅下这么些来。

    四王抬起头:“儿臣自知有罪,请闭门思过。”

    皇上‘嗯’了一声,“去吧!舟车劳顿,朕派太医给你,去歇着吧。”

    四王告退,慢慢的出去了。

    皇上看着御案上厚厚的一摞子奏折,一半是弹劾老四的,一半是弹劾金镇的。他抬起手,将这些奏折全拂了下去,御书房里发出巨大的响声。

    伺候的人尽皆跪下,无人敢发出声音。

    东宫内,太子闭眼坐着:“为何要逼迫孤至此!为何要逼迫孤至此!”

    书房内空无一人,只有他的喃喃之声。

    良久,他睁开眼,起身去了正院。

    太子妃大门紧闭,休养身体。除非有召见,否则绝不露面。

    太监叫开了正院的门,太子妃正拿着剪刀剪菊花,虽不至于身康体健,但瞧着也是面色红润。

    夫妻俩默默的对视,太子径直往内堂去,太子妃将剪刀放下,垂下眼睑,将剪刀放到托盘里,这才跟着往里面去了。

    夫妻俩同在东宫,可一年之内见的面屈指可数,除非大宴席,否则绝不碰面。至于说的话在外面面前演演戏,相互配合还是可以的,但私下里,一句话也未曾说过。

    而今,夫妻相对而坐,竟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太子不搭言,太子妃就能一言不发。

    面对这样的太子妃,太子悠悠的叹了一声:“你并非一个合格的太子妃。”

    太子妃抬起眼睑:“因为无子嗣?东宫庶子庶女不少。”

    “折了多少,成了多少,你可算过?”

    太子妃不言语了。

    “你看着她们争斗不是错,你不辖制她们争斗不是错,但你挑动她们相互争斗,以至于子嗣过半折损,这就是你的错!”太子看着太子妃,“孤未害你,但孤也未曾帮你。你若无辜,那那些孩子岂不是更无辜?冤冤相报,这便是你这个太子妃管辖下的东宫后院。”

    太子妃:“”她微微抬起头,看向对方:“殿下此来,是跟臣妾算旧账的?”

    “你不辩解?”

    “辩什么?”太子妃看向太子:“身为男人,你要是能平衡后院,叫她们心甘情愿为你安安分分,那你就纳进来!若是不能,那就消消停停的安分过日子。

    臣妾的太子妃之位,是因为臣妾的父亲当用,并不是因为太子爱慕于臣妾,臣妾才成为太子妃的。”

    [1120]红宇琼楼(62)一更

    红宇琼楼(62)

    太子面色平静:“孤娶妻晚,为何?”他叹了一声,“父皇在送上来的名帖中甄选,选中了五人。而后又暗中观察了三年,这才选了杨家女。你父有功,但并非只你父有功。三年里,你如何做到让宫中满意的?”

    太子妃抬起眼睑看着太子,张嘴要辩。

    太子却先道:“查你之人乃父皇暗卫,并非甄妃可左右!因此,莫要说什么甄妃为了掌控皇宫,才刻意选了你,这不是理由。”

    太子妃:“”她‘嗯’了一声,“既知有人观察于我,难道我真能随心所欲?”

    “你如何发现有人观察你?”

    太子妃垂下眼睑,嘴角勾起:“我姑姑曾送我山中猎犬,它十分机敏。”

    “彼时,你便知宫中在相看太子妃,备选的是皇后,需得母仪天下的皇后。”太子说着,便冷笑了起来,“你家若无心送你进宫,你的名帖不会出现在父皇面前;你若无心东宫,你不会做出一副贤良大度的模样来欺骗宫里。”

    “贤良大度是真!而后变了也是真的!”

    太子冷笑了起来:“以为能做到,可真到了自己身上又做不到?”

    太子妃:“我是个人!我是个女人”

    话没说完,她打住了。

    两人又开始沉默,谁也未将目光放在对方的身上。

    太子说:“你有错,孤亦有错,终究是成了一对怨侣。”

    “是啊!彼此憎恶,相见争如不见。”

    太子就叹了一声:“孤送你去皇家庵堂带发修行吧!如此,此生便不会再见了。”

    送去庵堂?

    “您说什么?”太子妃愕然了,“殿下您在说什么?”

    “送你去皇家庵堂带发修行。”太子说着,就起身,“你准备准备吧!”

    太子妃怔愣在原地,看着对方起身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动。

    眼看着人要出东宫了,她转过身来:“殿下”

    太子站住脚,没动地方。

    “臣妾”太子妃缓缓跪下,“臣妾知罪了,甘愿自封宫门,反省己罪。”

    太子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却已红了眼圈,他与太子妃对视,而后摇头:“此事由不得你!出宫去吧。”

    太子妃面色复杂:他必是要做什么了此事必是凶险此时,他想的是将自己赶出去!

    赶出去,便不会被他牵连。

    可真要这么走了,真的合适吗?

    所以,他是知错了吗?他是在说,放你走,不牵连你,你我今生恩怨两清吗?

    “殿下”太子妃喊道:“你既知我处心积虑要做太子妃,那你就休想赶我离开,另娶新欢。此一生,我生是太子妃,死亦得是太子妃。”

    太子没再回头,而是直接去了御书房,跪在了书房外。

    皇上从里面出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子:“这是作甚?”

    “儿臣恳请,将太子妃送至寺庙,带发修行。”

    “荒唐!”

    太子叩首:“父皇,儿臣有对不住她之处,走到今日,实非儿臣所愿!”他眸光沉凝,满是痛苦之色:“近些日子,儿臣常反思,反思初衷初心究竟为何?与太子妃之关系,跟儿臣与那些臣子的关系一般同。”

    皇上心神一颤,太子仰起头来:“与太子妃成婚之初,何尝不想恩爱两不疑?可何事是儿臣能掌控的?”

    皇上:“”太子不纳妃嫔,属官会管,朝臣会管。一如太子不接纳臣下的忠心一样,会令臣下无所适从。

    太子又说:“儿臣对圣人言,而今多有体悟。跟太子妃相处,亦是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皇上沉默,缓缓的闭上眼睛:这说的何尝不是跟臣子相处呢?

    太过亲近了,他们在外就敢胡作非为,张扬起来;太过于疏远,他们便会对太子生出怨气来。

    他在说,为太子之难。

    太子哭了出来:“父皇,与太子妃走到今日,非儿臣所愿!与朝臣走到今日,亦非儿臣所愿。而今之局势,儿臣与他们皆有错。儿臣知,姑苏一案,但凡儿臣主张杀,此案早了结了。可儿臣不能将罪责只推到臣下身上。”

    说着,抱着皇上的腿哭嚎出声:“儿臣有负父皇恩典,儿臣有负社稷江山儿臣自请废黜太子之位儿臣推举四弟四弟一心为公,为子至孝,为臣纯然,堪为储君!”

    皇上低头看着这样的太子,将脸扭向一边。

    太子的眼泪滴滴答答的往下掉:“儿臣羞于对天下人,这些日子,夜夜难以安枕,恨不能以死谢罪于天下”

    皇上抬脚将太子踢开:“混账东西!当着你父的面,动辄以死相逼,这便是你身为人子的孝道!”他颤着手指着太子:“滚回东宫去!朕看你还需得多念几年书,好好再学学何为孝道?!”

    于是,满朝皆知:太子认错了!太子请治罪。

    三王气的砸了书房:这个混账东西!看似认错,但何尝不是邀买人心。

    “对他的臣下倒是讲足了义气,这义气尚在忠君之上!”三王咕哝道:“你若不做太子,真该给你个‘义忠亲王’做做!”

    四王府里静悄悄的,无人敢大声喘息。他一个人在书房,一遍一遍又一遍的抄写着孝经。

    办事之时就想到了,会有一日站在太子的对面,可还是做了。

    自己亦知,最不该的便是与太子为敌,他想缩在三哥身后的。可事赶事,不得不做抉择。

    本王做了抉择,既然做了就不后悔。彼时,确实只有那样的办法可最快的解决问题。这于朝廷是有利的,于天下是有利的。

    这就是正确的!

    谋士说:“王爷,事已至此,那便一争到底。太子有江南之地,但王爷解了太平州之难,太平州亦可为王爷所用。真要一争,难道我等无一争之力?”

    王妃说:“王爷,不论您怎么做,妾都无怨言。”她手里拿着的瓷瓶,里面是鸩毒。若不成,那便死了。

    有甚可畏惧的?!

    四王夺了这瓷瓶,它此刻就摆在了书案上:何去何从?!

    而此事传到姑苏,已然是冬天了。

    老鸭汤在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桐桐又撒了盐进去,才要将汤锅上桌呢,四爷回来了。

    脚步极快,带起的袍角飞起来都打到他的下巴颏了。

    桐桐瞧着他这表情不对,便先迎了过去:“哟哟哟慢着点,我在呢!走这么快干嘛?我还能跟人跑了?”

    四爷:“”

    桐桐就笑,接了他的大氅:“今儿风大,先去洗把脸脸上都是土!”

    四爷:“”他去洗脸了。

    脸和手一暖和,他的火气消下去了三分。

    等再转出来,桐桐满意了一点:“叫我瞧瞧,脸果然不冷了吧。”

    爷是动辄冷脸的人么?

    四爷看看,伺候的人都下去,这才去餐桌坐了,火气只剩下三分了。他一边给桐桐盛汤,一边跟她说京城的消息。

    然后骂太子:“果然是奸猾成性!不为人子。”

    桐桐:“”能说啥呢?太子能做到三十多岁,本事总是有的!你们都算计他,他当然得先寻求脱身,而后再回头一击。

    瞧!人家举荐四王,天下就都知道四王图谋不轨,意图染指储位。

    你们在皇上面前给太子上眼药,还不许太子在天下人面前给你们上眼药了?

    四王如果图谋不轨,剑指储位,那跟四王走的近的,你们哪一个无辜了?你们都是想推翻太子的乱臣贼子。

    人家反击的也没错吧。

    比较神奇的是,你们大概真是宿世的仇家,一碰上就都能把彼此给惹毛了。

    你这火发的,不是因为这件事难解决,而单纯的就是因为:讨厌的人干讨厌的事,怎么就叫你这么讨厌!

    这话该怎么说呢?

    桐桐打岔:“明儿熬梨汤!”去去火!

    四爷认真的看她:“”

    桐桐:“”这种怎么安慰?

    她就说:“我是担心四王这次的主意是咱们出的!结果出了这件事,四王里外不是人了!外面怎么说四王的?该不会说他是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吧。”

    四爷:“”他问:“这顿饭诚心不叫爷吃了?”

    桐桐把酱鸭翅夹给他:“吃吧!”其实你们都是‘柔奸成性,妄蓄大志’!

    但这顿饭四爷吃的极其不香,那鸭翅吃到嘴里,骨头不急着吐出来,搁在嘴里嚼啊嚼的。

    桐桐:“”我这遭的是什么罪呀?

    她一边吃饭,就一边道:“这也算是黔驴技穷了!”

    这话四爷顺心了:对!那就是头驴!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这是最后的本事了。”

    四爷也爱听这个话:“可见无所不用其极,何曾如妇人?”

    “只有弱者才祈求怜惜,强者从来不会。”

    四爷用勺子舀了半碗的红烧肉盖在饭上,这话也有道理。

    桐桐一瞧,这饭是吃进去了,顺心畅意的吃进去了,这才道:“四王所经历的,不都是王者的必经之路?”说完小小声的道,“爷难道不是这么被人一路误解过来的?”

    是的!这是四王本就该经历的。

    “何况,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不遇事不知人呐!陪着一路披荆斩棘、起起伏伏的,那叫功臣!一样是从龙之功,这远近亲疏各不同。大浪淘沙,方显真英雄。穷途之交,此方可交心!四王需得有契机看透人心,识别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四爷一边听着,一边吃了三大碗饭,喝了两大碗汤,然后夸桐桐:“要么说,我就爱听你说话呢!你的话听着就是下饭!”

    说完,往书房去了:“我去给京城写信。”

    桐桐看着风卷残云过的饭菜:你怕不是饿的狠了!

    [1121]红宇琼楼(63)二更

    红宇琼楼(63)

    这一天初冬,太子妃被送出皇宫,带发修行去了东宫无正妃!

    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太后和皇后都要关注此事,总也要有人侧妃的。

    太子被问询,回宫来看看主理内务的女官,视线她们脸上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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