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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都有,都是从京城采买的。

    有小米粒一样的珍珠,也有泥人糖画,看上什么了就买了什么东西回来。

    桐桐看那泥人有趣:“这个好,这是八仙过海,我要摆在多宝阁上。”又说这米粒一样的珍珠,“打不得孔,那就叫金银匠一颗一颗的嵌进去,做出图样来”

    “喜欢就好!都给你。”小曹氏说着就低声道:“我家行商,我爹已经叫人沿路打问了,看看谁家有人出远门,许是家中还未曾收到不好的消息。你莫要心急。”

    “不急!能活着已是侥幸,顺其自然。”

    说着话,两人又商量及笄礼的事,小曹氏说:“你很不必准备贵重的!你们虽成亲,却比大姑娘小。我们做兄嫂的备着些贵重的,你们倒也不用破费。”

    桐桐点头,她也是那么想的。只做了许多络子荷包之类的东西就算了。

    家中有正事,不在家的人也都回来了。晚上聚在正院涮锅子,吃顿正经的饭。

    男人们陪着老太太在正厅,屏风这边是其他女眷,聚了一桌。

    老太太吩咐说:“涮锅子吃的是热闹,别叫孩子们服侍了,都坐吧。”

    小曹氏赶紧拉了桐桐坐下,大太太抬眼看了小曹氏一眼,小曹氏像是没看见一样,给二姑娘递了韭菜酱:“二妹喜欢,多放些。”

    桐桐看看桌上的涮菜,跟着默默的夹菜吃着。

    屏风那边大老爷金达的声音不时的传来,像是压低了声音跟老太太说话。可这边大太太规矩严,吃饭不许说笑,便都只沉默的吃着,自然也就隐隐约约的听见说话声了。

    “与太医人家结亲,又是官身,又可相互帮扶此次给四哥儿请大夫,倒是认识了一位张太医。此人虽还未进入太医院供职,可京中大户人家却争相去请,无不称呼此人为太医”

    四爷将羊肉放在锅里多煮了一会子,问说:“大伯说的张太医此次可来过?”

    “那倒是未曾。”金达解释说:“请了三次,不巧,都去了达官显贵的府邸,久等不到。听门子说,他们家老爷等闲无法离京,就怕耽搁了哪位老诰命的安康。”

    金迩问说:“行会中亦有贤达,倒是想不起兄长所说为何人?”

    “你必不知,他乃是来京城为他儿子捐官的,通晓医理,医术十分高明。”

    四爷:“”张友士?听过这个名字,原是教书先生,冯紫英就曾拜师于他。后来将他举荐给贾珍,给秦可卿看过病。

    不过寥寥数语的人物,这可是活生生的,谁知道人家到底是什么根底?

    家中靠药维持家业,与太医人家联姻,金达作为当家人,考量的当然不算是错。这个人能行走在达官贵人府邸,就证明有根基,在太医院也不难出头。

    而张友士给他儿子捐官,这就证明家中有些家底,就凭这关系网,这捐官的事必成。若是这样,家中的女儿嫁过去,便有诰命,难道不是一门好亲事?

    桐桐嚼着口中的肉,好像还真没有反驳人家的理由。

    金达那边又说:“母亲若是觉得尚可,儿子就托舅兄帮忙引荐,先结交一二看看其子性情再做决断。”

    意思是之前选的那些人家,还是作罢吧。与其嫁入寒门出身的小官吏人家,就不如选这一家。

    老太太点点头:“婚事你们夫妻商量着办,看好就好!咱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家中未曾叫孩子们受过一日苦楚。你考量的也对,太过于贫寒,两家难和谐。”

    正是!

    桐桐就觉得身边的大奶奶张氏夹菜的筷子一顿,本是要夹豆腐的,结果却夹了鹿肉,塞到嘴里了。

    张氏得牙不好,时常右边面颊肿胀,吃饭菜自是挑拣软烂些的。而大太太喜欢吃肉,做儿媳妇的不吃肉,在大太太看来大概是因为自幼便吃不起,偶尔得肉食,也轮不到她吃,因而,难免小家子气。

    桐桐便夹了豆腐,又给张氏夹了一块,然后低声吩咐站着的丫头:“将冻豆腐再拿些来,大奶奶牙疾发作,今儿的鹿肉筋多,我也嚼不烂。将它撤下去,回头鹿了吃。叫厨下剁些肉泥,一会子我与大奶奶汆丸子吃。”

    是!

    大姑娘忙将鹌鹑蛋捞起来放在大奶奶面前的碟子里,“我是知道了,说疼就疼,说不疼就不疼难缠的紧。”

    张氏带着几分赧然:“可就正是!才还好好的,说疼就疼上来了,一闪就又过去了。”

    用了饭,时日不早了,便都散了。

    出来的时候天又飘起了雪,小曹氏一路叽叽喳喳,“这么好的日子,该饮酒的。姑姑,今晚许我们温些酒吧”

    “刚回来,不累么?”曹氏不许:“都早早的歇着吧。”

    金迩就说:“小酌几杯而已,关着门自家喝,喝醉了就睡了,有甚妨碍!”说着就跟大儿子说:“两人不得过半斤,无碍。”

    金锐只笑:“是!父亲,我看着呢。”

    曹氏回头瞪了小曹氏一眼:“胡闹!”

    金迩又说坠在最后的小儿子:“你们不可饮酒,三年内都不许饮酒。”

    “是!记下了。”

    曹氏回头说二姑娘:“你们父亲既然答应了,那也许你饮一盏葡萄酒,不可过量。”

    金玲忙应了:“是!”

    大太太听着朝西边去的二房你一句我一句,再扭脸看向老爷。

    老爷说:“太太早些歇了吧,我去前院歇息。”

    大太太‘嗯’了一声,未曾阻拦:“已经吩咐美芽、美叶备下热水了。”

    金达未言语,转身走了。

    大太太带着孩子们回屋,先说女儿:“回去歇着吧。”

    等女儿走了,又说儿子们:“该科举用功,给你们成亲,是为了叫你们收心的,不是叫你们整日里在内帷厮混的。”

    金铮躬身拱手:“母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错了,这就往前院书房去。”

    走的时候拉弟弟,金钟却嘀咕道:“成亲自然是为了传宗接代,繁衍后嗣的你在内帷,母亲何日能抱孙子?”

    将三奶奶刘氏臊的满面通红,眼看就要哭出来了,他才被他兄长拉出去了。

    留下刘氏站在婆婆面前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大太太将刘氏打发了:“回屋去吧!千万记着,敦促丈夫读书要紧。他得了功名,自有你的好处。一味的留他在内帷,这不是正头娘子的做派。”

    刘氏应诺,低着头逃也似得疾步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大太太看向大奶奶张氏:“你嫁进来几年了?”

    “四年!回婆母的话,四年了。”

    “四年了,无所出倒也不急。”大太太坐着上面,看着儿媳妇,“可这四年,你也该学会大大方方处事。在家中做奶奶的人,想吃什么都不敢要,这家里何曾亏待过你?”

    张氏忙跪下:“婆母疼爱,何曾亏待?是儿媳愚钝”

    “你这般模样,高朋满座中你可敢言语?假使有一日,你随着男人去任上为官,你可能应酬来往?”

    张氏:“”

    “你在闺阁上尚有贤淑之名,怎生进了家门,却全然不同。”

    张氏:“”她将头埋的更低,眼里有泪不敢掉。

    大太太看见就生气:“你起来吧!谁家晚辈动辄下跪,趴在地上像个什么样子?”

    张氏起身,踉跄了一下,这才告退出去了。

    李婆子赶紧递了金银花茶过去:“有些燥,喝这个正好。”

    大太太叹气:“张侍诏在翰林院几年了?”

    “八年!”

    “八年了!”大太太叹气,“九品官做了八年,怎生就升不上去呢?原指望靠这个岳家提拔,能给铮哥儿捐个官,谁成想”

    那岳父竟是个窝囊的,使不上劲!

    [1066]红宇琼楼(8)一更

    红宇琼楼(8)

    腊月初六,金家大姑娘及笄。

    一方富户,来往客人亦是不断。早半月已有采买之人四下里踅摸,务必要将这及笄礼办的体面起来。

    早起金家大门大开,鞭炮声不绝。客人络绎上门,参加及笄礼为真,好奇这金家哥儿冲喜是否真还魂亦为真。

    女眷们都在猜度哪里来的女子,好运道的嫁给了秀才公。

    今儿天格外的冷,便是有客,两人也未曾早起出门,直到半晌寒气不重了,这才拾掇好,四爷去外院,桐桐往内院。

    一出来,就有客人带的丫头婆子不议论了,从廊下探出头来看。

    “这就是四奶奶?”

    “是!正是四奶奶。”

    银翘撩起了正厅的帘子,朝里面禀报:“四奶奶到了。”

    里面的客人都朝外张望,就见屏风之侧闪过一窈窕身影,等人绕过来,顿时叫人眼前一亮。洒金小袄石榴裙,金步摇不摇不晃,当真是仪态万千。再看那眉眼,杏眼桃腮,顾盼神飞,嘴角含笑,形容可亲。

    一说话就含着笑音儿:“贵客临门,失礼了。”

    大太太说她:“既知失礼,还不告罪?”

    桐桐笑意不变,团团行礼:“告罪!告罪!”

    曹太太就说:“都是亲近人家,何罪之有?快过来坐。”

    “舅母您圣明。”桐桐就挨着曹家舅母坐了,然后看着厅里的客人,“大伯母心疼她侄儿,我若早起,大伯母训斥,不好好将养,跑出来作甚!你一日不请安,难不成我能怪罪了你?长辈有训,我岂敢反驳?今儿知贵客临门,早早便起了,扒着窗户听音,就是不敢出来。好容易等到时辰了,巴巴的跑来,大伯母又训斥于我。”

    说着,就起身对着大太太行礼:“好叫您知道,出门前给您侄儿穿戴暖和了,用了热汤热饭,这才送到前面去见客。今儿是大姐的好日子,贵客临门,好生热闹。您莫要半路打发我回去照看您侄儿,容我松散半日吧。”

    厅中的客人哈哈便笑。

    有位太太就笑道:“这正是大太太慈悲,对晚辈宽容之故。”

    大太太点着桐桐,跟客人说:“我就说,只要我家四哥儿康健,我必如珠如宝以待。桐姐儿是个有时运的,只是顽皮了一些,只剩下些精致的淘气。”

    然后假意训斥:“还不与客人添茶,只会耍嘴。”

    桐桐便应声,提了茶壶,喊张氏:“我不认客,劳大嫂引荐引荐。”

    张氏如木头般站在大太太身侧,才说话的工夫,大太太已经不悦的看了张氏三次,越是如此,张氏越是拘谨。

    桐桐伸手把张氏拉走了,一一的去给客人见礼。

    应酬了好几位夫人,人家也给了见面礼,这才到了一位夫人身边。

    张氏介绍说:“这是史家舅母。”

    是史县尉的夫人,大太太的嫂子呀。

    桐桐给见礼斟茶:“原来是舅母呀?失礼了。”

    史家夫人接了茶,上下的又打量了一翻,从手上摘了银镯套在桐桐手上:“拿着吧,可怜见的。”

    史家夫人侧后方坐着个十三四的女孩,穿一身鹅黄的衣裙,圆团团一张脸。

    “这是史家表妹,月娥。”

    “月娥表妹。”

    “表嫂。”

    两人行了礼,张氏赶紧给引荐下一个去了。

    史家夫人看向所到之处尽皆笑声的姑娘,再看看坐在自己身后的女儿,心里微微叹气:运道而已,奈何?

    中间更衣,史家夫人去了东院。

    大太太跟过去,姑嫂之间才有工夫说点体己话。大太太拉了侄女的手,叹了一声,“我何尝不想月娥在我身边,我照看着。可那境况当真是不好,冲喜之前把寿衣都穿上了。早起哈出的气都是凉的,连请来的太医都说不中用了。

    可谁能想到,新娘子一进洞房,四哥儿竟是睁开了眼。不过一晚上的时间,一个退烧了,一个能坐起身要水喝。这不是命里的缘分是什么?而今说什么都晚了!”

    史家夫人叹气:“也怨我,当时说了许多气话。”气小姑子说了这么个短寿的,要害了女儿。等一收到体面的退婚婚书,她深觉侥幸。

    谁成想,这哥儿命不该绝。

    而今也只能说:“好运道!四哥儿前程无量,这姑娘便是孤女,也都不算是辱没了哥儿,是个好的。若有一比,倒好比才嫁去贾家的那位王家姑娘。”

    “哪个?”

    “凤哥儿。”

    大太太倒是不曾见过:“自从出嫁,再未曾回过京!未出阁时,一年还去两次侯府,那气派真真难忘。姑母她老人家如今也已是国公府第的老封君了”

    “可不正是!俩府尊着,儿孙孝顺,当真是一等一的显贵。”

    大太太难免怅然:“虽离京不过半日路程,可总有家事羁绊,竟是不能回。”

    史家太太看了小姑子一眼,拉着小姑子的手:“也是委屈你了,按门当户对来说,当日将你许给以你的品性,去谁家也是当家立事的好手。只是家中困顿,金家又豪富,这才委屈了你。”

    这些年不回京,不外乎是她丈夫白身,儿子科举又无甚起色,她自觉低人一等罢了。

    “你哥哥也已经在打听了,铮哥儿捐官之事,需得从长计议。”史家太太说着,声音就低了下来,“我已经打听好了,贾家二房珠大爷已经娶亲,娶的是金陵豪族李家的姑娘,这位珠大奶奶的父亲乃是国子监祭酒”

    “当真?”

    “当真!”史家太太一副与有荣焉的语气,“珠大爷年岁轻轻,十四上便中了秀才,又有岳父指点提携”

    大太太难免酸涩:“贾家当真是”

    史家太太知她心中的不平之气,当年宁国公府丧了当家主母,续弦倒是不挑门第。贾史本是姻亲,史家旁支女若去做续弦,未尝没有机会。

    后来不知什么缘故,那府里竟是选了破落户人家的尤氏。

    那尤氏如何与自家小姑子比?

    而后,这才退而求其次,选了给聘银一万两的金家。

    这些都是些不愉快的过往,史家太太也是深觉可惜,“那府里的大姑娘三月前进宫了,莫不是将来还要再出个娘娘。”

    “进宫了?”

    “嗯!今年大选之年,宫中进新人十数人,尽皆出自江南豪富勋贵之家。”

    “可不?八九月里,多是南来之客。”曹家舅母跟曹氏说这数月间的新鲜事,“宫中有遴选贵家之女,这是要飞上枝头的,哪个出门不带嫁妆?少则十数船,多则数十船。”

    桐桐剥瓜子的手一顿,时间这不就对上了吗?

    曹家舅母看了桐桐一眼,低声道:“我与你舅舅也这般想过,可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对!这要是进宫之人少了,岂肯干休?”

    桐桐点头,是啊!都不是无名无姓的寒门出身,这不是说消失就消失的。

    再说了,要进宫,要押送嫁妆,家中绝不可能派几个人服侍。这需得宫里人跟着,需得家中有拿事的男丁亲自护送,管事家丁,数百人不止,这能把人害了?还是能把人给换了?

    曹家舅舅跟外甥也说这个事:“我这一寻思,应该不是。”

    可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姐儿出门,只带三五婢女、婆子,绝不可能。这一行必有管事、小厮、护卫。

    况且,豪富人家,家中清闲族人亲戚该是不缺。

    便是没有族人亲戚亲自陪同护送,那也有亲朋顺道送一程,这才是人之常情。

    若是连亲朋都没有,还有镖局。

    不管何种境况,都不可能人丢了或是死了,没人言语,一点风声都没有。

    四爷皱眉,叮嘱说:“舅舅不必打听了,此事到此为止。有来处也罢,无来处也罢,能否找到来处全凭天意。”

    曹家舅舅欲言又止,金达也不赞同:“这怕是不妥当。”

    “侄儿知道大伯之意,可真相不出,祸福便难料。”因此,不要查了,“就只当未曾圆房之前,咱们怕鸡飞蛋打,丢了落了架的凤凰,因而,不急于寻找。等过两年,若是侥幸,侄儿得了功名,我们也年岁渐长,再去打听也不迟。”

    金达:“”这么说好似也有些道理,“那便作罢?”

    “对!作罢!”

    喧嚣中过了年,才过了正月十五,大夫复诊,四爷已然无碍。

    他便提出了:“一则以游学,二则,带她旧地重游,许是能想起些什么。”

    金迩觉得可以:“死读书终究难成气候!你未曾出过远门,不曾见过世面,正该出去走一走。”

    说着,就看母亲,“不可因病了一场,就束着他。他终究是要去科举,要为官,要行走天下。知您不舍,可家中儿郎若只在膝下,家业妇孺何以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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