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各家各户要核对关系,有些情况需要向老家那边求证。于是,一大家子又聚在了一起。
金守财看着一屋子儿孙,轻轻的叹了一声。
老大废了,好在孙子成才了。
老二本本分分,而今在他们村那也是能干人,又是啥积极分子。老二家媳妇还是掐尖要强,不是个好的!好在两个孩子招工,去水泥厂当工人去了。
老三家添了个妮子,长的不甚讨喜,见了人就躲在他爹妈怀里,都不敢露头。老三家两口子却宝贝的跟啥似得,护孩子像是护食的母鸡,好像谁能把他家的孩子夺了去。
最没想到的是老四家两口子,早早的就跟了工党,两口子都是。看村里这些村长啥的这个意思,这两口子官不小,还是功臣。
带来这三个孩子,那就是不一样嘛。
见人就怕的金枝也不怕人了,长的怪白净灵性的。
二妮子却像个假小子似得,那眉眼瞧着就野,上窜下跳没有她不敢的。
最讨人喜欢还是小孙子,真真是长到人心坎上的惹人疼,但就是一点,不亲人!想说跟孩子亲香亲香,那不成!叫不到跟前。
而今再看老四两口子,坐在这屋里,他竟然是不敢多发一言了。
要不是这次需要对社会关系,家庭背景做调查登记,他大概也就见不到他这闺女了。这都多少年了,孩子都三个了,就是不登家门。
这女婿田贵当年穷的呀,听说工党进城的时候,铁路上帮忙运兵,他是投工了!而今在铁路上也是个小头头,瞧着也是人五人六的。
连五丫都在铁路上卖吃的呢!就是推个车,站在站台上,有人买的话就卖,都是单位上的,没人买也不损失啥。
两口子从村里搬到铁路上给分的房子里了,平房还是平房,说是通电了。
金秋打仗没回来,金桃没了。
当年那么两个妮子出息了,这老婆子自打听说了,夜夜做噩梦。心里有鬼,愧对了人,她害怕了。
而今天天神神道道的,还不敢叫人知道,怕有人报告给工作组,说她搞封建迷信。
她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她重男轻女,卖孙女,磋磨儿媳妇的事现在在村里是典型。妇女主任整天上门,一开会就叫她站到前面,接受批评。这半年,这老太婆的头就没抬起来过。而今是见了谁都怕。
种地是互帮互助了,可像是自己和老婆子,属于要改造的对象,谁帮自己?真就是儿子儿媳当官,爹娘遭难。
几次想叫老四发话,但走到巷子口就退回来了。老四媳妇着实厉害了些,以前就厉害,现在更厉害了,哪里敢?
他叹了一声,这才张口:“好容易聚到一块,我说几句话。我跟你娘呢,也怕是活不长了”
他的话没完,老二媳妇就往出走:“你们长寿着呢!只顾自己的人,都活的长!”说着就喊金二武:“回吧!不早了,哪有那闲工夫在这里耽搁。”
当官的又不让占便宜,公婆一开口就知道准没好事,留着干啥!
二房麻利的走人了!
紧跟着老三两口子就起身:“别胡思乱想!”赵红云小声的怼了一句:“这话可不敢说了!以前活的挺好的,而今却好好的说活不长了,这是啥意思?”
桐桐低头浅笑,看!换了个环境,最老实的也知道反击了!谁再想拿捏赵红云试试,看她咬不咬人。
老太太瞪起了眼睛,赵红云直接站住脚:“想咋?压在妇女头上的三座大山得推翻,你自己就是该被推翻的大山,自己还不觉得!瞪眼想干啥?”
老太太:“”
赵红云头一扭,趾高气昂的出去了,胸口这口气可算是畅快了。
金三全抱着孩子紧跟在后面,啥话都没给爹妈留。
五丫怎么来的还是怎么走的,不管老太太咋看她,她都不太抬眼,好像就是看老太太还能活几天的,顺道办个事,事一完,丈夫孩子一带,走人了。
出去还喊:“四嫂,我先回城了!我们明儿还要上班。”
“嗳!先走吧。”
人真的走了,四爷和桐桐这才起身,带着孩子往出走。
金叶问说:“草滩还有没有野鸭?我记得我娘打过野鸭!”
有吧!应该是有的。
两人带着孩子,慢慢朝草滩而去。
草滩比当时繁华多了,好些当时的难民棚子,这会子都盖成了房子,成了新村子。当年那些逃难来的难民,在长安周边彻底的扎根了。
他们中八成的人都留了下来,这里在最难的时候接纳了他们,他们便以这里为家,在这里生息繁衍。他们的子孙后代,能说一口流利的豫言,也能说一口地道的秦话。走出去,也已经分不出谁是秦人,谁是豫人了!
三个孩子站在水边,他们用弹弓打着河面上的水鸟。
四爷和桐桐却站在了河边的码头,码头有一间房舍,门锁着呢。两人都没有靠近,也没有再过去,只凝视着缓缓流淌的河水。
冬日的风冷硬,河边冻起了冰茬,河中心的水依旧流淌。
远远的,是农民喊哨子的声音,他们在修河坝,热火朝天。在这样的寒冬里,叫人看见了希望,看见了来年春天,沿河两岸的一片盎然!
金叶喊着:“爹,娘,回吧!没啥看的!都是枯草。”
傻孩子,你懂什么?枯草才有看头呢。
不经历一番严寒,哪里能见明春的风光?
正如历经寒冬梅愈香,霜打秋叶红胜花:人如此!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亦是如此!
[899]豪门风云(1)一更
豪门风云(1)
“滴滴滴滴滴滴”
已然成一条直线的心电图突然跳出了不规整的曲线,正在守着的特护摁响了呼叫器:“大夫大夫”
在走廊上站着的女人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医护急匆匆的冲进了侄女的病房,她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快步跟了进去。
她看见了心电图的曲线越来越有规律,便急切的看向大夫:“怎么样?啊?怎么样?”
“心跳恢复,人还昏迷,能不能醒来还得观察看看。”
好!观察吧!观察吧。
女人走过去,攥住侄女的手:“平康!平康!”
躺着的女孩安安静静,无一丝反应。
女人的手放在侄女的额头上,绷带一层层,血迹还在。
她怜惜的抚摸着,外面进来一精干的女人:“太太,林公馆的电话,催您回去商议葬礼。”
女人站直了身子,擦了脸上的泪,苍白的脸上无一丝血色,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搓了一把脸:“走吧!”
是!
人出去了,病床上的人手指微微动了动。
桐桐头疼欲裂,想睁眼却始终睁不开。脑子里只有一副画面,父亲开着车,哥哥坐在副驾驶上,女孩陪母亲坐在后座。
哥哥正说在M国留学的趣事,父亲一边听一边打趣,母亲一手揽着女孩,一手点着歪着头说话的男孩的额头前面是十字路口,绿灯亮着,车不用停,直走就是了。
车行驶到十字路口,有重型卡车闯了红灯,撞了过来。
一家四口所乘坐的汽车,接连被撞。
她的脑子里只剩下母亲将她抱在怀里,摁在身下的情景,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桐桐知道,她成了这个女孩!
她如果没来,那么这一家四口该是都殒命了。
这会子,她整个人都在挣扎:醒来!得醒来!
身边有人给她用棉签润嘴唇,冰凉的感觉一刺激,她瞬间便睁开了眼。只这一下,光线便刺的她合上眼睑,得缓一缓。
她看清了照顾她的人,是个五六十岁的女人,个子很小,很瘦,头发梳洗的齐齐整整,盘了一个发髻。身上是一件白上衣,对襟的样式。
她脑子里闪过这个人,这是家里的女佣,自梳住家的女佣,在林家已经有四十多年了,从十几岁就在林家了。
家里人称呼她为:“陈妈姐。”
陈妈姐摁响了呼叫器,大夫进来十多个。
桐桐睁开眼,大夫还是掰开眼皮检查了一遍,问:“你叫什么?”
“林平康。”
“你今年几岁了?”
“十六!”桐桐看着大夫的眼睛:“我父亲叫林荣冶,我母亲叫孙美琳,我哥哥叫林平健还要问吗?”
大夫摘了口罩,微微的笑:“很好!林小姐,请安心休养。”
桐桐缓缓闭上眼睛,人已是疲惫,再无力支撑。
“她父母的葬礼,她哥哥的葬礼,她怎么能不参加?”林荣年坐在父亲面前,手放在膝盖上,“她会醒的!再等几天为什么这么着急办葬礼?”
林鼎年已是七十多的老者了,此时满脸的憔悴:“不办葬礼,外界猜测纷纷,对林氏不利!人死不能复生,早日入土为安。”
林荣年才要接话,手边的手机发出‘滴滴滴’的铃声,她接了起来,‘喂’了一声,然后立马起身:“爸爸,平康醒了,我要去看看,这件事随后再说。”
林鼎年跟着起身,一起来身子直打晃:“你等等我跟你去!”然后吩咐人:“备车!”
车队浩浩荡荡,人还没到,保镖已在楼外了。
这是一栋独立的三层楼,有自己的手术室,检查设备,以及医护。
有人进出,桐桐戒备的睁开眼,看见一英挺的老者,边上一个三四十岁的美妇。
“祖父,二姑。”桐桐叫了一声,便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嗓子干哑疼痛。
“不着急说话!”林鼎年眼里多了几分怜惜,“乖乖养伤,等伤养好了,祖父接你回家。”
桐桐看向林荣年:“我爸?我妈?我哥是不是是不是”
林荣年摇头:“都好!都挺好的!你先养伤,等伤好了就能见到他们了。”
三十吨左右的重型大卡侧面撞击之后,车子翻滚,二次碰撞,车上的人哪里还有生还的机会?这女孩若不是被她妈妈保护,这才有一线生机,否则别无生还可能。
这么想着,桐桐就看向陈妈姐的手臂,白衣带着黑袖章。再看看林荣年:一身黑衣,里外上下都是,这是在准备丧事吧。
她说:“丧事我要参加。”
林荣年:“”她小心的看侄女:“平康?”
桐桐合上眼睑,再重复了一遍:“丧事我要参加。”
林荣年看向父亲:孩子心里有数,她长大了。
林鼎山拍了拍孙女的手:“你好好休息,养病,等养好了就接你回家。”
说完,见孩子像是睡着了,他才往出走,听院长跟他说孩子的情况。
林荣年在后面跟着,不时的回头看一眼,然后叮嘱陈妈姐:“照顾好她,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桐桐在病床上躺了三天,跟谁都不说话。
三天之后,她能下床坐在轮椅上出门晒太阳了,陈妈姐这才将她推出病房:“桐桐呀,咱们去转转,晒晒太阳,好不好?”
桐桐是小名,大少奶奶总是这么叫的。
桐桐配合的在护工的帮助下坐上了轮椅,由他们推着。
这不是国内,这是x国。
华人为主体,但也有其他人种。在外面说话交流,他们多用英语。
抬头看,走廊里挂着的电子表上显示的时间是:1996年6月6日08:49.
从电梯下了一楼,站在一楼的护士都停下来,微笑着朝这边看。
桐桐扫了对方一眼,视线落在护士台边的报刊架上的报纸,她问陈妈姐:“我的手机呢?”
“在病房。”
“帮我取一下。”桐桐看她,重复了一遍:“你帮我取一下。”
陈妈姐叫护士帮着照看:“我去去就来。”
人一走,桐桐就指向报纸:“拿来我看看。”
护士没多想,将报纸递过去。报纸是吕宋日报,日期是六月六日,这是当天的报纸。
报纸的头版头条:吕宋首富林鼎山长子一家遭遇车祸,夫妻二人与亲子当场死亡,其女重伤生命垂危。
换一份报纸,更像是娱乐报纸。
头版头条:首富嫡长子嫡长孙遇害,为意外亦或是人祸?
再翻其他版面:大亨林鼎山三房子女,正房缘何屡遭惨祸。
陈妈姐拿着手机过来的时候,正看到桐桐手里展开的报纸,报纸上是一张几年前的照片。那时候大太太卫念华还活着。
大太太跟老先生生了三个子女,长女林荣爱前年坐游轮出游,发生了意外,葬身大海;长子一家四口今年又遭遇了车祸,只桐桐活了下来。林荣年是大太太最小的女儿,她嫁珠宝李家,当年是商业联姻。
而今,大房只剩下嫁出去的三小姐和侥幸活下来的孙小姐了。
照片上,老先生精神矍铄,大太太面容严肃,拍完这张照片后不久,大太太就病了,在疗养院住了不到两年就病逝了。
那时候大小姐还活着,学律师出身的她像极了大太太,严肃板正。
大少爷林荣冶温文尔雅,是个极和气的人。当年他在M国念书,跟留学到M国的孙美琳相恋,一见钟情,三个月后就结婚,同年就添了孙少爷林平健,两年后又添了孙小姐林平康。
孙美琳是华国大陆人,七十年代末,大陆才刚刚开放。她出身书香门第,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她通过她父母的同学,自费出国留学,大概是七八年底吧。
之后就遇到了林荣冶,两人没通知双方父母,在M国领证结婚。
先生对此很生气,但是大太太接纳了大少奶奶,婆媳一直相处融洽。
照片上还有三小姐夫妇,彼时三小姐已经结婚数年了,婚后夫妻不睦,又没孩子。拍这张合影的时候夫妻俩正闹矛盾,看的出来两人别别扭扭的。
夹在先生和大太太之间的两个孩子就是孙少爷和孙小姐。
孙少爷阳光活泼,孙小姐娴雅淑静,名门风范尽显。
陈妈姐取走了这张报纸,将手机递过去:“不看了,报纸上都是胡说八道的。”
桐桐接了手机,再未言语。由着对方推着,由着清晨的海风吹着,清晨的太阳照着。
而后,她将手机解锁,翻出号码。
拨打‘爸爸’的电话,电话关机。
拨打‘妈妈’的电话,电话关机。
再拨打‘哥哥’的电话,还是关机。
陈妈姐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想说什么到底没说。
桐桐往下翻,最后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那边声音沙哑的接起了电话:“桐桐?”
“舅舅!”桐桐叫了一声,问说:“您在哪?”
孙图民才下飞机,正被林家接上要往酒店去,他很惊讶:“你醒了?”
桐桐:“”我早醒了!但问了,她却只‘嗯’了一声,“舅舅,你来接我吧。”
孙图民连忙应着:“告诉舅舅地址,舅舅接你!”
桐桐说了地址,孙图民便先挂了,说司机:“去疗养院。”
“孙先生,我先送您去酒店。”
“那你停车,我自己去。”
司机不敢把客人扔下:“您坐好,我送您过去。”
桐桐挂了电话,把手机攥在手心里:林鼎山还有两房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