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是!终于见面了。”四爷请对方坐,“坐下说。”“孩子睡了?”
桐桐倒了热茶,又将烤的花卷端了出来,“睡了!咱们边吃边说。”
夜里是课堂时间,他们需要系统的学习D内理论,需要学习密报接收,学习使用枪械武器,需要全面掌握地下工作的所有程序。
为了学习用枪,会走远一些。
桐桐还怕枪响惊动了旁人,杨青却说:“安排了人在附近猎兔,每年不定期的都有,越是冬天,越是雪后,越是频繁。周围的百姓早就不奇怪了。”
再度摸到这个东西,倍感亲切。桐桐一点一点的,从脱靶到擦边,到几乎能打到八环,再到十枪至少有六七环是十环,再到最后打十环命中十环。
“嚯”杨青拍手:“神枪手的潜质啊!”
四爷也差不多保持这个成绩,一般真有天赋的人,也就是这个掌握速度了。
他将枪放下,朝杨青笑:“后方很少用到它。”
“嗳!得保护自身。”杨青说着,就另外叫人送了两把枪来:“这可是特意申请的,咱们的兵工厂被服厂,这些厂长没有一个不想见你的!可都说了,胜利之后要都能活着,一定得请你喝酒。”
递过来的枪是驳壳,一人一把。
这一学就是半个月,直到正月十五才算是结束。
“二位需得谨慎再谨慎!你们已经在JUn统的视线之中了,稍有不慎,将万劫不复。”杨青低声道:“而今世界局势有了大变,小鬼子的日子不长。而我们与蒋之间,又该何去何从,尚不得而知。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保证自身的安全。”
四爷伸出手跟对方重重的相握,“保重!”
“保重!”
桐桐跟对方握手:“等胜利了,一定去家里做客。”
“好!一定要尝尝白狐的手艺。”
分开,回城,院子给村里的孤寡老人安身,自家住的屋子有人打扫就行。张根会看着给安排的!
一辆骡车,一家五口回城。
许是因着桐桐曾被怀疑是工党,所以很多人明面上会疏远跟她的来往。见面打个招呼就罢了,不会主动靠的太近。
但私下里,该往来的还是往来的。
去董大顺的铺子买衣裳,他还是会便宜一些,还是会推荐最合适的,还是会小声聊些八卦。
隔壁住的娘儿几个,时不时的总来串门。
便是去买肉,朱胖胖有时候为了跟桐桐多聊一会子,还会帮桐桐切肉。要吃饺子帮你剁肉馅,要炒着吃给你切肉片。
王友良还是低调了很多,没有再像是才发达起来吆五喝六的样子了,弄点钱也从不独吞,叫下面的人都能占一些便宜。
最自然的就是张文沛,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甚至于远在津市的孙老当家的亲自发了几封电报以示慰问,年底又叫人送来了大红封。
而桐桐一般晚上九点收听广播,每隔半个小时播报一次,连播三次,就怕有事耽搁了。
每次接账本的地点都是随机的,可能在教堂,可能在哪个布庄,也可能就在路边哪个大树边,甚至可能是出门坐一个袖子上绑着红绳的人的黄包车,车上就放着呢,放篮子里直接带走就行。
交接也没有规律,随时调整。
除非突发状况,没有能顺利接头,这个时候才能启动死信箱。这个死信箱只能启动一次,下次就得重新指定死信箱。
这种的对桐桐而言,就没有什么难度。白天她照常生活,谁都看得见她在干嘛!夜里八点家里的灯就灭了,睡的很早。窗户挡住光之后,才正式开始工作。
便是有人时有时无的观察她,也真没觉得她有什么问题。
四爷每天两点一线,厂里、家里,家里、厂里,交际应酬少,回家就关门闭户。
两口子这样,再怎么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家而已,咋就工党呢?胡说八道!
王友良心说:是也罢,不是也罢!那么些人都敢用金四能,这又能出多大的事呢?不交恶就是了。
冯小琴端了饺子递过去:“我爹说,还是要离是非人远些!咱也不是啥大能,不小心惹祸上身就不好了。”
王友良看她:“那回去吧!回你娘家去吧。”
冯小琴:“”她委屈的低头:“我爹也是为咱好的。”再说了,“当官不是不兴有姨太太么?不查还好,要是查起来怕是不好吧。”
王友良看了对方一眼,说王婆子:“把冯姑娘送到老宅去!老宅那边还能住人。她说的对,能养在外面,不能接到家里。你把老宅过到她名下,以后按月给她三块大洋过日子就行!我有空就去找她。”
冯小琴:“”她一下子就哭出来了,“你啥意思?”
“不想要院子?那也行,把你送回冯家。”
冯小琴要了院子,然后被赶出去住了。
如此半年,真就是十分的安静。他们是两条要紧的物资运输线上的一环,不在于涉险,而在于稳,在于谨慎,在于做好这个保障工作。
一入秋,天才有了一些早晚,这一天,全城的广播都在播报:R本投降了!
投降了!投降了!
金叶欢呼着往大门外跑:“飞机不下蛋了!飞机再不来下蛋了!”
对孩子而言,那盘旋于头顶的轰鸣声,那爆炸引起的大地震颤,那头上噗嗖嗖落下的尘土,那从防空洞出来满个城市都弥漫的硝烟味,对孩子们而言就是最大的噩梦。
金枝跟着往出跑,跑出去又跑回来:“娘,我敢上学了!我要上学去。”
金忠还不知道什么是上学,只跟着姐姐们瞎跑:“上学!上学!不下蛋!不下蛋!”
城里久不闻的鞭炮声重新燃放,一直到晚上,鞭炮声都不减。人们奔走相告,相互庆贺这胜利。
晚上,数以万计的百姓手举火把,钟楼鼓楼人山人海。
那么多的学生,百姓都上了街头。长安的教育资源好,就是因为战时,周边豫省、晋省等省份都在打仗,学校迁移,入了长安。而今这么多的学生一起涌上街头,跟当地的百姓一起欢庆胜利,年轻的脸年轻的朝气,大家似乎有看到了这个国家的希望。
这股子欢庆的余韵还在,九月份,桐桐就送了金枝和金叶去学校。
今年送孩子来上学的家长多了几倍,但到学校一打问,桐桐愣住了:“学校多少?”
“法币四十万,一个学期。”老师这么说着。
边上是来送孩子上学的李喜春,她儿子六岁了,也该上学了。这会子她也不由的探出头来:“啥四十万?”
“低年级,一个学期,学费四十万。”
我的乖乖啊!好些牵着孩子来的家长都被劝退了,连多问一句都不敢,牵着孩子自觉的回去了。
前后十来分钟,挤的满满当当学校广场,走了九成的人,稀稀拉拉的剩下的都是家境好。
李喜春哭笑不得:“四十万?这也太贵了!”贵了离谱了。
“没办法呀!都是这样。私立的更贵,没有四百万法币,进不了学校的。”老师给家长发了通知单:“拿这个通知单去票号缴,盖印之后拿来,孩子才能入学。”
桐桐:“”我家两个一起上,这就得法币八十万呐!
金枝怯怯的:“娘,我不上学了。”
“怎么能不上学呢?”桐桐牵着俩孩子,跟老师要了两张,“我家俩个学生,给两张吧。”
本来不要四爷管的,但现在不得不叫四爷跑一趟,专门去给孩子缴费。
第二天又拿着那个单子,老师在学校门口收,然后登基名字,家庭情况,这才放孩子进去。
桐桐在门口站了二十分钟,一共进去了七个孩子,还包括自家那俩。
送了孩子回来,巷子里都在骂:这哪上的起学?
可不就是!上不起。
桐桐跟大家聊了一会子,这才带着儿子走:“天一冷,就再不理发了。趁着这个功夫,给孩子剃个头。”
这还真是的,得给孩子剃头了。
巷子口有剃头挑子,这会子也没啥生意。金忠乖乖的坐过去,叫人家给剃头。
剃头师傅说:“林先生,咱先说啊,剃头的价涨了。”
“涨就涨吧!”桐桐就掏钱:“多少钱?”
“八千!”
桐桐:“”她瞪大了眼睛:“多少?”
“八千!”
“前几天我家那口子来不是还是五千吗?”
“涨了!您是不是很长时间不买面粉了,现在面粉都涨成啥样了,再按五千收,我家就得饿死人。全城都涨了,不是只我涨了!”
“那就八千吧!八千就八千”总得剃头吧。
桐桐先给了钱,跟边上糕点铺子的掌柜就搭话:“剃头是手艺,涨价吧,还总能挣!我这铺子是开不成了。”
对方说着话就出来,模样像是要哭了一样:“今儿的面粉价,一斤两万。”
桐桐好长时间没去买粮食了,总想着今年秋粮下来再买些。没想到面粉涨价这么疯狂,一斤两万。
那要是这样:“一袋十斤的面粉,得二十万?”
可不嘛!面粉厂出来的小袋,一袋十斤,二十万。有五十斤的大袋面粉,一百万。
桐桐:“”这么一算,孩子学费真心不贵!公立四十万,只相当于二十斤面粉的价格。私立四百万也不过分,这才相当于二百斤面粉的价格。
私立得给老师发工资,以面粉来计价,哪里贵了?
但如今面粉都涨成这个样子了,那其他东西必然跟着涨价。
所以,胜利了,好日子并没有来:有人囤积操纵物价,毫不顾及百姓的死活!
[878]秋叶胜花(58)一更
秋叶胜花(58)
这一年的日子怎么就那么难过。
金忠喊:“娘,要吃肉肉。”
桐桐从厨房探出头看孩子,上哪弄肉去呀!面粉涨价,那其他能吃的都涨价了,养猪的成本高到养不起了,朱胖胖靠卖猪肉为生,现在都已经没有肉可卖了。
吃肉?市面上哪还买得到肉啊!
就是自家养的鸡,而今繁殖的养了二十八只了,怎么着呀?杀一只吃了?
桐桐不得不跟孩子说:“等过年!等过年的时候,咱把那只大公鸡杀了。”
四爷从屋里出来,瞧见俩闺女一边写作业,一边朝厨房看。儿子含着手指,一说肉哈喇子都顺着手指头流。
他就说:“杀吧!杀了给吃了吧!回头再说。”
桐桐:“”雪白雪白的大公鸡,抓出来宰了。鸡血接了一小盆,明儿再吃。
四爷把鸡毛收走了,拾掇干净,坐在边上给俩姑娘弄鸡毛毽子去了。
三孩子对毽子没兴趣,作业也不写了,蹲在灶膛前,等着锅里的肉。
这顿饭吃到晚上八点,俩姑娘一人一个鸡腿,儿子两个鸡翅膀。
金枝把鸡腿给弟弟:“我不吃这个”
“吃吧!鸡腿太大,弟弟吃不完。”三岁的孩子晚上不敢给吃太多的肉,倒不是偏心。鸡翅上的肉相对嫩一点,撕下来给小的吃就足够了。
真要是为公平,鸡腿切成块,或是把肉撕下来平分不就完了。
四爷也催俩孩子:“吃吧!”一人一个鸡腿,再吃炖的洋芋块也差不多就饱了。
桐桐看看剩下的肉,暂时放着应该坏不了吧。
四爷看桐桐可怜兮兮的吃那炖土豆,真的一点肉都不碰。他伸筷子,把鸡胸肉都夹给桐桐:“都吃了!”
桐桐:“”
四爷就是鸡脖子,还有一起炖的鸡胗之类的东西,“行了!吃了吧。”想吃肉再想别的办法。
“能有啥办法?”桐桐撕扯下一些肉来另外放在别的盘子里,明儿还能拿这个肉给孩子们包几个鸡肉小笼包:“自己养得交税纳征,如今吧,这物资再一涨价,咱就说,只喂草猪能不能长起来。”
野猪这都是杂食动物,啥都吃的。家养只给吃草,肯定不成。一般就是麸子,红薯之类的。但粮食涨成这个德行,直接在黑市卖粮食赚的比卖猪肉赚的多,那为啥要费这个工序呢?
养猪是如此,养其他的牲畜也是如此,于是,市面上很多东西便买不到了。
像是各种肉类蛋类,别想了。
想吃个糕点,那可真是买不到。店家一天也买不到三五斤面粉,咋做糕点?做出来也没人买得起。
面馆八成都关门了,没啥可经营了。
四爷这口鸡胗也是咽的艰难,现在长安这物价,在全国来说,排在第二高。第一高的应该是太原,比沪市,比B平,比其他地方的大城市都高。
他就说:“省内没有轻工业基础,基本全靠陇海线运输。从津市运来,想想这个价钱。”大城市物价已经高的吃不消了,运来加上运费,到秦省这个物价再涨两三成。
桐桐啃着骨头:“全长安五十多万人口吧?”
差不多!
早起,孩子上学,四爷上班。桐桐把儿子绑在前面,背着篓子,得去面粉供应站排队买粮食。
是的!现在长安的粮食在一般的粮店里已经买不到了,统一的设置面粉供应站!东门里就设有一个,好家伙,乌泱泱的这么多人,桐桐感觉这会子三千人都不止了。
这个面粉不止是小麦面,还包括玉米面。
就算是有红薯吃,但不能一点主粮也没有吧。
桐桐挤在人群里,护着孩子,听着那边喊:“我要半斤面粉半斤就行”
这玩意哪遭得住呀!
桐桐被挤的东倒西歪的,花费了四个小时,才到了跟前。眼前就轮到了,桐桐看见人家的价码牌又擦了重写:
面粉:两万五千元斤。
苞谷面:一万二千元斤。
本来打算买半斤面粉的人,现在这个钱不够买一斤苞谷面的。
桐桐买了两斤面粉,她不缺粮食,但她得叫人知道她是缺粮的,跟大家的日子是一样的。
挤的狼狈不堪的出来,孩子也等的饿了。一出来,桐桐就掏了红薯干先给孩子啃着,这才一路跟街坊聊着。
别觉得这周围警察多,他们的日子就好过。并不,薪水现在都发的是法币,那个钱不要说温饱了,家里没饿死的就算是好了。
老人拄着拐在门口坐着呢:“比遭了年景还难!这是咋了嘛。”
是啊!咋了嘛。
园子里今年大半都种的是红薯,种的算好的,能出几千斤,这玩意现在都瞧着馋人,有这个打底,一家子饿不着呀。
桐桐隔上好几天才去买一次粮,平时在家就是淘洗红薯,给红薯切片,晒干红薯片,然后用石磨给磨成红薯面。
城外的一些树好容易长出了皮,现在又重新的被人揭了树皮,榆树皮面黑市上已经有卖的了,人家不要法币,只要铜元。
花生壳、玉米芯这些也都开始磨成粉在售卖了,这玩意吃了拉不下,孩子蹲着疼的嗷嗷嗷的叫唤,家里的大人用钥匙,老式的铜片钥匙前面带个勾子,用那个勾子给孩子往出掏。
桐桐也感觉到了不方便,因为早在十年前,当局就进行货币改革,禁用黄金,白银全部国有,这在当时是为了防止白银外流的。当时就限期,所有银元得兑换成法币。
但是官僚资本下场,借着这个政策,搜刮白银三点七亿盎司,相当于十多万吨的白银。后来,这不是抗战嘛,整个系统乱套了,各种货币充斥着,很乱。
金条、银元、铜元,美金、英镑,这就成了硬通货。
而今呢,胜利了,当局还是老政策,禁用黄金,白银国有,通行法币。虽然大家都知道法币不保险,但普通百姓去人家设点的地方买面粉,不用法币,金银会被没收的。
硬通货只能在黑市流通,大家私下交易,用硬通货是不禁的。
这样的货币政策,必然导致所有拿国家薪水的人,拿到的工资都是法币。物价涨了,工资给你们涨。
可往往工资的涨幅跟不上物价的涨幅,市场这东西,下午和上午都不是一个价了,但工资是一月一发,这怎么匹配?
所以,吃财政饭的普通人,过的并不比谁更优越。
都活不下去了,那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