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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桐桐是这么说的:“您要是想探监,可以去探监。去了之后跟大哥商量,是不是写个和离书还是怎么着?既然人家郎有情妾有意,咱就别拦着了。拦也拦不住!冯刚现在是光棍,大哥一和离,这不是成人之美吗?成全人家就行了,这事还要咋管?”

    金守财:“”这说的是啥话?!

    “那不然呢?我大哥出来再继续跟这个女人一起过?他不膈应,您膈应,对不对?肯定过不成了,那闹什么?离吧,离了干脆。他俩过不好,冯刚未必会娶,她肯定想再嫁。一个死活不娶,一个死活想嫁,闹呗!这就是惩罚,还要怎么样?冯家得势,咱让一分,叫人知道咱怕了冯家,这不是坏事。”

    金守财蹲在椅子上,摸旱烟,要抽旱烟。

    金叶看了再看,悄悄的将小几上的火柴塞口袋里:这老头咋这样呢?一脚的泥踩在椅子上,摸出烟杆在桌子上一磕,烟灰掉一地,脏一片,这么烦。

    不给你抽烟。

    金守财看了看,桌上没火柴,便摸自己的火柴,要点烟。

    金枝猛地说了一声:“我弟不能闻烟。”那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的,但还是瞪大了眼睛,朝后退了一步,却冲着老头喊了一声:“我弟不能闻烟,他咳嗽。”

    金忠左右看看,然后靠姐姐身上,继续吃糖人。

    桐桐朝金枝笑了笑:没事!就是这样,不愿意就说出来,喊出来,没事的。

    金守财看三个孩子,穿的体体面面的,干干净净的。俩姑娘穿着大红的棉袄,黑色的棉裤,脚上的棉鞋厚墩墩的。

    脸上红白红白的,头发各个乌油油的。大的这个还有些怯生生的,小的那个就像个假小子,下巴扬着,看人直勾勾的。

    这个小子穿个蓝棉袄黑棉裤,带着个围兜,小碎花的,应该是旧的,洗的干干净净,唯一的污渍是吃糖掉下来的口水。这孩子浓眉大眼的,像足了老四。

    孩子很好,只是看着亲爷就跟看陌生人一样,这却不好。

    金守财就跟儿媳妇说俩妮儿:“妮儿念书,有好处。但是,洋派的书就不要念了。还是女四书这些念一念更好!妮儿洋派了,有啥好处呢?我听说大房那俩妮子不听话,上了两年学不知道几斤几两,跑到重青请愿去了?”

    说着,就生气了起来,用烟杆敲着桌子:“给皇帝上书,那是举人老爷的事!她俩算干啥的?轻薄成那个样子,谁家的妮儿那个样儿。这一出门,还有啥清白可言,谁娶这样的回去干啥?”

    就像是四房这俩妮儿,一看就不是乖顺的性子。

    “少跟那俩学,一个月两块钱请个老先生,在家教个女四书”

    桐桐就笑出声了:“那公爹可是个懂老礼的人呀!那依老礼,公爹跟儿媳这么在一个屋檐下,是应该的?公爹亲自教训儿媳妇该怎么教养孩子,是应该的?”

    按照老礼,公公和儿媳私下就不该说话,除了必要的请安,有啥要说的!便是面对面,公公也会跟婆婆说,‘你跟儿媳妇说一声,注意这么个事’,或是直接跟他儿子说,‘回去管管你媳妇,事不是那么个事’,这才是老礼。

    你跟我坐在这里,不回避,还亲自教训起儿媳妇来了,这是哪家的礼?这是懂礼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这话一出,当即给金守财臊的,蹭的一下起身,撩开帘子就走。

    金枝特高兴:“娘,我给你拿扫帚!”

    金叶往出跑:“娘,鱼炖豆腐贴饼子,等爹回来吃!”

    “好!娘把屋里打扫干净了,咱就做饭。豆腐炖鱼,贴几个白面饼子,等爹爹回来吃。”

    金忠把糖往娘嘴里塞:“娘吃!娘吃!”

    “娘不吃!你是不是又吃姐姐的了。”桐桐说金枝,“以后自己吃,他吃糖吃多了就坏牙!不许偏着他。”

    “他小!”

    “可每个人都长一张嘴!谁的嘴都是爱吃好吃的。人分大小,嘴不分大小。给你们的就是你们的,自己先顾着自己的嘴。”

    “眉儿姐都让她弟弟,眉儿姐懂事。”

    是说别人都夸眉儿懂事!桐桐一边忙一边笑道:“懂事不懂事,不在这个上面。”

    娘儿几个在家里说的热闹,金守财往出走的时候隐隐能听见。他一直到走出大门,脸都是烫的。

    这几句话,在他心里就跟被儿媳妇扇了几巴掌似得。

    越想越不是那么个事,他跟人打听,找老四去。

    开店的谁不知道地方呢,这么一说,金守财心中就有数了。

    董大顺还问说:“您老这都饭点了,咋不等吃了饭再去呢?林先生没做饭呐?”

    金守财只觉得脸没处搁,臊眉耷眼的摆摆手走人了。

    于越给茶水摊子送水,从后面过来,那挑着的水一晃悠,好巧不巧,水撒了,正好溅出来把金守财的鞋给弄湿了!

    “哎呦呦!怪我!怪我。”于越放下水桶,赶紧扶住金守财:“您看这寒冬腊月的,棉鞋湿了,可不得冻破皮!这样,您跟我去茶水铺子,您在炉子前坐着烤着,行不?要是着急,我这就去金先生家,取一双金先生的鞋先给您换上。”

    金守财自认倒霉:“烤一烤,烤一烤就好!”

    于是,进了茶水铺子,安排到炉灶跟前,脚伸到火边烤着,不大功夫,鞋子上就冒起了热气。

    于越跟老板要茶水,又道:“上一盘点心。”

    老板娘把点心放在灶台上:“才买回来的新点心,软甜,尝尝!”

    金守财有几年不碰这样的好吃食了,他拿了就往嘴里塞:“小伙子,你破费,这钱我出”

    “不用!不用!金先生照顾我的生意,大叔不是外人。”于越就笑问:“我来也有几个月了,从没有见过大叔呀。您住的远,不常来?这次过来过年,怎么不得住到出了正月?”

    “唉!我哪有那个命?”金守财说他的不容易,难免说起了在老家时候的‘显赫’:“我呢,一后悔送老四上洋学堂,洋人哪懂什么孝悌之道?从洋人那里传来的东西,能有啥好的?

    我二后悔呀,后悔给老四娶这个媳妇。林家原先也是富商,可惜那两口子命不好,早早死了。又没遇到个好兄弟,叫人家霸占了家产。

    只剩下个孤女,我家老婆子当日就说,这个林家的妮子命硬,克亲!我就觉得人家上过学堂的,跟咱家的儿子相配,硬是给娶回来了。当日看着还好,而今也不成!”

    于越给添茶:“您可别不知足!东门里谁不说林先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是新派人物,但也贤惠能干。”

    “可别提了!我就提了一句,家里的妮子应该学学女四书,结果就给我甩脸子!我大儿家那俩闺女,原先在家,那是肯干家务的。就凭那干劲,求娶的人多着呢。这两口子说带来养,还花钱给念书,结果这书念的,不知天高地厚,跑到重青去请愿去了。”

    金守财说着,就一脸的心有余悸:“那是皇上呀!她们算干啥的?敢去请愿?这不是要造反么?她这么养妮子,已经养坏两个了,还不能叫人说”

    于越:“”说W员长是皇帝,对皇帝当然要服从,完全听不出这一家子有啥特别的倾向。

    他就笑问:“现在都讲究进步!在学校上过学的,有几个不是进步人物?金先生和林先生在你们老家陪着父母好几年,这已经是尽孝了。”

    “提起这个,我更生气!老四当时想去大城市上大学,他媳妇一怀上,他就不去了,守着他媳妇,那没出息的样子,都没法说!这是家里供养不起他们,要不是他得养媳妇娃子,他是不会出去干啥差事的!恨不能挂在他媳妇裤腰带上。”

    于越:“”在豫省也没有啥接触工党的机会嘛!这么一个有才的人,甘心在老家几年,这是最可疑的。他一直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豫省就有啥特殊的身份。

    可现在听这老爷子一说,好像也没有吧。

    在金守财这个亲爹的眼中,金四能就是个儿女情长的人!

    这个倒也不是不可能!一如项羽打仗还要带着虞姬,不能因此就判断这个人有问题。

    于越对这两口子没啥兴趣了,这么长时间确实没发现有啥疑点。两个人按时干自己的事,交往的也都是一直就交往的朋友,无任何可疑之处。

    而今再一听这个,他将这二人从名单上排除了。

    他的名单上,俞红的名字得打上重点标记,这个人看似什么都没干,其实什么都干了。她的那些言论,好似不涉及工党,但其实内核就是工党那一套。

    再任由俞红这么下去,只怕跟她接触的人都有被她影响的可能。

    于越起身,付了钱:“大叔,我不陪你了!你吃好喝好,鞋干了您自己走,我先忙去了。”

    嗯嗯嗯!好!忙去吧。

    [867]秋叶胜花(47)三更

    秋叶胜花(47)

    四爷正在厂子里测试组装出来的发电机的性能,金元急匆匆的跑进来了:“四叔,我爷来了。”

    金元正在变声期,说话跟牛犊似得。

    四爷正忙着呢:“问了吗?没说有啥事?”

    金元蹲在边上想搭把手:“我爷没说,只说去过家里了。我瞧着像是不高兴!”

    “不高兴也得把手里的活干完呀?”四爷就说他:“你去安排在我办公室,叫暖和着,问问吃了没,要是没吃,去对面的面馆端一碗面回来,记我账上。”

    金元高兴了:“四叔,我也想吃一小碗!”

    “一小碗哪够呀?一人一大碗,再夹个肉夹馍,给你师傅带一份。”

    金元蹦起来往出跑,惹的周围的人都跟着笑。都知道这是金师傅的亲侄儿,刚来那会子还跟个少爷似得,后来处一处,小小子长成大小子了,在厂里谁都熟悉了。

    而今瞧着,也没以前的小家子去了。想解馋,就跟他叔说馋了,就像是这么着一样,一周总要出去混口馆子饭,全记在他叔账上。

    金守财坐在办公室里,孙子在边上张罗,给倒了热茶:“爷,您喝茶!我叔正忙着呢,走不开!交代了,先安排您吃饭。您等着,我给咱弄吃的去。”

    孩子长高了,跟大人的身高是一样的,壮实的很。穿着蓝不蓝、灰不灰的衣裳,厚实暖和。脚上的鞋都是大头鞋,走路梆梆响。

    看着老大家的儿子养的这么好,他的心气总算是顺了一些了。

    不大功夫,孩子端了两碗面回来,又朝外喊:“我师傅在车间”

    他问孩子:“跟谁说话呢?”

    “我四叔说,别咱爷孙吃呀,也给我师傅捎带一份。我叫饭馆的伙计给我师傅送去了!”金元将烧饼递过去:“刚出炉的烧饼,酥脆!刚出锅的卤肉,我要纯肥的,一咬一口油,您尝尝。”

    把肉夹馍递过去,又给老爷子搅拌面条:“油泼面,香掉舌头。”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大蒜来,坐在边上剥起来,将独头蒜放在面碗里:“就上一口蒜,给神仙都不换。”

    金守财欣慰的呀,男娃子这样子就对了嘛!

    他问:“你四叔对你好不好?”

    “好!比我爹对我好的多,人家那些亲爹都亲儿子,也没我四叔对我好。”

    金守财咬了一口馍,问说:“咋好的?我听听。”

    “给我寻了个好师傅,我师傅教我本事。”我现在一个月能挣五块大洋了,这个钱四叔说叫师傅帮我攒着,跟谁都不要提。

    到现在为止,自己已经攒了五十多个大洋了。

    但这个话不能跟爷说。

    金守财又问:“还有呢?还有啥?”

    “冬天我四叔怕我冷,给我安排的住到炼制厂边上,住在里面光膀子都行,暖和的很,我都没挨过冻。夏天怕热,我就住我四叔办公室,这边安静,阴凉还没蚊虫。”

    嗯!

    “我穿的是厂里的,裤头袜子是我姐给我准备的。之前送来一包袱,够我穿十年的。”金元说着,就低了头,除了送东西,还有告辞,他们要瞒着四叔和四婶远走,去哪里没说,但他听厂里那些工人说的那些话,应该是去秦北了,但这个话更不敢给爷说。

    他岔开话题,“我四婶做了好吃的就叫四叔给我和师傅带来,隔三差五的。过节要接我回去,我没回去过,我师傅一个人,我陪着我师傅,我爷俩挺好的。”

    金守财就说这孩子:“那你也狠心,不回去看看我和你奶,也不回去看看你爹。”

    金元:“”我娘只有我一个儿子,我也只有一个娘;我爹娶了别人,他以后能有可多的儿子;我奶四个儿子,谁知道以后有几个孙子。

    我娘能为我拼命,我爹不会,我奶也不会。

    家里没我娘了,我要是没法活,在家里跟傻子一样活着也行;但我离了那个卖了我娘的家能活,我干啥还要回去?

    他吸了吸鼻子,大口的嗦面,而后才问:“爷,您知道我爹把我娘卖哪去了吗?”

    金守财:“”喷香的面,这一口塞的有点噎!他摇头:“行商,不大知道。”

    “这年月,行商都是做啥生意的?”

    “不知道!”

    “大生意东家不会亲自跑,除非是小生意人。小生意人,能做啥生意?到处打仗,税又多,一次不慎,就能倾家荡产。”金元说着,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我娘还不定在哪受苦呢!”

    金守财:“”不是,“那个人年纪大些,肯定是积攒,不至于。”

    “年纪大,买我娘干啥?他家里肯定儿孙满堂,我娘跟去,给一大家子做老妈子又是啥好日子?”

    金守财大口的吃着面,这才道:“你爹没本事,糊涂你爹肯定是不对的!”

    “我奶把家里七成的地契给了我爹,这个事您知道不?”

    金守财:“知道!”

    “为啥?”

    “我跟你奶病了一场,你二叔没到,你三叔不知道,你四叔更不知道人到了这个年纪,出息的儿孙不一定靠的住,炕边端茶递水的,那才是孝子。”再说了,豫省回不去了,那地契是虚的,给他就是了。

    金元就说:“那以后就是我爹给您养老了。”说着,这才扭脸问:“那您这次来,找我四叔干啥呀?家里又出事了?”

    “为你爹”

    “我爹乐意在牢里呆着,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不用操心。”

    金守财:“大人的事,孩子别插嘴。”

    金元:“”我四叔可从来没这么说过!多蠢的问题,我四叔都认真的回答我。

    他一口蒜一口面,吃完了,打了个满足的嗝!

    四爷推门进来,看这小子吃的肚子都挺起来了就笑:“吃饱了?”

    “饱了!”

    “撑着了吧?”

    “一干活一会子就不撑了!”

    四爷从抽屉里取了罐子,金元摸了一把山楂糖球往包里一塞:“我爷说大人的事小孩别管,那我上工了!”

    “去吧!晚上睡前少吃点,胃遭不住暴饮暴食。”

    “知道了!”

    人跑了,门给带上了。

    四爷将碗挪到边上,一会子饭馆的人来收。

    这老爷子还在慢慢吃着,四爷就坐过去:“不放心金元?您看见,孩子挺好的,眼看成才了。有这个手艺,您放心,他吃一辈子体面饭。”

    “不是这个事。”金守财盯着碗里的面,不去看儿子,“是你大嫂子跟冯刚不清不楚的,冯刚欺人太甚”

    四爷就问:“哪来的大嫂子?”

    啊?

    “三媒六证,有没?拜堂祭祖,有没?”

    没有。

    “都没有,算啥大嫂,这就不是明媒正娶回来的。”四爷看金守财,“不是正妻,那是啥?啥也不合法呀!人家是自由的,你回去把地收回去,不用我大哥,就直接能撵走。这事说哪去都占理!”

    金守财:“”我的意思是:“冯刚不能这么欺负咱金家!”

    “那女人本就不是金家的人,顶多算大哥的相好的。这跟欺负金家没有关系,这是我大哥自己的男女事,别人管,不好吧。”

    “我就问你,咱能不能弄的过冯家?!”

    “弄冯家干什么?无冤无仇的!咱还乡里乡亲,非压人家一头,没必要嘛。”四爷说着,就岔开话题,问说:“咋直接上厂里来了?”

    “去家里了!你那家只要你媳妇还是林氏,我这辈子都不踏足。”

    这是跟桐桐弄崩了:“为啥的?”

    “为你家妮子教养的事”

    “那是我俩的事!跟您有啥关系?扔都扔了一次,全当没那俩孩子就完事了,您管这个干啥?”

    “妮子养不好,一样闯祸!再不济,嫁不出去咋办?”

    “我养着!养一辈子。”四爷就说,“您这是啥都知道,五丫的事您也知道吧,听冯家说了。说来说去的,你问过五丫一声没有?您不养五丫,怎么还撺掇我不养我闺女呢?”

    金守财气的饭吃不下去了:“你媳妇就没有不对的!你爹就都错了?那你说,我不管你大哥有啥办法?我跟你娘身边就你大哥一个人了。”

    说着,他也掉起了眼泪:“人到了老了,就可怜了!四儿一女,也是辛苦拉扯大的,没一个守在身边照看的!谁能在身边,我当然就顾念谁。”

    “您这话跟我说,我没尽孝么?我尽孝了!赡养给了。叫我管我大哥,我照看了侄儿侄女,这还不成,还要咋照看?兄弟情义也尽到了。那您说,我们两口子哪里做的不对?”

    金守财:“”

    “您看!谁做的周到,您找谁。”四爷就起身,“您赶紧吃,吃完我叫车送您回去。”说着,瞥见他脚上的鞋:“鞋咋了?”像是被火燎了一下,痕迹像是新的。

    炼铁炼钢常坏鞋,这种痕迹很常见。

    “吃完我带您买双鞋,保暖。”

    金守财看了看脚:“没在你家吃饭,被你媳妇撅出来了,又被挑水的小伙子给撞了一下,鞋湿了。在茶水铺子,人家小伙子请我吃点心,请我喝茶,叫我烤火烘干鞋不小心弄的!凑活能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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