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她一把拉开门,站出来,手叉腰,小碎步往前挪着,胸脯子一挺一挺的,气势一点也不弱:“骂谁呢?骂谁呢!”骂的就是你,想怎么着呀?
四爷被吵起来,听了一耳朵,都起身了,又重重的躺下,抬手揉眉心:“”骂街这个事咱非干不可吗?
嗯呢!非干不可!这也是小人物的生存智慧,不懂就别管?!
[848]秋叶胜花(28)二更
秋叶胜花(28)
这一吵架,那就比的是气势。
对方是小脚,二十多岁的样子,一吵起来嗓门可大了:“就是我举报了,怎么的?你家那羊养着,隔着墙都能闻见味儿”
“你这放的是什么屁!”桐桐声儿更大了,“我家的羊圈比你家的炕都干净。还想闻见膻味?我能叫你闻见味儿?咱跟你啥交情都没有,还想闻我家的味儿,美的你!”
周围人哄然大笑:人家说的也不是假的。
桐桐家养羊的地方就在这个巷子口的强里,隔着一堵墙而已。正对着这堵墙的还有一户人家,羊圈跟人家门口的距离只一条巷子的宽窄,真要有啥味儿,人家当然就有意见了。
所以,家里的羊圈垫着土,一层一层的,回头这就是羊粪呢!夏天了,还怕这玩意惹苍蝇,那真的点着艾叶不停的熏着。
所以,站在巷子里闻见的是艾草的味儿,真没有羊粪鸡粪的味儿。
这个味道还熏蚊子,为啥这么多人站在这边的树荫下聊天呢?不就是这里没蚊子吗?
说因为味道的事,这是站不住脚的。
于是,这个一言,那个一语的就都说她:“你怕是闻错了!前头那边一家羊肉馆,那边的味儿大,半夜就炖羊,早起一出门就闻见膻味,你肯定是弄差了。”
听见羊叫唤,但未必就是这家的羊儿有味儿!
可这人气势一点都不弱:“你们闻不见了,但不等于我闻不见!我鼻子灵,这味儿把人熏的睡不着”
这还真就叫人无可辩驳了!
桐桐就啧啧啧的:“你在你家都能闻见我家的羊圈味儿?我咋就那么不信呢?该不是你弄错了,你闻见的不是我家的味儿,而是你家的味儿。
你家原来可是马厩,后来养骡子养驴你住的其实是牲口圈。那地上可都是马粪、驴粪、骡子粪,估计不深挖三尺,这粪都出不完。
你说你这人也是的,自家闻不见自家的臭,反而怪别人,还有脸出来叫嚣?我要是你,赶紧回去拆了房,挖开地面看看,看看到底是躺在多深的粪坑里,在里面吃在里面睡。”
对方气的嘴唇都抖了,手抬的老高,指着桐桐:“你你你骂人!”
“你这人,咋不识好歹呢?我哪一句骂人了?我哪一句不是实话?你们住的是不是马厩?马厩里是不是养的牲口?你们住的是不是牲口棚?你们家的院子、屋子的地面以前是不是堆粪的地方?大家伙可都在了,都能给我作证,你咋还诬赖人呢?”
桐桐声音老高呢,说话嘎嘣脆的,反问说:“你倒是说说,我骂你啥呢?”
“你你”你分明就是骂我一家子都是牲口,在牲口棚里吃,在牲口棚里住,但这话没法说呀!她只能冷笑道:“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家里养着鸡,半夜打鸣吵的人睡不着”
“哎哟哟!我家的母鸡不会打鸣呀!不像是你家呀,母鸡这么能打鸣!瞧着叫的,东城巷子里都没有这么会打鸣的!”
朱翠就劝:“钱嫂子,回去吧,你听错了,金家养的都是母鸡,不打鸣。”
桐桐就又道:“打鸣怎么了?公鸡打鸣怎么了?我家没养公鸡,但凭啥不叫人家养公鸡呢?人家在自家养公鸡,打鸣碍着谁了?你听不得公鸡打鸣,那是你住的地方不对呀!官老爷的官邸没打鸣声,你咋不去住呢?是你不想住吗?”
说着,还回头看巷子里的几个女人:“咱都是没福气的,也没有官太太的命,咱就听着鸡鸣狗叫声,心里踏实!
咱的钱是辛苦挣来的,鸡打鸣,咱知道几更天,该起来干活了;狗一叫,咱知道巷子里有人走动,防着进贼。这养鸡养狗,反倒是方便了大家,咱可都不烦。
谁烦,谁走啊!高贵的人住马厩里干啥?官邸高门大户的,那地方才符合人家的身份嘛。”
可不就是!大家养个鸡鸭偷偷摸摸的,听的打鸣你都当大事,这啥人嘛!
这个钱嫂子一看,这本来跟一个人吵架的,这怎么吵着吵着,眼看得罪一堆人呢?正不知道该怎么回怼,家里的男人出来,站在门口:“你这婆娘,皮痒了!才搬过来就生事,迟早休了你。”
说着,对着这边笑了笑,拱拱手,才朝他媳妇喊道:“还不回来?!”
钱嫂子有了梯子,顺势就下来了。手里的帕子一甩,气哼哼的进去了。瞧那小腰,一扭一扭的。一身的白色丝绸的夏装,上面半臂袖,下面是宽松的裤子,脚上一双绣花拖鞋。路过的时候一股子香脂和头油味儿。
一进门,转身关大门。门关上之前,还不忘朝桐桐翻了一个白眼。
桐桐:“”骂街,咱也不带输的!
人一进去,女人们就马上聚堆,开始议论了。
“那人是税务的钱副处长,叫钱平。”
桐桐就问:“这两口是老夫少妻呀!钱处长四十往上了吧?”
“差不多!”朱翠低声道:“你们不知道,这吴梅以前是姨娘,原配痨病七八年了,去年年底才没了。
她是原配给聘回来做小的,原配病死了,人家子女也大了,闺女嫁人了,儿子也娶妻了,老宅留给原配的孩子。
吴梅生了一儿一女,钱处长就吴梅扶正,买了这边的房子搬过来了,在这边过日子。”
原来是这么一码事呀!
果然是跟爱八卦的人在一起,消息更灵通。
桐桐听完了,打算回了。
结果朱翠指着正院,“您知道这正院卖给谁了?”
“谁呀?”
“本来是卖给一个粮商的!那粮商是为了安顿外室的。谁知道粮商出事了,想把秦省的粮食往豫省贩卖。我听我家那口子说,省里有规定,秦省的粮食不外运,连重青下文都没用,说这边的粮食紧缺,谁敢私下运粮,从重治罪。”
这个桐桐知道,豫省本身就是战场,他的周围省份,除了秦省都在打仗。想调粮只能从秦省调。但秦省压力也大,本身就接纳了豫省的难民,再加上都认为这边没有战事,又有关中平原,受灾情况不严重,所以一定还有存粮。有存粮就都想借先要,可其实呢?真没有!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愈演愈烈,怎么办呢?秦省今年正收夏粮,可也已经报告打了上去,说秦省遭灾了,要派人出省采购粮食。
朱翠叹气:“这一进去,不得脱层皮!他求了柳贯,柳贯找了我家老王,这才把人给放了。这宅子那粮商就送给柳贯了!听说,柳贯原先的媳妇那个叫米桃的,马上搬来住了。”
“可不!我们这些老娘们凑到一块干嘛呢?不就是防着那老娘们吗?那娘们风骚,裤带松,家里的男人可得看好。”
桐桐:“”是说这个呀!她听听就算了,孩子开始打盹,该睡午觉了,“回头再聊,先把这几个小祖宗安顿好。”
“赶紧去!赶紧去。”
桐桐带着孩子走了,还没拐弯走过去呢,就听见这些人又在嘀咕她:
“挺体面个人,叫嚷开了也跟泼妇似得。”
“嘴利索的呀!看给人骂的,也太厉害了些。钱处长虽是副处长,但人家手里有权呢!要不然,也不能一句话就有人上她家收税去?”
“金先生不是那谁家的人?”
“县官不如现管!差着事呢。”
“人家挣的多,也不在乎那几个税钱。”
“多啥呀?再多也招不住负担重呀!她还是怕金先生的,你看对俩侄女多好?咱说实话,女子往外一嫁,别人家的人呢了。何况还不是自家的女子,这么养着,也是白花钱。”
“也不能这么说,人是好人。”
“人肯定是好人!就是太能得罪人呢。”
这一顿嘀咕,桐桐站在羊圈鸡窝边上,隔着墙都能把他们的话听个一清二楚。
她这会子就在鸡窝边上,因为金枝说:“那个人拿了咱家的蛋。”
这孩子之前不敢说,见识了自家娘好厉害之后,她一进门就说:“看见那个人看鸡窝,塞了个东西到衣服口袋里”
桐桐过来一看,鸡窝里的鸡蛋没有了。
一般都会给下蛋的窝里留一个引蛋骗母鸡,自家这有五只母鸡,每次收了鸡蛋之后也会留一个引蛋。结果这个引蛋被差数目的小伙子给拿走了。
桐桐:“”她又在墙里骂:“急疯了,引蛋也偷拿?要引蛋干啥?回去两口子在被窝里孵蛋去呀!”
墙外:“”那些收税的确实是该死!怎么连引蛋也给人摸走了。
然后这个说,当时从他家收税怎么着了,最后找了关系,送了多少礼,才免了多少税云云。
他们说的热闹,桐桐的咒骂声从墙内不时的传出。
俞红来的时候从巷子口过,还能听见林桐的叫骂声。
她:“”就如同看见个光鲜的桃子,结果咬开一开,里面钻了一只虫。真就是咽下去不对,吐出来又觉得好可惜。
她硬着头皮朝前走,推开门进去,桐桐愣了一下,就接着高声道:“俞大姐,你可来了!我跟你说,我要做一身丝绸的,短袖长裤,就要白的我还就不信了,就她会扭腰摆款,会摆官太太的铺!”
俞红:“”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外面的人却都笑:瞧!这俩老娘们较上劲了。
桐桐朝俞红挤眼睛,嘴上却说今天被收税的事,又说跟人吵架的事,义愤填膺的,声音贼打了。
说的差不多了,桐桐才低声跟俞红道:“俞大姐,就算是有人说我是工党,您看有人信吗?”
俞红:“”她的意思是:最好的潜伏,就是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要照你这么说,那你这骂街骂的,富有成效,功劳极大呀!
[849]秋叶胜花(29)三更
秋叶胜花(29)
孩子们午睡了,四爷翻身睡第二觉去了。
俞红和桐桐在廊下,扇着扇子,吃着西瓜,低声说着话。
“而今的局势,摩擦一触即发。”俞红低声道,“上个月,工产国际委员会主席团决定解散工产国际这事传回国内,当局一直宣扬要解散工党,要取消秦北特区。而胡Z南部,正筹备在LUO川召开军事会议,议题是抽调驻河防进攻秦北两党是否能继续合作,尚且不得而知。”
桐桐:“”
俞红放下西瓜:“而今,抗R的大好形式之下,当局不想着驱赶外敌,一有机会便想着对付我们林先生,你的谨慎是对的!也许我们随时都可能成为当局的敌人。”
“所以,俞大姐今天来是?”
“以后我尽量少过来!这位胡司令一旦动作,城中特务必然行动,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我们都可能被供出来,整个地下小组将受到当局的逮捕屠杀。我随时有牺牲的准备,此等关口,不能连累太多的人。若是将来,林先生有心,可”
“俞大姐,您拿我当什么人?有难不能同当,非人也。”桐桐看她,“情况特殊,我就不写书面材料了。请俞大姐口头传达我的意愿,我愿意加入你们。”
俞红:“”
桐桐点头:“今儿征税之事,我深有感悟。读史之人尽皆知道,一个王朝覆灭的必然因素里就有,苛捐杂税,百姓不堪重负。当局已然走入死局,历史不会选择它,也不能选择它。既然如此,必有新生力量来取代它!这是历史的选择,也必然是我的选择。”
俞红:“”她从布兜里拿出了一件做好的布鞋,然后将布鞋的鞋底撕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巴掌大的小本子,自己裁剪自己装订好的。
她递了过去,“送你的。”
桐桐接到手里,这是一本工党宣言,一万五千字,字体极小,写在小本子上,方便传递。
俞红在新鞋底上做了伪装,将其塞入其中,传递了过来。
“我会认真读的。”桐桐将其藏入袖口的暗袋里,朝她点点头。
俞红便不再叮嘱了:“你的意思我会传达,注意安全。”
“好!我等着被召唤。”
而就在这个时机之下,Z伟人离开重庆,欲绕道长安,面见胡Z南。
蔡凡民夜里过来,两人一边在菜园中浇水,一边低声说话。
“胡打算设宴款待,若有危险,设宴之地,得断电。”
四爷‘嗯’了一声,“那几日,我在厂里呆着。”
好!
桐桐给拌了黄瓜,下了面条,晚上加一顿凉面吧。
见两人在说话,她也没喊。其实,这次没那么凶险,因为胡身边的机要秘书兼侍从,本就是工党。胡的任何决定都能传递出去。长安就有办事处,办事处就有电报,秦北对长安发生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
因此,一触即发的摩擦,因为潜伏人员在关键时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及时的传递了情报。这才在秦北的指挥下,在Z伟人的周旋之下,在舆论的高度压力之下,有惊无险,避开了。
蒋与胡筹备的针对秦北的闪电战,未曾实施便夭折了。
报纸上整日里宣扬,说是工党代表团百余人如何如何,桐桐每天都是从报纸上看事情的发展。
就像是俞红,闪电战乃是秘密会议所定,参会者尽皆军中高层,结果呢?这边开会,那边消息就递出来了,长安城中潜伏人员随时准备战斗。
而今,胡甚至都不敢承认他有过那样一个意图!
如此紧张的度过了五天,然后胡热烈的欢送了工党代表团一行,送他们返回秦北,此时,桐桐心中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这种博弈,其实很凶险。谁也不能预料对方会干出什么!所以,当日Z伟人在小雁塔可谓是单刀赴会。
代表团一走,心里放松了。但对于潜伏人员来说,危险正在逼近。
此次明显就是消息泄露,胡又不傻,事过后焉能不查。这城里马上会风声鹤唳。
果然,重新划分保甲,大家相互监督,看看谁有嫌疑。
这一片住过来几户新人,于是,大家都召集起来,重新签字画押。
开会的地点就在巷子里,桐桐跟着四爷过去的时候,人也没来齐。
有王友良这个警局的红人,现在已经是副局了;有大黄这个单身汉,此次带两间草房的半拉院子,算一户人;有张文沛家,他家搬过来了,为了儿子张运来合群的,干脆住了过去。再加上自家,这都四家了。
钱平副处家,连柳贯也来了,一来就递烟,这个那个的,客气的不得了。
加起来这是六户。
这次这保甲,并不是都是住的集中才分到一起的。也会有交叉,防止一个保甲之内结成一体,相互包庇。
于是,再来的人桐桐有些意外:有娶了新媳妇的董大顺,他在街上做生意,距离这边几百米而已。有猪肉婆,这会子骂骂咧咧过来,耽搁她做生意了。
再有就是俩也算是认识的人吧,一个是送甜水的伙计叫甘老五,一个是大烟店里当伙计赵六。
十户人家,这就算是给凑齐了。
同在一个保甲,身份不一样,那自然就显得有人高贵,有人就得处处巴结着贵人。
现在这些人里,王友良现在不可同日而语了。他是一朝得势,人也尊贵了起来。
坐在主位上,起身让四爷:“金先生坐。”
“王局坐吧!就别客气了。”
王友良回头又客气的对钱平点头:“钱处长,坐啊。”
钱平自然就去坐了,坐下还客气的朝四爷点了点头:“金先生,久仰。”
“久仰。”
柳贯回头看米桃:“杵着干什么?不知道给王局、钱处、金先生还有黄兄弟点烟呀!”
朱翠戳了戳桐桐:看!那就是米桃。
米桃站在柳贯身后,正就是肤白貌美,圆润的面庞,柳眉杏眼樱桃唇,夏日穿着白的紧身旗袍,露出肉呼呼,圆润润的胳膊和腿。她是有肉感,但绝不是胖。那个皮肤白的呀,瞧着真跟嫩豆腐一样。
柳贯不说,也没人好意思看。
他这一喊,就都朝米桃看过去。
米桃就那么斜靠在柿子书上,脚上的高跟鞋也不正经穿,一条腿站立,另一条腿交叉叠上来,脚翘着,高跟鞋只挑在脚尖,随着她脚尖的跳动,鞋也跟着上上下下的。
这会子被柳贯一喊,她慵懒的站直了,将脚塞进鞋里,一摇三晃的走过来。
马上,一阵香风扑面。
她嘴角噙着笑意,说话声音极软:“我来!我来!”说着,就从王友良的手里接了火柴,轻轻的划一下,然后给王友良点了烟,人却不离开,几乎是保持着前倾的姿势,在王友良脸跟前吹了火柴。
那前倾的姿势,当真是妖娆的过分。
朱翠气的脸都变色了,嘀咕了一句:真不要脸。
米桃又去给钱平点烟,钱平接了。等转过来要给四爷点烟的时候,四爷摆手,“我不抽烟,嫂夫人随意。”
米桃愣了一下,才要说话,就见这位金先生朝座位的一侧让了让,就看向他妻子,那位据说会算账的林先生便坐了过去,夫妻俩挨着,共坐一把椅子。
桐桐看米桃:“米桃姐去坐吧!”然后就说其他人:“都坐吧,别站着了。”
见凳子不够,她还隔着墙喊金秋:“拿几个板凳出来,叫大娘、叔叔都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