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大黄应着,转身走了,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所以,他得到的消息是:今儿晚上七点,老地方见。老地方只有他和先生知道,在报社的外头。
夜里,这个地方人很多。卖不完的报纸得退回来,等着连夜出的报纸,凌晨就得开始送报。因此,也有人挑着扁担在这里做生意,更有人看看能不能找个零散活。
所以,谁出现在这个地方都不奇怪。
先生依旧在人群不远处的石墩上坐着,他慢慢走过去,左右看看,确定没有尾巴,身后很干净,这才走了过去,跟先生背对背坐下。
大黄一边脱下鞋,像是鞋里进土了一样,慢慢在石头上磕着鞋,一边低声问:“有任务?”
“大刀会盯着小站,想抓住警局那些人放工党物资的把柄需要你将这件事传到该知道的人耳中”
“借刀杀人?”
嗯!
大黄将鞋穿上,“知道了!”他起身,“那我走了?”
好!
大黄先在等着活干的力巴那里蹲着,直到有人觉得等不到活了,开始离开,他这才起身走了。路过卤肉店的时候买了半斤卤肉,又在杂货铺打了半斤酒,这才敲响了王友良的门。
王友良现在有些背景,好像认识了跟章大权有瓜葛的人,关系不错。
这个人相比其他人更和气,容易接触。
先来透透消息,探探口风再说。
于是,王友良就见到了大黄:“你这小子,咋还客气上了?来来来!进来坐。”
[845]秋叶胜花(25)二更
秋叶胜花(25)
大黄递了酒肉:“这不,来找您说点事。”
“说事就说事,咋还特意花这个钱呢?你也不容易。”王友良拉了小饭桌,就支在院子里。媳妇都睡下了,他就没把人往屋里带。
天慢慢热起来了,院子里吹着风,月亮照的明晃晃的,喝点也行。
大黄是个老实人,他没想叫老实人为难,主动问了:“是想换个差事?”
“我也知道调动难,这没啥拿得出手的,也不好意思上门。”
王友良摆手:“都是兄弟,一句话的事,客气啥呢?为这个,我还要你的东西?”
“不不不!王哥,这不是一个人的面子。你也要承别人的人情呢!”大黄端起酒杯,“但有哥你一句话,兄弟就感激。”
嗐!这小子肯出力,谁家有事都肯帮忙,就是人太本分了。
大黄就又道:“王哥,有件事,我觉得我得给你说一声,咱这些兄弟对我都挺好的,我心里犯嘀咕,不知道真不真,又怕说不对”
“是听见局里谁说什么了?”这小子整天上下楼的打扫,保不齐就听见谁的电话,或是谁在背后说小话。这是很要紧的!
于是,他把肉给对方推了推,“边吃边说,不着急。”
大黄就说了:“您也知道,我这差事就是得在大家上班之前,干完。尤其是半夜这夜香拉出城前天,下了场雨,拉夜香的车陷到泥里了。那些人也不容易,喊人帮忙吧,又没啥人,都没起来呢。我就过去帮忙了,帮着推了一段,一直送出城”
嗯!然后呢?
“回来的时候碰上也早早出城的人,那时候才凌晨四点多,天还没亮呢。”
大黄说着,就像是回忆一样,“当时我想解手,就自己个跑墙角尿去了。就听见那几个人说,‘盯药品,盯棉布,逮住了通工’,又说啥‘龙爷安排的错不了’,还有什么‘断人财路杀人父母’这些话,我当时听过就听过了,可这两天怎么越琢磨越不对味呢?”
王友良吓了一跳:“你真听见了?”
“嗯呢!真听见了。”说着,大黄还疑惑的问:“龙爷安排啥了?这是要逮工党,还是要陷害谁通工?”
王友良忙问:“这事跟谁说过?”
“这哪敢跟人说呀?我也没看见说话的人长啥模样,我咋跟人说?也就是跟王哥亲,就是说错了,也没啥大不了的。这要是跟别人说,别人不得说我造谣?”
王友良当即就起身,拉着大黄就走:“走!去站上。”一边往出走,一边朝屋里喊:“出来把门关死,我今晚不回来了。”
小媳妇在屋里听见了,早吓的不敢言语了。人一走,将把家里的门锁的死死的。
这事一旦戳破,这些干警察的,那自然就是非常警惕了。他们中有些老油子,那是特别有经验。真要去留意,就不难发现,大黄说的是真的,大刀会一直派人盯着他们,盯着从车站出去的货,等着逮他们的把柄呢。
“这些孙子!”王友良咬牙切齿,寻思这事该怎么办。
有一今年才进警队的,正好是张文沛的儿子,叫张运来。这小子年纪不大,十五了。之前念中学,家里出事的时候,他在学校。后来知道了,回来了。回来之后没别的,就想批一身黑皮,好歹能吓唬住人呐。
这小子恨毒了大刀会,一开口就说:“哥,弄死他。”
王友良看了他一眼,‘嘘’了一声:想弄死谁就弄死谁,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张运来低声道:“哥,你看过《水浒》吗?”
“水浒我能不知道?”
张运来凑到王友良边上,“那水浒上,林冲为啥获罪了?”
“被陷害呀!”
“那您要是林冲,您知道会被陷害,会咋办?”
王友良站起身来,“林冲没法陷害高衙内,高衙内有背景!他想陷害林冲轻而易举,林冲想陷害他,难。”
“对嘛!哥。咱们要反陷害大刀会,轻而易举。这便是咱们跟林冲的不同。我就不信,上面不愿意吃下这个红利。”
王友良有些犹豫:“等我半天,我去问问。”
“问金先生?”
嗯!问金先生。
四爷:“”问这个?
对!
四爷:“”这怎么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呢?他只能说:“只要坐实了,问题就解决了。”
“但他这些年贿赂的人不少,要是有人为他说话”
四爷看了他一眼,问说:“他要是不说话了,谁都不会再为他说话。”
王友良:“”懂了!不叫此人再开口了:“金先生,回头兄弟们另谢你。”
“客气了不是?兄弟们住在外围,家里我很放心。去吧,权叔那里,我去打招呼。”
得嘞!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王友良回去就召集关系好的十多个人密谋,怎么能将这个大刀会给摁死。
他们盯上了一个柳记布庄,这个布庄跟龙爷的关系最特别。
布庄老板叫柳贯,柳贯的媳妇叫米桃。米桃长的如蜜桃一样,他家的生意原先极好,布庄本来该是女人光顾的地方,可就因为米桃,男人们想光顾的多了去了。
去了占个小便宜,摸摸小手,撩骚几句,扯几尺布。于是,没多久,米桃的名声便传出去了,谁都知道柳记布庄的老板娘那是布西施,跟蜜桃似得香甜可口,恨不能谁都抱着咬一口。
花名在外,又有布匹得从龙爷手里过。柳贯舍不得那么多红利,就叫米桃出来应酬,又给龙爷倒茶,又是给龙爷陪酒的。
结果,龙爷不是别的男人,那些人占占小便宜就很满足了。可龙爷看上了,那人就是他的了。
于是,米桃就搬去跟龙爷过日子去了,但因着米桃跟柳贯生了个姑娘,撕不开的牵绊,龙爷也就格外关照柳记的生意,甚至于在柳记入股,使得柳记布庄的生意在长安数一数二,在最好的地段,有最大的铺面。
今儿,铺面里来个男人,要买布,这个要三尺,那个要一尺半,一共要是十多种,都裁剪下来了,这人突然说不要了。
布庄的伙计当时就怒了,要跟这人动手,这分明就是找茬。
谁知才一碰,这人就倒了,倒了就口吐白沫,紧跟着后面就涌进来一群人,两方起了冲突,打的头破血流,就这么巧,巡警路过,都给摁住了。
柳贯出面,塞了几个大洋,想把事了了,可谁知道今儿碰见的巡警当真是公正不阿,就是不收钱,还要连他这个老板一起带走。
当时他也没在意,可关进来也没人来审,也没人来问,也不知道龙爷帮着出面了没有。心里正焦虑呢,结果晚上了,有人来探监了。
王友良找上了柳贯,跟柳贯谈:“柳老板,你好啊。”
柳贯不认得王友良,想着也不是太要紧的人,他跟着龙爷认识的大人物多了,这种小人物,他从来没瞧上过。
因此只摇头:“兄弟,我真不认得你!这样,你给龙爷捎个口信,回头我肯定不亏待兄弟你!”
王友良都笑了:“柳老板,我跟你直说吧!你能不能出去,现在不好说。有人说,龙爷通工,你肯定也是同党”
“没有!肯定没有!”
王友良掏出一张口供来:“咋能没有呢?你的手印摁上去,这不就有了吗?”
柳贯:“”
“你是自己摁呢?还是等你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兄弟们帮你摁呢?”
柳贯瞪大了眼,弄死自己诬陷龙爷?
王友良叹气:“上面要动龙爷,咱也没法子。你呢?是继续跟他牵扯着,还是配合咱?继续牵扯,你也落个通工,死有余辜;配合咱,咱将来庇护你,你的生意照做。
再说了,都是男人,你媳妇给人家弄去,睡了这么些年,咱就说,心里是啥滋味呀?你就不想男人一回,给他弄死拉倒。也省的人家在背后都笑你,叫你‘大茶壶’。”
大茶壶是北方的叫法,这种人在南边叫‘龟公’,是J院里的男性皮条客。
柳贯的脸色白了红,红了白。现在就是,若是配合他们,以后照常;若是不配合他们,那今儿非死不可。
他没的选:“配合!配合!他就是通工,我不敢说而已!城北火车站的仓库了,囤积了五万匹棉布其他布匹也不少!
最近布匹涨价,就是龙爷的意思。他说现在囤货是最挣钱的,大囤小放,市场上缺,布价就高!这三个月,长安的布价涨了三成!就是龙爷的意思。”
囤积居奇?
“嗯!现在卖啥利润都薄,穷鬼太多,买不起!只能从买的起的人多赚点。反正再便宜,该买不起的人还是买不起。能买得起的人,要体面,咬牙也得置办。”
柳贯说着,声音都大起来了:“这个真不怪我!做生意就是这么做的!大家都这么做。那大城市比这厉害的多。
说什么囤积居奇是重罪!啥重罪?人逮进去,货被收缴了,那些货还照样被压在当官的手里,继续囤积,一样发财”
王友良莫名惊诧:“”还能这样挣钱?
柳贯眼睛都亮了:“这事过后,只要您真的庇佑我!那你放心,咱有钱一起赚。囤货,抬价,这个赚下来,利润不敢想象。”
王友良看了对方好几眼,这才道:“先把碍事的挪开!”
“明白!明白!您放心,他就是通工了,那货就是给工党攒着的。”
于是,火车站被围了,以查间谍的名义被围的水泄不通。
龙爷出来要交涉,谁知道有人对着王友良的方向就是一枪,这一枪便是信号,大刀会身带大刀,却没几把枪,不等反应过来,王友良一挥手,枪声密集,对准大刀会的人射去
[846]秋叶胜花(26)三更
秋叶胜花(26)
乱枪之下,龙爷肩膀受伤,弯腰趁机就跑。
王友良躲在柱子之后,眼看着此人跑了。可对方枪法准,一时还真就不敢冒头。
大黄躲在暗处,他手里没枪,只是最近王友良处处带着他而已。他拿了棍子,贴着强站着,对方一过来,他棒子下去,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夺了枪,对准去脑门就是一枪。
而后朝那边惊慌的喊:“王哥,那个谁打死了打死了”
果然就是打死了。
王友良带人绕过来看,龙爷死的不能再死了。他死了,柳贯说什么便是什么,说他通工那就是通工。
“干的好!”王友良重重的拍在大黄的肩膀上,“兄弟,你立功了,此次哥给你换身衣裳穿。”
“嗳!嗳!”大黄将手里的手枪交到王友良手里,“哥,这是龙爷的配枪。”
王友良接到手里,端详之后,便大笑出声。他叫人抬了龙爷的尸首,而后喊大刀会的人:“龙爷已死,拒不投降者,死!”
枪声渐歇,谁也不肯舍自己的命。
称霸火车站数年的大刀会顷刻瓦解。
清查龙爷财产,接手火车站,需要忙一段时间。只从清查龙爷的财产上,大家都小小的发了一笔财。
王友良递给大黄一根金条,又捧了一捧银元塞给他:“兄弟,哥说了,不会亏待你。今晚上家里去,庆功。”
“嗳!”大黄揣着钱:“哥我得得先把钱安顿好。”
“瞧那出息?!这点钱算什么?咱兄弟以后还要发大财呢。”
大黄憨厚一笑:“我笨,都是瞎猫碰死耗子。这钱还想着捎回去给爹妈养老呢。”
“去吧!记得晚上去喝酒。”
“好!”大黄应着,从里面出来了。一出来就朝后看了一眼,极快的离开了。
他去钟楼附近找到了烟童:“买包烟。”
烟童左右看看,递了烟,收了钱。
“告诉先生,今晚七点,老地方见。”
烟童应着,叫卖着走远了。
七点,老地方。
先生摘下礼帽掸着帽子上的灰,跟蹲在边上的‘小牛’说话,“听说了,火车站的事了了,我会汇报组织,给你请功。”
“利益太大,诱惑极大,没了龙爷,还有虎哥豹哥,没什么差别。只是而今正乱,要运什么就这几天的时候,关卡送,尽快起运。另外,可以安插人了。不管是大站还是小站,都可安插我们自己的人。而今,是个好机会。千万别耽搁,此时得快,越快越好。”
“你说的情况,我会尽快汇报,尽快落实。”先生说着就起身,要走了。
“等等!”大黄也起身,跟先生错身而站,他将袖中的金条塞到先生的手里,“此次所得,一根金条,大洋三十二块。金条交给组织充作经费,大洋需得留着维持比之前体面的生活”要不然会引人怀疑,“这个情况也请代为汇报。”
先生攥紧金条,而后点头:“好!若无特殊情况,静默以待。”
“是!”
两人相错而过,走向不同的方向。
大黄要去与王友良等人庆功,先生得去汇报工作。
“咚咚咚咚咚咚”大门被拍醒。
桐桐都睡着了,被敲门声惊醒。
四爷要下炕,桐桐一把摁住了:“我去。”黑灯瞎火的,土匪能冲到城里劫人,这大门外谁知道什么情况。
自己能处理突发情况,四爷却不行。
桐桐直接下床就走,而今这世道,夜里是不敢裸睡的。衣裳穿的齐齐整整的,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自己做的睡衣睡裤,宽宽大大的,起身就能走。
小孩子觉沉,大门远并没有听见。桐桐走到大门跟前才问:“谁呀?”
没想到外面是蔡凡民的声音:“弟妹,是我,蔡凡民。”
是他!
桐桐赶紧开了门,外面还真就是蔡凡民:“蔡兄?您这是”
“老发电机又故障了,我正好在厂里陪卫叔喝酒,就自告奋勇,来请金兄了。”
“那先进来”
“我在这里等吧!就不进去了。”
桐桐:“”她应着:“那稍等,他马上来。”是不是要趁乱起运发电机呀!之前运出去五台,此次只怕得十台,只是还没安装起来,这是连夜的叫四爷去干活的。
她进去之后,只低声道:“蔡兄,说发电机故障,找你去修。”家里有孩子,隔墙有耳,咱还是按照程序,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吧。
四爷朝外看了一眼,外面有亮光,怕是金桃起身了。
他只能道:“你睡吧!我得走了。”换了衣裳,急匆匆的就出门。
金桃提着煤油灯:“这都半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