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四爷可不敢要他的院子,怕将来说不清楚,咱就是干活的,干活拿钱,别的可不能沾染太深,否则遗祸无穷。他忙道:“您不知道我的难处!院子不能大,房舍不能多否则家宅不宁。”
是说婆媳有矛盾,没房子住,父母就不会一起住,才好过日子。
“小子宁肯拿钱回去给父母盖洋楼,也不敢在一个锅里吃饭!迄今,我家闺女多吃一口都先看门口,怕奶奶看见。”四爷一脸无奈:“实在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得已!不得已!您千万别见怪。”
章大权就笑,这话也算是坦诚。
他一抬手,身后跟着的小年轻便拿了一封银元来,“这是此次工钱,往后需要维护”他伸出手指,“只要保持供电基本正常,每月给你二十,银元。”
“谢您体谅!”
“咱这电厂得重新开业,这个厂长”
“小子见识浅,就会点手艺,厂长需得跟人打交道,人头熟悉好办事,我初来乍到,不合适。”
上道!
拿了一百个银元,半下午的时候,蔡凡民在厂外摁喇叭:“金先生,上车,带你去看房子。”说完就道,“别误会,是我私人的关系,卖主也是我朋友,去看看。”
得咧!走吧。
车子开到东门里,绕进一处僻静的巷子。巷子里似乎是大户人家,这屋舍俨然,颇为齐整。就是年久未曾翻新,看起来陈旧而已。
蔡凡民将车停下来:“这家人呀,以前确实挺阔气。可惜,前年R本人轰炸的时候这家的男人被倒塌的墙给砸到了,伤了一条腿,活动不方便。
以前做生意在省城,现在还是想回乡下!回去得生活,想把城里的房子换成银钱傍身。这院子太大,一家要不起,只能拆开卖。”
四爷朝西边看,从院墙看进去,能看见探出墙的杏树枝,看见院子里柿子树上还挂着柿子:“西边,是花园子?”
对喽!大户人家的花园子都在西边,中间只有一道拱门,把这门砌上,从东墙上开个门,你就是另外一户人家了。
地方大,房舍少。花园子里的房子,那都是大户人家盖好给伺候园子的下人住的。有几间,够住。
敲开大门,开门的是个中年女人:“小蔡。”
“嗳!”蔡凡民笑道:“嫂子,我给找到买主了。”
女人忙殷勤的把人往里让:“先进屋喝杯茶。”
家里有病人,必不是太方便。四爷就只道:“先看看!看看合适不合适。”
女人就带路,“那随我来。”
饶到西边去,一进拱门,就看见里面除了小道都种着菜,秋菜还未收。
女人一脸的赧然:“以前种的都是花卉,觉得没趣。倒是菜,侍弄着还挺好。”
四爷笑着点头:“内子也喜伺弄瓜菜。”
“那可太好了,这地可肥了。”
四爷跟着转悠,地方确实不小。
蔡凡民就说:“二十米乘以三十米,几乎一亩的面积。”确实没多少房子,“那便就是。”
因着只是给下人住的,房子只一排抱厦,墙皮都脱落了。
女人急切的道:“墙角有一口井,是咸水井。家里有孩子的话,还是填平吧,没啥用处。吃水得去挑水或是买水”
四爷过去看了,这跟瞎大娘那边的水井是一样的,简单的洗漱可以用,但确实是不能吃。
但这玩意过滤过滤未必不能用!
他看上这里了,一是僻静,二是人少,真就是有意外了,没几个人挤来挤去的。跑出门要不了百米就是城墙根。
四爷问蔡凡民:“那么些难民,怎么没人往这边来?”连讨饭的都不见。
“挨着墙根住着警局不少人,一般人哪里敢过来?”蔡凡民就问说:“怎么样?这地方,八十个大洋。”
地不值钱,因为没盖房子,才要这么一点价钱。
四爷觉得可以,也没有什么要跟桐桐商量的,当时就把钱给交了,明儿过的契书,该收拾的就得叫人帮着拾掇了,烘干之后,下个月就得搬进来。总不能把孩子生在别人家。
这事办的特别的利索,干脆请托蔡凡民帮着把拱门封上,又在另一边的墙上开个大门。屋子重新粉刷,炕都重新盘起来。厨房也是得重新做灶台,务必要规规整整的。
也因此,跟蔡凡民走动的近了起来。
晚上没事了,蔡凡民就会上家里来,带瓶好酒,买点卤肉,过来找四爷喝酒。
桐桐招待的诚心诚意,现在住的这个空间,也没有回避的地方。跟其他人家一样,孩子在炕上玩耍,她坐在炕边做针线,四爷陪客人。
蔡凡民说的是那边的进度,然后四爷也聊,聊电厂的情况。
“金老弟,这发电机真能自己造?”
四爷还是那个话:“没造过,说不好!但理论是行的。”
桐桐一边纳鞋底,一边心说:这蔡凡民必是秦北的人。
他藏在警备司令的身边,做的是司机的活。偶尔知道四爷有啥本事,应该是故意靠近,套近乎的。
换言之,他是否将这个情况汇报过了,然后奉命接近四爷,进而发展四爷。
就听对方问说:“家里其他人境况怎么样?有需要帮忙的,只管言语。”
桐桐自动翻译:肯定要摸清四爷的根底,看他的社会关系。
四爷给对方倒酒:“最近忙,才说买些粮食给送回去!弟兄四个,分家了。都是两肩膀扛个脑袋,各自带上媳妇和娃讨生活去了。
你也看见了,我这边负担重。孩子小,耽搁事。跟兄弟们走的太近,他们怕拖累。爹妈总也还得管!等哪天闲了,找个车买两袋粮食送去。”
桐桐就插了一句:“给老人奉养,我不反对!但是,不能一次给的多了。老太太不是个懂道理的,我这肚子里要不是个小子,她敢把她那宝贝孙子都给你送来,叫你这当叔叔的养。”
四爷就‘啧’了一声,然后又对蔡凡民苦笑:“你看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蔡凡民就笑:“也不怪弟妹,孩子都是娘的宝!丢孩子这个事,是老人做的不对,这个不能偏袒!男女平等嘛,咋能这个样子。”
桐桐就起身,“男女平等,这个观点我特别赞同。”说着就去倒酒:“为这个话,得敬蔡兄一杯。”
“好!敞亮。”
酒并没有喝多,蔡凡民晚上有个八点半就离开了。
回到在省城的住处,门就被敲响了,是个拉黄包车的兄弟,其实是上级。
他大声道:“大哥来了!”说着话,却悄悄关了门,将人往内室带。
一进去,这个‘大哥’便摘了头上的毡帽:“这个金四能的情况,基本属实。草滩那边咱们调查过了,跟他说的情况基本一致。
他说的那个读过的学校,咱们那边的同志也给了反馈,学校是真的!只是更具体的,因为学校被轰炸,资料留存多少还不知道!相关的老师学生,现在还没有联系到知情的。
但就现在掌握的情况看,这个人没有什么问题。这个金家一块逃难出来的人很多,同村同镇还有乡邻村镇,都有人认识他们。确实是豫省封县本土本乡的人。”
[829]秋叶胜花(9)三更
秋叶胜花(9)
这一天,跟往常一样。
早起四爷得去挑水,长安城的甜水井很少,多是咸水井。老太太这个院子里的井水也是咸的,只能去挑水。
给老太太一桶,自家一桶,只做饭和饮水的话,基本是够的。
桐桐早起给俩孩子梳洗,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再从烧水的水壶里捞出水煮蛋。
这壶里的水是为了洗漱勾兑的,不能喝,但往开的烧,趁着这个热乎劲儿煮个鸡蛋是可以的。
正给孩子把鸡蛋泡在水里晾着呢,听见四爷回来了。
瞎大娘还在说:“昨儿的水还有,又去挑了。”
隔壁的老板娘汪人美还在外面搭话:“金先生是真勤快!我家那口子,那是天不亮透不起床。”
周围的人该出门做工的要做工了,该上班的都准备上班了。有些孩子在学校里念书,这个点也该上学了。
桐桐把孩子放到院子里,可以玩了。她拿了扫帚正准备扫院子,问四爷说:“今儿挑水的人不多?”
“没有太排队!”
汪人美在外面接话:“你家金先生多勤快,你看我家这老万”说着话,朝里面喊:“老万起来进货了!”
对面的成衣铺子掌柜董大顺出来倒垃圾,还说汪人美:“你家老万昨晚怕是累着呢。”
汪人美双手叉腰:“哎哟!董掌柜这是有力没地方使了?没去南街的锦绣院?”
惹得一街两巷的街坊都笑。
正说的热闹着呢,就听见钟声响起。
桐桐蹭的一下抱了两个孩子,四爷先看桐桐,要接孩子。桐桐指了指瞎大娘:我没事!背着老太太。
四爷没法子,转身背了瞎大娘,啥的不要了,就往城墙跟下跑。
一时间,街上全乱了。距离哪边的防空洞近就朝那边去。人朝着洞里钻,飞机似乎已经到了头顶。
桐桐只觉得才闪身进来,没走几步,爆炸声随后便响起,脚下震颤,周围全是惊呼声。怀里的俩个孩子‘哇’的一声就哭起来了,抱着亲娘的脖子吓得浑身直抖。
整个防空洞人是站不直的,越是个子高的人越是得弯着腰。
大通道的两边有许多小洞,能容几十个人。
四爷将瞎大娘塞给最角落里:“大娘,呆着别动,哪也别去。回头能出去的时候,我来背您。”这里更低,一米二三,几乎是蹲着挪进来。
瞎大娘摆着手:“快去找孩子,别把孩子丢了。”
四爷退出去了,看见桐桐在洞璧上靠着呢。大着肚子,抱两个孩子,一路跑。他挤过去:“还行?”
桐桐点头,还行!嘴上说着还行,却把俩孩子都递给四爷,自己赶紧摁压穴位:动了胎气了!真的动了胎气了。
她咬牙切齿,等我生了,我把这城里藏着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全翻出来剁了!
头上的汗哗啦啦的流,爆炸就在左近,就在头顶,防空洞里的土噗嗖嗖落下来,满头满脸都是!
金枝一边哭她的鸡蛋,一边抬手摸头上的红绸子头绳,哭的撕心裂肺的:“爹爹怕”
这样的哭声在一群孩子的哭声中一点也不显!四爷两个手都占着呢,侧边又叫桐桐靠着,只能歪着头蹭一蹭孩子,安慰一二。
飞机才过去,洞里就乱了,大人呼喊着孩子,丈夫呼喊着妻子,这都是在逃命的时候冲散了。
正着急的挤着找人,又一拨轰炸来临。
如此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
等真的过去了,四爷和桐桐不急着走,等人都走完了,这才往出挪。四爷又去接了瞎大娘,前面抱着金叶,身后背着金枝,叫桐桐拉着他的衣襟,他还得腾出一只手扶着瞎大娘。
这一路走的慢,瞎大娘一边走一边试图看清桐桐。这走路缓慢的样子,全不是之前的样子。
这是动了胎气了吧!
她一路就嘟囔:“害了你们了呀!害了你们了。”本来想帮人家的,结果成了人家的拖累。
结果还没走到地方,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是杂货铺老板娘汪人美的。
她嚎哭着:“该死的小鬼子没有活路了呀!没有活路了!”
紧跟着更多的哭嚎声传来,桐桐站在原地都愣住了。闹市区的街道,两边全是商铺带住户。这房子自来就这样,前面做铺子,后面住人带仓库。
而今,炮弹落在这里,这一片,全成了废墟。
货物摆的满满当当的杂货铺,全在瓦砾之下。布庄子的布全被埋了,又有成衣铺子尤其是粮油铺子,这么一下,粮食都祸害了。小本经营,血本无归。
这会子人一边哭着,一边在废墟里找家当。
四爷和桐桐从不把值钱的在家里放,他们有自己藏东西的地方,身上也自来不离钱,倒也不到活不下去的程度。
只是要不去找,岂不是很奇怪?
四爷把桐桐安置在路边的大青石上,叫她跟俩个孩子坐在这里等着。他自己过去看看能扒拉出什么不能。
被褥、衣裳之类的,粮食也在柜子里放着呢,袋子绑的紧,应该没啥大问题。
他说老太太:“您等等,回头给您清理。”
老太太也不言语,只站在一边拉着汪人美不停的安抚着:“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四爷一件一件的往出拿,碗碟全碎了,但炉子之类的却还能用。粮食、油罐子都没藏,不过是被褥是真的脏了,衣服在柜子里用包袱包着,也还成。
一件一件的拿出来,规整好才说去找老太太的家当,谁成想,边上一棵看起来好好的树木,一根粗大的树枝嘎吱吱的响了两声,不等人反应过来,老太太先人一步,一把推开汪人美,那树杈直接砸在了大娘身上。
树枝插进喉咙,桐桐遮住孩子的眼睛,显见的:没的救了。
刚才还好好的!好好的一个老太太,就这么没了。
这树枝被炸裂了,当时没断,大家都没注意到高处。老太太眼瞎,耳朵灵。大家各有关注的东西,她先听见了,把汪人美推开,她没来得及跑,就被砸到身上了。
这一片别管正忙着干啥的,这会子都懵了。
“大娘”
“大娘”
几十年的老街坊了,就这么没了。
“狗R的小R本!”
不知道谁骂了一句,一时间,都是怒骂声:我们在我们家好好的过我们的日子,招谁惹谁了?毁家毁业杀人放火呀!
就Tm不是人生人养的!
汪人美哭的呀:“大娘你救我干啥呀?你救我干啥呀!”
再哭,人也没了。
再是给老太太披麻戴孝,有啥用呢,人死了。
汪人美自己做纸扎:“大娘,扎了一辈子纸扎,到头来自己都用不上。”连翻出来的纸,不是破损,就是沾染了灰了。
成衣铺子拿了已经脏了的成衣给老太太换上:“大娘,别嫌弃!在而今,这就是好的,到了那边没人欺负你。”
赶在晚上,人抬到城外就都埋了。
今儿晚上城外特别热闹,瞎大娘只是遇难者之一。
王友良跟四爷说:“今儿这一拨,全城死了六百八十多个人,还有个防空洞的透气孔被炸的堵住了,正往出挖人呢,估计都不成了,到底有多少被闷死在里面了,也不知道。”说着,就跟着骂:“他M的,人命比草贱。”
说着,就指着城外:“城外死了的,还没算呢!谁也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
忙着埋了瞎子大娘,可谁知道还是有人趁机翻了这些废墟,尤其是做生意的人家,有人几乎偷偷把废墟给清理了一遍。就连瞎大娘的被褥之类的都被人翻走了。
有人说,是城外那些难民干的,一伙子人拦都拦不住。
汪人美哭的呀,压在下面的货、仓库里的货都被弄走不少。
桐桐起身,将一些香皂、刷子、铲子之类,这些东西完好就是脏了,洗洗就能用的,挑了不少:“按原价卖给我吧!”
力所能及,就能帮这么多了。
周围家里没被炸的,这会子也凑过来,别管能用不能用的,放不坏的先买回去,能解决点问题。
买完了这边,桐桐又去成衣铺子,脏了怕什么,洗洗穿是一样的。之前不是不买,是实在不能一次拿这么多钱来。
但现在,这不是帮人吗?四爷又有差事,提前给了薪水。
自己和四爷能穿的买了七八身,冬夏的都有,一般的料子一般的样式,不打眼,符合现在的身份。
而后又去布庄子,说实话,布真的不嫌弃多。乱世的时候,物资比钱重要。
以后想大量买,还怕惹人怀疑呢。
刘婶子这边的情况严重,她才进货回来,这会子这样非赔钱不可。她不言不语的,手里却拿着耗子药。
他家大小子哭喊着叫人来帮忙!
桐桐就叹气,刘婶一个寡妇人家,一窝子孩子,大的半大,小的才五六岁,咋办?
她就把人拉到一边,低声道:“婶儿,这布料翻出来多少,别管啥料子,您偷偷的给我送到新宅子那边去。你也知道,我孩她爹有差事,手里还有刚发的薪水。实在不够,我叫他预支去你别走窄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