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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那个说话的应该是保长,保长跟四爷往老太太那边的屋里去,跟进去的还有他们一保甲的其他男人。

    “咱也过意不去,知道你们难。”保甲叹气,“没法子!你们这算是幸运的。今儿人家上面下令了,童关已经驻兵,不叫难民再进来了,听说难民要是闯关就开枪。

    为啥的?因为一进来本来是豫省的难民,进来就成了秦省的负担。不救助,饿死算谁的?要救助,可拿啥救助?上面给的赈灾粮,一层层往下扒皮,分到难民口里有几口?上面那些人不愿意要这些负担,你说咋办?

    要么,就去城外,你们难民聚集到一块,谁想撵也撵不走;要么就去乡里,乡里管控的宽一些,肯定叫你们落脚。咱都不是恶人,也不能真的看着活不下去的人给饿死了。”

    四爷就问说:“拿到什么手续,能顺利在城里住下来。家里孩子小,城外太乱了。我这一出门,怎么放心家里。”

    保长明白,人家应该是有些家底,原先有些身份,这样的人在难民堆里,容易被觊觎,反倒是过不安生。

    他沉吟了一瞬,就说:“这得警局那边给你立户证明,你在城里再买间屋子,有个自己的地方,入了保甲就是了。”

    你只要能走通警局的关系,那问题就不大。至少出问题,咱不用担责,那是警局的问题。

    “这样,明天晚上之前,我要么拿着警局的立户证明,要么直接搬走,不叫大家伙为难,您看成吗?”

    保长起身就拱手:“金先生,不得已!不得已!见谅!见谅。”

    “理解!理解!”四爷起身,将人给送出去,好声好气的,也没叫老太太为难。

    老太太就说:“你别找房子了,我把后院卖给你,五十个大洋,你啥时候有了啥时候给我!把这铺子的侧门一封,我从铺子大门进出,啥也不妨碍。”

    四爷:“您先歇着!等落下户了,咱再说。”

    回屋后,俩孩子正喝着米汤。桐桐在炉子上烤红薯,然后冲他笑:“搬吗?”不行找个村子先住下来,也不是啥大事。

    住村里来钱没那么容易,你吃炖肉都得藏着味儿,哪有那么容易的?

    四爷接了红薯,慢慢的啃着:“你在家养着,别跑了,我去办。”

    桐桐把钱全弄出来:“得花钱吧。”这钱也不知道够不够。

    “收起来吧!”这不是钱的事。

    桐桐只得收了,又去熬药,自己需要,四爷也需要,俩孩子太小了,能泡不能给喝。

    四爷接手了:“炕上去!”他守着炉子熬药,思量这事该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他去长安唯一一家,也是第一家小型电灯厂。这地方早在二十年前就有人用柴油发电机发电,给周围的商户供电。但没多少年,设备便坏了,后来也投资维修了,没运行多久,就又坏了。

    而办这个电灯厂的人是长安警备司令。

    电这个东西,就问谁不缺。

    这里有个坏了的发电设备,然后四爷去了那个已经破旧不堪的厂房,里面只有看门的人在。

    四爷进去,打听:“不知那旧设备卖吗?若要卖,多少钱能出手?”

    看门的打量这小伙子:“你买?那玩意便是当废铁卖,你也买不起。”

    “小子就是一办事的!同乡几个乡绅听闻有发电之物,打发小子来看看”说着,他递了一块大洋:“让小子看看,总不至于不行吧。”

    一块大洋?看门的吹了吹,在耳边听,而后朝里走,招手叫:“来!看吧!”就是一铁疙瘩。

    四爷细细的看了,而后眼睛一亮,一副看见宝贝的样子,忙问:“老先生能帮着联络主家吗?这东西有人想要。”

    废弃的?想要?还一副看见宝贝的样子。

    这些人买回去肯定是为挣钱的,这总不至于当铁疙瘩一样摆着吧。

    他就说:“那你在门口等等,得两小时,我给你答复。”

    行!去吧。

    结果等来了一辆小轿车,看门的老头在副驾驶上,招手道:“那个小子,来!上车来,带你去见拿事的人。”

    [827]秋叶胜花(7)一更

    秋叶胜花(7)

    这样的小汽车整个长安也没几辆,司机才要告诉对方这个车门怎么开,对方打开了,直接上了车。

    司机启动了车子,问道:“先生贵姓?”

    “免贵,姓金。”四爷看向车外,“从豫省封县来,才到秦省数日。”

    看门的老头叫卫大锤,他扭脸看过去:“你是豫省逃难来的?”

    “是!”

    卫大锤就喊了一声:“停车。”

    司机一脚刹车,车子停了。

    卫大锤扭头看过来:“小子,你耍你老叔呢?”

    “这话从哪说起?”

    “你逃难来的,买的什么发电机。”

    四爷就笑:“逃来的就一定身不怀金?未必吧?来了容易,来了做什么才难。”

    卫大锤:“”他就摇头,“有金有银哪里不能去?”

    “到处在打仗,能去哪里?要么被R本人占了,要么就去重青?可那地方一天三轰炸,怎么活呀?反倒是秦省,R本人没进来。”

    司机插话:“三天两头飞机下蛋!”说着就看卫大锤:“叔,要走咱这就走,不走也让人家走。一会子赶上‘下蛋’,咱这大壳子招人眼。”

    卫大锤朝前指了指:“走走走!走!跟管家说好的。”

    在路上,卫大锤就问家里的情况,四爷一一都说了“逃难艰难,一路尽皆人伦惨剧。小子家中有俩女正是稚龄,内子怀身孕一路逃难,而今小子哪里敢挑差事,赚些润手费好养活家小罢了。”

    “也是不容易。”卫大锤就问说:“那你们买这个去,找谁修呀?”

    “小子能修!早年上过新式学堂。那时候学堂是有电的,对此有所涉猎。”

    “上过学?”

    “对!念了十多年书!五年前,十七岁,本来打算去B平考大学的,可这不是R本鬼子打进来了吗?还上的什么学?家中父母诓骗,说是父亲病重,叫我回家。

    谁知父母康健,倒是说了一门亲事。国难当头,成的什么亲呀?可内子情况特殊,她本家境殷实,乃父母独女,亦是在省城上过女校。后父母先后病逝,家产被叔父所夺。

    她母家有远亲在我们镇上,说和了我俩的婚事。我若不应,她叔父欲将她嫁给烟馆东家做姨太太。我俩便成了婚,婚后便怀了孩子,我也就没法离家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所涉的地方,所涉及的人说的清清楚楚。

    卫大锤又问说:“听你说话,没豫省口音。要不然早听出来了!你这口音像是咱们当地人。”

    “上学时常在商行里帮忙,南腔北调都能讲一些。”

    难怪呢。

    车子停在一套宅子跟前。这宅子非别墅,就是典型的关中式老宅子建筑。

    一进门就是外厅,外厅里坐着个长袍短褂的中年人,手里拿着旱烟袋,见人进来了,就先热情的打招呼:“来了?快进来!坐!坐。”

    四爷一拱手,撩了袍子坐下了。

    卫大锤凑到跟前低声把事给说了:“我弄差了!不知道是难民。”

    章大权倒是不在乎这个,只摆摆手:“嗐!这世道,没法说。”

    也不能说难民里就没有家底厚的。就像是在长安城,好些一身乞丐打扮的,人家都是有家有业的。

    白天一身乞丐装,拿个碗,真要饭。要了饭还真真吃了!

    为啥这样呢?还不是闹土匪闹的。稍微有点家底,怕地痞无赖上门敲诈勒索,也怕土匪盯上了,把家里人给绑票了。

    所以,露富的人不多!各个都谨慎,都怕叫人知道有钱。

    除非自己有枪杆子,要不然,是个人都怕呢。

    章大权对这话并不质疑,却拿了桌上的烟匣子:“抽这个不?”

    相互之间请的其实都是大烟!

    四爷摆手:“不碰这个。”

    “不碰好!不碰好!”章大权说着,就扬了扬手里的旱烟杆:“旱烟、水烟,咱自己的烟叶,再大的烟瘾,这都是菜园子栽一溜烟叶就能解决的问题。一旦碰了这个东西,那真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不可。”

    说着就朝外喊:“上茶嘛!没眼色。”

    茶上来,章大权就问:“小伙子,咱也不来虚的,有话咱就直说!你给老乡联系,挣的是钱。给咱干活,挣的也是钱。

    也别觉得对不起老乡,电这个东西,外地人想在长安耍开,那不容易。能用起电的,不是烟馆就是J馆,这两个地方,那打手多了去了。外地人干这个,真就是赔了夫人还折兵。

    你不操办这个,他们用钱干点别的营生,这是救他们,不是害他们。你嘛,事没给办成,但你也别愁。只要能真的修好,那你放心,不会亏待你。”

    四爷就一脸迟疑:“倒也不是对得起,或是对不起谁!做生意嘛,这个不成还有那个。想寻营生,总能找到机会!”

    “诶!这是明白话。”章大权就一副你很上道的样子。

    四爷叹气:“道理都明白!这里面有个事,您不知道!我这个老乡呀,在秦省有亲。人家来投亲,有担保,能在省城落脚。我的情况您知道,家里孩子小,我这一出门,把媳妇和孩扔到城外不放心!不靠这个挣钱,就是想请老乡的亲戚给担保,能在城里给立户。”

    章大权就笑,看了卫大锤一眼:“你是不是没告诉他,咱家老爷是干啥的!”

    “没有!没有!”

    堂堂警备司令,全市的警察都在咱老爷手里呢,立户归警局管,这还不是一个电话的事?

    章大权一脸的笑意,起身,而后走到书案跟前,拿了一张空白的纸张,写了个条子,意思是给立个临时的户,然后盖上个印章。

    紧跟着就递过去:“小伙子,见到是缘分。这个东西你拿去,别管哪个警局,他们要是敢不认,你再回来。

    临时立户,能叫你在城里暂留一个月的时间。要是你没修好,这一个月就算是我送给你的机会,咱结个善缘;要是修好了,你放心,啥问题都没有。其他的啥事,叔叫人给你处理好。”

    “哎哟!您这可是大礼!”四爷起身,双手接过来,“这样,明儿一早我就直接去厂房,三天内要是修不好,我也不好意思在城里呆了。”

    懂事!

    上午就办了这么个事,下午呢,直接去警局,把这个事落实上。以前原身上学,确实是有学生证、毕业证等一些列证件,这些都足以证明他的身份,包括他的籍贯。

    去了之后,没要证件,只那张纸,对方就给办了。

    给办这个的小警察打听:“兄弟根底厚呀!”

    “哪呀?刚好有点用。”

    “我们局长可是接到权叔电话了。”小警察一脸艳羡:“那可是权叔啊!这长安城,谁不知道权叔。”

    四爷接了盖章的临时立户证明,看见经办人写的是王友良。

    他就问:“兄弟姓王?”

    “对!王友良就是我。”他起身将人往出送:“我知道你,你是瞎大娘院里住的那个金先生嘛!我在后巷住,不临街,常去杂货铺给我爹打酒,听老板娘说的。”

    “街坊呀!”四爷就赶紧道:“这几天忙,等忙过这三五天,我请大家上吃羊肉。”

    “说定了!不许改。”

    说定了。

    两人说着话,王友良把人给送到门口。

    四爷回家,先去杂货铺。掌柜的昨晚也去瞎大娘那边催自己搬,现在一见面还不好意思:“金先生,您看要点啥?”

    四爷指了麻花和槽子糕,“一样一斤,家里有孩。”

    这掌柜叫万银,转身拿麻纸包食品,嘴上问着:“事办妥了?”

    “先立个临时户,等调查过后,也就三五天,再改。”

    万银一下子就热情起来了:“那这是办妥了。”

    “是啊!”说着,数了法币出来,付了点心钱,又拿了十块钱放在柜台上:“王友良万掌柜认识?”

    “认识!就在后巷!他在警局,给办了?”

    “办的时候正好是王警官经手的!”四爷把钱往前推:“这个存在账上,王警官再来打酒,从这里面扣。”

    哎哟!咱王警官也会给人办事了。

    说笑着,四爷又叫称了二斤槽子糕单独包起来:“大娘牙口不好,这个软。”

    是给老太太单买的。

    人一走,万银就啧啧有声:“有点意思。”

    老板娘汪人美拿着鸡毛掸子出来,这里扫扫那里扫扫:“也不知道咋疏通的,怕是有亲戚”

    是啊!不摸底呀!

    瞎大娘收了糕点,知道事办了,就一再催:“我不催房钱,过个手续就成。”

    但四爷不想在这边住,这边距离防空洞有些远,租住是没法子,但要是买,房子可以破一些,可以小一些,但一定得距离防空洞更近。

    自从三七年之后,天上就没有安静过。时不时的,小鬼子的飞机来下个蛋。

    这长安城的防空洞,本来地下就修了一些。但桥梓口附近的防空洞,曾经被炸坍塌,好些人被埋在防空洞里没有出来。再后来,大家就发现老城墙是个好地方,那是明代翻修过的城墙,青砖覆盖,下面是夯土层,特别的结实。

    于是,就从墙根下掏,掏出洞来躲进去,这是炸不塌的。

    四四方方的城墙,四个方向四口大钟。一旦发现飞机,就敲响警钟。城内外的百姓听见警钟响,便奔向距离家最近的防空洞。

    而今,豫省来难民多了,这城墙上防空洞就被当做庇护所,大部分人靠城墙上的洞安家。

    所以,住的距离城墙近,必然治安会乱。但一旦空袭,却也最安全。家里的孩子小,万一自己不在家,桐桐一个人带三个孩子,跑都跑不快。

    [828]秋叶胜花(8)二更

    秋叶胜花(8)

    甜软的槽子糕两个孩子吃的可香了,大的小的都一样,一听见外面有动静就恨不能把手里那点吃的全塞嘴里。

    “慢点!慢点!有呢。”

    金枝将掉的渣渣全捡起来塞嘴里,噎的直抻脖子。

    桐桐:“”这是没法子的!除非叫她们知道,再不饿肚子了,要不然,这毛病是好不了的。

    四爷跟桐桐商量买房子的事,关键是家里得有地窖,以后相当长的时间内,日子都不大好过。因此,存粮食,预留存粮食的地方,这不能马虎。

    这个地段是不错,但人太杂了,住的太过于密集。而今只能求生存的时候,其他的经济价值别想了。

    桐桐点头,四爷考量的都是最实际的问题。

    当然了,这都是后话了。还得看能不能真的在这个城里落脚。

    于是,四爷每天早出晚归,回来一手的油,黑乎乎的。

    两天半的时间,发动机再次发动起来,灯泡一闪,然后真的亮了。

    电在而今是个新鲜玩意,发电机这个东西九成九的人都没听过,会用的都是极个别的,更别说大修这个东西的人。

    之前所谓的修单纯的就是换零件,当零部件搞不到了,就趴窝了。

    四爷给整好了,也明确说了:“有些零配件确实磨损严重,但要是有简单的工具和作坊,还是可以手工打磨的。”

    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人力,只要有人,一天一顿干饭一顿稀饭,就有的是人抢破头来干。

    章大权亲自跑过来问来了:“那照你这么说,部件能自己造,拼凑拼凑,不就是个新的发电机?咱能自己造发电机?”

    “质量跟人家这个不能比,但是道理上应该是可以。”

    章大权揽着这小伙子的肩膀:“你觉得造一个出来,得多长时间,多少钱?”

    四爷就笑了,不往死了说了:“这个没造过!不敢造次。”

    章大权一愣,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这样,咱一件一件来”他沉吟,“之前说,要安家,是吧?立户的事说了?”

    “得谢您呐。”

    “不谢!当初答应你的,那得兑现,这就叫人去办,马上去办。”章大权说着,就看司机蔡凡民,“凡民,你跑一趟,把这事给办了。”

    四爷马上道:“这事多麻烦您呐!回头我找套破院子,才好立长户。”

    “院子的事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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