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老太太又翻白眼:谁稀罕他家的妮儿?宝贝那样,谁都不给碰一下。两人走了,老大问老爹:“老四干啥去了?”
金守财瞪了老大一眼,不叫问。
金大文又去问俩闺女:“你四叔咋寻见你俩的?”
金秋怕身上的粮食被爹和奶奶要去,啥也不说。
金大文再追着问,金秋就从兜里摸出几个蝎子:“四婶找来的。”
这个呀!寻这个可不大容易。
“嗯!没的吃,饿了我叔伤了,我婶儿带我逮一晚上蝎子”
金桃老实:“还有吃”
“吃的菜饼子是拿蝎子跟县城里的药铺子换的。”说着就捏了捏妹妹的手。
金桃赶紧抿嘴,啥也不说了。
金大文就说:“老四媳妇不言不语的,蔫吧个人,咋还能耐了?”
黄宝娣就嗤笑一声:“哟!那可是上过女校的!家里开过布庄子,要不是爹娘死的早,她叔抢了铺子,她那可是小姐的胚子,能嫁咱家来?也就是咱家老四,念了几年书,要不然人家可看不上。”
洛Y在而今是个大城,城中有不少兵工厂。可大城进不去,洛Y城拒绝难民。
有赈灾,但是杯水车薪,人乌泱泱一片,根本就靠近不了。
四爷拉了桐桐去一边,这人潮上来,一旦绊倒,能要人的命。
桐桐:“”这情况,想把一家子弄上车去,不大容易。一家子的钱都贴进去,都不够贿赂的。
她左右看看,然后拽了拽四爷。
四爷看她:有办法?
桐桐点头,拉他到一边去:“等到晚上,我偷袭几个当兵的,把武器给损伤一些你去修。”
四爷:“”
桐桐揉着肚子,只有这一个办法。武器这玩意金贵,有黄金也买不来的东西,你能给拾掇好,比给金条还好用。
于是,这天晚上,桐桐把小闺女给四爷抱上,她自己去了。等到三个背着枪的去上茅房,趁着三人站在墙根撒尿的工夫,敲了三人三闷棍,然后把枪拆下来,将容易修的零件砸变形,又给装回去,再砸了几下枪,叫他们知道手里的家伙被破坏了就成。然后将三人身上的钱,值钱的东西全给摸了。
办好了,赶紧撤了。
换了她带孩子,四爷拿着钱去找人了,一副想要疏通的样子。被人撵了也不走,只在门口等着。结果就等到三人回来,等人从他面前过的时候,他赶紧问:“三位老总,这枪是坏了吧?”
这三人立马站住脚:“哟!干啥的?看出来了?”
“城里兵工厂的,回老家接了媳妇孩子,回不去了,正想坐车去别处寻活路呢。”四爷看了看那枪:“子弹卡住了,上不了膛了?您这是得罪谁了?”
这一天天的都是灾民,得罪的人多了,谁知道被人给敲了。这幸而是砸了枪,这要是懂枪的,抢了枪可不得坏事?
这人朝边上指了指,“会修?”
“能试试!”
“要是修坏了”
“您崩了我!我人在这里,还能跑了?”四爷就道,“要是修好了,我这一家子呢,不求别的,车厢里的位置,我得上去。”
边上俩年轻的要说话,年长的这个给拦住了:“要真能修,火车头能塞三五个人。现在天儿可冷了,火车头里暖和,带孩子老人的不遭罪。”
四爷伸手:“给我看看。”
利索的给修好了三条,这年长的又道:“我们还有几条,你看看能不能拾掇?要是能拾掇,再给你十个馒头。”
于是,四爷跟进去,又修了四条。
站长亲自来了:“哟!能人呀。小兄弟,要不然留下?不缺你一碗饭吃。”
“成啊!”四爷先应下,“能有碗饭吃,求之不得。等我把家小送出去,再坐车回来。”
能有个差事,对难民而言,上哪找这好事去。站长从未想过此人一去不回。听说家小十多口子,给开了便条,先送人上去。
火车有一大半的车厢是闷罐车厢,只有个别的拉货的是露天的空兜车厢。闷罐子能闷死人,露天车厢赶上啥天气都得忍着。
火车头是最合适的选择,但里面要添炭,能塞进去三个人是极限了。
四爷得先顾着桐桐和孩子,孩子小经不住。他先给桐桐和孩子送到火车头上,这才去领一家子。
家里人等了一晚上,都急了。才把人给盼来。这要走了,老太太又不舍三辆独轮车,说什么都要带。
四爷只能哄:“先放着吧,回头我还回来当差。”
家里人不见桐桐,以为四爷是找到差事,连媳妇和孩子都安顿了。于是,老太太又不想继续走,大家都不想走了。
金守财就骂:“城都进不去!不想死就麻溜的。”
硬是给上了露天的车兜子,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把女人和孩子圈在最里面。四爷看着安顿好了,才摆手朝车头的方向去了。
桐桐正在里面等着,金枝怯生生的,一看见四爷就喊:“爹!俺爹来了。”
在火车上,四爷拿了三个银元,车厢里有三个人,一个司机,一个副司机,一个司炉。他给了一人一个银元,又把白馒头取了三个,一人给了一个。
站长叮嘱过的,这人又这么会来事,那就这么着吧。
一到夜里,外面的风就野。火车再慢,这玩意也是跑动的。火车顶棚上都是人,车厢与车厢连接的地方,有些单脚站立,扒了火车。那风吹的,手一旦木了,一松手,摔下去就是个死。
在火车头里,角落了坐着,孩子在晃悠中睡了一觉再一觉。醒了就含点馒头,等软了再咽下去。
到了童关,就算是入关了。一入关便是秦省!
司机问说:“兄弟,安顿好就回来。”
四爷应着:“就回来!就回来。”
跟家里人一汇合,赶紧就走。从童关到长安,此时还有水路能通。根本就没耽搁,跟金守财一商量,花两个银元,雇佣了一条船,顺河而行,能一路到长安郊区的草滩。
沿线一路,全都是逃难的。这些人一路走来,好些都折在了半路上。一入秦省,境况好转,有些人走不动了,走到哪个村就是哪个村,走到那个镇就住哪个镇。
什么马棚、牲口棚,破庙、荒院子,只要人家不撵,就在这里安家了。
敲开东家的门,要口水喝;敲开西家的门,给娃子讨要一口干馍馍。
惹的人看见他们就躲,远远的就关了门。但是没法子,人得活呐。遇到好心的,给人跪下就磕头,叫人救救命吧。
与之相比,金家的境况算是好的,路上的饼子省着吃,没饿死家里人。有些银钱傍身,在这么要紧的时候,就起了作用了。
顺着船一路飘着,直到草滩。
草滩这地方,就是荒草野滩。好些逃难来的人在这里搭建窝棚,在这里安家。
一下船,金秋就喊:“娘娘草根挖不完,咱饿不死了。”
有草皮可吃,有水可喝,这就是最好的日子。
所以,一家子往地上一坐,活了!活了!肯定是饿不死了。
桐桐四下里望,还没看出个什么,金叶就哼哼:“娘,饿!”
没吃的了!
桐桐身上还有铜子,去村里买口吃的也行,她做不来讨饭的事。
金守财说老婆子,“把炒的棒子面拿出来”
“哪有?”刘九凤可舍不得,将小孙子往怀里一揽,遮住孩子嘴角的干面,“村里都是人,抱着孩子去要饭去呀。”
桐桐只管走她的,没搭理。
金秋在后面追:“四婶四婶”她从怀里掏,“您给的吃的,还有呢!”
一斤多点炒好的粮食,这孩子竟是一口也没动。
[824]秋叶胜花(4)一更
秋叶胜花(4)
初来乍到,如何生存?
金二武拿了镰刀,把河滩里的芦苇割了下来,坐在边上编织着。弄个鱼篓子,这河滩地,只野物都能叫一家子活下去,饿是饿不死的。
王菊花和赵红云手脚不闲着,把芦苇整理整理,交错着就能给编成席子,哪怕是搭个窝棚,这席子总是有用的。
金秋和金桃一个去把二叔割好的芦苇抱出来,一个手脚麻利的整理好,然后递给编织的两人。
金守财手里还有十八个银元,“咱老家,上好的水浇地一亩十三块。秦省大差不差,这十八块钱,能买两亩中田。”
房可以住窝棚,但是不能没有地。咱庄稼人,没地咋活?
黄宝娣坐在边上期期艾艾的哭了起来,“二百亩地都养不活一大家子,二亩地能养活谁呀?”
她说着,就看自家男人。他一个人在那里挥着镰刀干活,其他人谁去帮?
老大是个磨盘、懒蛋,那是不推不动弹。
老三干活墨迹,这会子拿个石头磨镰刀,等镰刀磨好了,天都黑了。
老四是个书生,读了几天新式学堂,学的一身的臭毛病。家里的女人就老四家的是大脚,几个小妮她奶奶不愿意花钱给裹脚,也都是大脚片子。其他的可都是小脚。
这个小脚呀,这一路走来,可是受了大罪了。这咋能下地干活,出去做工呢?
可不都得靠着自家男人养着!
她就说:“咱分家吧!分家就都能活下去,就别抱一块死了。”
俺家可是有俩儿呢!俺男人一身力气,养俺们娘仨,我们饿不着。但这么些个人,都吃俺男人挣的,那可不成。
桐桐:“”正合心意!自己过更自在。
可黄宝娣这话没说到老太太心上,老太太舍不得给儿子们分家。
她不高兴,她家的大宝孙金元就说:“奶,你有钱拿出来咱买地,买地咱就不分家了。”
一家子都看金元:你奶有钱?你看见了?
金守财狐疑的看老婆子:“你哪来的钱?”家里种地,啥都是自家地里产的,自家织布,穿戴都不花银子。零用的银钱有数,三五年也攒不下一块钱,你能有啥钱?
老太太赶紧给孙子使眼色:“奶哪有钱?那几个钱给你买糖吃。”
“有可多那个钱”金宝指着爷爷手里的银元:“在俺奶腰上缠着呢。”
刘九凤一边捂着裤腰,一边躲:“哪有几个钱嘞?听孩儿瞎说!”
金大文拦腰抱住老娘,可不就摸到银元了吗?“俺的娘欸,您哪弄的这么些钱?您把咱家的房给卖了?谁买呀?地卖不了,房卖不了,这钱哪来的?”
桐桐皱眉,地卖不出去,房卖不出去,那就只能卖了人呗。
这家里四儿一女,逃荒之前,家里有个小姑子叫金五丫,十七了。说亲嫁给县城开当铺的老廖家,那家的儿子在省城念书,十八岁,年龄相当。可只怕不是!廖掌柜三十五六,鳏夫一个。
这不是嫁给儿了,这是嫁给老子了?
刘九凤马上哭天抢地:“俺的五丫呐,你疼死娘嘞!小脚闺女,走不远道儿!路上也是个死,娘也是没法子,给你寻了条活路!开当铺的,家大业大的,省城还有房有铺子!人家不愁吃不愁穿的,嫁出去你能活呀,俺的妮儿嘞!”
说着,往地上一赖,撒泼打滚:“俺的娘嘞,您个狠心的!当年俺也是十里八村一枝花,您倒是给俺寻个好人家呐!金家这房这地,够吃还是够喝?俺这一辈子,都给毁了呀!俺想叫俺闺女过好日子,这是招谁惹谁了?”
急着逃难,大姑娘又是小脚,能找个妥当的婚事,急匆匆就给嫁了。从说亲到成亲,也就两天。新郎没来也没人计较,反正人送去了,有活路就成了。
村子里都这样,十三四岁的姑娘就许出去,叫人家带走,能活就行。因此,当时这个亲事,一家子都觉得还中。
可这要是收了人家那么些个钱,这事肯定就不对。
金守财把腰上的钱给拿出来数了数:五十块!
五十块,这不是嫁闺女,这是卖闺女。
王菊花起身,一把搂住她的俩闺女,警惕的看婆婆。
金大文就过去:“爹呀,事都这样了,也只能就这么算了。等咱以后回老家了,家里的地给俺妹子分几亩,抵得上这钱就成。男人大些也好,知道疼人。有家有舍,有钱有粮,俺妹子没遭罪。”
说着,就蹲在边上:“这五十块钱,还能买五亩地。咱这加起来,可都七亩田了。俺看这里就挺好,靠着水,好种庄稼。咱就搁这里安家,买几亩地,在地头先搭个窝棚过呗。”
“这心里盘算的真好!你一家五口子人,孩子都大了,各个吃饭跟大人的分量一样。谁养着你们?”黄宝娣说着就起身,拉着俩儿子往河边去:“要是不分家,活着也是受罪!俺干脆带着俩孩子死去算了!”
金元和金贵哭的呀,扯着不去。
黄宝娣说俩孩子:“不想死,就求你奶奶求你奶奶饶你们一命。”
桐桐:“”她抱着小的,牵着大的,上一边去了。摘了野草,给俩孩子编兔子去了。
四爷就说金守财:“分吧!与其抱在一起等死,就不如分开各自寻活路。这地段好,能去城里做工,能在乡下帮工扛活,咋不是活命?”
金守财:“”老四有本事,这一路就凭着老四,一家子没咋遭罪。人生地不熟的,那境况能给把人送到火车上,就不是一般人的本事。
他带着媳妇孩儿,一走那过的可都是好日子。
这一家子眼皮子浅的,闹腾个啥。
金守财问老二:“二武,你咋说?”
“分呐!不分能咋?就是出去讨饭,也没有一大家子一群去要饭的。”自家俩儿,自家娘偏心,弄点吃的啥的,都进了自家儿的肚子了。
这么着时间长了,妯娌成仇,兄弟也没法处了。各过各的省心!
老大家俩妮儿都大了,出门捡野菜都能填肚子。老大就是懒,也指定饿不死。媳妇孩儿跟着受罪,那是他们的命。谁叫家里的男人不顶事呢。
老三人家两口子没孩儿拖累,去哪里都比在家里好!
更何况老四人家两口子,一没拖累,人家更自在。
所以,绑在一块干啥?各人有各人的能耐,各凭本事吃饭。能挣来,媳妇孩儿吃好点穿好点;挣不来,带着去要饭去,这也是亲亲的一房人,没啥可争的。
金二武这么想着,就说:“分!分了都能活好;不分,劲儿也不往一块凑,活不好。”
金守财又回头看老三:“你咋说?”
老三磨磨蹭蹭的磨镰刀:“俺就是寻思,俺这模样,只俺两口子,人家也能给半个干馍馍”人多了,可就不一定了。
金守财:“”家里四个儿,三个都愿意分家。那个不愿意分的,是个懒蛋,他怕分了没人给干活,还得他养家。
刘九凤哭呀:“叫俺死路上多好啊!你们干脆把俺和你爹扔河里去算逑了。”
金二武站起身来:“您和俺爹手里有钱,能换七亩地。有这七亩地,您活不了呀?农忙了,俺们回来帮着种、帮着收。俺们一分不要,田也不要,钱也不要,您还怕活不了呐?”
刘九凤这才不哭了,马上道:“那啥窝棚可不成!给搭两间土坯屋茅草房。”
四爷便去村里,找人家打听,还真有人卖地,抽大烟的卖的急,不光卖地,还带靠着洼地的一处老院子,那院子土坯的房子破败的不成样子,但墙体都是完整的,木料再烂,暂时能用,搭上新草抹上泥,就算是能遮风挡雨了。
水浇地两亩,旱地五亩,再带一分地的老院子带破房子。
金守财觉得可行,七十个大洋给买下来了。家里人多,一天的功夫把院子给拾掇出来,人家那田里还种着冬小麦,明年夏天,粮食就下来了。
逃难嘛,草皮树根都能吃,这边靠着水,捡着野菜根吃也不至于饿死人。
桐桐带着孩子,又大着肚子,也不去帮忙,只守着草滩。草滩是湿地,湿地上野物极多!鱼、泥鳅、蛇、黄鳝,都是有的!但最多的还是野鸭子,这玩意不好逮就是了。
她一边用芦苇编篓子,一边眼疾手快的盯着。逮住了就用石子打一只,然后放篓子里,用草盖上。这玩意是要去换钱的,谁也不可能叫看见。
而后,家就算是分了。各家拿各家的被褥,各领着自己的媳妇孩子,过日子去吧。
刘九凤舍不得三个孙子,拉着不叫走:“别叫我孙儿受可怜,等你们安顿好了再来接。”
那铺盖一路走来,脏兮兮的都没法看了。但四爷还不得不拎着,俩个孩子夜里总得取暖。暂时先这么着了!
村里有骡车去城里办事,买田的时候打过交道,这会子搭个顺风车,上城里去。
去城里好的酒楼馆子,把野鸭子一半换成钱,一半换成小米,再加上身上的铜子,钱也就大概一个银元的价值。
一袋子哐啷哐啷的响,可其实值个啥?
桐桐左右看看,见金枝也睡着了,就低声跟四爷商量:“先在客栈住一晚,我出来转转”这个时期长安肯定有R谍!明面上咱什么也干不成,暗地里我还弄不了他?
四爷:“”你就是把R谍的窝掏干净,那钱也不能明面上花。不还得我出去找个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的差事,能掩盖你那不能拿到面上的钱财。
桐桐轻咳一声:“”然后上下打量他:乌漆嘛黑的,脏兮兮的,我都没看清你现在的长相,就这副尊荣,找什么差事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