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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嬴政:“”天下尽皆臣服,竟令人如此之惶恐。

    他将惶恐压下,步履稳健,智珠在握:“有如此臣工,有如此子民,乃我大秦之幸,乃我嬴政之幸!”

    “大秦万年我王万年”

    嬴政上前,一手拉了吕不韦,一手拉了蒙骜,“随寡人入城!”

    “入城!入城!入城。”

    庆功之筵,通宵达旦。

    嬴政再度醒来,已是两日之后了。睁开眼,榻边一幼儿正趴伏着,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见他看过去,赶紧起身,转身就跑:“姑母”

    桐桐转过身来,拦住扶苏,朝嬴政笑:“醒了?”

    “阿姊!”嬴政一个打挺坐起身来,这才看向那孩子:“扶苏?”

    扶苏躲在姑母怀里,害羞又好奇,将拇指塞入口中慢慢吸允。

    嬴政伸手:“来!上寡人这里来?”

    扶苏越发的往姑母怀里躲闪,想去又不敢去。

    桐桐低声道:“那便是父亲!去!叫父王。”

    扶苏不敢动,桐桐将其抱起,一边笑一边朝前跑:“去喽!去喽!找父亲玩去了喽。”说着,将孩子塞给嬴政,又咯吱了扶苏几下,孩子咯咯咯的笑,小小的身子朝后一倒,靠在父亲的怀里,张着嘴大声的笑。

    等姑母一走,他又盯着陌生的父亲。

    嬴政浑身僵硬,跟孩子大眼瞪小眼,他严肃,孩子便不敢笑,只愣愣的看着他。

    他尝试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戳了戳孩子的咯吱窝。

    孩子一瑟缩,躲了一下,嘿嘿了一声,顿时便生动了起来。

    嬴政再试着轻轻挠了挠,孩子便自如了起来,身子软软的靠在他身上,扭啊扭啊,然后一边笑着,一边叫着:“父王父王”

    嬴政大笑,一边笑一边喊:“阿姊,他叫我‘父王’!阿姊,他叫我‘父王’!”

    当年那个在雪地里一起逮兔子的孩子跟眼前的嬴政一点点重合,桐桐便跟着笑开了:看!亲缘会到的。这不就来了吗?

    以后,你会有更多的孩子,有儿子,有女儿,那都是你的亲人呐。

    她不说话,只看着他们父子玩。

    时日久了,孩子睡着了,嬴政抱着孩子没撒手。案几挪过去,他就抱着孩子那么用膳。

    饭用了半碗了,就听他说:“阿姊,我想父王了。”

    桐桐:“”怕是也想赵姬了。

    赵姬生活的挺好的,孩子生了四个,两儿两女,除了最开始生的那个父亲确定之外,其他的三个并不确定。赵姬与乐人日久生情,喜则合之,怀了便生。

    每每听闻秦国一统之脚步,便要作兴一回。但总的来说,肆意而潇洒,过的极其快活。

    她问说:“可要去祭拜父王?”

    “嗯!阿姊随我去,只文渊君陪同便罢了。”小祭,不惊动他人。

    在陵寝之地,嬴政坐在坟茔之侧,阿姊在清扫墓地,文渊君正修剪墓地松柏。

    他的手轻轻抚摸在父王的墓碑上,低声道:“父王,儿怕!”

    桐桐距离不远,她听的到。当然,嬴政也未避讳她。

    她的手脚轻了起来,耳中是嬴政的低语声:“如此大之疆域,尽归秦土。自来分封诸国,各自为政,从未有一国,如秦这般治理。儿怕,怕疆域之大,子民之广,寡人不能庇护。”

    桐桐看向四爷,四爷回头看她:慌甚?他怕了,这才对了。

    嬴政靠在墓碑之上:“寡人见过修水利之河工牧羊,一户十只羊,羊膘肥体壮;一户百只羊,便力有不逮,且常有牲畜祸害羊群,主人竟不能及时制止。

    之前大秦,如一户十只羊,寡人可使得其膘肥体壮。而今之大秦,如牧羊百只的河工,何以能无分远近亲厚,使得无饥馁,不受欺?

    父王,儿怕了!儿知天下皆恨儿,可即便恨,儿也知王之责任。儿夺天下,得子民,儿之责在庇佑子民,庇佑我大秦后世万代。

    儿想好了,等天下一统,儿得修长城,御外族,使我大秦子民万代,不受异族侵扰;儿欲修驰道,使得分裂之疆土合而为一,使我大秦子民可通行我大秦境内。儿欲称帝,天下得万年传承。

    儿生时,开疆拓土,戍卫黎庶万民。儿若死,必镇九州万邦!父王,您庇佑孩儿所愿皆成!”

    说着,便坐起来,用袖子擦拭墓碑:“待齐国来降,儿带群臣前来,告慰列祖列宗,您再等等,快了!很快了。”

    次年,齐王建来降。跟历史上一样,未战而降。

    自此,四海平,天下一。

    四爷和桐桐未曾参加大典,他们启程欲往楚地而去。

    嬴政亲送咸阳城外,一路拉着阿姊的袖子:“阿姊,此一别,需得数年。”

    “无碍!顺水而下,不远。”

    嬴政又看四爷:“文渊君,水利之事,已然快要功成。”

    四爷就笑:“此乃墨家之功。”

    “巨子若为你,寡人方能放心。”

    四爷信誓旦旦:“巨子之位,臣势在必得。”

    “照顾好阿姊,楚地多瘴”

    “诺!”

    嬴政将人往前送,连着唤了好几声阿姊。

    桐桐:“我每年必回一次,回来就小住数月。一则,祖母尚且在世,老人家年迈,怕她记挂;二则,刘夫人陪伴祖母,我若不归,她必不得安;三则,我需得回来看看你的身子,不亲眼所见,我不能安心。”

    嬴政这才笑了:“阿姊明年正月需得回,正儿生日岂能不归?”

    嗯!好!正月回来。

    “四月阿姊需得回来,太王太后寿辰,岂能缺了阿姊?”

    “好!四月我再回来。”

    “八月阿姊亦得回,刘夫人寿诞,不能少了阿姊。”

    “好!八月我回。”

    嬴政高兴了,这才不再送了:“待天下承平,无战乱。阿姊回咸阳,再不离开。”

    “嗯!等无战乱,我便久居咸阳,再不出门了。”

    依依惜别道不尽,但聚散有时,无可奈何。

    桐桐坐在马车上朝后招手,那个如被困幼兽般的孩子,他真的长大。他威严厚重,如山岳巍峨。

    这一次,她可放心离开了。

    明明可以放心了,不知怎么了,眼圈却红了。

    四爷:“”他给打岔,“咱们此行,绕道沛县。”

    啊?

    “沛县县主吏掾萧何,此人若重用,便可大用。”

    啊!

    “萧何与刘邦相识,关系极好,刘邦此人地痞了一些,但若有前程,他便不会是以后的刘邦了。”

    有理。

    四爷又给打岔:“此去,你也不清闲。越地项燕与越国后人打的焦灼,你需得平定此乱,彻底收复越地。”

    嗯!此乃证实。

    四爷见她还是心不在焉,就又道:“咱们不生,膝下荒凉,不若收个义子吧。”

    上哪弄个孩子去?要不把甘罗叫来,给咱收到膝下。

    四爷:“”人家小你几岁,敢叫人家为儿子?那是上卿!看给你美的。

    他看桐桐,试探着问:“项羽幼年丧父,而今他三两岁?咱抱回来养着,如何?”

    啊?

    这下真给打岔过去了:“你说要把谁抱回来咱自己养?”

    “项羽呐!”你不爱项羽呐?喜欢惨了吧!既然都能养嬴政,那养个项羽也没甚要紧嘛!就项羽吧!

    “人家能给吗?”桐桐真心动了,凑到四爷跟前:“好好的,要人家孩子,不合适吧?”

    “项家那境况,真要去谈,项燕巴不得把他家的孙子都塞给你!只要一个项羽,他为何不舍得?”

    桐桐乐了,乐的嘎嘎嘎的,“项羽嗳”那可是项羽!

    四爷:“”可算是哄回来了。

    两人正畅想呢,前路被挡住了,巨子老头儿在路正中间。

    四爷马上下车:“您老人家怎么来?”

    巨子看向车厢:“能否一见长公主?”

    四爷:“”他看向车架的方向,叫桐桐下来。

    桐桐一下来,老者并不见礼,而是将手中剑递了过去:“长公主,巨子之位你可愿坐?”

    啊?

    四爷愕然的看这老者:我求而不得,你给她?凭甚?

    巨子叹了一声:“长公主之兼爱为真!”你嘛,不算假,但也没那么真!

    四爷:“”他轻哼一声,甩袖而去,路过偷笑的桐桐还白了一眼。

    巨子一脸尴尬,看向长公主:“文渊君走了!”

    走?走不了!我在呢,他能去哪?

    [821]秋叶胜花(1)一更

    秋叶胜花(1)

    “娘娘”

    桐桐才似乎有些意识,脑子里便只有孩子的哭声,一遍一遍的喊着娘。

    她想要睁开眼,一坐起来竟是头晕眼花,紧跟着便晃悠了一下。

    眼看要倒下去,一双手将她拉住了:“婶儿?四婶儿?”

    桐桐眯眼看过去,却见一脏兮兮瘦骨嶙峋的孩子,她一脸急切的看着她,再叫了一声,“四婶儿?”

    谁?我吗?

    桐桐左右打量,却见边上躺着个满头是血的男人,血迹已经干涸,成了黑褐色,生死不知。视线挪开,却见男人的手里攥着两孩子的胳膊。那俩孩子看不清男女,衣服脸蛋黑漆漆一团,缩在男人的身边。一个看起来三四岁大小,一个才像是一两岁的光景。

    而扶着自己的姑娘十岁上下大小,此时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试探着问:“婶儿?”

    桐桐朝这姑娘点了点头,这姑娘马上笑了,朝外喊:“金桃金桃水”

    四面漏风的草房外面进来一个差不多八九岁大小的小姑娘,手里捧着个缺了口子的碗,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进来了,憨憨的笑,递了碗过来:“婶儿,喝。”

    一碗底的水,浑浊不堪。

    桐桐感知干的冒烟的嗓子,还是含了一口,咽了下去。

    一咽下去,肚子里咕噜噜的叫。她隐晦的给自己把脉,而后心里咯噔一下,这是饿的,严重营养不良,糟糕的是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已经五个月了。

    她抬手摁住身边男人的手腕,脉搏微弱,失血过度。她掐住他的手心穴位,试着看看人能不能醒来。

    谁知这一掐,人猛的睁开眼睛,而后迷茫的看。

    “四叔”

    “四叔”

    四爷愣了一下,顺着声音看了一眼,这才跟桐桐对视上。他的眼前一黑一黑的,等看见桐桐的眼睛,他才微微点头。想动动胳膊,却见臂弯里有俩孩子。

    桐桐这才挪过去看孩子,俩孩子都微微有些发烧。她一个一个给揉,叫孩子的烧先退下来。

    眼前什么情况,尽皆不知。

    金桃哇的一下给哭了出来:“四叔,咱家人都逃难了俺奶骗俺姐和俺,叫俺们带着金枝和金叶朝东,说她带好吃的偷偷给俺们吃”

    金秋揽住金桃,头低的低低的:“俺奶嫌弃俺们是妮子,浪费粮食,要扔了俺们。是俺笨,俺信了俺奶,还当俺奶真给俺留了吃的就带着妹妹们跑了害的您跟俺四叔为找俺们差点叫人给打死”

    四爷和桐桐相互对视了一眼,桐桐朝俩孩子笑笑:“没事,这不都活着呢?”

    金秋从怀里掏出半个馒头来,掰下一块给塞桐桐嘴里:“婶儿,吃!”又掰了一块塞四爷嘴里,“四叔,吃!”

    四爷问:“哪来的?”

    金秋瘪嘴:“俺爹偷着给俺的!”她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俺奶要扔俺们,俺爹知道。他给俺说,省着点吃,能多活几天俺当时没明白,后来就懂了。俺爹心里过不去,给了俺们一个馒头他心里好过”

    说着,越发的哭了:“俺娘丢了俺们,怕是得急死了。”

    桐桐叫孩子把馒头装起来:“省着吃。”而今这境况,再结合这口音,怕是三四十年代,豫省遭灾,数千万人逃难的时候吧。

    只是具体哪一年,她现在有些含混。

    三八年,黄HE花园口被炸,波及三省四十余县,淹死的老百姓就有八十多万,更遑论这四十余县其他百姓的生活,他们自此开始逃难。

    而后豫省数年干旱,自四二年七月,到四三年春,有三千万人口走上了逃难之路,有三百万左右的人口死于逃难途中。

    桐桐用力的按了四爷的手,叫他先躺着。她自己扶着墙勉强站起来,而后走出破草房看了看,赤地千里,一望无际。

    干涸开裂的土地,光秃秃被剥皮的树木,空无一人的村落,这便是而今之境况。

    她回头看四爷,“连树皮也没有了。”

    四爷便知道,桐桐说,这应该是四二年。

    金秋跟出去,朝远处的县城指了指,“有大户人家施粥,都奔着县城去了。”

    远远可见县城轮廓,但走过去谈何容易?

    可若不去寻些吃的,俩大孩子还能扛几日,只怕俩小的真得饿死。

    她抿嘴,看向四爷:“我去县城,要是快明早能回。”要是有人施粥,就证明县城有大户,还有吃的。只要有吃的,就一定能搞到。

    四爷看看桐桐隆起的肚子,“行吗?”

    不行就都得死!你那具身体,本就是失血过多把命丢了的。这会子是不是天旋地转,压根站不起来。

    金秋忙道:“婶儿,我跟你去!我有劲儿。”别又扔下我们走了!

    桐桐摸了摸金秋的脑袋:“那就走!现在就走。”

    金桃惊慌急了,拉了金秋的手:“姐!”

    “我肯定回来。”金秋撕扯开金桃,抓住四婶的衣襟:“婶儿,咱走。”

    四爷招手叫金桃:“来!过来,躺着睡一觉,明儿就有吃的了。”

    明儿有吃的吗?

    饿狠了,就只能这么哄自己了。

    桐桐带着金秋,不走路,走直道儿,直道儿最近了。田地里啥也没有,平坦极了。路过河道,河道早就干涸了。

    桐桐站在河道里四下里看,而后顺着桥洞而去,桥洞阴凉,这干结的河床下面,未必没有泥鳅藏在下面。

    可到了下面才知道,啥泥鳅呀?这里被人翻了不知道多少遍,虫子都藏不住。

    她只能看那桥洞砖石,许是久不见水,竟是有蝎子在其中安家。这玩意喜欢干燥,那一个个小洞,正是蝎子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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