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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他以为是叫阵,却不想,秦军数百人一组,站在三百步之外,喊的是:“启封人士丁一,家中老母捎信于汝,汝妻已产,母子均安中阳人士霍牛,汝父病重,汝兄盼汝早归安阳人士百工,汝弟捎信,告知汝,家中母丧”

    一遍一遍喊着,一遍一遍重复着。若有同乡同袍,听见了必告知。

    桐桐坐在中军帐里,手里拿着书信,不去管外面。

    那诗怎么说的?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该来探亲只管探亲,投递书信只管投递,送不进去,秦军想法子嘛。每天数千人不打仗,只念信。

    都听吧!省的魏军守城还要惦记家里。

    此一番好意,魏王当领呐!

    [813]秦时风韵(140)二更

    秦时风韵(140)

    桐桐不仅叫人每日不间断的念信,该放灯的时候还是会放灯。

    诸如秋里,秋雨多呀!雨多了,河水猛涨,有溃堤之险,此乃常事。

    于是,她又放灯,此次放的多了,不是给魏王的,是给大梁城中魏人的,告知他们:

    第一,近期有雨,就在此三两日。请检查屋舍是否要修缮,将干柴挪至廊下,连日阴雨,湿柴不易点燃。

    第二,雨中值岗难免风寒,需得当心。姜汤常备,若不然,城中人口密集,聚集严重,必导致风寒蔓延。

    第三,夜间需警醒,若雨势大,河水暴涨。亦或者上游下了大雨,下游河水跟着涨,而后导致溃堤。此种境况下,小门小户之屋舍最容易坍塌,当心存警惕。

    不多,大致意思只这三点。

    魏王拿着此等帛书,下令:“士卒黎民不得私收此物”话未说完,便摆摆手,便是不叫城中人捡了此物去,赢蚕亦会安排人呼喊着‘好心’提醒的。

    此帛书,赢蚕好似句句好意,可其实句句杀机:

    第一,乱民心。

    秋雨之后,天渐冷,城中取暖物资必不够。下雨尚且怕柴草淋湿,无以生火。若是冬日来临,庶民御寒衣物本就少,往年尽皆以柴草取暖。而柴火只要勤快便可得,可今年便是勤快,上何处打樵准备柴草去?

    城中粮有、布帛有,却无以御寒,庶民焉能不慌?家中有老者,有幼童者,尤怕。

    第二,乱军心。

    军中同吃同住,军中昼夜值岗,军中一旦有人惹上风寒,紧跟着便一营一军尽皆病倒!

    风寒此病症难治愈,沾染风寒者,十有七八殒命。若是如此,岂非未战而先死?

    第三,乱君心。

    如今这天气,许是有雨,有雨一定会涨水,可涨水就会溃堤么?

    未必!

    可寡人而今敢赌不会溃堤么?赢蚕之意,意在恐吓。

    她在恐吓寡人,只要暗中坏堤,溃堤便可淹城。只要借助雨势,水漫大梁,魏国亡矣。

    魏王捏着布帛,双手直抖:赢蚕此女,无耻虚伪!

    庶民眼中,她慈眉善目,可谓仁厚已极!

    然实则,她奸猾狡诈,无所不用其极。

    魏王看向外面的晴朗的天:只要不下雨,便好!只要今秋无雨,便可安然矣。

    可这苍天似乎偏宠于秦国,第二日傍晚,雨滴掉落。初时确实不大,然则夜里,至子时前后,雨越下越大。

    魏王梦中惊醒,坐起身来,推开龙阳君赤脚下地,从寝宫里出去,火把照亮了寝宫外,光亮之下,廊下似是挂着雨幕,水顺着地面无声的流。

    雨真的如期而下,且雨势极大。

    深秋、雨夜,风吹着浑身湿透的将士。

    魏王下令:“速去!速去备伤寒之药!速去看城中可有房屋坍塌,救妇孺!先救妇孺。”

    传令官应诺而去,魏王直挺挺的跪下,仰头看着黑漆漆的雨幕:“苍天苍天尔何故助纣为虐?尔为何助纣为虐!”

    龙阳君缓缓走出来,将斗篷披在魏王身上:“大王!”他伸手将人往起搀扶:“大王,您若染病,此万事皆休。”

    魏王看向龙阳君:“此境况,当如何?当如何!”

    龙阳君低下头,良久才有将头抬起来,看着魏王的眼睛:“大王,如秦长公主这般,大梁可守的住?”

    自是守不住的!她不着急,但自己急,城里的将士与庶民着急。

    龙阳君摇摇头:“您这般想,朝中大小官员尽皆如此想。而今他们在城中,若不降,他们还余甚?既然明知要输,何不早降!

    一则,免受困厄之罪;二则,先降者先立功于秦国。为长远计,而今在各家府邸,不知多少人在谋算着,如何能得一份泼天大功。

    若是如此,大王,您之危比城中数十万将士庶民之危更大!”

    魏王微微变色,此意是:有人意图造反而邀功于秦国?

    龙阳君站于魏王身侧:“大王,您无论做何种决定,臣必守护您。便是一死,绝不弃大王而去。”

    魏王:“”

    龙阳君看着雨幕:“大王,赢蚕不会杀您!可而今这大梁城内,想杀您者众。”

    魏王朝后退了两步:“寡人不信,我魏国之臣,这般轻易便背叛于寡人。”

    “可大王呀,您忘了!赢蚕擅用密探,这城中必有密探,密探在何处?他们是否在朝臣府上,是否有鼓动怂恿之嫌?”

    龙阳君说着,便又垂下眼睑:“大王,韩灭了,赵灭了,您可见几位大臣殉君殉国的?求生乃人性,违背不得。”

    魏王笑了:“因而,你劝寡人降?”

    “未曾!”龙阳君摇头,“臣只是不愿您死于他人之手!折损于秦国,亡于赢蚕之手,此非折辱。可若是丧命于他人之手大王可甘心?”

    魏王未再言语,而是凝视了雨幕良久,缓缓进了大殿。

    雨持续七八日,城中干柴用尽,染病者果然极多。

    一场秋雨之后,天气阴冷。

    秦军营地上,日日有鱼腥味飘来。炖鱼汤为饭食,此证明有水师于水上游弋,打鱼不过顺手而为。

    一场雨之后,麦苗绿油油的一眼望不到边。

    而后,秦国营地边开始晾晒柴火,还有成片的兽皮悬挂着。

    他们又在喊:“城外干柴,魏人可自取!城外干柴,魏人可自取。”

    一日一日,干柴一摞一摞的摞起来,每日都在增加。

    家中有老人孩子的,有无柴为炊者,翘首以盼:可否出城取些柴草。

    庶民不敢闹,只是越来越多的人围在城门口。

    守城之将焉能不怕?

    而城外,间或喊:谁谁谁家捎带了御寒衣物,可否传递?

    魏王坚持不投降,他召见群臣:“只要扛到冬日!冬日里大河成冰,无法水淹城池。”

    “大王,便是今冬无水淹之患,可庶民何以御寒?城外柴草成垛,今晨木炭又堆积如山。秦军伐木烧炭,三百步之外便是冻至无法忍耐,柴草炭火触手可及,大王何以安民心?”

    魏王:“”当日封城,物资储备极多,宫中不乏炭火。却疏忽了,庶民无可取暖。

    桐桐坐在外面晒着太阳,看着大梁巍峨的城池:庶民打樵极其艰难,一则,无利器,一日打不了多少柴!二则,山川皆有主,庶民不可任意而猎,任意而渔,同样,亦不可任意而柴。

    膏粱者,如何知庶民之难呢?

    而今城中还有树木,还能砍伐应急:只是这般之下,能应付多久呢?

    魏王啊魏王,将王宫之柴炭、布帛分予庶民如何?

    “分!分”魏王一声令下,尽皆往下分。

    龙阳君急道:“宫中宫婢、侍卫以千万人计,如此这般他们便需得受寒冬之苦!庶民不敢违逆,可宫中之人若不得活,祸端必起萧墙!再则,分炭火于庶民,亦要分珍宝于群臣么?”

    魏王:“”因而,分不得!若分,必起祸乱。

    他一边哭一边笑,一边疾步朝城墙上而去:“赢蚕赢蚕你逼迫寡人若此你逼迫寡人若此”

    城墙外,柴火垛摞着柴火垛,木炭堆连着木炭堆,那兽皮堆成小山,这必是秦军将士狩猎所得。肉吃了,皮毛就这么放着,好似说:开门!只要开了城门,取暖之物尽有。

    再细看,秦军中夹杂着魏军。

    他侧耳去听,声音顺风而来。是秦军正在说‘卸甲田’。

    魏军为渡口驻军,张耳所率领。而今物资用尽,自愿投降。

    投降之后,每二百人一批次,卸甲交还武器,而后等着,同乡之人被秦军亲自押送,送回家乡,于官府登记,领卸甲田。

    自此,此田不纳税,可世袭,此生不用征战。

    声音之大,守城之将士尽皆听在耳中。

    魏王一一看过去,无一人敢与他对视。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大势已去,再挣扎不过是徒增笑料耳。

    这一日,一早起来,大梁的城门洞开。

    蒙恬急忙喊:“长公主长公主降了”

    什么?

    “降礼!降礼!”

    桐桐跟着出去,远远的看去,白茫茫一片。她立马喊:“整军。”

    “诺”

    桐桐一身铠甲,坐于战车之上,未动分毫。

    魏王带着魏国君臣,自城门而出。

    三百步的距离,魏王走的极其艰难。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上身坦露着,口中衔着玉璧。

    《周礼》中降礼有规定:国君‘面缚’、‘衔璧’‘肉袒牵羊’。大夫需得衰绖,士需得舆榇。

    这个意思是说:国亡,投降之礼,国君应该被缚住,口中含玉璧,赤着上身,行牵羊之礼。而大夫们身着丧服,士则需得携带棺材而来。

    此浩浩荡荡一群人,停在十步之外。

    魏王看向战车上的女子,而后缓缓跪下,口含玉璧,不能言语。

    桐桐自战车下,而后走过去,取下其口中玉璧。

    期间,对方咬住不松口,抬眼跟桐桐对视。

    桐桐要撒手,对方牙口一松,玉璧入桐桐之手。

    此玉璧乃祭祀神器,献出玉璧,乃交出国祚之意!

    魏王道:“魏国亡国之君,率魏国臣民,降大秦。大秦万年!秦王万年!”

    桐桐取出佩剑,将捆绑他的绳索砍断。

    魏王挣脱绳索,边上便有人递上刀刃。他接到手里,又叩首:“亡国之君,可赴死。求秦王赦我臣民之罪!”

    桐桐看着服丧之人,此礼仪为假葬礼,为国君之葬,为魏国之葬。

    不论穿丧服,亦或是带棺木,尽皆表达可死之态度。

    桐桐双手接过其手中匕首,而后才道:“赦尔之罪!赦尔等臣民之罪。”

    “臣可万死,求秦王留我宗庙!”

    “免其死罪,留尔宗庙!”

    “臣谢我王恩典,我王万年万年”

    [814]秦时风韵(141)三更

    秦时风韵(141)

    大雪漫天,桐桐酣然而眠。

    邯郸城中本就有吕宅,四爷在邯郸任事,住回了吕宅。

    温房里暖意融融,铁锅中有莲子银耳雪梨,炖的正是时候。烤炉上花卷被烤的金黄,他用夹子给夹到一侧,放着。腌好的肉在盘子里放着,现烤才好吃。

    桐桐这一觉直至傍晚才醒,一醒来先迷茫,而后看向四爷,又打了哈欠。

    四爷将肉给烤上,说她:“舒服了?”

    这一觉是真舒服!身下柔软,铺的是茵。

    茵乃是一种垫子褥子,专门铺在马车里减震用的,特别柔软。

    这玩意什么感觉呢?

    那词不是说‘绿草如茵’吗?就是绿草地,轻轻的柔柔的,躺上去绵绵软软的感觉,大概就是茵的感觉了。

    桐桐伸懒腰,又张大嘴打哈欠:“舒服。”枕头也是稻糠填充的,比木质的、瓷质的更舒服。

    从被窝里起来,边上的温水端起来就灌了。而后才软踏踏的坐于四爷对面,干脆盘腿而坐。

    案几上有吃的,她先抓了果子,润润喉。

    四爷递了热帕子,她接过去抹了一把脸,又发呆去了。

    “想怎么解决这个贵族?”四爷一边给烤肉,一边问。

    嗯!朝廷里肯定是要吵翻了。分封制与郡县制,该如何选择?

    四爷就说:“废黜分封制其意义不在一统六国之下!”但是呢,周朝是分封制,而周王朝延续了八百多年。

    八百多年,任何事都成了天经地义。就像是《周礼》,不自觉的,大家都在遵从周礼。

    莫说周才亡,便是周亡后的两千年,所谓的习俗去细究,依旧能找到周礼的印记。一代一代传承,就成了一种约定俗成。

    好似事情本来就是那样的,不那样的都是错的。

    一如分封制,八百多年都这么过来了,本来就应该分封,凭什么不呢?

    桐桐点头:“所以,秦废黜分封制才像是脑子有大病。谁都不满意!贵族不满意,庶民尚且不懂什么该满意什么不该满意。”

    因着始皇帝骤然驾崩,秦二世而亡!哪怕是汉朝,都说汉承秦制,可再是承此制,它依旧采用了分封制。

    对于秦之所以亡,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觉得秦采用了分封制,导致贵族不满,从而导致了大秦的覆灭。

    四爷将肉翻面,一边忙活一边问她:“在你看来,陈胜吴广这样的,算是农民起义的领袖”

    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话在而今意义非同一般。

    四爷真笑了:“陈胜自立为王,国号‘张楚’。”

    嗯!

    “陈胜有一下属,名叫武臣。此人自立为赵王,陈胜大怒,欲杀之。而他的谋士劝谏他,‘秦未亡而诛赵王将相家属,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立之!’”

    桐桐点头,这都是《陈涉世家》的原话,意思是:秦朝还没亡呢,就杀了赵王极其家属,结果就是招致怨恨,如同再生一个仇视我们的秦朝一样。与其如此,那便不如册封他吧。

    就听四爷又说:“于是,陈胜册封武臣为赵王。而后韩广在燕国贵族的劝说下,自立为燕王;田儋本来齐国王族,后来自立为齐王;甯陵君咎为魏国后人,被陈胜册封为魏王”

    桐桐:“”谁记得这么详细,“这不就是,陈胜吴广一起义,周朝时期的各个诸侯国的勋贵后人就跟着起事,自立为王,复国!

    说起来是奉陈胜为‘天下共主’,但其实不还是躲在陈胜身后么?”

    “对!就是如此。陈胜这个你觉得是农民领袖的,他已然被左右了,他没有什么主张,他走的是周朝的老路。”

    桐桐:“”要是照这么说,“项羽岂不是也走的分封路子?”

    “对!他分封了十八路诸侯,自称西楚霸王。”四爷看她:“懂了吗?惯性这个东西,是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去改变的。八百年的印记,那是一朝一夕能抹掉的?”

    桐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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