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于是,赵偃所见秦王,当真是傲气。就见他姗姗来迟,只随意的摆摆手,并未有王见王之礼仪。
赵偃面色微微一变,赵葱便起身:“秦王,我王在此,您失礼了。”
嬴政举起酒觞:“失了何礼?赵谎称与秦联纵,实则,乃是秦国兵临城下,赵国的保国之策,寡人焉能堪不破此计?
再则,秦赵世仇,秦如何敢与之联纵?这岂不是给赵国背刺我秦国之机?赵王此行,看似怀揣蜜果善意拳拳,可其实呢?
蜜果之心乃至DU之物,食之必死无疑。秦迎八方来客,但唯不喜恶客。对恶客,若还需寡人以礼相待,是否有为难寡人之嫌?”
赵葱才要说话,赵偃却笑了:“将军退下!”
诺!
赵葱恭敬以退,赵偃看向嬴政:“秦王所言极是,寡人前来,确实乃救国之策。然则,此于秦国而言,有利而无害。楚国最难攻克,秦当有此共识。有赵相助,秦必可攻克乱局中的楚国。莫不是秦王惧怕赵国,怕我赵国借机重兴,难以攻克?”
“激将?”嬴政哈哈大笑:“其实,先攻赵,可;先取楚,亦可。我大秦之现状,不惧诸国。再则,燕国深恨赵国,若秦与赵灭楚,他日,赵王不怕秦与燕联盟,再灭赵?”
赵偃身子往前一探:“那是他日之事了!今日可不死,今日可安枕。他日之危,再谋他日之策便是。”
嬴政肆意而笑:“如此说,赵王怕了?”
赵偃咬牙点头:“寡人确实怕了。”
嬴政看着赵偃的眼睛,低声道:“昔年在赵,军营,帐篷,所受奚落,政一日不曾忘。”
赵偃:“”原来如此!若是这般,倒是好办了。
受些奚落,叫嬴政出了胸口恶气。若是他之蔑视可给赵国争取一线生机,那寡人便受此蔑视便是了。
嬴政咧嘴一笑,声音更低:“赵王,你知对敌最残忍的惩罚是甚?”
“甚?”
“可杀而不杀,让他日日惊惧,日日担惊受怕、提心吊胆。”嬴政眼里全是戏谑:“寡人在邯郸,曾受此苦噩!当日政便发誓,必要赵王受我当年所受之苦。彼时,赵国先王尚在人世,寡人报复不了他!但你活着。”
赵偃:“”嬴政小儿,得志便张狂,骄横若此,岂能长久?
嬴政满是睥睨之态:“尔等是如何羞辱我母,如何羞辱寡人,桩桩件件,字字言言,犹如昨日。听闻,你宫中舞姬,尽皆红衣女,此乃何意?赵偃,寡人若不能叫你日日煎熬,如受凌迟之苦,如何能解寡人心中之恨。”
赵偃:“”骄傲自大,少年心性,果不沉稳。他问道:“这么说,秦国可与赵国联盟?”
嬴政笑了,问吕不韦:“丞相,赵王问,秦国可与赵国为盟乎?”
吕不韦起身,拱手道:“大王,不可!早定之事,便不再更改了。”
嬴政又问李斯:“廷尉,赵王问,秦国可与赵国为盟乎?”
李斯起身,面露蔑色:“大王,此非必要之事!徒增麻烦而已。猫捉鼠,乃为充饥,不为玩闹!”
嬴政又扬着下巴问主婿:“文渊君,秦国可与赵国为盟乎?”
四爷起身:“随大王之心便罢了!皆可。”
嬴政便笑了,又看阿姊:“阿姊,秦国可与赵国为盟乎?”
桐桐朝赵偃看了一眼,这才笑道:“赵国不足为虑!”说着,便起身,亲手为嬴政斟酒,而后低声说话,只嬴政与赵王可闻。
她说:“我知你心中有气!你随心即可。莫要怕耽搁国事,若他日赵果然不好剪灭,你还有阿姊在!彼时,阿姊便带人,一把火烧了邯郸城。那等恶地,烧便烧了。大王放心,邯郸我可来去自由,不惊动任何人。”
嬴政自得,一双长眉似要飞起来一般:“赵王,便是如此,你亦要与秦为盟么?”
赵偃藏在袖袍中的双攥成拳头:今日由你们骄纵!他日,必双倍奉还。
他笑了,笑的意味深长:“若是死期能放在明日,谁又愿今日赴死?”
嬴政哈哈大笑,起身道:“我大秦文武大臣听令”
“诺!”
“而今,寡人欲与赵国为盟!”
“不可”
“大王,三思!”
“赵不可为谋!”
一片反对声中,嬴政乾坤独断,定下此事。
于是,秦赵联纵,国书传至天下诸国。
赵偃一出宫,秦宫之内,君臣相视,而后畅然大笑。
嬴政问吕不韦:“丞相,寡人之骄横,可取信于人否?”
吕不韦拱手:“大王肆意之态,甚好!甚好!”
嬴政又问李斯:“廷尉,寡人与那得志便猖狂之人,有几分肖似?”
李斯看了甘罗一眼:“臣自大王身上看到了上卿之影!”
甘罗跳脚:“大王,臣何曾得志便猖狂?”
满殿人尽皆笑的打跌!
笑罢了,嬴政才道:“拟诏,册封齐国公主田密为夫人。”
之前只有楚国公主为夫人,而今又册封一夫人,出身齐国。
何意?彰显与楚国决裂之决心。
下了这么一道诏书,嬴政又命王翦:“往许邑、鄢陵调兵,做出意图攻楚之动作,需得叫赵国坚信不疑。”
“诺!”
赵偃不敢在咸阳呆着,被蒙毅带人礼送出境。
赵高早在边界等着,此时,赵偃才松了一口气。
回头看向秦国的方向,这才朗然大笑:“果然,天不负我赵国!天不负我赵国!”
赵高忙问详情,赵偃一五一十便说了:“秦枉有良臣猛将!世人皆以为秦不可战胜,然则,寡人此次见嬴政,竟觉我赵有取秦而代之的一日。
秦之短处,正是嬴政!少年得志,自大少约束。良臣之言,一句不听。赢蚕之语倒是肯听,然则赢蚕对幼弟有溺爱之嫌!长此以往,必起祸端。
我赵国只要挺过这一次,兴盛之期,指日可待!”
赵高忙回:“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赵偃问说:“与项燕联络可顺利?”
“顺利!”
“那便好!那便好。”赵偃低声道:“密切注意秦军之动向。”
“诺!”
许是调整了部属,秦攻楚的动作并不快。
赵偃数次遣人去问,秦国给的理由都是:楚地多雨,水泽溢满,需等天时。
此理由成立!入秋后,南地是多雨。路难行,水涨满,自是要考量这一点。
而项燕却在楚国闹出极大的动静,果然挣脱了三家之围困,不局限于项地。
赵偃得了消息,笑道:“嬴政该急了,攻楚必在今冬。”
桐桐则不停的统计,赵国的粮草有三成资助给了项燕,且运出的军械无法用数据来统计。箭簇以及攻城利器,数量极大。
她把数据统计好,递给四爷:“釜底抽薪之策,已成!若要打,赵国后勤必欠缺。”
四爷摇头:“不急,再等等。李牧不能领兵!”此人领兵,必有一番鏖战,死伤太重。
桐桐起身:“我想去一趟邯郸!”
“为李牧?”
若只为此人,倒也不至于。
四爷:“”他懂了:“你怕失控,伤亡过重?”
嗯!
桐桐拿着手里的东西进宫,见嬴政,说的亦是这个意思:想偷偷去邯郸。
嬴政不解:“阿姊去作甚?”
桐桐:“”只能说,“恐失控!赵地不该再有过大的伤亡。”
嬴政沉默了,良久才道:“可政更担心阿姊安危。”
“不止如此,军中消息想灵便,必得有人深入敌方核心。赵国与别国不同,此需得一战而定胜负。”
桐桐说着就笑:“邯郸何曾拦住过我?”
嬴政愣了一下,想起阿姊数次在邯郸闹出的动静,跟着笑了一下:“阿姊归来,寡人要册封阿姊为上将军。”
于是,毫无征兆的,秦国发国书昭告天下,怒斥赵国背信弃义。
两国盟约共同伐楚,赵国却与楚暗中来往,资助其粮草兵器。
此乃背弃之举,因而:秦王怒,伐之!
[803]秦时风韵(130)一更
秦时风韵(130)
赵国邯郸,龙台宫。
“嬴政小儿,戏耍于寡人!”赵偃抬手拂去案几上一应物什,暴怒而起。转身抽出了佩剑,指着大殿中的大臣:“而今,秦国大举进犯,当如何?”
道路不通,他国无以为助,此乃事实。但若是诸国一起冲击秦国关隘,亦能延缓战事。可谁肯为相助赵国与秦为敌?
楚国内乱,资助项燕导致项燕已经成势,楚国平内乱尚且不及,又哪里会援赵?况且,楚国的内乱因何而起呢?楚国正恨赵,无可谈之处。
燕国与赵国是世仇,不趁机出兵复仇那是因着要留存实力将来对付秦国的。
魏国呢?之前魏国数次求助,赵国有心但终究未曾帮到,此事,魏国躲着尚且来不及,又怎会为赵国行那等之事。
而齐国,更不要提了。齐国公主才被嬴政册封为夫人,齐为秦之附庸,无骨贪财之辈,不提也罢。
因而,赵国此时已陷入孤立无援之境!
郭开噗通一声跪下:“大王,此乃赵高之罪!赵高该是秦国之奸细,他于秦国长大,无故被秦国放归,此人归赵便为阴谋。大王,此策乃赵高所献”
赵高一脸愕然的看郭开,并不辩驳。
宗室诸人却尽皆站出来:“丞相,此与宗令有甚干系?此策甚好,可策好,有甚用?这朝堂之上出卖赵国的,绝非我宗室之人。”
是说有人将暗中所谋泄露给了秦国!
李牧站出来:“大王,此事干系甚大!朝中有内奸,所谋之事这般机密却已然被泄露出去”
赵高忙道:“大王,臣自愿下地牢。朝中之事,臣一盖不理。若此番情形之下,所谋再被秦所察,大王也好判断,究竟是何人心怀二意!”
说完,起身便退:“臣于大牢之中,静候大王发落。是杀是刮,臣绝无一丝怨言。而今大敌当前,国破亦是一死,横竖皆是死,有甚差别?”
话说完,人已出去,果真去了地牢,等着被问罪。
军中将领尽皆愤然,赵高理事尚且公允,粮草配给足额足量。郭开呢?不收好处绝不办事。
此时,武将们站起来为赵高抱打不平:“秦王诏书,言辞清楚。联盟为真,偶尔洞察此乃我赵国之计,这才怒而伐之。此为何意?计策本无疏漏,秦已然中计。或是执行有疏漏,或是消息泄露”
郭开便插话:“必为执行疏漏!此策亦为赵高执行,赵高岂能无罪?”
李牧看了郭开一眼,而后摇头:“执行之时,臣有参与,事事谨慎,处处小心,若此被秦国洞悉,那便是臣等技不如人,非不忠,此不为罪。此事确乃要务!然兵临城下,此时纠缠此事,殊为不智。不若,请丞相暂避,待战毕,再论其他。”
“李将军!”郭开怒而呵之:“将军逾矩了!大王是否信任我郭开”
李牧冷然一笑:“此事好办!请大王下令,彻查丞相与宗令府邸,如此之下,何人与秦国有来往,一查便知。”
郭开面色一变,才要辩解,李牧反问:“丞相不敢?”
“非不敢!而是”郭开看向赵偃:“大王,此事”
“住嘴!”赵偃眯眼看郭开,“从李将军之意!送郭开与赵高为伴,抄没此二人府邸!”说着,便看向赵葱:“此事,你去办!务必给寡人看清楚,谁是忠,谁是奸!”
“诺!”
不容郭开辩驳,他便被拉下去下了地牢。
赵高果然在地牢中安坐,一见郭开,他便起身:“丞相。”
郭开冷笑:“惺惺作态!秦人之犬,呸!”
“丞相!”赵高站直了,看向郭开:“下官敢发誓,未曾收秦国毫厘!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
郭开:“”我我收了!我收了就是叛赵么?
赵高一脸的沉凝:“下官也在反思,究竟是哪里疏漏了,可思来想去,终是找不到破绽。因而,下官断定,要么,赢蚕有通天彻地之能,要么,便是”
“如何?”郭开指着赵高:“本相自幼陪伴大王,岂会背叛。”
赵高不言语了,良久才道:“此由军中之人去彻查吧!朝中收秦贿赂者,不在少数。唯军中甚是干净,必不至于诬陷你我。丞相府中若无甚与秦相关之物,该是无碍!下官只忧心军中粮草、兵器”
郭开:“”库房中甚物都有,秦国之礼自然在其中,格外厚重。
抄家之后,赵高家产悉数归还,赵偃亲自来牢房,“放他出来。”
赵高自牢中出,忙跪下看向赵偃:“大王,臣无能。”
赵偃扶起赵高:“此乃郭开之罪。”
“大王,丞相贪财,但绝不至于出卖赵国。”赵高低声道:“您知丞相脾性,丞相不至于如此。”
赵偃摆手:“先关着他,此战之后再论其他。”
郭开在牢中看着大门关上,心顿时凉了。
他摘了腰上玉珏给狱卒:“告知王后速速为太子迁打算!此事看似罢相,实在乃是借机举公子嘉。”
狱卒不敢拿,却不想人还未走,大牢外便有一黑袍人进来。
掀开斗篷帽,郭开往下一跪:“王后?”这等地方,王后如何能进来?
倡后一摆手,人尽皆退出去。
“王后!”郭开急道:“王后郭开无能,不能庇护您与殿下。而今,大王正用军中之将,对赵高信任有加此时,此两方无论提出何要求,大王必定允准。太子危矣!王后小心呐!”
倡后来此处为的便是此事:“大王议事,召公子嘉旁听。”若是如此,“丞相,我与迁儿可有活路?”
郭开摇头,低头眼珠子乱转,良久才哭道:“秦国华阳太后旧事便在眼前!非亲子为王,王后变太后,亦不过是一杯鸩酒了一生罢了。”
是啊!华阳夫人为王后,嬴子楚为秦王之后,她是被尊为太后,可结果呢?
若是真尊华阳,华阳何以毒鸩嬴子楚。
倡后才想到此处,心中便一哆嗦。她看向郭开,郭开一边哭,一边看她。
两人对视良久,倡后再未发一言,转身而走。
郭开背过身,擦了眼泪:华阳鸩杀了嬴子楚!
倡后回了寝宫,看着熟睡的儿子。
她眸光微深,静静的坐着。良久才道:“熬一碗安神汤,睡不着。”
安神汤药之味儿在寝宫里飘荡。
她又说:“多耗费些功夫,莫要偷懒,若饮下无用,必问责!”
熬药宫人便熬了两份,每份都熬的浓稠,而后折入一碗。
过子时之后,赵偃方归,问说:“为何还不歇息?”
倡后起身:“心有不安,又去探望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