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是!四爷和桐桐对此自然更感兴趣。在之前,‘云梦’只在《左传》、《国语》以及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中见过。据说,春秋战国时,‘云梦’曾是楚王的狩猎区。
后来水域面积越来越小,早不是当初记载的样子了。
两人对此感兴趣,一则,就是好奇,想去看看;二则,南方水系较之后世更加不同,虽通过各种途径,手中有楚国舆图,但依旧想要佐证一二。
谋士问宋玉:“问云梦泽问甚?”
“云梦泽水泊之地,有多少冲击而成的田地,种植何作物?收成几何?养子民多寡诸如此类。”
谋士看宋玉:“先生,此乃刺探我楚国国情。莫要据实以告!”
宋玉:“”他说,“本人不善谎言。”
谋士:“”你那神女为真?这谎扯的,你都信了,您这样的人,就是天生的谎言家。
宋玉一脸赧然,满眼无辜:“那老夫勉励一试!”
于是,下雪这一日,桐桐未曾进宫。在家里听四爷和宋玉闲谈,就听到如此骇人之语:“云梦泽蒲草遍布,遍布万里,有一水族依云梦泽而生。”
万里乃是夸张,而今之人不知道其地域究竟有多大,以此来形容广阔,桐桐未觉得有何不妥。
她还问说:“水族,乃是鱼?”还是所有在水里的鱼虾螃蟹都被叫做水族。
结果宋玉这老先生说:“非也!非也!水族乃人也,他们以舟为家,漂泊于上,一生不上陆地。”
桐桐:“”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桐桐以为遇到了原始部落野人。
她赶紧说:“以鱼虾为生,未尝不可活。只是,不食盐,亦可?”或者是生吃鱼,从动物血液里获得盐分?
宋玉:“”他眨巴眼睛,“水族之人代代如此,于陆地之人尽皆不同。”
桐桐:“”莫不是水猴子?或是人没了解清楚,以为是人类。她有兴趣了,催着宋玉继续说。
“水族之人,乃水神之后裔,庇佑于楚国”
嗯!神话故事嘛,正常。
“水族之王与我楚国先王盟誓,世世代代以楚王为主,护佑我楚国千秋万代!”
桐桐:“”她恍然,这话是给我捎小话呢?表达了楚国维护国祚的决心。
这也没什么,正常!
桐桐催着:“说水族!”具体点的。
“水族人高大、威猛,站直高于门额,躺下如门板之宽”说着,还指了指厅堂的门。
桐桐看过去,自家是高门大户。
高门大户这个词,那是门第的代表。有身份之人,宅邸是格外宏大的。
这府邸乃是芈宸旧宅,自己搬进来之前,这门是另外改了规格的,比之前更高,以彰显长公主之身份。
目测一下,自己这大门得有三米高,一扇门得有一米二宽。
人长成这样?
桐桐看宋玉,编了神女哄楚王就罢了,你怎么还编个巨人来哄我呢?擅写文章的人都不实诚,笔下没真的,尽皆大骗子。
她问宋玉:“此等之民,一生不离舟船,那所造之船得多大?”
“如宫殿一般。”
“啊!那宫殿一般的舟船,造船木头从何处来,在何处所造?泽中生大树?在水中亦能造船?”编圆了再说。
宋玉半点磕巴都不打:“此正是水族神奇之处!那舟船如宫殿,金碧辉煌,燕卵大之珍珠做帐,拳大夜明珠为灯,所穿之衣如云彩一般尽皆非凡物!”
懂了!人家不是说了吗?水族乃水神后裔。
于是,她便道:“必是水神庇护,此族可通神?”
“正是!正是!”宋玉说着便叹气:“水族之王上折子于我王,言称楚国若有难,水族必助之!云梦泽之水四通八达,无水族不能去之处。他们之舟船,可日行八千里;若弃舟游水,日行千里亦不过尔尔。”
桐桐点头:“如此凶悍,行军迅速,体力劲猛,且还不需粮草供应,水中鱼虾可为食!善!善!善!”
她兴致盎然:“水族无缘怕也难得一见!若是不麻烦,烦请先生转告于楚王,便说,赢蚕喜珍珠。夜明珠不敢要,燕卵大的珍珠便好。蚕亦不敢讨要,若能购得,已是喜不自胜。”
宋玉:“”他一副惋惜样子:“外臣当时如何不是做此想,无奈!无奈!水族所赠,上岸便化为乌有,可惜!可惜呐。”
说着,又看向这位长公主:“外臣绝无假话,亦非一梦,许是您不信”
“信!信!蚕坚信不疑。”桐桐往宋玉跟前凑了凑,小声的跟他说:“说一件无人信之言,但先生见多识广,蚕这才敢实话告之于先生。”
宋玉忙问:“何事?”
“想当年,蚕与我王在邯郸城外山中隐居,偶有一日,我姊弟二人进山打樵,本是整日里进出之路,那日则怪了,入山便迷了路途。我二人于山中绕行,沿路树木做记,可半时辰之后又转回来,如此再三。”
宋玉:“”此言该是真!遇鬼打墙之事,民间颇多。他亦往前挪,急切的问:“而后呢?”
“彼时,我王年幼,稚龄!我亦年岁不大,这般奔忙,焉能不累。本欲择一石稍歇,谁知幼弟竟是睡着了。可山中豺狼常有,蚕不敢睡,可眼前却越发的迷蒙,似乎山中起雾”
“山中起雾常见,不以为奇!”
“蚕并不惧怕,只抓了我弟之手,怕有所失!却不想这一抓,眼前忽的一变。似入了天宫一般,云雾缭绕间,琼楼玉宇,仙乐飘飘。仙子起舞,仙人们觥筹交错。
彼时,我弟醒着,我牵着他。上首之仙笑道,‘请人间之帝王,此女为何人?’。就听我弟道,‘此乃家姊,多有叨扰。’上首之仙着仙子赐我佳酿一杯,我饥渴难耐,想我弟亦然便先予他,他推辞不受,我便一饮而尽。
可这一饮之下,竟是一睁眼,不在天上,好似只是睁眼打盹,又清醒了。再看我弟,竟依旧在睡。我才心笑,当真是白日做梦。可复又察觉不对,之前饥渴之感全无,口齿之间尚留清香。我心中惊惧,忙去呼喊我弟,谁知他昏睡不能醒。
我心中怕极,背起我弟就走。您猜怎么的?我二人进山不足百步,道路依旧,须臾便出山。一脚迈出去,我弟便醒来,抱怨说,‘仙桃才至,阿姊怎生拉我走了?’。
此事甚奇,当时年幼,怕主母知晓责罚,便告知我家阿弟,万万不可与人言。而今听先生之言,难不成我姊弟所遇,乃为真?但不知仙人所言,‘请一人间帝王’此乃何意?”
宋玉认真的看这位秦长公主:“长公主若作文,定不在宋某之下。”
过奖!过奖!
四爷笑道:“不若请先生将长公主与我王年幼时经历,作文以记之?”
那岂不是替秦王宣扬他乃天下之主,人间帝王?
宋玉:“非亲见难以尽述!莫不如,秦王再赴宴时,带外臣一游?”
哟!还挺会堵?
桐桐亦面无异色:“好!可说好了!他日我王名副其实时,必于仙境一游。彼时,必带先生!”
宋玉回去怅然,跟谋士说:“先生,该回楚了!某于咸阳”并无用处。
谋士皱眉:“身为楚臣,身有重任,岂可轻言放弃。”
宋玉:“”遇上两个跟我一样会胡说八道的,我也编不过他们呐。
谋士问:“为何不带宋家宝珠前去?”
蒲柳之姿,难入长公主眼。
“那般女子,如文渊君这般男子,可配为夫。然,女子喜幼犬灵猫,宋家宝珠乖顺一些,必得长公主垂青。”
宋玉:“”真会骂人!今夜便写赋以记之!你便是下一个登徒子!
哼!你骂我一句,我要让你世世代代被人所唾弃。
改日再去拜访长公主,是带着宝珠同去的。
然去时,不凑巧,长公主自厅堂而出,正要进宫,似有急事。
她吩咐家仆:“请贵客入内,好好招待。”然后说宋玉:“文渊君正更衣,马上便来,先生稍候。”
宋玉才说要不今儿算了吧,结果长公主走了,人家家仆将他们祖孙往里面迎。
安坐之后,家仆端蜜浆去了,宋宝珠左右看看,见一火盆中似有锦帛未曾燃尽,他看了一眼,看见上面有字。
忙将其捡起,而后藏于袖中。
文渊君与祖父清谈半晌,宋家宝珠如坐针毡。直到回去的马车上,他才拿出来:“祖父”您看!
宋玉接过来,就见焚过的锦帛之剩下小儿巴掌大一点。上面可分辨字为:燕复项。
回使馆之后,宋玉将其交给谋士:“何意?燕国要如何?”
燕国要如何?
谋士摇头:坏了!这是要坏事啊!
燕可不是燕国之意,只怕指代的是项燕。
项燕要复国?
[792]秦时风韵(119)二更
秦时风韵(119)
楚国使臣请辞,便是雪天路难行,亦不能阻拦他们归楚之脚步。
临行之前,宋玉提出要见芈夫人,嬴政亦允了。
芈徽想见,芈峦拦了:“不若夫人以伤寒为由,不见了。奴婢出面即可!”
“也罢了!问问父王与阿母之境况。”
“诺!”
芈峦见了宋玉,却沉着脸:“使臣在咸阳两月有余,初来不见,而今要走了,请见于夫人,何意?”
宋玉忙道:“大王记挂于公主”
“记挂于公主,使臣当来咸阳便求见。便是不得见,亦能知夫人之近况。送信于楚国,只怕公主与大王可通信数次。”
“此臣办事疏忽。”
“罢了!不为难先生。”芈峦叹气:“公主远嫁,侍奉秦王,于楚有功。这身在秦国,何处不用钱财?大王令使臣捎带了几车金饼?莫不是秦宫有人私扣夫人财货?若是如此,必要禀报大王”
宋玉:“”大王并未捎带金饼!所捎带者,乃是布帛饰品。
芈峦叹气:“先生,大王不曾亏待夫人,秦不缺财货。太王太后常故意输些钱财于夫人,怕夫人拮据。太王太后为何独独厚待于夫人?盖因他国公主不缺财货,便是原韩国公主,亦有公子非赠予。”
宋玉忙道:“臣回楚,必将此言禀报楚王。”
芈峦笑了笑,又问:“大王还有何话要交代,奴婢必转告夫人。”
“是项燕项柱国”宋玉怎生问?项柱国复国,此事荒诞!必是哪里误了。
“文渊君所评,宫中略有耳闻。”
“臣是想问,文渊君可是刻薄之人?臣与之交往,只觉此君乃君子品行,便是两国不睦,他亦未有过激之言,便是提及我王,亦是言辞有度怎以那般之言刻薄于项柱国?”
芈峦:“”在这宫里,我怎敢评文渊君?
她只能道:“此事,夫人亦不知详情。想来事出必有因。”
是啊!事出必有因。
芈峦将宋玉打发了,而后回寝宫。
芈徽问说:“父王如何?”
芈峦低垂了眼眸:“父王劳于国事,并无不同。”
“阿母”
“使臣不尽知,只泛泛而谈。奴婢便将其打发了。”
芈徽未曾在问,只是看着楚国的方向怔愣。良久才道:“昔年在楚国,泛舟于湖上何等自在?而今身处咸阳宫,四面皆高墙。峦儿,我想郢都了。”
芈峦坐于火鼎之前,将烤的酥脆的饼子取下来,轻轻的咬着:“若身在楚国,该忧心国破之日,是否能活命,是否辗转于他人之手。而不是如现在一般,在火炉之侧,吊着羹汤,吃着薄饼,温着果子,赏着飞雪而后盼着春日早至,好换一身春裳赏花赏景。”
芈徽看她:“你不思楚国?”
芈峦:“”思什么?阿母已死,她只是楚宫婢女所生而已;楚王虽为亲父,然宫中如自己这般楚王之女,亦有十数。
若非为媵女,谁知此生会零落于何处?
她一边吃着一边笑:“思啊!可思有何用?”而后她打岔:“夫人若闷了,奴婢陪您高处赏景。雪中俯瞰咸阳城,别有胜景。”
芈徽放下手中针线:“那便走吧。”
站在高处,可看见车马出城门。那星星点点里,芈徽问:“城门口之车马可是楚使出城?”
芈峦:“”为何不盼着秦国一统天下,你为偌大的天下生下继承人呢?
风大,她只做听不见。心中默默祈祷:唯盼秦安!
秦安,即我安!我安,即可!
楚国之事,尚需慢慢发酵,急不得。
嬴政与朝臣于章台宫议事。
来年灭赵国之战,该提上日程了。
吕不韦先道:“大王,此次秦大胜,确损诸国精锐。然,我大秦不当大意。诸国虽弱,然则尽皆立国数百年之国,底蕴深厚,根基牢固,子民皆有国属,灭国之时,抵抗究竟有多大,而今尚不好估量!”
李斯未曾反驳,只是补充道:“赵秦之间,血海深仇。此地尤难治理。”
嬴政点头,此二人所言,尽皆老成稳妥之言。
吕不韦看了李斯一眼,又道:“臣等,而今有许多急务要办。诸如各国之人口,各国之兵力,各国储备粮草多寡,甚至于耕地几何?种何种作物?作物产量如何?百姓而今之赋税以及收入,尽皆需得清查。”
善!打了就要治,此确实乃急务。
李斯又跟着补充了一句:“丞相所言甚是!然臣以为,不仅要清算当下,亦得计算以后。五年后、十年后、十五年后,需尽皆精算。
诸如一地,村寨中人口两百,该地良田有多少,五年后,此地人口多少,田亩又有多少?此村舍之界限划分,便该以此为依据,留够该地黎庶求存之空间,方能使百姓留于故土,不至于沦为流民。”
嬴政点头:“此事,卿请数百擅精算之人,于林光宫清理核算,务必有理有据,不容有失。”
“诺!”
议事毕,夜深了,嬴政于宫殿中对着舆图看,良久良久。
风大雪大,大殿中烛火摇曳。
他从东殿至西殿,不住的徘徊。
蒙毅打着哈欠,自火炉边榻上起身:“大王,该歇息了。”
嬴政想起曾祖、祖父、父亲,就在这大殿里,一夜一夜不能安枕时的样子。而今,他竟是亦无法安枕了。
坐下,手放在秦王剑上,一下一下摩挲。
曾祖赠剑,好似就在昨日。
这般想着,他又起身,走到曾祖坐过的地方,而后将秦王剑举起,缓缓跪下:“历代先王为证,赢氏后世子孙嬴政在此立誓!政将东出函谷,荡平天下,剪灭诸国,一统天下。政之剑锋所指,皆为秦土。秦土之上,尽皆子民。我大秦黎庶子民,必能得享万世安宁。”
说完,三叩首,而后起身,将长剑归鞘。
蒙毅站起身来,看向大王,不敢言语。韩国虽灭,但此次才是灭国之战真正的开始。
大王在立誓,又何尝不是给他自己以勇气。
是的!嬴政攥紧剑柄:寡人行么?寡人真的行么?行!寡人行!我大秦为此积淀百年,政有幸,恰逢此机遇,成就万事功业,有何不行?凭甚不行?
这一夜,风大雪大,子时已过,嬴政尤未合眼。
蒙毅睡了一觉起来,大王站在舆图上。
再睡一觉起身,大王坐在舆图上。
等再次醒来,大王躺在舆图上念念有词,不知作甚。
他披衣而起,缓步过去,不敢打搅。
嬴政听见了,便道:“战,不可以无因由。”
蒙毅问说:“要遣使臣去赵国问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