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不能给任何人可乘之机!此剑出,他长啸一声,吐出胸中那口污浊之气。而后看向蒙毅:“你出宫,替寡人去一趟丞相府。”
“诺!”蒙毅问:“去做甚?”
“告诉丞相,寡人常听先王论政,而今长夜难眠,甚是思念先王。请丞相准备,自明夜起,留宿宫中,论政于寡人听”
“诺!”蒙毅转身走了。
嬴政看着手里的秦王剑,嘴角微微勾起,而后剑入鞘,大踏步的往书房去。
进了书房,嬴政从匣子里拿出一枚玉佩,这是在赵国时,挂在他胸前的。玉佩为父王所留,丝绦为阿母所编,陪伴了他整整七年。
他将玉佩拿在手里摩挲,而后将丝绦解下来,只留玉佩于匣中。这丝绦在手里来回的摩挲,好半晌,他抬手将其投掷于火中,看着丝绦在火中焚烧殆尽,这才看桑榆:“吩咐厨下,太后喜食蜜,进上好蜜十罐于太后,以表寡人孝心。”
桑榆的心都哆嗦了:大王自来只称呼太后为‘阿母’,有外人也只称‘母亲’‘母后’,可今夜,大王喊的一直是‘太后’!
跟长公主说的时候是,跟自己说的时候亦是!
他跪下,怯怯的应了一声‘诺’!
“留宿宫中?”吕不韦看着蒙毅,蒙毅眉眼含笑:“下官旨意宣到,丞相早些歇息,下官回宫复命。”
“请”
蒙毅走了,吕不韦皱眉不解,一脸心事的朝寝室去。
寝室内,四子尤在坐。之前两人尚未说到正题上,宫中便来人了。
吕不韦坐下之后,问四子:“你猜宫中人此行为何?”
“安抚!”四爷看向吕不韦:“长公主凌厉,大王必温和优厚。因而,此次,宫中旨意必是给予恩宠。”
吕不韦挑眉,“留宿宫中,论政于大王听,此确为无上荣宠。”四子猜对了。
四爷笑了,给吕不韦呈酒:“荀子门下,修习帝王术者,不知凡几。李斯便是其中佼佼者!侄儿不才,到底于荀子门下修习一年,乃其关门弟子。此心术,所料该不差。”
吕不韦接了酒,端起来喝了:“以你之见,我所谋不成?”
“叔父以为大王是何等样人?”
吕不韦皱眉,不能答。
四爷又反问:“叔父以为长公主是何等样人?”
吕不韦更是皱眉,一时不知该怎么去答。
“叔父不曾经历真正的生死,可长公主与大王,数次与死亡擦肩。这般之人,心性当如何?十一岁杀人便不曾犹豫,叔父觉得大王不会杀人?还是长公主不会杀人?亦或者,觉得他们需得以大秦而今局势为重,不好杀你?”
吕不韦长久的沉默,王者焉能不会杀人?
四爷端着酒杯问他:“大王恩宠,允你夜宿宫廷,此恩你是接还是不接?”说着,他就笑了,“不接,你乃抗旨,不信任君王,这是你之罪;接了,你便夜宿宫廷,而后呢?杀你岂不是易如反掌。说你犯上,你有甚可辩?说你君前无礼,你有甚可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不死,有的是办法叫你死。”
吕不韦攥着酒杯的手都紧了,“今儿竟是步步杀机。”
才回过味来?找死没你这么找的!但而今的秦国,需要看起来井井有条!因此,嬴政不会怎么着吕不韦。
任何人都可以不从大局考量,但唯王者不同。
嬴政今夜能派人出宫,来这么一下,已然不在四爷预料之中。此人不仅悟到了大局为重,更掌握了主宰者第一要诀,那便是忍!
只要此人还可用,那便容他,忍他,最后你且看他!
四爷说吕不韦:“叔父,可曾记得初心为何?”
“一国之利,以显门楣。”
四爷点头:“叔父才高,自是知道田陈篡齐。”
吕不韦瞬间睁大了眼睛:“你说甚呢?”说着,他急切的朝外看去,看外面有没有人。
四爷便笑:“叔父更该知道秦相商鞅。”
吕不韦:“”商鞅为大秦相国,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可却落到个五马分尸的结果。田陈出身卑贱,流落齐国,最后篡国为王室。
自家这侄儿是在问:你是要成为商鞅那般的大秦相国,不得善终呢?还是要学田陈,小心经营,步步为营,最后代秦而立。
说完,四爷便起身:“叔父,侄儿不久便要前往雍城,您多珍重。”
吕不韦心中又是一个激灵:他可掌雍城!此虽为长公主食邑,但最终该是吕家子孙的。吕家若有一雍城
四子走了,他兀自坐在原地没有动地方,有太多的东西能畅想。
四爷坐在马车上,笑了:对于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你叫他老实本分,岂能有用?除非你给了他一个更长远的目标。
在最初的打算风险太高的前提下,他会从长计议,不会逼迫太紧,他会为了他的更长远的目标做许多铺垫。
有这些时间,就足够嬴政撑到亲政了。
另外嘛:雍城藏暗兵,此异动需得吕不韦遮掩。吕不韦以为自己养私兵,可所养之兵乃勤王之用。
此策,吕不韦会听吗?
会的!田陈篡齐,继而得天下,以吕不韦之野心,焉能不动心?
是的!吕不韦动心了,他在寝室里来回的徘徊,时而笑,时而拍案
四子心雄,果然如是!
自己不敢想之事,四子敢想:妙!妙!妙哉!
他大笑出声:富可敌国,为何不能有一国?
若有此想,除了要做好秦相国之外,还需得影响大王。
如何影响大王呢?他第二天一早,就去见了姚贾。
姚贾正要去宫里给大王讲学,见了丞相忙问:“听闻三位上将军进宫了,丞相可是为此事而来?”
倒不是为这个!
吕不韦亲昵的拉着姚贾的手,两人相携而行:“姚师可知齐桓公与管仲这对君臣。”
“自是知的!”姚贾这么说着,才要说话,吕不韦却拍了拍他的手,“知道便好!知道便好!齐桓公与管仲君臣相得,大王必是爱听的!爱听的。”
说着,人就走了。一边走,一边回头,还点着他:“要讲好,要好好讲,要时时讲谨记!谨记。”
姚贾摸着胡子,看着匆匆离开的丞相,心说:讲齐桓公和管仲什么?
齐桓公不计前嫌,拜管仲为相?
姚贾摇头,进宫的时候一路都在思量:讲齐桓公与管仲什么呢?此二人大王必读过。
眼看进宫了,他‘嘶’的一声,几乎揪下了几根胡子。
他想起一个典故来:齐桓公拜管仲为相,称呼管仲为仲父。无论朝中有何事,齐桓公皆说,去找仲父,仲父去办。果然,管仲事事妥帖。而在管仲治理之下,齐国能称霸于诸侯。
此典故说的是什么呢?
说的是无为而治!
丞相之意是:应该教大王无为而治,需得大王认同无为而治才是治国良策!
于是,嬴政就听到了这样的论调。
姚贾说起了当世四公子,首先提到的是赵国的平原君。
“此人有才?未必。”姚贾满脸的鄙薄之色:“秦国不以出身,择其才而用,这是其他诸国皆未曾有的。平原君乃赵国先王之叔,若有才情,当日国君之位为何不曾给他?赵国与秦国不同,秦国以嫡长而立储,赵国却号称以贤而立”
嬴政看着姚贾:嫡长未必全对,立贤未必全错,倒也不用鄙薄若此。
姚贾不知嬴政心中所想,只讲他的:“他若贤良,国君该是他才对!何以后来才贤良起来了?臣以为,无非是择人而用。有才之士,投其门下,遇事便有人出谋划策,他只是集众人之智而已。臣非鄙薄此作为,而是对此作为赞赏有加。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只要用好了人,袖手以观,未必不是善策。”
嬴政挑眉:有意思了!吕不韦不硬来了,换了办法了。
无为而治,此乃道家流派。
有趣!有趣!
[734]秦时风韵(61)三更
秦时风韵(61)
请了三位上将军入宫,桐桐只将夏太后请来了,未曾请赵姬。
现在去回想先王临终遗言,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遇事难决,禀于夏太后决断。
在军务上,嬴子楚在最后的决断权上,摒弃了赵姬。
因此,桐桐并未曾请赵姬,只将夏太后请来了。
王龁跟桐桐相熟,早在从赵国逃离之时,王龁便是亲历者。后来,又去请九鼎,王龁也在船上。
蒙骜呢?因着蒙恬蒙毅,此人必可信。
麃公倒是接触的少,桐桐对此人知道的也少,因为秦朝的史料本就不多,关于此人的记载少之又少,这对桐桐来说,真就是一个原先知道,之前见过的人。
三人来,见了太王太后。
刘夫人亲自捧了茶汤,三人诚惶诚恐:“不敢。”
桐桐捧了铠甲进来,笑道:“昨日吕丞相进宫,祖母便记挂三位上将军。大王一听,便命我开了库房,寻了三幅铠甲。此铠甲乃是曾祖阅兵时披挂过的,大王有令,赐予三位上将军!以慰老将之功!”
三人忙起身,跪下行礼:“臣等愧领!”
桐桐将铠甲奉予三人,三人感激涕零,起身郑重的将铠甲给亲随捧着,这才坐回去,看看太王太后想说什么。
却不想太王太后高居上首,却如神龛,竟是一言不发。
反观这位长公主,笑语嫣嫣,就听她说:“祖母有心问询边陲军事,不知道当不当问?”
蒙骜忙起身:“岂敢?太王太后问询,臣等知无不言。”
桐桐点了头,“敢问,军中可安?”
“军中一切皆安,并无异动。”
“善!”桐桐又问:“诸国可有异动?”
“有!”蒙骜回道:“赵国有一臣,名毛遂,不知道太王太后可知道?”
夏太后哪里知道谁事毛遂?她看了桐桐一眼,桐桐‘嗯’了一声,“毛遂曾自荐,此人在赵国市井之中很有些名声,有口舌之利,乃邦交之才。比之张仪、苏秦差之远已,但还算有几分可用之处。”
麃公意外的看了这位长公主几眼,便接话道:“正是此人。”
蒙骜‘嗯’了一声,“此人往楚国游说,欲赵楚联盟,以伐秦。”
夏太后吓了一跳,她的眼皮直跳。
桐桐问说:“楚国如何回?”
“楚国诸臣皆言,秦国井然有序,并未因先王之丧,新王年幼而乱,一切井然有序。因此,此非伐秦良机,未曾答应赵国所请。”
“善!”桐桐再次说:“大秦虽新王年幼,然我大秦亦有宣太后一般女中豪杰。太王太后与太后必能庇护大王,直至大王及冠。军务有三位上将军,太王太后放心;民政事务有丞相,太王太后与太后尽皆放心”
王龁跟着起身应诺,但却听懂了这位长公主的未尽之语。
她说:军是军,政是政,你们谁也管不着谁。吕不韦的差事,你们掺和不了;同理,也别让吕不韦掺和你们的差事。军事,乃是太王太后管辖,此乃先王遗命;民政,乃太王太后与太后管辖,此亦乃先王遗命。
三人隐隐的听到的都是这么一层意思。
紧跟着,就又听这位长公主问:“而今诸国必暗中观察大秦,伺机而动。此时,何以应对?是主动寻战机亮刃震慑诸国?还是控制言论以惑敌?三位倾向于哪种?”
三人异口同声:“前者!”
蒙骜紧跟着补充:“可发小规模之战,告知诸国,秦国一切如旧,东出之志未受影响。”
“善!”桐桐说着,就看蜀生:“请大王与御史。”
“诺!”蜀生应了,转身办差去了。
桐桐捧了茶:“此乃昆仑之茶,三位尝尝。”
在秦统一六国之前,秦岭被称之为昆仑。后来,秦一统六国,秦岭因位于秦国都城以南,故而又被叫南山。
直到司马迁所做《史记》,才有了秦岭这个名字。
司马迁说:秦岭,天下之大阻。
岭南为江南气候,总有人因高利而采茶以售卖,因路难行,一两茶一两金。
四个人因茶而谈天说地,说的兴致正好,嬴政急匆匆的过来了。他其实并不知道什么事,正上课呢!
桐桐跟另外三人一同给嬴政见礼,嬴政笑着说了免礼,过来却扶了阿姊,才想问呢,阿姊便主动说了:“三位上将军皆认为该主动出兵!三位老于战事,先王委以重任。既然三位意见一致,便请了大王来,您看是否要御史拟旨,今日事今日毕!祖母他老人家在呢,父王遗命,事有不决,禀于祖母决断。趁着人齐全,下诏出兵,如何?”
嬴政:“”他愕然:阿姊手段,自来凌厉。昨夜太后不交印玺,今日她便罢了太后辖军事之权。
这正如沸鼎下取火,一击命中。
桐桐笑了:正是釜底抽薪。
不是抱着不撒手吗?那你别撒手。嬴子楚确实留有那样的话,那就用这个话。这话本意是:若是有了争执,或是意见相左,以夏太后的意见为准。
但而今,我不想这么解释了。那它的意思就是:太王太后才有军事决断权。
只要握住了军权,你吕不韦能翻了天?
一旦做成,那局面就是:我能过问民政,你们不能过问军事。
嬴政嘴角一挑,一下子就笑了:“大善!”说着,看向太王太后:“祖母,请御史拟旨。”
夏太后笑了,指了指才来的御史:“听见了?拟旨拟旨!”
御史提笔:发兵?往哪里发兵?
嬴政看三位上将军:“跟寡人来!”说着又回头:“阿姊,你也来!请祖母稍后。”
夏太后笑眯眯的:“去吧!去吧。”
三位上将军再次踏入了章华宫的大殿,大殿里山河舆图挂在原处,并未有丝毫改变。
嬴政站在舆图前,点了几个地方:“上党诸城,如何?若得此数城,便设一太原郡。”
桐桐未言语,看着嬴政跟三位上将军在舆图前讨论。
良久,事议定,然后拟旨用印,三位上将军持此诏书,不日便可出兵。
嬴政站在高处目送三位上将军,那三人并行,不时的回头望。
蒙骜一边走,一边落泪:“我大秦不落!”
是!我大秦,必不落!
可嬴政此时,心中亦是五味杂陈,他回头说:“阿姊,三位将军皆为老者。”
桐桐:“”
嬴政转过脸来:“阿姊,我需要出宫!咸阳城中必有士子无数,他们冲着大秦来,处处观察着秦国,看看幼王是否值得辅佐。而秦国也需要这些人才。”
桐桐笑了,还真被他说对了,咸阳城中很热闹:李斯、韩非子、尉缭等等等等。历史上,这些人原本都该去拜会吕不韦了。
秦国丞相之权,极大!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见到大王的。有才之人,而今在审视!
若是觉得吕不韦有权臣之相,必然拜吕不韦门下,从而出仕;若是觉得吕不韦不堪,四爷那边就是一门路,请四爷引荐者,不知凡几。
但皆为庸才,四爷未搭理。
如韩非子、李斯这般,跟四爷相熟,但四爷未举荐,那便是人家未曾相求而已。
但是据说,穆歌已然去了吕不韦府邸,修书去了。他做了选择!
嬴政看到了此时的臣子亦多是围着吕不韦转,他需得嫡系。加之,有些臣子确实年迈,若不提携新人,朝中可能出现人才断层。
他要方便出宫,亲自选人。
桐桐应了一声:“我即刻出宫,去驷车庶长府中拜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