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桐桐又笑看吕不韦:“丞相以为呢?”“长公主处处体贴臣,臣感激不尽。”吕不韦嘴上这么应着,可心里却道了一声厉害。此女若是摄政,要不要辅政之臣,都可。
桐桐就笑:“丞相,这宫中诸人,都是丞相的故人。祖母感激你能帮先王归秦,我们娘儿四人,多年受您照拂。要说信任,对丞相自是信任有加。”
说着,就将诏书打开看了,“您提郑仁为内宫卫尉,甚好!他是您的护卫,放在大王身边,不论是祖母还是母后,尽皆放心。”
吕不韦跪下叩首:“臣惭愧。”
桐桐摆摆:“不!丞相费心了。”说着,便将视线落在姚贾身上,“姚贾此人曾祖当年提过,祖父亦提过,便是父亲也在病重提出数次。虽世人称其为‘梁之大盗,赵之逐臣’,多诟病其品行。但人无完人,大王乐于跟各色臣等接触。毕竟,君子难得啊!”
吕不韦不敢起身,这已是在指责他用品行有瑕疵之人教导大王,存了私心。这话说出来,当真句句利如刀,可杀人!
他要说话,却听这女君说:“之前,祖母正忧心成蟜。成蟜之先生,当用心选。我与大王跟丞相推举一人,如何?”
“愿闻其详!”
桐桐起身,走过去:“在赵国时,先生姬昊留赵教授于正儿。我与正儿皆拜在先生门下!归秦之后,父亲特意着人将先生请回来。曾祖在世时,曾想指派先生给正儿。是祖父拦了,祖父夸先生姬昊,说为师者,德为先。先生德配为师,便留先生于府邸,继续教导正儿与我。”
吕不韦:“”因为成蟜有过不法之举,这是防着成蟜路走偏了。于是,将他们的启蒙恩师赐给成蟜给师,保全的是成蟜,安置的也是恩师。
此时提出,便是互换条件:他们接纳姚贾,需得自己这个辅政之臣也答应姬昊教导成蟜。
桐桐笑看着他:“姚贾教导大王,姬昊正可教导成蟜,如此安排,想来祖母能安心。丞相以为,如何?”
“太王太后之意,甚好!臣遵旨而行。”
桐桐这才又坐回去了,坐下之后看蜀生:“宣御史,重新拟旨。”
“诺!”
蜀生出去了,赵姬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夏太后在上面打盹,刘女悄悄的站着。吕不韦跪的很乖顺,反倒是蚕子坐于夏太后身侧,嘴角含笑,可却叫人觉得凛然不可犯。竟是瞧着有些吓人。
吕不韦这般的人,似是有些惧怕蚕子一般。
御史重新拟旨之后,桐桐看了,这才看向刘女,刘女捧了夏太后的印玺来,桐桐取了,盖于诏书之上。
盖完就看向赵姬:“母后,您来?”
赵姬拿了印玺,过去,盖了印章。
桐桐这才将诏令递给吕不韦:“丞相辛苦,今儿不留膳了,办差去吧。”
吕不韦双手捧了诏书,“臣告退。”
桐桐做了个请的动作,吕不韦便往出退。
都走到大殿门口了,桐桐突然出声:“丞相”
吕不韦忙站住脚,回头看过来:“敢问长公主还有何吩咐?”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办事需得有章程。”桐桐说着,就笑道:“今日是第一次,有欠妥之处,母后也未曾计较。但我有几句话,若是说的不对,还请丞相多包涵。”
“不敢!请长公主赐教。”
“自今日起,章台宫侧殿腾出来,为太王太后与太后见朝臣之所!丞相有事要奏,送贴于章台宫。宫中宣召,丞相即到。彼是,太王太后和太后皆在侧殿等丞相。毕竟,后宫见下臣,多有不便。自来未有之规矩,定下了,那便是规矩,您说呢?”
吕不韦心如鼓敲:这位长公主说他没规矩!换言之,她在说,瓜田李下的,不知道避讳么?关于大王身世闹的沸沸扬扬,你这动不动私下去太后寝宫,居心何在?
他忙躬身,连连应诺:“臣谨记!”
“丞相不怪我多嘴便好!”桐桐说着,就看向锦容:“我记得你乃是吕家之人吧!替太后送送丞相大人。”
赵姬有些慌乱的看向锦容,锦容白了脸,低着头,小碎步的疾步而出。
而后,大殿里便安静了。
赵姬坐立难安,突然张口问说:“蚕子何意?”
桐桐一副费解的样子:“什么何意?”她笑道:“或是儿记错了,锦容不是吕家人?”
“我与吕丞相清清白白”
“母后怎生说到此事上了?”桐桐看她,“亲近之人相送,不妥?”
赵姬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刘女担忧的看桐桐,桐桐摆摆手,“无碍!”该给她点教训了!一味的任性,会坏了大事的。
她吩咐蜀生:“去告诉大王,太后生气了,请他今儿得空去一趟。”
“诺!”
便是阿姊不叫人捎话,自己也要来的。
嬴政进了甘泉宫,宫里安安静静。
寝室内,阿母面朝里,案几上的饭食没动过。
嬴政没坐到床榻边,而是坐在案几边:“阿母,没睡着就起身,儿子有话要说。”
赵姬坐起身来,哭的眼睛鼻子都是红的,头发散乱的披着。
嬴政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阿母,父王中毒之后,第一时间叫韩氏请去的人的是刘夫人。刘夫人慌而不乱,不仅想法子叫父王吐出大半毒药,更是帮着父王稳住了宗室之心,帮父王隐瞒了真相这两年,她陪伴于父王身侧,从未曾多发一言。可每每要紧之处,父王多是信任刘氏。为何一再让刘氏服侍祖母无它!怕权臣擅权,儿子这个幼主无法辖制。本该母后摄政,可父王知您心性,您掌不了事!您差点将我们母子送到吕不韦的口中,被人生吞活剥了。”
赵姬瞪着眼睛:“吕不韦不会害你!你若不是秦王,他便不会是丞相。谁都可能害你,唯有他不会。”
“可儿子想做个名副其实的王,不想成为谁的傀儡。”嬴政看着母亲的眼睛,“可在阿母的眼里,这无甚要紧!只要是王,便可?”
“无为之王比比皆是!楚王多年不理事,楚国国事乃屈、景、昭三家把持!可楚王不还是楚王!而今,当然是坐稳王位为第一要务!”
嬴政沉默了,良久良久,他才起身,而后往下一跪:“阿母,可否将太后印玺给儿子。”
你说甚?
“请将您的印玺给儿子,儿子亲自掌管,可好?”
[732]秦时风韵(59)一更
秦时风韵(59)
“取印玺来。”夏太后看向刘氏,“去吧!取来。”
刘氏乖顺的应着,转身捧了印玺来,跪坐在夏太后身侧。
夏太后招手叫桐桐:“丑儿,近前来。”
桐桐朝前挪了挪,坐在夏太后身边。
夏太后伸手拉桐桐的手,看着手心里的膙子,看着手背上一条条浅浅淡淡的疤痕,“丑儿在赵国受苦了。”
桐桐摇摇头,受苦的不是我,是那个孩子,是刘氏。
刘氏低着头,从女儿的手上挪开视线。
夏太后看向刘氏:“你比我聪慧丑儿的双手尚且这般可见”赵氏言必称与你们同甘共苦,这话原也不足为信。
赵氏貌美如故,正儿所受非皮肉之苦。
真正受苦的是你们。
夏太后有许多未尽之语:“我生下先王,在太子府中亦不受宠”若不受宠,其艰难,我懂。她看向桐桐:“先王归来,哪怕认华阳为母,我在后宅日子也好过许多”
刘氏眼圈一红,嘴角忍不住颤抖,捧着印玺的手瞬间握紧了:是桐桐猎杀了五头狼,她对于当时的夫人有用了,自己的日子才好过的。
夏太后抬手摸了桐桐的脸:“丑儿,你对你阿母行孝,对赵氏有义,再多便是苛责于你。”
桐桐直言道:“祖母,我视正儿如手足,必不离不弃。可若视太后为亲母,如何对得住生我、护我、为我舍命之母?我母便是卑贱,亦是我至亲之人,此无法更改。过往可淡忘,却不可背叛。自生下我,我母受难整整十一年。”
夏太后点头:“是啊!刀斧加于何人之身,何人知疼。能和解,亦是难得;能尽释前嫌,已然是赤诚”
她笑了:“你心正性直,恩怨分明。不因赵氏怨怪正儿,不因过往迁怒成蟜今日,你为成蟜择良师甚好!”说着,就将印玺拿起来,递给桐桐:“此物,留在我这里,我整日里提心吊胆你拿去保管即可。若需得我出面,我自会到。要用印,你捧印便是。”
桐桐看着这印玺,抬头看夏太后。
夏太后将印玺往前送了送:“拿着!拿走我好安枕。”
桐桐起身,跪下抬起双手,夏太后将印玺放在桐桐手上,而后就摆手:“去吧!你受教于三位先王,若你心性不佳,万不能受此荣宠。祖母便是不会看人,也信诸位先王眼光,他们信丑儿,祖母亦信丑儿”
桐桐看着手里的印玺,低声道:“祖母,四海八荒,必为秦之天下。您之尊号必与秦一同传之于后世。”
“丑儿,我出自韩国宗室,远宗之女诸国混战,何人得安?送一女,缔结一时之盟。今日联盟,他日互攻,无人在意远嫁之女是何境遇。为韩国,我远嫁,为其谋一时之安,已然尽忠;父母因我之故,得以恩赏,我已然尽孝。而后,我生下你父,养他护他我亦用尽全力;你父薨逝,留稚子于虎狼之地我之能难以庇佑,唯托付至亲可信之人”
夏太后捧着桐桐的脸:“丑儿年十七,已然成丁,可立事!我得活着等到正儿及冠,成为大秦真正的王,无须我护持我才能放心。祖母无能,多赖于你!”
桐桐再叩首:“诺!”
印玺捧着,桐桐退出来了。
夏太后看着那背影,眼泪顺着面颊流,转脸看刘女:“若是她父王活着,何至于千金重担落于她身?”
稚子担重任,谁人忍心呢?
“正儿何忍心说出这样的话来?”赵姬从床榻上走下来,看着儿子:“依你之言,你父自来未曾信任于我?本该太后摄政,却请了太王太后于我一同。待我,尚不如待刘氏。他信一婢女,不肯信我这个妻?”
嬴政闭上眼:“母后,请就事论事!”
“这就是一事!对刘女,他信任,信重,托付大事,叮嘱死后以妻礼葬之,那我呢?我呢?”赵姬哭了起来,“韩氏那贱妇更可恶,她起了夺嫡之心,她生的孽子更是害了你父性命可你父呢?你父护着韩氏,说韩氏对他有情;你父护着成蟜,不忍他心藏愧疚。”
“母后,父王将大秦交给了您的儿子。传言纷扰,父王宁杀成蟜,也要保全儿子与大秦”
赵姬笑了起来,“可你父从未曾将我当做妻子!弃我于赵,两次。归秦后,我有妻之名,无王后之实;便是他薨逝了,本该给太后的权利,他也分给了他母亲一半他的话都是偏我的!但他从未曾真心待我。”
说着,就满脸复杂的看着儿子:“正儿,你忘了在赵国时的境遇么?你忘了是谁独自一人将你养大?你忘了曾答应阿母的话了!你变的跟你父王一样,张嘴大秦,闭嘴大秦你的心中可留有一丝装着你的母亲?”
嬴政:“”
赵姬转身,取了玉玺,狠狠掷在地上:“我稀罕这个玉玺么?我稀罕这个玉玺么!我是心寒呐!我以为这是你父王给予我的,可谁知,你告诉我,这是不得不给我的!其实,我的另一半权利已然被你父给予了别人。他狠心的割让走我的一半。而今,我的儿子又要另一半!这要的玉玺吗?”
她瘫坐在地上,看着儿子的眼睛:“正儿,你不是来要玉玺的!你是来诛心的!诛了你阿母的心啊!”
嬴政:“”
赵姬满眼复杂的看嬴政:“我生来命苦,自幼学艺,受尽苦楚,而后辗转于男人之手,遇吕不韦,以为一生有依,谁知又被赠予你父。你父温和以待,我也以为此生有所归属。后来,他弃我而去,我不曾求死为何?因为有你。你,才是阿母这一生的归属。若是连你也要弃阿母而去,正儿,至于我而言,生又何欢死又何惧?”
嬴政愕然的抬起头:“阿母?”
赵姬将那印玺拿起来,塞给儿子:“拿去吧!什么劳什子东西!我儿既然要,便给予你便是。”
嬴政看着怀里的印玺,然后起身,将匣子捡起来,将印玺放进去,匣子盖上,郑重的放于案几之上,而后转身走了。
赵姬在后面喊:“拿去我要这作甚?”
嬴政背对母亲,站住脚,却未曾回头:“阿母,是儿错了!父王给阿母的,秦律给阿母的,儿怎能随意收回呢?身为大王,与臣下相争,本就是应该的。斗之不过,乃儿之无能,与阿母无关。政身为父王之子,不该枉顾父王旨意;政身为秦人,不该枉顾秦律。儿知错,请母后恕儿臣妄言之罪。勿要气坏身子!”
说完,抬脚便走,一步一步,始终未曾回头。
赵姬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憋着嘴,而后擦了眼泪。抬手又将那放着印玺的匣子打翻了:甚劳什子好东西,害的我们母子闹了这一场。
咕哝着,这才站起身来。路过的时候,抬脚又将那玉玺踢了一下:坏东西!
嬴政失魂落魄的回来,便看见书案上放着的印玺。
他才打开,就看见阿姊端着餐饭进来了:“烙饼,用些。”
烙煎饼,清炒了莲藕,凉拌了鸡丝,卷着吃甚好。虽是守孝,但而今没有守孝必须得吃素的说法。那是儒家要求的,现而今儒家还未曾有那样的影响力。
嬴政将印玺捧起来:“祖母的?”
“祖母宣我去,将印玺给我了。”桐桐给他卷饼子:“若需祖母出面,祖母只出面即可。其他的一盖不管。”
嬴政点头,他也想这样。母亲只要出面即可,便是一言不发,谁也不敢说什么。
卷饼拿到手里,他往嘴里塞着,良久才道:“有其一也好”盖双印才有效,那缺一便不可。即使阿母糊涂,可没有祖母这颗印,便事难成。
桐桐:“”同样,咱们没有那一颗印,想实现咱们的意图,亦是艰难。
嬴政一边用膳,一边道:“阿姊,我与太后谈的亦是印玺之事。”
桐桐:“”没给?她有些惊讶:真不给呀!
嬴政慢慢的咀嚼,而后抬起头看着阿姊:“此乃先王遗命,亦是秦律所允。太后遵从先王遗诏,所行合秦律,无错。”
桐桐:“”她看着嬴政的眸子,一时倒是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她递了汤过去:“银耳莲子,放了红枣你尝尝。”
嬴政接过去之后,迅速低头喝了一口:枣子的甜味在口腔中蔓延,可咽下去之后总觉得后味有些苦涩。
桐桐打岔:“明儿,以祖母之名宣召三位上将军,如何?”
“善!”嬴政的思绪被拉回来:军与政必须分开!
父王当日安排三位上将军共理军务,防的就是一人做大,独揽军权。而今得防着,有人以粮草干涉军务,越过内宫行事。
桐桐就道:“干脆今晚就下旨,明早请三位上将军入宫。”
“可!”嬴政看黄琮:“你去宣召。”
“诺!”
吕不韦坐起身来,看樊於期:“你说什么?”
“咸阳宫有动静。”樊於期低声道:“太王太后派人去三位上将军府邸宣召。”
吕不韦下榻,披着衣裳来回的走动:“这位长公主着实是厉害了一些。”
樊於期‘嗯’了一声:“长公主比大王年长,一样受教于列为先王膝下”
正说着呢,外面禀报:“丞相,四子回来了。”
四子?
“快请!”
四爷进来的时候吕不韦披着袍子,想来已然睡下了:“叔父,侄儿夜来,有几句话说。”
吕不韦看了樊於期一眼,樊於期慢慢的退出去,将门给带上。
叔侄二人对视了一眼,这才隔着案几相对而坐
[733]秦时风韵(60)二更
秦时风韵(60)
一剑刺出,木偶人断其一臂!
嬴政挥剑再出,蒙毅便拔了剑:“大王,臣陪您。”
两剑相击,蹦出火星,在暗夜里划过。
嬴政满头大汗,头上青筋崩出,持剑与蒙毅相抗。
时久,蒙毅力有不逮,猛地一撤,嬴政手挽剑花,将剑插于地面。而后拄着剑,单膝跪地,任由头上汗滴一滴一滴落下。
蒙恬近前,捧着热帕:“大王,心中有不畅,尽管直言!要杀谁,您下令,臣不敢犹疑!”
嬴政没动,他就保持这样的姿态凝视着地面。良久,才抬头看向夜空,群星闪烁,月华普照。
蒙毅站过来,跪于身侧:“大王,您若不便对臣等倾诉可要请长公主前来。”
嬴政摇头,伸手扶了蒙毅起身:“莫要告知阿姊,阿姊所担已然沉重再则,此一事,无人可替寡人解。”
蒙家兄弟对视一眼,只默默的听着。
嬴政低声问:“而今,六国环伺,而秦国却四年丧三王若大秦母子争权、君臣争权,会如何?”
蒙毅道:“将相不合邻也欺,更遑论”
嬴政拎着剑,攥的紧紧的:太后心中无秦国,吕不韦欲借秦国以求显贵,重自身胜于秦国他们皆可肆无忌惮,因为心中无所顾忌。唯寡人不可!
寡人乃大秦之王,王若心无大局,则大秦毁矣!
王,需得进得,需得退得。
他看着手中秦王剑:曾祖、祖父、父亲,你们皆未告知政,作为大王的第一步需得学会忍!
容人之不能容,忍人之不能忍。
他蹭的一下,一剑横出:需得叫六国知,大秦母子相和,君臣相得,上下一心,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