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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韩氏抱着儿子,将脸埋在儿子的肩膀上,哭的不能自抑。

    嬴子楚又看向吕不韦:“丞相与寡人相交于微末,丞相之能,寡人深知。寡人去后,丞相辅政。”

    桐桐和四爷隐晦的对视了一眼:这摄政与辅政,一字之差,差了许多。

    原本,该是吕不韦与赵姬共同摄政。可而今,换成了夏太后,其实是将桐桐隐在了夏太后身后。

    吕不韦也从摄政变成了辅政。

    嬴子楚看向几位将军:“升王龁为上将军升麃公为上将军着你二人与蒙骜上将军一同,掌管军务。遇事难决,禀于夏太后决断。”

    夏太后欲说话,嬴子楚一把拉住了,夏太后便沉默,一语不发。

    几位大臣忙跪下接旨!

    嬴子楚这才又看向赢傒:“兄长。”

    “在!”

    嬴子楚伸出手,赢傒过去,抓住了他的手:“兄长,孤儿寡母,朕交托给你看护。赢氏之将来,朕交托于你手。”

    驷车庶长乃是宗室之主,赢氏一族事务,尽皆赢傒掌管。

    赢傒点头:“臣领命!”

    嬴子楚看着其他人:“今日之旨意,驷车庶长见证,不可更改。”

    “诺”

    嬴子楚说完,这才看向站的最远的吕四子:“你近前来。”

    四爷过去,嬴子楚却看向桐桐:“我儿来!”

    桐桐过去,嬴子楚笑道:“丑儿,为父不曾封赏过吾儿!父王要走了,放心不下你。”说着,就看向御史:“拟旨”

    “诺!”

    “将雍城赐予赢蚕,为赢蚕食邑!”嬴子楚抓着桐桐的手,“儿啊为父盼着盼着”

    “明白!儿明白。”桐桐反抓回去,狠狠的攥着嬴子楚的手。

    雍城乃是周王朝和秦国的发祥地,它大致在后来的宝鸡凤翔。那地方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易守难攻。三国时,诸葛亮和司马懿在岐山五丈原相持百日,就是因为那个地方地势险要,难以攻下。

    那地方战略价值高,连接咸阳与川蜀。

    嬴子楚这是害怕呢,害怕有个万一,需得给嬴政一块能立足之地。只要活下来,只要能在雍城扎根,就能保住命。

    嬴子楚笑了,这地方只有在丑儿的手里,才能不显山不露水,才能真的成为正儿的退路。

    他一边笑,一边大口的喘息,然后指着四爷问说:“此地交由文渊侯辖可好?”你若觉得能掌握他,那就交给他;若你不能信任他,便不强求,你得另想他法。

    桐桐不住的点头:“可!可!雍城可交由文渊侯代为辖制。”

    “善!善!”嬴子楚一边说着,一边笑看嬴政:“儿啊”

    嬴政忍着眼泪:“父王,儿记着呢!天下一统之宏愿儿未忘!儿不敢忘。”

    “善善”嬴子楚笑着:“我儿必能一统天下大秦历代先王之志必能实现”

    说着话,他的眼睛就浑浊了起来,他抬起手,摸索起来。

    桐桐将他的手拉住,将嬴政的手塞给他:“父王,我们都在!都在。”

    “丑儿”

    “嗯?”

    “正儿?”

    “嗯!”

    “为父为父听见听见战歌之声战鼓雷动金戈铁马寡人催马而行与子同袍与子同泽岂曰无衣”

    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直到外面打更声响起,他问说:“过子时了”

    “是!父王,过子时了!”

    嬴子楚笑了:“过子时好过子时好过子时大吉”说完,抓着嬴政的手就松开了,而后垂下!

    桐桐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过子时,大吉!是因为不想薨逝在女儿的及笄礼这一日。

    刘氏哭出声响:“大王”

    这一声嚎啕而出,赵姬才反应过来:就这么没了?就这么没了!

    她推开所有人:“你起来你起来公子你起来你起来陪妾说说话你起身呐”

    这一日,秦王薨!

    对于知情的人,这一个结局,并不突兀!

    可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太突兀了!真就是骤然而逝,时年三十五岁。

    三十五岁,上有老母,下有幼儿。这丧事与两位先王丧事不同,嬴稷七十余岁,高寿若此;嬴柱亦是五十多岁,不算短寿。何况,彼时嬴子楚已过而立之年,国有长君,人心不慌。

    而今呢?太子十三之龄。

    夏太后久居内宫,臣子无一人相熟;

    王后呢?

    在灵堂前数次要撞柱,几欲逼疯太子和臣子。

    大秦不尚此殉葬之法,自愿殉葬也不成。每日都有秦国将士战死,若是每个将士的妻子都撞柱追随,那秦人早死完了。

    臣子是真不解:先王将国事托付给王后,丧事未办,王后寻死觅活,该当如何?

    嬴政抱着母亲:“阿母阿母阿母亦要扔下正儿了么?阿母要舍正儿而去么?”

    桐桐:“”自己对赵姬可冷眼以观,但嬴政是亲儿子呐!

    赵姬此时想一死之心,许是真的!可这会吓到嬴政的。

    他接连丧亲,父亲才撒手人寰,母亲也要追随而去吗?父母乃至亲之人,他承受不住的!

    因此,他用力的抱着赵姬,拉着她:“阿母阿母莫要弃正儿莫要弃正儿”

    孤儿寡母,哭嚎于灵堂,怎一个惨字了得!

    桐桐起身,从另一侧抱住了赵姬,手指摁压穴位,赵姬正哭着呢,软软的向下倒去。

    嬴政变了变色:“阿母阿母”

    桐桐这才道:“母后只是悲伤过多,晕厥过去了”

    嬴政缓过这口气,起身将母亲抱起来:“侍医!”

    看着人安顿下去了,桐桐看看各安其位的百官,这才追着嬴政过去。

    嬴政安顿了赵姬,一转脸看见阿姊带着御史来了:“阿姊?”

    桐桐看他:“父王薨逝,心中之悲暂搁置。留待之后,慢慢想悄悄哭你该下旨,奉夏太后为太王太后,奉母后为王太后”

    对!该下王诏。

    御史拟旨之后,桐桐带着往前面去,御史宣召,紧跟着百官于灵堂前拜见太王太后。

    拜见完了,桐桐才走到夏太后身边,低声道:“祖母,请丞相和大伯,着二人主理丧事。”

    夏太后丧子,心中之痛之苦得多重呢?

    她看了刘女一眼:“你安排。”

    刘女安排近侍:“太王太后有诏,宣驷车庶长与丞相!”

    赢傒和吕不韦便被宣召来了,夏太后擦了眼泪,哽咽不能言一字。只指了指桐桐:“女君宣召”

    桐桐看二人:“太王太后有旨,着驷车庶长赢傒、丞相吕不韦主理丧事。”

    赢傒和吕不韦看这位太王太后,她只点了点头,就罢了。

    两人看向刘女,刘女眼观鼻鼻观心的守在太王太后身边,不离寸步。

    赢傒眉头一挑:这个安排是此用意呀?先王将王权一分为二,一份在王后手里,一份其实就在嬴政和赢蚕手里。

    吕不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退了一步,应了一声‘诺’!

    赢傒紧随其后,应声之后从大殿里退了出去。

    桐桐看着二人的背影,慢慢的收回视线。

    嬴政收拾好了心情,再无慌乱之色,擦干了脸上的泪痕,一步一步的从后殿走了进来,然后跪于灵堂之前,吩咐黄琮:“传召,备丧之事,一日一报,不得延误。”

    [729]秦时风韵(56)一更

    秦时风韵(56)

    夜里,灯烛摇曳,灵堂前的白幡随风而舞。

    桐桐从外面走进来,看见成蟜困了,跪在席子上不住的打盹。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成蟜。

    成蟜一个激灵,赶紧跪端正,而后才满脸惧色的喊了一声:“长姊。”

    桐桐跪下来,说他:“今晚我和大王守着,你去睡吧。”

    成蟜不住的摇头:“不敢了不敢”

    “听话!去吧。再熬下去,若是病了,父王会心疼的,也会责怪我与大王没照看好你。”说着,就催他:“听话,去吧!睡醒了再来,行孝观心”

    嬴政扭过头来,说侍从:“带公子去歇息。”

    成蟜不敢反驳,起身跟着出去了。

    灵堂里重新安静了起来。

    桐桐朝外招手,蜀生拎着食盒进来。桐桐从里面往出取,先端了一碗煮饼,递过去:“用膳。”

    嬴政摇头,吃不下。

    桐桐的手没收回来:“用膳。”

    嬴政看着那一碗饭食,眼圈红了,慢慢的接到手里,才塞了一口,就把脸转过去,眼泪滴答答的往下掉。

    他抬起胳膊,用袖子把眼泪擦了,轻咳一声,不让哽咽声叫人听见,扭过脸才塞了两口,桑榆急匆匆的来报:“大王,太后醒了要追随先王而去”

    嬴政放下碗,起身踉跄了一下,桑榆一把扶住。他这才跑着往后殿去。

    桐桐看了看才吃了几口的饭食,说蜀生:“备着饭食,大王一日没用了。”

    “诺!”

    桐桐没去后殿,赵姬可能只是害怕,只是觉得无所依仗,只是需要跟亲儿子在一起呆片刻。

    赵姬哭的肝肠寸断,抱着儿子不撒手:“正儿正儿阿母心痛难当恨不能随你父王而去”

    “还有儿子!儿子在!儿子是大秦的王”嬴政一下一下的拍着母亲的后背:“阿母,儿在父王令您和祖母摄政您要是随父王去了,岂不有悖父王嘱托?”

    赵姬又哭:“大王啊大王你为何不让妾随你去?为何?”

    嬴政看桑榆:“给太后备饭。”

    赵姬摇头:“食不下咽!食不下咽呐。”

    饭食端来,赵姬一口也咽不下。

    嬴政端过去,用汤匙舀着汤饼:“阿母,儿喂您。您得用些,莫叫父王走的不安。”

    赵姬看着放在嘴边的饭食,终是张了口,嬴政笑着一勺一勺的将饭食给喂了。一碗热汤饼下肚,嬴政松了一口气:“阿母歇着,儿子不走。”

    哭是累人的事,赵姬哭的过了,她真累了,躺下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此时,嬴政才慢慢的退出去,交代伺候的人:好生看护!

    “诺!”

    再到灵堂,已经过了子时。

    桐桐叫蜀女再端了饭食来,嬴政摆手:“阿姊,我用过了。”

    那便罢了:“前半夜我守着,你去歇着。”

    嬴政摇头:“阿姊,我睡不着。”

    桐桐:“”她没言语,起身却在火烛上点了药粉。她自己去通风的地方呆着去了。

    不大功夫,嬴政睡着了,倒在了跪坐的席子上。

    桐桐看了黄琮一眼,黄琮去取了衾被,桐桐接过去给嬴政盖上。可起身要走了,她听见嬴政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她看桑榆,低声问:“大王可曾进了饭食?”

    “未曾!大王喂了太后饭,等太后歇下了”

    桐桐:“”她点了点头:“歇息去吧!明日还得陪伴大王。”

    “诺!”

    桐桐守在灵堂,嬴政就在边上躺着,睡梦里他眉头紧蹙,眼角不时的有眼泪下来。

    十三岁!十三岁而已。

    父亲走了,留下一个群敌环伺的秦国。白天再镇定自若,可夜里他依旧是个会害怕的孩子。

    她守在边上寸步不离,嬴政腿猛的一蹬,眼睛睁开的一瞬先坐起来,而后摸袖子里的短刃。

    等看清楚阿姊就在身边,他才将短刃收起来了:“阿姊”

    “嗯?”

    “我梦见父王了”

    桐桐抬头又看棺木,没有言语。

    “阿姊这为甚不能是一场梦?”

    桐桐沉默,而后问道:“饿么?”

    嬴政没回答,却问说:“阿姊,你怕么?”

    桐桐看着他:“你若怕,我便不敢怕。”

    嬴政愣了一下,而后伸手拉阿姊的袖子,抽噎的哭出声来:“阿姊我不怕!我不能怕!”他靠过来,一下一下拍阿姊的脊背:“阿姊,你哭吧你怕了就告诉我我不怕”

    桐桐跟他靠在一起,只这么陪着,什么话都没说。

    无措、彷徨、不安、惊惧,都是避免不了的情绪。

    会过去的!都将会过去的。

    满城素白,棺梓以八匹马拉着。

    桐桐一身重孝,跟成蟜一起站在嬴政身后。一路将棺梓送出咸阳城,送往陵寝。

    陵寝不近,在后来的长安附近。

    陪葬并不奢靡,墓穴也较为简陋。

    看着棺梓抬入墓穴,夏太后一声‘儿啊’才要出口,便用帕子捂住了嘴,太王太后不能那般哭,有失国体。

    可赵姬控制不住,她奋力的朝墓穴扑过去:“大王带妾走带妾走”

    百官跟随,将士守护,周围的百姓那般多。

    成蟜年纪小,他害怕到了极致,大人一哭,他便止不住,嚎啕大哭。桐桐一手拉着赵姬,一手揽着成蟜,看着嬴政:“行礼,封门。”

    嬴政看着那深深的墓穴,一道门,送进去便什么都没有了!那是我的父亲,我将他葬于此,一抔黄土盖其身,就真的再没有此人了。

    他跪下去一步一行礼,而后看礼官,礼官一声应,便有人来封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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