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军中的那些军帅不急着走了,他们得跟着一起商议,军中怎么调整合适。而朝中文臣打量的缺额,这是调整的契机。小皇帝自己趁机把早商量好的那一套拿出来:取消各个巡抚,将巡抚召回京城,补充高位缺额。
而以桐桐的官职,这些都不是她能干预的。这东西也只需要大方向就行,一个人是把活干不完的。朝中的官员还是得依靠的。
可以说忙了很长时间之后,桐桐可算是能缓过这一口气了。
小皇帝叫人传了话,叫她只管休息。
桐桐想了想就觉得有点想笑,这孩子是想叫自己暂时朝后退一步,慢慢的从这件事里淡化出去。
为此,他今儿还夸了常青莲,又给罗君如升了官。
反倒是黄千蕊,暂时并没有给予提拔。
官场就是这样,这是个进退都得拿捏分寸的地方,万万急不得。
她是真不急,连着三天,她几乎都没出屋子,起来之后连见客的衣裳都不穿,就只那么散淡着,披散着头发,手里捧着闲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
林伯琼而今是为数不多的留在求真馆的官员,求真馆需得改,暂时封闭了。他们几个人只是叫里面不至于荒废就行了,按时当差,按时回来。
一回来就问:“看报纸了吗?巡抚要撤了。”
怎么了?不好吗?
“好不好的不好说,就是说爹这封疆大吏还没怎么着呢,又得回来了。”抱怨了两句,他又问,“这次回来,会入阁吗?”
“会。”桐桐很笃定,“必是会入阁的。”
“如今内阁只缺位一人,怎么就笃定是父亲?”
“因为父亲跟我的立场不会相悖。”桐桐放下手里的书,“而陛下需要这么一个人。不相悖,温和,公正,不结党。”
就因为这个?
“齐文超犯了大罪,但是官场依附乃是人之常情。而今获罪的官员不少,很多没犯罪,但是跟这些官员有瓜葛的人不少,这些人免不了人心惶惶。那么此时,用父亲就是告知天下人,朝廷不是个不近人情的地方,叫大家心放安稳。”
林伯琼缓缓点头,问妹妹,“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当官?”
怎么这么问?
“你不用想都能懂的事,我需得你解释我才能努力的去懂。”
桐桐就笑,“官有很多种!就像是父亲,他不犯错,他尽责,哪怕不见亮眼的政绩,但他的仕途也很通畅。这就是为官方式!而我这种方式,并不是好的,你不用学。”
林伯琼就看着散着头发,穿着家常衣裳的妹妹,她说的时候太过平静,像是在说别人。他忍不住问了一句,“既然这种方式不好你为何坚持要做。”
“因为总得有人做啊!”
林伯琼“”这是个什么答案?想了想,好似也只能是这个答案。
他也不问了,“那准备屋子?”
“嗯!准备吧!但也没那么快,怎么着也得三个月到半年。”
行!知道了,你歇着吧。
可只要一天还在朝堂,一天就不可能真正的歇着。
时至五月,各项调整都进行的很顺利。包括军中的调整!比如说,北区骑兵的配比重,临海是水师,包括沿江,也有一定的水师安排。而在西南之地,骑兵几乎是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当然就会少。
虽然不是尽善尽美的,但总的来说,它是朝好的方向在发展。
四爷和桐桐就不插手了,只要发展在这个轨道上,那就自然推进就很好。
桐桐预计着,入秋怕是林宪怀能回来。跟四爷写信的时候她还说了,也盼着他能在入秋的时候回来,她好长时间没跟他一起走走转转了。
到时候两个人找个少人去的山,在山里住几天。拾秋叶,食秋果,品秋茶,闲秋居,那才是人间至美的日子。
要是能再下一场连绵的秋雨,无人来打扰山居小筑,或是读书,或是听雨,再要么煮着茶下一盘无争胜负的棋,该多好啊。
信寄出去了,她摆弄着四爷叫捎带回来的奇石,然后把这奇石一个个的放进院子里的风水缸里,这么铺着也挺好的。
她撸着袖子,一边给水缸底铺石头,一边逗弄养在里面的几条金鱼。
正玩着呢,丑妮急匆匆的跑回来,“伯爷,来客了。”
“没见帖子呀!”她最近不怎么见客人,有帖子先递进来,不是非见不可的,她就给人家好好的回复,能不见就不见。要是非得见的,那得回复人家什么时间见。今儿没有见客的安排,她都没收拾,甚至只穿着便鞋在院子里溜达玩呢。
丑妮赶紧进去帮着找衣服,一边跑一边道:“是女子学堂的十几位先生。大奶奶说,赶紧请您过去。”
桐桐:“”既然是先生,万万没有将先生推出门的道理。
她只得回屋子,赶紧换衣裳。
丑妮吸吸鼻子:“有鱼腥味儿。”
桐桐闻了闻胳膊,“养鱼的水自然有鱼腥味,就这样吧”
换了穿戴,丑妮又着香粉不住的往她身上撒:“有味儿先生会生气”
看吧!自来对先生就是这么尊重。在丑妮眼里,先生的事就是顶天的大事。
桐桐跟这些先生并不太熟,也只院正吴广知,大家算是相对来说熟悉一些而已。后来,临考班都是吴广知的学生,但是吴广知没怎么管过她,都默认她是常青莲的学生。
所以这突然一来,还十多位,这肯定又是出什么事了。
一到正厅,就看见黄氏正亲自给这些先生倒茶。
“诸位先生安好!”桐桐团团作揖,“久不见面,身体可还安泰。”
作为教过她的先生,不管你的官职有多高,那你也只是学生。是学生,先生就能安坐,不用起身。
打头的那先生就‘嗯’了一声,“劳伯爷记挂,身体尚可。”
“那就好!”桐桐起身,看黄氏。
黄氏摇头,这些人什么都没说。
桐桐会意,见黄氏出去了,她才坐了主位,看诸位先生,“说实话,学生今儿受宠若惊。贵客临门,意外的很。”
打头坐着的先生桐桐实在想不起对方叫什么了,对方瘦长的脸,这会子也有些赧然:“伯爷,我们也是不得已。”
“哦?为何呀?是有难处还是如何?但讲无妨!师生之间,绕圈子未免显得生分。”
对方这才道:“伯爷,罗君如你该熟悉才对。”
“同窗过半年,又是同年,又是同僚,自然是熟悉的。”
“那伯爷可知,罗君如调入监察之后,弹劾的第一个人是谁?”
谁?
“院正大人。”
吴广知?
“是!”甚至于,“不止院正,还有我们这些女先生。”
桐桐:“”吴广知最看重罗君如,罗君如第一个弹劾的却是吴广知。这是要干什么?
[183]万里扶摇(82)三更
万里扶摇(82)
桐桐当然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自己跟罗君如很多理念上不同,甚至两人的三观差别很大,但这不能说罗君如没脑子。
她好端端冲着自己的恩师去,这是要背负骂名的。
那么精明懂取舍的人,她这么做,必然有她的原因。不能因为你们是先生,那一定是你们占道理。
这不可以的!
因此,她一时没说话,只转着手里的茶杯,只听着她们怎么说。
“伯爷,吴院正的兄弟是获罪了,也斩了。但吴院正却白璧无瑕,并未曾有过过错。这一点,你最清楚。”
桐桐点头,吴广知是没查出什么问题来。所以,既然没问题,你们又怕罗君如弹劾什么呢?
“罗君如攻讦女子书院的教育出了问题,违背了当初设立女子书院的初衷。”
桐桐:“”其实,这也没错!事实上,这些年女子书院的教育是有了一些便宜。不说理念,只说教育结果。结果就是每年考中的都是凤毛麟角,而其他没有走入仕途的,就泯然众人了。最好的就是在官学里教教书,或是在医馆里做做女大夫,别的行业里并没有看到过太多女性的身影。
反倒是底层的,出门谋生的女子,她们多是免费读了几年官学之后,不拘泥于家中。经商、做工,都很活跃。
当然了,不可回避的是,女子书院中大部分姑娘的出身很好。她们不出仕,也能嫁的很好,物质不缺,所以,她们很享受那样的生活。
不过,要非说这跟教育有关,当然也说错。当先生如果传输给学生的是那种,如果你能出仕,那给出仕的丈夫做贤内助也是不错的选择那罗君如指责书院违背了初衷,不算是说错了。
这位先生就说,“伯爷,那您有没有想过。女子书院出来的学生,矛盾对准了先生。男官们怎么看?天下人怎么看?此是为君子之行。此德,可立身否?”
“正是这个道理!”边上一位女先生接过话,“这叫天下人怎么看咱们?这事闹出来,全天下都在看女官的笑话。不用看罗君如弹劾是否为真,只师徒反目,闹的天下尽知,大家就都知道,这就是女子书院教出来的学生。此恶果,会影响每一个女官和即将成为女官的女子。”
桐桐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问说:“先生们为何一直强调女官?”
什么?
“什么男官女官,穿上官府,都是朝廷的官员。在朝为官,守的为官的本分,遵的是朝廷的律法。”桐桐就看她们,“敢问,罗君如而今为谏臣,她是否有权弹劾吴院正。”
“是!”
“她弹劾吴院正,可有虚假之词,此为诬陷他人,乃是触犯律法的。”
未曾。
桐桐又道:“诸位说,罗君如是攻讦!何为攻讦?揭发了别人的过失或者是隐私,并且利用这些过失和隐私进行攻击,此为攻讦。攻讦之事不高尚,但前提是被揭发的这个人确实存在了过失。
诸位可以说这是攻讦!但换个角度,她作为谏官,知情而不报,是否合格?她作为谏官,帮其隐瞒,亲亲相护,是否称职?
假使有其他的谏官先弹劾了吴院正,那敢为作为其弟子的罗君如,她是否首当其冲先被牵连。
别人会问呀,你罗君如是谏官,为何你恩师的过失你却视而不见?彼时,罗君如该如何呢?”
这话一问,无人能答。
桐桐这才道:“事起一端,话分两头。各有各的处境,各有各的考量。诸位先生慌什么?身在朝堂,乃官身,接受监察,本也是应有之意。这与对方是什么身份没有多大干系。
你们若是抛开私人情感看,罗君如错了吗?若是抛开私人情感看,吴院正都对吗?这是官场上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怎么诸位先生先给上升到了了不得的程度了?没必要吧!”
她这边话一落下,坐在末位的一位先生先起身,甩袖而去!出去了还不忘回头喊一声:“都走吧!伯爷不欢迎咱们,还听不出来吗?”
林雨桐:“”没有啊!我这不是正跟你们探讨呢嘛,事得理智看,对吧!真不至于就天下人笑话之类的,笑话什么呀?不就是谏官弹劾了另一个官员吗?怎么了呢?
再说了,弹劾这种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弹劾不意味着就得受惩处。在朝堂上,就没有不被弹劾的官员。
真没什么大不了!不用动不动就上升到女官的高度。干什么呀这是!
然后十几位先生,陆续起身,一甩袍袖,走人了。
黄氏手忙脚乱的,亲自把人送出去,然后也是:“”当了官的女人,都好有脾气呀!
她回去,去看自家小姑子的面色,去不想,她只问说,“咱们晌午吃什么呀?有点热,要不,吃点凉的?”
哟!包了饺子了,吃凉的吗?“行!吃凉的。”
饺子过了凉水,拔的冰凉冰凉的,再把蒜末、辣椒面、芝麻放上,用滚油一泼,小葱和芫荽往上一撒桐桐‘哦’了一声,“这个好!”
她一顿饭吃了三十个,小半斤的量。
黄氏看不出自家小姑子有没有什么情绪,可吃了饭,就见她还是一个人往前院去了。
桐桐走的很慢,时而还蹲下来把花圃里冒出来的马齿笕拔出来放在石台上,间或是把框子里种的红薯和玉米给梳理梳理,红薯苗该压了,玉米该浇水了。
丑妮远远的跟着,拎着冰过的红枣醪糟,一直等到伯爷进了书房了,她才进去,把醪糟罐子拎进去,用隔温罩给扣上,这才退出去。
黄氏问说:“是不高兴吧?”
丑妮摇头,“不像是不高兴,倒像是又有什么心事。我进去的时候,伯爷正看朝廷邸报。”
黄氏:“”自从住进了伯府,帮小姑子搭理庶务,她这才知道,原来朝堂距离她这么近。这里真的每天都有事关天下大事的事发生。
她说姑婆,“晚上烤肉吧,这个吃着有胃口。多点菜蔬也行,不怕不消化。”
行!这就去把肉腌上。
下半晌的时候,秦敏来了,脚步匆匆。
她是熟门熟路,进来喊了一嗓子,告诉主人来客人了,之后就直奔书房。
桐桐给递了醪糟:“一头的汗,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秦敏咕咚咕咚全喝了,“常阁老”说着,从怀里取了纸张递过来,“您看看。”
桐桐接过去打开,这又是一份倡议书。
自从自己用了一次倡议书之后,这玩意成了一个谁逮住都能用的东西了。
这份倡议书倡议什么呢?倡议官员得先有德。
德这个东西,对吧?是一把尺子。比如说,官员养外室,这就失德;再比如说,官员不尊师重道,忤逆师长,这也叫失德。
常阁老这个倡议对吗?对的!道理上肯定是站得住脚的。
所以说,她能做到阁老呢。手段很高明!这分明就是对罗君如不满,当然了,不尊师重道,忤逆师长的还有自己。
所以,叫一个阁老用手里的权利去收拾弟子,太掉价了。几个毛丫头,顺手的事!站的高,看的远,抬手就是飓风,尾风只这么捎带的扫一下,就够你们这些不听话的受的了。
桐桐就笑了,拿着这个倡议书反复的看。
秦敏继续喝她的,“您还笑呢!我觉得常阁老不止是冲着罗大人,也冲着您来的。”
“我跟她不睦,这是私下的事!并没有将翻脸闹到明面上。她想隔空抽我,我不在意这一巴掌,她能奈何?抛开这些成见,你只说她的倡议有没有道理?应该不应该?”
自然是有道理,也是应该。
“对嘛!这就行了。德,得重,不管什么时候。”桐桐坐回去,“但是,德这个东西,标准是什么呢?这个却有待商榷。还是像以前一样,父母之命忤逆不得?不对吧!愚孝愚忠都不该提倡,圣人也不提倡,对吧?天地君亲师,师尚在亲之后。那对亲长不能愚孝,对师长难道得愚孝么?这个理是得辨一辨的。”
辨一辨?怎么辩?
桐桐开始研墨,她写了一篇文章,署名就是自己的名字。然后等干了之后反复看了几遍,就提给秦敏,“替我跑一趟,找顾玉娘顾大人,问问这篇文章能不能发表。”
秦敏收了,转身就走。
顾玉娘都要下衙了,就见到了秦敏。一说来意,顾玉娘就先要文章,“我看看。”
这一看之下,顾玉娘倒吸一口气,这是要打起来呀。她低声道:“今儿肯定排不上了,你回去告诉伯爷,后天一定能上。但是,明天我等她一天,若是要反悔,我随时将文章抽回来。”
好!我这就去回话。
顾玉娘等了一天都没等到林叔珩抽回这篇文章,于是,在隔了一天只有,这篇署名为林叔珩的文章,就见著报端了。
常青莲早起的习惯,一边用早饭,一边看报纸。
她坐过去的时候,今儿的报纸已经放在桌上了。她一手端着豆浆碗,一边翻着文章。最醒目的位置依旧是关于倡议书的。有很多人对倡议书深入解读,都觉得这是值得提倡的。
她扫了两眼,也没太在意。翻了一个面,背面这篇文章的标题是管仲仁乎?
怎么谈起了管仲?这又是哪个书呆子要引经据典,对朝廷如今的赋税指指点点么?
她往作者那里扫了一眼,署名:林叔珩。
常青莲当时就放下手里的碗,一字一句的读起来。读完之后,她闭眼拂手一扫,豆浆碗直接被扫下了桌子,瞬间摔的粉碎,没喝完的豆浆撒了一地,飞溅的到处都是
[184]万里扶摇(83)一更
万里扶摇(83)
小皇帝擦了头上的汗,这一趟跑下来,真累了。他随意的往台阶上一坐,将汗巾递过去,那边就接了报纸,老管事递了牛乳来,他也只喝了一口就放在边上。
报纸一打开,看到了是对倡议书的长篇累牍的阐述。他没兴趣看这种,文人中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的。永远只说正确的话!之前呢,是捧齐文超,现在觉得常青莲把齐文超干掉了,她怕是得出头了,于是,处处抬着常青莲。
他的嘴一撇,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牛乳,翻报纸的时候把报纸放在膝盖上,腾出一只手端了牛乳,又大口咕咚了几口,然后就被一个标题吸引了管仲仁乎?
议题很有意思,但得看是谁写的。常在报纸上前面几个版面发表文章的人,名字他都记得住。谁是什么态度,什么倾向他也都了解。一看名字就知道这人的文章有没有可读性。
古人嘛,一个人一个解读的角度。对那些老生常谈的东西,他懒的看了。
结果名字是林叔珩:嘿!叫歇着就安生的歇着,这是为她好的,怎么好端端的又写什么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