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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金肆晔陪朕过年?当值的大人也不止一个,凭什么就得他陪朕过呀?不过想想也对,别人跟自己坐一起,战战兢兢,说话字斟句酌的,反倒是不如跟金肆晔这个敬畏之心少的人一处自在。

    既然是林叔珩送的,那就准了。

    饭菜端出来,还带着余温。

    四爷就说,“架在火上,慢慢吃。”

    小泥炉,红木炭,砂锅放在上,一会子蒸汽就升腾起来。临窗的暖炕上,脱了大衣,盘腿坐在炕上,饭菜的香味直扑鼻子:“林大人还有这个手艺呢?”

    然后又催老管事,“把饺子煮了送来再拿窖藏的葡萄酒取两小杯就行。”

    好!这就去。

    小皇帝跟四爷炫耀:“你陪朕过年,朕也不亏待你。这酒是祖奶奶离世的那一年酿造的,后来太宗皇帝总也舍不得喝,每年只取两杯,怕他有生之年再也喝不到这习惯就一直传下来了。皇室年年酿造,但是每年除了赠给臣子的,自家是消耗不多的。陈酿摞着陈酿,百余年了,太祖时候祖娘娘亲手酿造的酒还有不少。白酒朕还没尝过,等以后吧,以后朕大婚,再开一坛祖奶奶酿造的白酒”

    四爷:“”说的人心里怪难受的。

    酒端过来了,果然是高脚杯大半杯,四爷端详着看:白酒放多少年都行,但这葡萄酒百来年了还能喝吗?

    当然了,理论上是没问题的,喝了该是没啥事,但真喝还是有点心理障碍。

    小皇帝端起来就抿着喝了一口,那小眉头一皱,然后啧啧了两声,也闹不清楚他这是觉得好喝呀还是难喝。

    四爷不放心的问:“年年都取来喝?”

    嗯!年年都喝。

    四爷又看了看,这年年喝年年活着,那就是问题不大。他也跟着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这个味道,果味里透着的苦味太浓了。

    小皇帝一脸高深的问:“如何?”

    难喝!太难喝了:“这不是酒,这是人生百味”

    小皇帝:“”人生之味是什么呢?至苦!至难!一如这酒,难以下咽。

    话没毛病,不就是没胆子说难喝吗?其实,祖娘娘早没了,吐槽两句也没事。可此人不敢,可见还是不够坦诚,还是心有畏惧呀!

    四爷一看那小眼神就知道他琢磨什么呢,他心里呵呵:“”你以为的畏惧跟我的畏惧,这不是一码事。这玩意对我来说,确实是挺珍贵的。告诉你你也不懂!

    他先抓勺子,拿了小碗,“羹汤是甜的,陛下尝尝。”

    甜而不腻,舒服。宫里的手艺再好,多年都一个味道,谁不腻呀?这个就很顺口,好喝。

    连着喝了两碗,都冒汗了,这才开始吃菜,道道都好吃,道道都爱吃。

    一边吃着,一边就说起了来年的事,比如军械的革新与淘汰,能在军中实现一次彻底的变革,打乱重组。因为兵种的配置要变。

    小皇帝一边吃一边点头,很聪明的调整方式。

    四爷又说起了轨道的勘测和铺设,“从军中以及以前的军管农场抽调人手”

    解决人员和土地争饭吃的局面。

    包括船舶的改造与重建铸造。

    小皇帝心里琢磨,这么一变会带动很多行业的变化。比如,教育得跟着变,因为人手更专业化;矿业得跟着变,它会需要大量的人手;锻造业得变,这些相关行业都离不开锻造

    这都是需要大量人手的,然后,人从土地上分离出来,工这个门类所需人手不比农少。

    而且,工比农更容易管理。

    这些变化注定会影响仕和商。

    小皇帝只默默的听,不发表意见。他问的都是一些专业性的东西,比如,大炮的射程。比如,火车的速度如何实现提升。

    这些东西不能凭空来,四爷只能说:“从求真馆的实验档案中获得的灵感,有时候,就差这一步,要是有人早推进,早可行了”

    小皇帝看了金司晔一眼,这个人深不可测。林叔珩做的其实是冲锋陷阵的活儿,她在清扫障碍。而真正下大棋的是金肆晔!他这么干,改变的是整个新明的结构。他说的这些只要真的能拿出样品说服新阁,新明的将来会变成什么样,他不好猜测。

    但这种变革,对于皇权的冲击一定是巨大的。

    因为他说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开启民智的基础上的!

    他也难得的坦诚了一次,用饺子蘸着酸菜炖白肉的汤汁吃了一个,他才问说:“如此带来的朝堂变革是什么?”

    “贪官得除,之后大调整。像是封疆大吏,一人统管三省,这不行。”

    然后呢?

    然后推倒重来,没有推倒的勇气,便重建不起来。

    “变法改制?”

    嗯!变法改制。

    小皇帝将这苦极的酒一口给闷了,然后呼了一口气,再没吃几口,脸上就有了红晕,不住的吸鼻子,双手托着腮帮子,“金爱卿啊先帝去之前常常叫朕到身边,好似总有话要交代好似交代多少都不能放心一样到最后了,先帝都要弥留了,告诉了朕四个字随波逐流!”

    四爷没言语,继续听他说。

    “朕专门去试过了,就在宫里那条河上要是不会水,只躺在水面上,随着水走,这也许是最好的自救方式有时候就是越是挣扎越坏了,就得那么躺着然后,朕就明白父皇的意思了”

    他说着,就嘿嘿嘿的笑了,然后朝下一倒,闭着眼睛竟是睡了。

    老管家赶紧过来,四爷却已经起来了,他抬手将这孩子抱起来,问老管家,“去哪里安置?”

    老管家指了指另一边的炕:“放那儿就行。”也没个固定的睡觉的地方,想在哪里睡就在哪里睡。

    四爷给抱过去,拉了被子给盖上,要走了,他听见这小子咕囔了一声:“要终也得朕自己了结孩儿绝不会被人赶下皇位”

    这话说的四爷的手脚都放轻了,给把被角掖好,转身要走了,他又交代老管事,“临窗,寒气重,窗帘太薄了,得换厚实的”

    老管事愣了一下,倒是也应了,“我送您出去。”

    “叫人带路就行了,留着照看吧。今儿的菜味儿足,夜里必渴,备着温水”

    好!

    四爷出去了,站在殿外又回头看了一眼,眼里更多了几分怜惜。其实,早点订个亲,有个能说话作伴的人也挺好。他还是个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

    这么想着,回了班房他就喊住送他回来的一个小管事,“请稍微等等。”

    金大人还有别的吩咐?

    四爷坐回去,写了一个‘福’字,然后吹干递过去,“请转交给陛下。”

    这小管事微微愣了愣,这仿的也太像了吧!

    [176]万里扶摇(75)二更

    万里扶摇(75)

    小皇帝早起看了一眼‘福’字,然后跟老管事说:“咱们这位金大人,可是天才。瞧!仿的多像!”

    老管事就笑,“我也觉得像。”

    是吧?小皇帝端详了又端详,觉得十分有趣,“从太祖皇帝起,每逢过年就赐福。这还是第一次有臣子给帝王送‘福’的呢。”

    老管事叹了一声,“昨晚是金大人抱您去炕上躺着的这位大人胆子大,怕是喝了点酒,失了分寸,忘了君臣之别。”

    倒不是什么君臣之别不君臣之别的,就是说这个人吧:“你看人家林叔珩,除夕亲自下厨,做了年夜饭亲自送来朕虽没见她,但却知道她心意赤诚。可这位金大人呢?他十分讨巧就透着那么一股子不怎么赤诚的劲儿。大年下的别的不送,给朕送了一个‘福’”

    说着,便一脸的一言难尽,“纸还是官用纸,墨还是官用墨,他大笔一挥,叫人顺手捎带回来这个人呀”一般的法子是拿捏不住这个人的。

    就像是齐渭,很容易笼络。

    就像是林叔珩,她心软,只要十分诚意的求助,她定能百分用心,从不掺假。

    但金肆晔呢,谁想叫他卖命都不可能!反之,你给他卖命了,才又可能换来他十分的赤诚吧?

    老管家就问说:“所以这字呢?”

    小皇帝走过去,将字拿过来再仔细打量,“说实话,这个字的气韵最像。”

    老管家:“”这是何意?

    “此人”小皇帝叹了一声,“为时过早,再看看吧!”他说着,就递给老管事,“找个匣子,单放进去。以后,金肆晔送来的笔墨之礼,全都收拢到一起。把这个做成常例,每个主动示好的臣子,都得有个专属的箱子。还有,林叔珩的箱子里,你帮朕记一笔,昨晚的菜朕很喜欢,吃到了久违的关怀的味道。”

    是!这就去安排。

    大年初一了,该祭祖了。小皇帝身穿礼服,跪在神龛之前,上了香之后就道:“祖爷爷,您不知道吧,这些年好些人都在模仿您的字体好似写的像了,就是受了您的点化了。这岂不可笑?

    祖爷爷,别瞧着孙儿爱念叨神神鬼鬼的东西但孙儿记着呢,咱新明跟前明不一样。前明的皇帝爱修道,总想着有神仙能成为神仙咱新明可不信这个。

    父皇啊,您总说什么样的臣子都得接纳朕在努力的学,努力的实践。就像是昨晚,那个叫金肆晔的臣子,他要来陪朕用年夜饭,朕没有推辞。林叔珩送来的年夜饭,朕也吃了。赤诚的,朕接纳;不赤诚的,朕也接纳。

    父皇,儿不糊涂!儿知道,儿得时刻警惕,莫要叫人左右了心性。母后的走的时候,儿还期盼过真有神仙,能帮儿留住娘亲。后来,您的病越来越重,儿就知道,没有神仙。祖奶奶说的话是对的,人只能靠自己,也只有自己靠的住!朱字营一直就训,一切刻意为之,都是别有用心。”

    说着说着,就觉得好可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没敢流下来。

    大年初一,新一年的开始。朕作为帝王,不能落泪。咱便是不信鬼神,但咱也得心有忌讳,别因为这点事给天下臣民带来灾厄才好。

    这么想着,愣生生的将眼泪给憋回去了。

    四爷熬了一晚上,早起啥也没等到。

    他:“”这孩子不算笨,但也绝对不算是机灵!有一股子轴劲儿,蠢的不明显,聪明的不彻底。

    他出宫也没回金家去,只去了私宅。一到家,管家就说,“林伯爷打发人送了年礼来。”

    四爷打开一瞧,是单做给他的饭菜,热热就能吃。他递过去,“热了端来!”白天要补觉,今晚上可不去宫里了,去桐桐那边住。

    过年第一天,拜年的络绎不绝,多是来探听消息的。

    桐桐跟谁都笑语嫣嫣的,态度特别亲热,好似事情没有扩大化的意思。

    一整个上午,都在接待。

    丑妮在前面待客,姑婆忙着在灶上烧水,准备午饭。若是来了哪个贵客,突然要留饭,饭菜一定得随时能端上去。

    黄氏规整这些带来的年礼,然后叫林伯琼在一边拿着礼簿,一笔一笔的都记上。像是带了四样点心,也得写上是什么点心。

    而今正查这些事呢,带来的全是惠而不费的点心等物,贵重的真没有。如今点心摆了一炕,有些事有名的糕点铺子买来的,有些可能是自家做的。

    黄氏看的发愁:“这东西怎么弄呀?年前咱也没准备那么些点心,回礼总不能换着点心给回吧!不像话。”

    “先记着吧!”回头买了再一一给人还礼就是了。

    “这些吃也吃不完。”黄氏瞧着都觉得糟践,“这东西不新鲜了就没法入口了。”

    等中午了,人都走了,黄氏还在心疼粮食被糟践了。

    桐桐瞧了一眼,“回头送到慈幼院。”

    也是个法子。

    桐桐扫了一眼都重新包装过的点心,问黄氏:“这么细致,都过了眼了?”

    黄氏低声道:“你这差事我瞧着怕的很。这要是有人使坏,给点心里包上银子,一个不查叫人拿了短处可怎么得了?干脆呀,打开瞧一遍,我放心。”

    桐桐就笑,说林伯琼:“哥,得一贤妻,有福喽!这事我得写信告诉爹娘,好叫他们也放心。”

    黄氏脸都红了:“本就是多一道手续的事”

    那可不一样,这般谨慎,走不了大折子。

    正说着话呢,丑妮又报了:“伯爷,有客人来拜年了。”

    这都到饭点了,一般的客人可不会这个时候上门。

    桐桐起身去迎,然后反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来的人有两个,一个是齐红,一个是董靖。

    在她去临考班之前,跟这两个住过一个寝舍。当时一个寝舍四个人,还有一个叫邢秀娥。

    只是后来,几乎不怎么来往了。道不同,相交不多,疏远也是正常的。

    齐红就不说了,她是齐文超的侄女,她父亲就在这次重点的调查名单里。

    而董靖,工部尚书董时飞是她的谁之前桐桐对人家的家事并不好奇。只是这次知道的多了一点,董靖是董时飞早年做县令的时候跟一外室生的孩子,那外室是个寡妇,生了孩子之后,又端了。董靖被董时飞过继给同族一个兄弟。后来,又提携了这个人,此人有了官身。

    所以,说起来,董靖是董时飞的亲生女儿。

    这两人一上门,桐桐就知道了,这必是想打听消息。她只热情的将人往里面迎:“快里面请,你们可是稀客”说着话,又喊丑妮,“把我爱喝的花茶给泡上”

    齐红心里一松,肯热情接待就行。

    董靖看了齐红一眼,心说:用饭的时间,主家不留饭,只说请喝茶,你还没听出来意思吗?简单的说几句咱就赶紧走吧。

    正堂里分宾主坐了,桐桐说她的茶,“这是菊花茶,是今年秋天我嫂子亲手做的。放了冰糖枸杞,茶汤清亮,有花香能去火,我特别喜欢。你们也尝尝!”

    齐红端起来赶紧喝了一口,这才道:“林叔珩不是!是林伯爷,是我想来问问,我伯父他就是会连累我爹吗?”

    桐桐:“”她又给添茶,“兄弟不在直系三代之内。”你要干净,那就是干净;你要不干净,那这次一定是跑不了的。

    齐红放心了,然后看了一眼董靖,“赶紧呀,咱一个寝舍住了几年,有什么话不能问?”

    董靖:“我父我族伯父在牢里,但是我发现年前好些人都出来了,但是我族伯父还在牢里。问了很多地方,他们都说不清楚,只伯爷您知道您看,这过年了,我们想给牢里送点饭,行吗?”

    “这个不要操心!学堂里不是都学了吗?牢里饮食不克扣,荤素都有。更不冷,御寒足够。这都是有章程的!这个时候,别人能不能按照章程办事,我不清楚。但是我要是不按照章程办事,难以服众呀!不过了,你来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该有的关照,我一定不会少。也会传达你的关心!”

    董靖心说不好,只说吃穿关照,却绝口不提其他放出来的那些人。

    这就是说,可能放不出来了。

    她挤出几分笑意来,“那我就放心,得谢谢您。另外我的婚事怕是要提前,不出正月该是要办的!我除了来拜年,也是想着告知同窗一声”

    “好事啊!”桐桐就将手腕上的手串取下来,这是今早黄氏特地叫她戴的。平时没机会佩戴,大过年的还不能戴首饰了?手串是珍珠的,新明的珍珠多是养出来的,这十几颗格外大就是了。

    她将手串套在董靖的手腕上,“本来呢,你成亲这么大的事,我该去的。可你也知道,差事有时候不由人。我这边刚开府,家里还没规整。雇来的人老的老,小的小,指靠不上。这也不贵重,做新婚之贺吧!有失礼的地方,你别见怪才好。”

    董靖:“”这就是回绝了,并不想跟自己来往的意思。

    于是,她忙起身:“那告辞了!”

    “好!我送你们。”

    桐桐亲自把人送出大门,董靖上了马车,等马车动了,桐桐就回了。等董靖撩开帘子再看的时候,门口已经没人了。

    齐红低声道:“之前没听说你要成亲,怎么这么快?”

    “我”董靖摇了摇头,只笑了笑,然后继续朝后看:“她一飞冲天,我们成了不一样的人了。”

    本来就不一样。

    董靖放下车帘子,她说:“其实,我们原本都是一样的。”

    [177]万里扶摇(76)三更

    万里扶摇(76)

    大年初一的夜里,又是一场大雪。

    风吹的外面咣当咣当的响,黄氏把丈夫摇起来,“灯笼得收起来,这要是走了火可了不得。”

    林伯琼迷蒙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起身,衣服又重新穿起来,这才往出走。

    大过年的,为了喜气,当然要挂上红灯笼。

    这可以起风,是有些悬。

    把偏院的给收了,又出门去看。就见院里有两个人影,也在收灯笼。他喊了一声,“姑婆,是你吗?”

    “哥是我”

    林伯琼迷迷瞪瞪的往过走,“你跟丑妮赶紧去睡,我收拾”

    可到了跟前,发现只叔珩一个人:“诶?眼花了?”

    “她们白天累的狠了,早睡踏实了。”桐桐递了竹竿过去,“咱一收就完了。”

    林伯琼真以为是睡迷糊了,麻溜的把剩下的几个都收了,这才往门口去,“大门口的也得收。你回去吧,我收了就回。”

    行!

    桐桐看着林伯琼开了大门出去了,赶紧拉了躲在暗处的四爷回小院了。

    林伯琼收了灯笼,将竹竿靠在墙角,这才回偏院的客房。等脱了衣服,把衣裳挂起来了,他怔愣住了,衣服挂到屏风上这屏风高,自己往上挂容易,黄氏想取下来难。刚才自己用竹竿,抓住最尾端,垫着脚尖才把灯笼取下来的。挂也是自己挂的,确实是很难挂的。

    叔珩她的身高能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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