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是!“可家中并不算奢靡。”要不然,我早就察觉了。
嗯!
“我母亲喜好一些首饰,这是家里开销的大头。至于吃喝这花费不了多少,自家有庄子,这可以忽略不计。衣裳人情往来,这是避免不了的。在我看来,官员收取一些人情礼,不算是大事。家里也常备茶叶,不管品级高低,除了一些亲近的人都有回礼。臣不敢欺瞒,臣确实未曾发现”
“朕知!”小皇帝指了指那账本,“你看看,那外宅也没花多少银子,只利钱就够外宅花销了。一年拢共也就两千两银子的开销”
齐渭越发的哭笑不得了:“”所以,父亲图什么呢?或是他偷偷享受了,这还算个原因。可其实,他自己也没享用多少。忙忙碌碌,提心吊胆了一场,落着什么了?
他缓缓的跪下,“陛下,父亲所为,臣无以辩解。想来想去,好似只有四个字能说的清,那便是不臣之心。”他抬起头来,眼里满是痛苦,看着君王的眼睛,“家父他该是有不臣之心。”
小皇帝叹了一声,又将林叔珩的折子递过去,“你看看这个。”
齐渭跪着,将折子接到手里细细的看了几遍,父亲怎么死的,为什么死的,写的很清楚。他强忍着眼泪不叫流下来,双手将折子托起,小皇帝接回来。
“齐渭,林伯爷说,事情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你父这一生所为所行,不做隐瞒。过是过,功是功,你以为呢?”
“臣赞同。”齐渭叩首,“臣愿亲自写祭文,在报纸上刊登,以警示天下人心。”等抬起头来,他跪端正了,“陛下对臣有知遇之恩,不以臣父之罪迁怒于臣。然,朝廷自有法度。罪臣眷属,不得入仕。臣,请辞官职。”
小皇帝沉默良久,这才道:“你心思清正,朕深知。你说的对,朝廷自有法度,不能因朕不舍你,便要坏了这个法度。然,朕知你父有不臣之心,可朕依旧惜你之才,怜你这般遭遇抱负不展便要折戟沉沙”
齐渭不住的摇头,一言也不能发。
“这样好不好朝廷的官你是做不得了。但是,皇家有内官!”小皇帝就道,“朕身边的老管事年纪大了,你办完了父亲的丧事,安顿了母亲和弟弟,便入宫当差吧。”
桐桐看了小皇帝一言,就看向四爷。
四爷微微摇头,桐桐这才站在一边没动。
齐渭却又继续摇头:“陛下恩重,臣不该请辞。可臣若是在您身边,以后那些贪官,又该如何治呢?因而,为天下计,为人心计,臣不能受此请。”
桐桐眉头一挑,意外的看了小皇帝一言。
小皇帝一脸的遗憾,然后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齐渭啊齐渭朕看着你,心里难受。朕父母缘浅,但好歹父母在世时,对朕千娇百宠。你呢?你是受了太多不该你受的。朕无父亲庇护,是难;你父带给你的都是劫难,你比朕更难。”
这一哭,把齐渭给惹哭了,就见他趴在地上,哭的肩膀耸动,泣不成声。
小皇帝一边哭,一边过去把齐渭往起扶,托住齐渭的双臂:“这样免你官职,先回去办丧事。最近必然流言纷飞,你先闭门守孝。我新明处处革新,怎会没有你的用武之地。便是不为官,也有许多用的到你的地方。齐渭呀,朕看准了你,你也莫要泄气”
“是!臣草民遵旨!”
于是,齐渭回去之后,没干别的:其一,将父亲的事告诉母亲和弟弟;其二,归拢家中的家财,将两万三千两银子归还给朝廷,这是家里花的超出父亲俸禄的一部分;其三,准备搬家。家中在城外有庄子,这宅子要归还给朝廷。反正是守孝,住庄子上清净。
齐夫人看着已经指挥着管家归拢家中的余财的大儿子,她的眼神还是涣散的。
她脑子里都是:老爷没了老爷弄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却叫那个岚姑娘管着那个岚姑娘是细作老爷没了老爷没了老爷没了
等真的从脑子里反应过来这件事,她顿时嚎啕大哭。
齐二抱着母亲,只不信:“我不信!都是有人要害父亲。就是常青莲那些女官害的!这次还是林叔珩带父亲走的结果她回来了,父亲却死了”
“住嘴!若不是林叔珩,你我连同母亲都得下大狱,此一生都休想出来”
齐夫人一把推开长子,“你冲你弟弟发什么火?你但凡是个有能为的”正骂着呢,就见长子将她的首饰匣子一并带走了,她一下子扑过来抱着匣子不撒手,“这是我的”
齐渭站住脚,“娘,留着也行!等着林叔珩上门跟你对账。这宅子,你们继续住着,我租个地方也能度日”
齐二赶紧拉住兄长,然后又哄母亲:“娘,给了吧!只要您好好的,儿子以后一定给您争气,咱们再重买就是了。”
齐夫人哭的更大声,一声声的喊着‘老爷’。
齐渭从里面出来,大年三十,家里一片哭嚎。
管家问他:“家里这些家具物什怎么处置?”
“除了家常用的,再就是书其他的能典卖就典卖了吧!”母亲用的银两都是父亲按月给的,家里并没有多余的家产。只有一些人情往来的赠品,可赠品里凡是贵重的都不在家里,最值钱的反倒是母亲的首饰。
这边的宅子还给朝廷,那边外宅花销的其实还是贪来的,但自己已经支付不起赔偿了,只能拿那处宅子抵给朝廷
[174]万里扶摇(73)三更
万里扶摇(73)
四爷看着齐渭还回来的这些东西,叫一一登记入库了。
这样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悯。
四爷陪着他往出走,低声说着话,“军械改进迫在眉睫,来年第一件事就是这件事。但同时呢,还有一件事要做。这件事,前期得在保密阶段需要人看着!”
齐渭摆手,“我不适合再听这个。”
四爷摁住他的手,“这一途并非仕途,却也至关重要。换言之,它属工,不算仕。”
齐渭这才‘嗯’了一声,“用的到我?”
“听过轨道和火车吗?”
听过!但不是废了吗?
“若是火车的速度是马车的两倍呢?”
齐渭站住脚,不可思议:“两倍?”
“两倍!我是这么想的,先在京城铺设一条,从主干道经过。起始站在城外,终点站在衙门大街。”
这道儿可不近呢,“而且,城门怎么关?”
“截成两段嘛!城门外下车,城门内再上车便是了。之后,可以沿着城墙,在城墙外修一圈,绕城路,将京城连同直隶连成一体。”
道路的衔接,这个用处自秦始皇起就都知道。车同轨,意义非凡。
四爷将他送到门外,“回头,我送一些书给你,最近,你闭门读书吧。事总有过去的一天,人心终归是要靠时间检验的。齐兄,大丈夫立于世,迎难而上,方是男儿本色。”
齐渭缓缓的点头,而后拱手,“金兄,就此作别了。”
好!告辞。
还是这么一条路,走在路上,碰上的同僚很多,一个个的恨不能躲着他。以前大老远就拱手等着他的人,将脸扭到一边了。
他自嘲的摇摇头,却不想到了这条街的尽头,林叔珩坐在马车里喊他:“兄长,我捎带你一程。”
齐渭抬眼看过去,就见她坐在马车上,手挑着车窗的帘子面色平和的看他。他默默的走过去,上了马车。
桐桐将包裹递过去,“这是家嫂今儿出门采买的,今年我不好登门,父亲远在盛京,回不来。这是给长辈的衣物”
是素服!
齐渭默默的接过来了,母亲那人衣饰素来张扬,便是素服也需得用极其名贵的料子才罢了。之前家里准备年货,家中的新衣也必是入腊月之前就备好了。如今出了丧事,又要搬到庄子上去,母亲那些衣物就穿不成了。
林家以同乡故交的身份,由小辈出面,给长辈送衣物,这是说林家认当年跟齐家的交情。
他点点头,“替我谢谢林家兄嫂。”
桐桐叹了一声,“我哥也还在大牢里呢,我现在去就是把一些能放出来的先放出来年总归是要过的!”
齐渭‘嗯’了一声,“我会约束我母亲和弟弟,此事等朝廷的说法,齐家不会露出去一个字。”
马车停在齐家门口,昔时威武已极的府邸,而今也显得落魄了起来。
看着齐渭下车,桐桐叫住他:“齐兄,我府邸的大门随时对你敞开。若是遇到难处,只管上门来。我与齐兄相交,不与其他相干。”
齐渭看了桐桐一眼,然后点头,“告辞!”
告辞!
齐渭站在府门口,看着马车慢慢的离开。到家后,却没说衣裳是谁送的,现在的母亲什么也听不进去。
他只叫管家:“走吧!动身去庄子吧。”
“将来这灵堂也设在庄子上?”
“嗯!”悄无声息一些,还少些骂声。
齐夫人沿路哭了一路,嘟囔谩骂了一路,把跟齐阁老亲近的下属都骂了一遍。却不想,这些人如今是惊弓之鸟,哪里还有别的心思。
泥菩萨过江,在牢里的这些人而今都是这种心态。
黄千蕊将供词递过来,“林大人,这是求真馆所有人的供词,这里面有几个很干净,他们是才到求真馆不久,没参与什么。最多就是分了几框菜,再无其他。”
桐桐看了名录,林伯琼的名字就在其中。她给挪到边上,问说,“这几个供词里有提到什么没有?”
“就是提到谁分的,为什么分的,不能不拿这样的话。看的出来,他们跟求真馆里的人都不熟!”
桐桐就说黄千蕊,“你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能调进去的人都是有些背景的。包括我家兄长。他为人单纯,做事耿直,家父不放心他在问政院,特地求了吏部尚书任正信给调过去的。这一点,你给记上!”
黄千蕊:“”真记上?
“嗯!任尚书和我父亲,都记上。”
“若是记上了,今年考评两位大人就都得降一等。新阁有空缺,任尚书很有可能补位若是这么着了,他便失去资格了。”
桐桐看她:“打铁需得自身硬,若我不能秉公而行,事便不可行!况且,我不提,别人便不提了?”
黄千蕊深无言以对,然后都给记上。
桐桐这才说,“将这些人再盘问一遍,问问都是怎么调过去的,原因是什么。毕竟嘛,这牵扯到泄密,盘问细致一些,也无过错。”
是!这就去办。
“盘问好了,就叫他们画押。该放就放了吧!”
是!
黄千蕊去忙去了,桐桐又去看其他人的口供,这玩意要细致的看完,且得些时间。但人不能老这么扣着。她把不是主动犯罪的人,都给放在另外一摞子。
这些人就属于上官贪了,他们要是不拿,上官也容不下他们。就是跟着上面有肉吃的那一类,他们不在乎上官的钱是怎么来的,你塞给我,我就接着,属于这一类的。
在求真馆这地方,都是一些不太有上进心,又有些关系的,他们九成都属于这一类。
她又叫秦敏:“起草个保证书,保证他们在这里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如不真,甘愿领罪。另外,所有贪污金额,在回去之后的一月之内,尽数归还朝廷。若不能按期归还,且必须得在一月之内去户部阐明原因,另立契约。”
秦敏应着,便起草了一份。
桐桐看了,没问题,就又还给她:“把他们的一个个的都叫出来,叫他们亲自誊抄一遍,然后画押,画押完之后,放人。”
是!
桐桐起身,又去看了工部尚书董时飞,进了里面,蹲在他面前,问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你那一千多万两银子,已经清缴回来了,账本也在。”
董时飞的眼睛都没睁。
“给你几日时间,你好好想想,该撂就撂了吧!齐阁老贪了七千万两,可人家罪不及妻儿,给妻儿挣了一个自由。陛下对齐渭颇为不舍,想着终归还有出头之日。可是,董尚书,你家呢?你外养女细作,内纵子跋扈无度,你若还是这样一言不发,结局难料了。”
她说完,直接就走了。
董时飞在她走后才睁开眼,从昨晚他被挪到这种暗无天日的牢房,他就知道事不好了。果然,事真的不好了。
桐桐又进了另外一间,里面是礼部尚书陈希年。她冷笑道,“九百多万白银,买了你的节操了。李广田曾在礼部任职,之后又是你本官已经请刑部并案了!你与那李广田必有瓜葛。你不等同于其他案犯,你就是卖国了。卖国之罪,罪在十恶不赦。你说与不说,都得死。”
“你有证据吗?”
“你觉得我没证据吗?”桐桐看向陈希年,“我没发现你身边有女细作,因为你不用。包括理藩司的廖正庭,你们都是一条线上的。李广田当年贿赂了齐文超,将你推举到礼部尚书的职位上,这个在齐文超的账本有记录。
而前盛京知府廖正堂是李广田特意调过去的,廖正庭与廖正堂是亲兄弟,将他安排在了理藩司礼部、理藩司都是主管洋务事宜,你们算计的不错。这些事情,你要是不说,那你猜李广田说不说?物证大于口供,有账本,有旁供,你不死谁死?”
陈希年才要说话,却见这个林叔珩转身真走了,大铁门从外面又锁上了,隔绝里所有的声音,绝对的安静叫人更加怕的慌。
桐桐出来之后,没兴趣再去看廖正庭。只去暗格里看了看工部侍郎吴广识和许元平。
吴广识是女子书院院正吴广知的弟弟,许元平是兵部尚书许元嘉的弟弟。
不管是吴广知还是许元嘉,桐桐都跟他们有过交集。吴广知虽然有些市侩,教育也背离了一些初衷,但大体是没有问题的。许元嘉高居兵部尚书之位,只这几日朝中暗查了多少回了,此人真的白璧无瑕,上交了十万两之后,没别的毛病了。
当然了,这种的不属于直系三代,不该株连。只是少不得受些闲言碎语!
许元嘉呢原配是女官,后来两人闹崩,和离了。原配在江南做着知府,连两人的子女都被原配带走了。后来他又娶了第二位,这位也是女官,不过是成亲之后就辞官了,当起了贤内助。也是有子有女,日子过的很和顺。
他自己不养外室,偏他弟弟养外室,对这种事哥哥能干预多少呢?
谁知道,外室是细作!
这俩才纯属犯蠢,被拉下水的。
就先这么关着吧,越关越慌,往出吐的越多。
这么想着,就往出走。
出来就等在门口,好一会子工夫,林伯琼才出来。
胡子拉碴,邋里邋遢,但精神也还行。
桐桐低声道:“哥,对不住”
林伯琼摆摆手,“我知道!我懂。你办案就不能给我特殊对待,要不然没人服!不过,我是真受罪了。我收了人家几框菜,吃了人家几次酒我承诺给朝廷赔偿五十两,这个银子你出吧!我跟你嫂子没多余的。”
行!我出,我出!过年我再给你包个大红包:“咱先回家!回家过年。”
“来年会好吧?”
嗯!来年必会好的!
[175]万里扶摇(74)一更
万里扶摇(74)
要过年了,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都是一种‘年’的味道。
喝了腊八粥,过了小年祭了灶王爷,这年就来了。零星的鞭炮声、糖的香甜味儿,油炸的各种糖糕炸糕的味道,杀猪宰羊,炖鸡闷鸭,一定得有鱼,这叫连年有余。家家户户飘出来的只属于过年才吃的传统菜色的味道,以及街道上吆喝的叫卖声,讨价还价的采买声,林林总总,夹杂在一起,这才叫年味儿。
年,是一头怪兽,只出现在除夕之夜。也只有在这一夜熬走了年,这才叫过年。第二天大年初一,要出门走亲访友,看看对方,彼此关怀,相互庆贺,我们又送走了一个年,来年也一定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桐桐深吸一口气,她喜欢这种年味。
黄氏围着林伯琼转去了,又是跨火盆,又是安排洗漱,再叫换新衣。丑妮和姑婆在厨房里,准备着晚上的年夜饭。
桐桐挽了袖子进厨房,看看都有些什么菜色,这才拉了丑妮解开她身上的围裙,“我做几个菜”
“想吃什么,我做”
桐桐摆手,“没事,给宫里做的,一会子我亲自去送。”
啊?给宫里?
桐桐没言语,今晚上四爷不回金家。其实,金家这年也不知道该咋过。五个孩子五个娘,除了四爷,人家可都是有娘的。
四爷干脆放金镇北跟五夫人和老五过年去了,其他几个嘴上不说,估计也是找人家的娘去了。他留在府里除了绊住金镇北之外,能如何呢?
宫里还有一个叫人记挂的人,四爷干脆就值岗了。他留在宫里,陪小皇帝过年了。
桐桐手上不闲着,菜拿到宫里得热着吃不走味儿,那就在砂锅里炖菜好了。
酸菜炖的白肉,白肉切的薄如蝉翼,先在热锅里翻炒,叫油脂出来一些,再放酸菜进入,这么着不腻。
过油肉切大块放在砂锅里慢慢炖着,重新调味。
再炖个一品豆腐想了想,还是给做了个玉米羹。
粗粮在皇室的饮食中必须有,哪怕过年也不例外。就别为难那孩子了,好好的给熬个甜羹。
那边在灶眼上慢慢炖着,这边重新活馅儿,给了包了饺子,端在到外面直接冻着吧。
林伯琼洗漱好了,熏干了头发出来,结果桐桐拎着两个大食盒,小心翼翼的,要出门。
“去哪呀?天都黑了”
“哥!你祭祖吧!我回来咱就吃饭。”
祭祖冲着牌位祭拜的,这边其实没牌位,那就冲着祖籍地,摆香案祭祀。
林伯琼:“”到底也没说她这是要去哪。
四爷是再没想到,桐桐还真拎着年夜饭来了。
吃食进宫得走一套流程,小皇帝被请旨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给朕送年夜饭?”
“是您和金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