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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那你来的目的是什么呢?通风报信?还是觉得朕无能到对宫外的事情一无所知?”小皇帝深吸一口气,“这件事,你提前告知朕能如何?不告知朕又能如何?你改变什么了吗?除了把你的忠心摆出来叫朕看见以外你来这一趟目的是什么?”

    “臣”

    小皇帝便笑了,“罗大人,林伯爷坑杀了两千敌寇,未曾进宫单独见驾,但朕知她一心为新明,从不曾怀疑。你告诉朕,她也在为朕亲政奔走可其实你不说,她不说,朕也能知道。

    当局势摆在朕的面前,谁出力了,谁是被推着走没选择,谁是真心,谁是被胁迫,朕都会知道。功过是非,朕心里有一杆秤。罗大人,你身为臣子,尽到为人臣的本分即可。朕为君,朕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

    罗君如抬起头,“陛下,臣的初衷与林伯爷的初衷是一样的。”

    “不一样!”你的初衷是为了你的私心获取更多的筹码!而林叔珩的初衷是解决朝中急需解决的问题。看起来好似一样,你是为了朕出阁,她是为了朕亲政,但其实,出发点完全不同。

    小皇帝懒的解释了,他看向对方,“你出宫去吧!若是觉得朕作为君王说的话还得听,那你就用心看看,看看事情的后续会是什么样的。若是觉得伤了自尊,那便不用听。只是你此番作为,朕颇为不喜。”

    说完,扭头走人了。

    罗君如只能看见摇晃的帘子和低头跟进去的宫侍。

    她从皇宫出来,回了礼部,还没回过神来呢,就听说宫里来人了。那个老管事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进来:“陛下说了,礼部的宫牌宫里收了。若有急事,送宫贴。宫牌这东西,你们既然不会用,既然滥用,那便别用了。”

    罗君如顿时脸红耳赤,宫牌一直是她收着的,也只她进出宫频繁。而今,宫牌没收,这是把笑话闹大了!

    陛下他一点情面也没讲!

    不用出去她都知道,这会子同僚在背后正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

    一时之间,羞恼、气愤全都涌了过来。她掩面冲出衙门,却当真不知道该去哪里。

    站在寒冬飞雪的大街上,像是所有的人都在嘲笑她议论她!昨儿还志得意满,可只一晚上的时间,竟是将自己所有的骄傲都剥离,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女官!女官!这便是女官!有为官的荣耀,可也得跟男人一样承受官场带来的各种羞辱

    [156]万里扶摇(55)三更

    万里扶摇(55)

    早起上衙的时候,六部街上车来车往,竟是出现了拥堵。

    那还不如下来走呢!

    桐桐从马上跳下来,沿着马路的两边往衙门里去。眼看都到衙门口了,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怔愣的站在不远处,好似要朝内阁的方向走,又好似踟蹰不前。

    值岗的同僚喊她:“大人,赶紧进去吧。”

    桐桐也说他们,“雪大,都回班房吧!太冷了。”说着话,她还是走了过去,“罗大人,怎么在这里?”

    “林叔珩?”

    桐桐看她神色有异,便问说,“要不要跟我去班房里坐坐?”

    罗君如犹豫了一瞬还是跟了进去,炭火极旺,她坐在边上慢慢的烤着。

    桐桐要将门关严实,省的进风,就看见秦敏朝她招手。她出去站在廊下,秦敏低声道:“礼部的宫牌被没收了。”说着,就朝里指了指,努了努嘴。

    好的!知道了。

    桐桐拎了一壶热茶进去了,罗君如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知道了?”

    “喝茶。”她给倒了一杯,茶壶又放在靠火的地方,跟罗君如面对面的坐着。

    “想笑就笑,别憋着了。”

    “有什么好笑的?”桐桐叹了一声,“想嫁的好一点,这不是错,没什么好鄙夷的。比起其他女人,你至少争取到了这个资格。资格都拿到了,不豁出去争取一次,怎么知道一定不行呢?你这个人,叫我最佩服的一点就是你是个有了目标就敢豁出去的人。这是你的长处。”

    罗君如:“”她觉得对方夸她的话竟然是真诚的。

    桐桐就又说,“皇后不好做!她是君也是臣,是妻也是母。兼容这么多身份,不容一丝瑕疵。皇后为君或许没那么难,但同时为臣,为妻,还得为太子母,就太难了。得之该庆幸,反之失去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你说呢?”

    罗君如笑了出来,“这就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实话!别觉得我在安慰你。”

    “就没想过你去争取皇后?”

    桐桐失笑,“你呀,还是没看透如今的局势。真就是目的是什么,你就只冲着什么去。我真的得提醒你,不仅得仰头朝上看,还得看看脚下,环顾四周,否则上面偏了你就偏了,换言之,你没走出你自己的路。”

    罗君如慢慢的喝着茶,“我而今便是个笑话,有什么自己的路?”

    桐桐嗤笑一声,“你出来做官,难不成全天下的人都得捧着你?我出门办差,刺杀我都碰见过。你遇到的这点事,算个屁呀!翻史书去,被帝王指着骂的臣子比比皆是。谁还因此不能见人了?仕途哪有平顺的?惹了上位生气,再正常不过了。你还指望谁的仕途平步青云么?其实不是别人说你,是你自己的自尊心作祟。”

    罗君如朝后一靠:“你说的许是对的可就是很难面对人言呀。”

    “这有什么?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他们说你,那他们就干净?”桐桐说着,就给她又把茶添上,再不言语了。

    罗君如端着茶杯愣神了半晌,心里起起伏伏,而后一口将茶给喝了:“今儿,谢你了。我欠你一人情。”

    “客气!”桐桐坐回主位,“那我就不送了,你随意。”

    “再会!”

    “嗯!再会。”

    罗君如一步一步的往出走,照样回礼部:林叔珩说的对,我有了失误做错了,但他们就都高尚吗?背后议论我,可以!那就把你们背后的事都翻出来晾晾,谁比谁更高尚,谁比谁更无暇吗?

    既然此路不通,那便弃之。可仕途还得走。我如果注定无法叫人敬我,那就叫他们都畏我。

    畏,亦是一种权威。

    桐桐看着罗君如坐过的地方,听着秦敏在耳边的絮叨。她只笑了笑,没接话。罗君如这种女官其实还是很少的,秦敏也是女官,但秦敏有罗君如做事的狠劲吗?没有。

    秦敏更多的是把女官当做一种谋生的手段,能升官会很高兴,但不能升官也可以。她求的是平稳!也就是说,她能为辅官,却无法任事。

    而罗君如不同,她这种人很有野心,端看用在什么地方了。

    此人就是目的性很强的那种人,只要心里确定了‘我要什么’,就冲着这个方向使劲,执着到执拗的程度。

    有这种特质的人其实也挺稀有的,真就这么废了,怪可惜的。

    她低头处理手里的差事,做好交接的准备。这个职位上,她呆不长了。

    秦敏此次也算是立功了,她就问秦敏,“你的打算呢?留下来,能升两级主官怕是不行,但是副官还是可以的。”

    “大人”

    嗯?桐桐抬头看她,“怎么了?这个衙门事不多,以后按部就班就行。衙门里的人事你也熟悉了,大家都挺好相处不想呆着?是有特别想去的衙门?你只管说,能办到的我都替你办。但我不建议你去州县做父母官”

    “我哪敢呀?”秦敏放下手里的活,凑过来,“大人,您能带着我吗?”

    桐桐愣了一下,“带着你?”

    “嗯!我给您做秘书丞吧!一直给您做秘书丞。”您高升,我的官职也会匹配的往上升,这多省心呀。而且,最不济您还有武勋呢,我一直做靖北伯的秘书丞,也不错呀。

    “我可能会转武职,你要跟?”

    “跟!我跟。”秦敏举起右手发誓,“我保证不叫苦不叫累,叫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桐桐都笑了,“你这个路子选的”

    秦敏嘿嘿的笑,“我觉得省心。”

    “行吧!那准备准备,准备好交接。”

    是!

    两人正说着呢,宫里宣旨了,宣林叔珩进宫。

    桐桐拍了拍秦敏的肩膀,“你继续忙你的,我先进宫。”

    “是不是任职有消息了?”

    比那个事大!必是新阁的事提上日程了。

    到了宫门口正好碰见四爷,两人才要走,又远远的看见齐渭脚步匆匆的过来了。必是三人都被宣召了。

    有齐渭在,也没法说话。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先朝宫里去!

    大殿里,议事阁大开,长案几四四方方,而今三面都坐着五个人,只小皇帝一个人坐着一面,面北朝南的。

    三人进来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小皇帝眼睛咕噜噜的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等三人见礼,小皇帝一摆手,鼓着包子脸一笑,嘴角的饭窝窝若隐若现:“你们来了?听说新阁的倡议是你们三人提出来的,那朕就想着,不若你们来做新阁行走吧。”

    桐桐:“”新阁行走,这就是一个没有定额的官职。游走在新阁臣之间,是相当特殊的存在。

    四爷没急着反驳,他要做的事没有上面这些一力支持,还真就办不到。

    齐渭见两人都不说话,这才问说,“敢问陛下,新阁人选定了吗?”

    小皇帝就笑,“定了呀!你父亲就在其列。”

    齐渭有些意外,他以为父亲这次的事,哪怕是主动提新阁之事,算是立功,可到底是惹人非议。能在新阁建立之后,占据内阁首辅之位就不错了。却没想到,还是将父亲给简拔上来了。

    他忙道:“陛下信重,臣感激不尽。只是父子同阁,似有不妥。”

    “父子同阁”小皇帝说着就指了指金镇北和金司晔,“又是一对父子!爱卿家真是叫人羡慕,都是后继有人呀。”完了又看常青莲,“哎哟,常阁老,瞧朕这记性。林伯爷是您的爱徒”

    他好似有些沉吟,“这样,齐大人和金大人与诸位不相干,是朕留在新阁替朕来往通传事务的,若有要事,请这二人来回沟通。而林大人呢,就留在新阁听差遣吧。”也该熟悉熟悉新阁是如何运作的。

    “遵旨!”

    三人接了旨意,小皇帝起身了,“新阁初立,一切章程需得重新商议。诸位议吧,章程定了之后呈送给朕便是了。”

    “臣等遵旨。”

    然后小皇帝真的走了,关于章程制定的事,具体的要求一句没提。

    桐桐瞥向那个欢脱的背影,嘴角忍不住翘起:这个孩子真的很聪明!他在用他的法子,小心的观察着发展趋势。他也明白,他现在最难。进不得,更退不得。这个尺度,他拿捏的很巧妙。

    陛下走了,没入新阁的阁臣也陆陆续续起身,告辞了。他们这会子还没反应过来呢,尤其是在内阁和军机中没被选入的几个,他们更懵。事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很突然的,就来了这么一下子。

    八票对七票,事成了。

    而发出这个提议的竟是这三个年轻人。

    很好!这几个出去的时候对着这三个笑了笑,那笑不达眼底,皮笑肉不笑的。显见的,把人给得罪了。

    剩下的都有谁呢?

    除了熟悉的齐文超、金镇北、常青莲之外,还有以前也是军机大臣的陆玄。另外两个是监察阁臣出身,一个叫曹南院,一个叫赵迁。

    六个新阁成员,三个新阁行走。六个坐着的,三个站着的。然后九个人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这么相互对视,而后又都沉默着。

    金镇北看向儿子的方向:说的容易,现在呢?该怎么办?章程怎么定?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当真是难。

    而今就问,制定章程的主旨是什么,凸显皇权呢?还是不凸显皇权呢?凸显皇权之害在以后,不凸显皇权之害马上就能见到。

    一个个的,多能耐呀!就你们能耐,显摆能耐的结果往往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脚!

    他娘的,老子过的好好的,你个熊孩子非得搬起石头,这下好了,砸的是你老子的脚!

    [157]万里扶摇(56)一更

    万里扶摇(56)

    新阁设在大内,凸显其特殊的地位。

    九个人在大殿里议事,小皇帝在后殿几乎能听个现场。

    宫侍交换的回来禀报:“您有一票否决之权,便是新阁六位阁臣都同意,但您若不同意,事便不可行”

    小皇帝的眼睛从书本上挪开,‘嗯’了一声。

    过一会子,又有人来报:“您的决议也有被新阁驳回的可能,若是六位阁臣皆反对,您的决议将被驳回不能施行”

    小皇帝翻了一页书,又‘嗯’了一声。

    老管事低声问:“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若是相持不下,当如何?”

    小皇帝又翻了一页:“稍安勿躁。”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又有人来奏报了:“若是相持不下,议事阁便请六部共同决议”

    老管事还是皱眉,“可若是六部”

    小皇帝摆手,“这么规定之下,若是还出现了一面倒,那只能是,要么对方的人能干,要么对方的事可干。若是人能干,朕就不得不妥协;若是事能干,朕妥协了又何妨?”若坐在那个位置上,新阁还是出现了一面倒的情况,那朕也就真的不合格了。

    正说话呢,下面又来报:“陛下,林伯爷提了追责制”

    “何为追责?”

    “每次决议,需得有记录。小到人事任命,大到事务决议,每个人的态度都得被记录。譬如人事任命,若是齐阁老提议了甲任命,甲在任上若是出了纰漏,视情况的严重程度。若是因过错被降级,那响应的齐阁老的考核便减一等一年内若是累积减到一定数额了,来年该阁老让贤”

    小皇帝一算,其实能叫新阁亲自决议任命的,除了六部便是封疆大吏,这些人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出问题就是大问题。这么规定,也给每个人套上了套子。在人事任命上,请千万慎重。任人唯亲或是连带关系的人,都谨慎些吧。

    而且,如此规定,就叫新阁的人员彻底的流动起来了。顺带的,自主监督作用能发挥到极致,当官就别犯错,盯着你的人太多了。

    “若是新阁阁老包庇下属,隐藏其过错辍落之后永不入阁”

    小皇帝把手里的书放下,这就意味着阁臣上上下下怕是会成为常态。只要不是自身出现了原则性的问题,便是暂时被罢辍了,回头再有空额还可再重新入阁。

    如此,他们心态上也能接受,且约束了他们,别为了保住官位而结党。越是结党,越意味着你需要关照的人多,关照的多了,你就得走后门。他们出现了错误,会连累你的。

    这每一条,其实都在限制新阁的权利。

    看似给予了无上的权利,但其实将他们放在了太多人的视野里:不容你犯错。

    这些规定,也确实是限制了君权。想一言九鼎,那不可能。充分了给予了参与的权利,但想要一言而定天下事,做不到。

    要说没维护君王吧,也不是!阁臣会上上下下,但君王的位置却不会变。因此,君王只要清明的坚持自己认为的对的,就可以了。若是有拿不准的,那就做个裁判,看看大家的倾向。若是出了过错,有替君王分担的人。

    在一定程度上,还是维护了他这个君王的权威的。

    小皇帝欢喜了起来,说老管事:“今儿涮锅吧!摆在神龛前,我涮菜给老祖宗上供。”

    老管事朝外指了指,“要不要给新阁送些?”

    “不要!”小皇帝看了他一眼,“宫里的开销是有定数的,朕没多余的银钱请他们吃饭。”

    时间长了,是会饿的。

    桐桐摸了摸荷包,里面有乳酪糖,她摸出来习惯性的递给四爷,四爷也顺手接了。然后她就觉得金镇北在看她,于是又摸了一块,递给齐渭。

    齐渭:“”接了,然后塞嘴里了。

    桐桐含着糖,一抬头对上金镇北的视线,犹豫了一瞬,将荷包里的糖都倒在手心里,递过去:谁吃谁拿?

    人到了一定年纪,吃糖真的会牙疼的。

    于是,没人吃。

    桐桐又给了四爷两颗,给了齐渭两颗,剩下的全装回荷包里了。

    陆玄就看着并排坐着的三个年轻人嘴里都含着糖,面颊鼓起来一块,都很乖巧的样子。

    可他娘的出的这个损主意,现在这会子给章程里提了这么多要求。

    老子以前多自在知道吗?现在啥意思呢?突然之间,就得叫老子跟军中做切割?不切割,自己这个阁老就得受下面的牵连,一扣二扣,不要一年的时间,只下面那些混球犯的错就够把老子踢出去的了。可切割了,看似权利大了,可实际上的掌控权是变小了。

    所以,这主意损的不能再损,老子现在就像是戴着镣铐,处处受制约。

    他们坐在那里还分糖吃?呵呵:“甜吗?”

    桐桐‘嗯’了一声,“乳酪和霜糖做的,甜。”

    陆玄:“”你还真回我?

    齐文超一惯的笑模样,“今儿这个章程,我觉得挺好。要不,今儿就先到这里!暂行试试!想起什么了,再慢慢补充。不用着急嘛!那就先散了吧”

    他说着,就打算起身,凳子被带的跟地面摩擦,发出不小的响动。

    可他人没转身走呢,陆玄就轻咳一声,“那个我还有个事”

    齐文超:“”要说早说呀,你有时间问林叔珩的糖甜不甜,却没时间说正事?

    常青莲就说,“齐阁老坐嘛,不着急。”

    桐桐也把荷包挂好,听着陆玄有什么话说。

    陆玄一脸威武相,那络腮胡长的,根根竖起,颇为雄壮。就见他那一双大手掌抓着胡子挠啊挠的,好半晌才一脸疑惑,“我要说什么来着忘了!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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