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齐文超就道:“我想好了,对于李广田的判决,该从速从重”“爹!您被气糊涂了。这个时候谁都能说从速,就您不能!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想杀人灭口呢。”齐渭就道:“这样,您一力主张对李广田家诛九族,以儆效尤。这个消息只管往李广田的耳朵里传看他怎么办?
他就是一口咬死您是同谋,这话也不足以取信于人了。况且,您确实白璧无瑕,不怕查!这件事,女官那边做的龌龊了一些。用舆论的法子不算错,可用亲儿子害老子她们做的过分了。”
说完,他拱手一礼,“父亲,您稍安勿躁,这件事儿子定然能处理完满。”
结果桐桐一回家,就听说齐渭在家里等着呢。
一见面不等对方说话,她就先说了:“我的老兄呀,二公子这做派,之前我也告知过你了。我甚至为了叫他远着李家女眷,将他赶走了,不叫他同行。可你看看,还是出事了吧!怜香惜玉,这不是什么大毛病,但出在要紧的地方,真能要命。”
齐渭深深一揖:“林大人,此事还得您出面。”
桐桐请对方坐,“齐兄,这件事一旦在百姓间传开,事就坏了。你得知道,辟谣难!百姓若不信齐阁老,事情很难办。毕竟,参政、问政两院可都开了。监察此次,必是有话说的。这种时候,除非陛下肯信阁老。否则,罢相怕是不可避免。”
罢相?
桐桐认真的看他:“对!罢相。”
[154]万里扶摇(53)一更
万里扶摇(53)
罢相?
齐渭皱眉,然后缓缓坐下,“此为常阁老的想法?”
“齐兄觉得呢?”
齐渭摇头,“不!这并非常阁老的想法。我父亲在首辅的位置上,这才是对常阁老最有利的。我父亲有短处了,其他几位阁老各个都会蠢蠢欲动。可只有常阁老成为首辅的可能最小。换个人上去,是常阁老所求吗?不!她更喜欢我父亲妥协,希望自此之后,我父亲能支持她,实现她的政治抱负。”
桐桐转着杯子,看了他一眼,“你也说了,其他几位阁老蠢蠢欲动。常阁老起的头,但这个尾她收的了吗?点火容易灭火难,这火苗一起来,扇风的、浇油的就出来了。你不觉得舆论发酵的太快了吗?怎么早上的报纸,晚上在京城内就人尽皆知了。谁在背后助力?”
齐渭坐在椅子上没说话,“依你所言,我父亲这次危险了?”
桐桐才要说话,丑妮在外面轻咳一声,“伯爷,金大人来了。”
四爷故意稍微落后一步过来,桐桐就道,“请吧!”然后看齐渭,“齐兄,他怕是也有话说。”
齐渭眼睛眯了眯,猜不出对方这个时候来是要说什么。
四爷一进来,桐桐就起身才要去迎,脚步微微挪了挪才反应过来,然后只拱手:“金兄。”
“伯爷。”四爷看齐渭,“齐大人。”
“金大人。”齐渭见了礼,就顺势坐下了,想看看这位来到底是做什么的。或者,他找林叔珩要谈什么。
四爷坐下,接了桐桐递过来的茶,就道,“齐兄,说起来,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此次北区出了事端,我父亲难辞其咎。而令尊被牵扯进来,这实属没有想到的情况。”
“是啊!起风前谁也不知道扬起的沙子会迷了谁的眼”
四爷点头,“不仅仅是内阁要起风,军机也一样,这些日子暗潮汹涌,很有些不安宁。上面那个位置只有一个,谁都想抢。但凡鸡蛋有一条裂缝,必能招一群苍蝇,这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呢?
四爷就说,“齐大人,内阁、军机、监察,这三者之间,现在并非良性的关系。他们之间掣肘之力太大了,平心而论,这于朝廷,于天下,是好事吗?”
自然不是!监察被边缘化,内阁和军机斗死斗活,多少年了。可这跟现在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四爷看他:“若是三阁重组呢?”
什么?
“打破现在的格局,三阁重组。从三阁中各取二人,直入大内,由陛下御领。”
“那三阁中的其他阁老呢?”
四爷朝后一靠,轻笑了一声,“不够自然还得补嘛!就看怎么补了,对吧?但这都不是着急的事。”
桐桐微微垂下眼睑,说到底,四爷是想彻底废掉现在的三阁。现在的情况都不是龙多不治水的问题,他们干扰的别人没法好好的治水。
那就掀桌子,都滚蛋!
短期内,好似三阁空出的位置能从六部、各地督抚、大区军帅中选,可其实呢,这不就是吊着的胡萝卜吗?都想着朝上走了,新阁才好行事嘛!
新阁一旦建立,三阁就该被边缘化,然后再叫它慢慢的退出历史舞台。
机构当然是越精简越好,只上层就这么多人,只顾着各自利益了,形成不了合力。这是绝对不行的!
新阁六人,加上小皇帝,一共七人。
这七人统领天下一切政事军事,这是而今最优的办法了。
以前呢,像是三群羊,他们各有各的圏,彼此割裂。打架的打架,围观的围观。以后嘛,把头羊拴在一个圏里,时间久了,他们的利益就一致了。这种敌对的情况自然就好了!
这不仅能把现在的问题暂时解决了,也能顺势把小皇帝推到权利的中心。他可以不表态,但谁也不能忽略他这个存在。
齐渭在脑子里琢磨,“你们希望家父出头,主动提此事。”
“此为功!也是最好的证明清白的办法。”桐桐就接过了话头,“我相信,金军帅也会主动提的。”
齐渭起身在书房里踱步,“这其实是撬动了朝廷现有的格局”
桐桐就叹了一声,“齐兄,父是父,子是子,我与我父不同,金大人与金军帅不同,我们都有我们自己的主张。齐兄你与齐阁老始终一致么?若是如此,那父父子子我便也不知道该跟齐兄说什么了。”
“父父子子,错了吗?”
“父父子子,没错!你觉得父父子子说的是子需得从父,可在我看来,父父子子说的是,父亲有父亲的责任,做儿子的有做的儿子的责任。同理,君君臣臣,说的又何尝不是君有君责,臣有臣责。在家里,你履行做儿子的义务,此为父子之义;在朝堂,你为臣子,该尽臣责,此为君臣之义。你为君尽忠,为国效力,为民谋利,此等子,必能荣耀祖宗亲族,哪里矛盾了?”
齐渭:“”换言之,她在指责自家父子食君禄却不忠王事。
这不是生气不生气的事,眼下这个事必须做决定。金镇北若是提了,常青莲必然会提。一旦有人起头,父亲若是晚了,才真的没有机会了。
表态这个事,很重要。
自己身后有父亲、林叔珩身后连着常青莲,金司晔身后连着金镇北,这是三个人。
若是从监察阁中取两人组建新阁,这证明对监察阁的看重。如此的结果就是,监察阁五人都会支持组建新阁。
三阁加起来十五人,支持新阁的三人加五人,这就是八人,过半了!
过半了,此事便可行了。
今儿要是自己不答应,他们去说服任何一个军机或是内阁,事都可行。提前告知自己,倒是卖了自己面子了。
因此,对方的话不好听也得受了。
他拱手朝两人告辞,“家父那里,我去提。”
“此事当从速。”
当然!
将齐渭送走,两人得分头走了。四爷得回金家找金镇北,桐桐得找常青莲。这件事出的突然,而今只能顺势而为。
常青莲这边晚饭才摆好,桐桐就到了。
今晚上在这边吃饭的不止桐桐,还有罗君如和顾玉娘。
常青莲见又来一个,哈哈就笑,“叔珩,来坐,一起用些。”
桐桐便坐过去了,一个炖锅在小泥炉上放着,锅里咕嘟咕嘟的,有股子清淡的香味。
常青莲将白菜心下到锅里,“我晚上吃的清淡,你呢?切点肉卷给你吧。”
“我也习惯清淡。”桐桐拿了筷子,夹了锅里的冻豆腐出来蘸着芝麻酱,慢慢的吹着。
罗君如还笑,“我们正打赌,说看你今晚来不来,果不其然,你这就来了。”
顾玉娘端了石榴汁递过去,“伯爷,如今少见的很了。”
“少来!”桐桐接了石榴汁,却抬手轻轻的拍在顾玉娘的手背上,“我最近又不忙,是你们忙着呢我少见你们才是。”
顾玉娘搓了搓手背,手背红了一片,她小声道:“那齐二跟你有些交情,这小子有没有挨揍?”
少的了吗?
顾玉娘自己拿了果酒,“上次我在酒楼碰上他了,当时我正在相亲”
桐桐就笑,“这是好事呀,怎么还瞒着?”
“对方还在书院念书,怪腼腆的。”顾玉娘说着就又道,“偏撞上来一个齐二没过多少日子,竟是拿着珠花找我来了”
桐桐便懂了,这是说不是有意谋划的!只是对方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直接给撞上来了。她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罗君如举杯跟桐桐碰了一下,“林伯爷,陛下出阁读书的事成了。齐阁老刚告辞,他妥协了。”
常青莲将涮好的白菜给几个夹起来分了,然后说桐桐:“怎么样?你们这一批官员呀,当真是女官中的佼佼者。你有你的亮色,她们一出手也是非同凡响。”
桐桐笑了笑,将凉了的冻豆腐吃了,又看边上服侍的人,“麻烦你再拿一盘冻豆腐来,这个好吃。”
常青莲夹菜的筷子一顿,这是有话不方便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吗?
她放下筷子,“都是同僚,你们又是同窗,更是同为女官,倒是不用这么生分。”
罗君如就一脸的似笑非笑,“那要不,我们回避一下?”
桐桐只管往里下冻豆腐,“我就想先吃饭,怎么还多心了呢?先吃!先吃!”
顾玉娘接了仆从拿来的冻豆腐,然后打发对方,“不用你伺候了,我们说说话。”说完,用胳膊肘撞了罗君如一下,这才看常阁老,“叔珩不是那样的人,饿半天了,我也饿了。”
常青莲就又问桐桐,“要不先下点面条。”
桐桐却放下了筷子,盯着沸腾的锅:“我此次来呢,就是告知阁老一声。许是组建新阁,比你来我往攻讦更好一些。”
常青莲愣住了,“新阁?”
“三阁阁老各取其二,受陛下统领,为新阁。”说完,她就站起身来,“陛下出阁读书固然好,但十四岁的年龄,说小也不小了。出阁读书是一种象征意义。真正的书,陛下该读的也已经读了,倒是不必拘泥于这个形式。”
罗君如一愣:这就是跳过出阁读书的环节,直接亲政了。事竟然还能这么办?
桐桐朝常青莲欠身:“阁老为陛下之心,难得!此事,已然在推动中。加您这一票,便是八票。十五人过八票,事可行!”
礼毕,她站起身来,“与您师生一场,承蒙关照。谢您了!”她说着,便端起杯子,将杯中的石榴汁一口气喝完了,“祝您更上一层楼!告辞!”
说完,杯子放下,转身就走。
顾玉娘:“”这是送个人情,了了师生的情分了。自此之后,各不相干吗?
[155]万里扶摇(54)二更
万里扶摇(54)
顾玉娘追出去,拦住了马车:“叔珩这又是何必?”
桐桐将马车的帘子撩起来,见她穿着夹袄就从屋里追出去了,就说她,“回去用饭去吧!我还有事要办,不能耽搁。”
顾玉娘走过来,“叔珩,常阁老到底是阁老之身,你以后朝前走,少不得有人扶持”
桐桐就笑,“玉娘,官场之上,互为臂助,这不是错。可互为臂助的前提是各自知道自己的路朝哪儿,而不是别人指哪就得往哪这不一样。”
顾玉娘愣了一下,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这才朝后退了一步,“那告辞了!路上慢些。”
马车逐渐消失在雪夜里,留下深深的车辙逐渐被雪覆盖。
顾玉娘站在外面良久,整个人冻透了才反应过来,拍打了身上的雪折返回去。
锅里的白菜煮的已经捞不起来了,冻豆腐都被煮开了花,锅里的汤越来越少,罗君如站着,常阁老坐在桌前倒是面色平静。
她默默的站在罗君如边上,“阁老,林伯爷走了。”
常青莲喊外面伺候的人,“加汤。”
三鲜的汤加入锅底,常青莲夹了冻豆腐慢慢的吃着,“齐阁老才走,她就来了。齐阁老妥协,同意陛下出阁读书;可她一来,说的这个事是陛下亲政的事一步到位。这个主意必不就是齐阁老出的。
那就是说,这个想法是她的,她能笃定十五人有八人能同意,可见她是把事做到了前面。今儿一天,你们在欢欣鼓舞,欢喜你们挑起了多大的事端,能叫首辅退一步可她却也已经做了这么多了。可见,当时我选人并没有选错。她自来跟你们就不一样。
但你们也放心,她的路子跟你们不重合。她以武立足,以后也必是武官。女官中武官极其少,要知道,能有一女军机,这对女官的意义是绝对不一样的。你们不用管我跟她之间有什么误会,只管论你们的同窗之情就是了。
我们师徒之间,有些误会和意见相左的情况,也不是什么大事!自来,我们的意见也很少有统一的。”
罗君如应了一声‘是’,“可见我们还是平时联络沟通的太少了,若是能常坐在一起聊聊,时不时的聚一聚,探讨一下朝政,许是就不一样了。”
常青莲赞赏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示意对方,“吃饭!吃了饭早些回去吧。”
本来是一顿庆功宴,最后吃的没滋没味的。
两人从阁老家出来,罗君如看着漫天的雪,再回头看看踩过的脚印,深吸一口气,“你怎么想的?”
顾玉娘轻笑一声,“可能我们注重做官高过做事所以,跟林叔珩有些格格不入。她是个注重做事的人,又很会做官我就想着,是不是我错了。努力的做官没有不对,但要是兼顾着做事,是不是能更好呢?”
说完,也不坐车,一边走一边朝身后的罗君如摆手,“我走着回去我想自己走走散散酒气。”
罗君如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对方的背影站在原地良久良久。
她仰起头,任由雪花一片一片的落在脸上。雪花化了,脸上冰凉冰凉的,叫她也更加清醒了。
她以为她可以,可总是在最有信心的时候被人兜头一盆冷水。
我从来也没弱过,可到了这个权力场才知道,难!太难了。谁不想又能做事又能做官呢?可官都做不了,又有什么机会去做事?
顾玉娘说的看似有道理,其实真要去实践,她就会发现,她的以为跟现实是相悖的。
随从问说:“大人,雪更大了,该回了。”
罗君如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回衙门吧。”
“回衙门?”
“嗯!明儿宫门一开就要递牌子进宫,回家太耽搁事了。”
是!
小皇帝一早起来就被告知礼部求见,他皱了皱眉:“又是那个罗君如?”
是!
小皇帝挠头,“她比朕大两岁还是三岁?”
老管事只笑,并不言语。
小皇帝一脸的苦恼:“朕不到选皇后的年纪。”
“陛下您英俊不凡,常见您的小女娘爱慕也是有的。”
小皇帝一脸‘你看朕像傻子吗’的表情,然后抱怨,“傻子才冲着皇后使劲呢!真以为皇后是那么好做的。真要是做皇后做的好了是本分,做的不好了,天下人唾弃。
况且,做的好了大家未必认可,做的不好了谁都能指出来。新明皇后先贤在前比对着,她还能好过祖娘娘去?做的再好无人夸,做的稍有瑕疵朝野尽皆指责声,有什么趣儿呢?
这位罗大人看起来挺机灵的,怎么老做傻事呢?”
老管事越发的笑了,“这说明您真的长大了。”他追着问说,“天不亮,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人家还在外面等着呢。不见吗?”
小皇帝就往出走,“那就去外面说吧!”那么低的温度,她也就没那么多的话了。
罗君如披着大红的大氅,围着白狐狸尾做的围脖,笑盈盈的走过来,“见过陛下,陛下早安。”
小皇帝哈着手,原地压腿,“朕安。礼部又有什么事呀!朕看礼部这些大臣们很不会办事,哪有叫女官天不亮就进宫的很不应该。”
“劳您担忧!这并非是上官的主意!是臣臣有急事禀报。”
小皇帝:“”哪有什么急事?有急事自有人处理,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告诉我。
罗君如不等小皇帝问她,就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这事本是臣的主意,臣去看望同窗,恰好见了齐二公子的文章。那文章写的,着实不像个样子。明知道李广田通敌,偏还对其维护有加。这般的家教,可见齐阁老因此,臣便想着通过这件事逼迫齐阁老同意您出阁读书。这件事后来与常阁老商议了,她还夸臣办的好”
小皇帝慢慢的站端正了,风雪中摇晃的灯笼打下来的光照在此女脸上,忽明忽暗的。
对方的话继续传到耳朵里:“昨晚,林伯爷驾临常阁老府,说了一件事”她又原模原样的将昨晚的事都说了一遍,“臣一早过来,就是叫您有个心理准备”
小皇帝的面色越发严肃了,他打断了对方,问说:“其一,舆论!你开了一种处于正邪之间的争斗先河。舆论是一种工具,它的不善在于,它总是先伤人,无分对错。以前,是流言,三姑六婆,左邻右舍,坊间传闻而今,你用报纸!
罗大人,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一个堤坝。你开了一道口子,紧跟着便可能洪水泛滥。有人会因此被惩罚,但同样,也有无辜的人因此而被中伤。针对这种情况,你可有对策应之?朝廷的律法可跟的上这个变故?”
罗君如:“臣未曾想过。臣只是想着陛下出阁”
“其二”小皇帝用更大的声打断了她,“其二,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呢?告诉朕你为了朕费心思了。那么敢问,你刚才提到过的每个人,他们是不是都在为朕费心思。可除了你,无一人跟朕邀功”
“臣不是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