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扯淡!我就不信,一个人能盯住那五十个人;我就不信,那五十个人的酒量能是一样的。哪怕留十个人假装醉了也是好的。由此可见,我闺女当时是多无助!她不自己干能有什么法子呢?
军中出问题了,他金镇北罪责难逃!或者,他真的没问题吗?左帅跟李广田勾结,他金镇北就是干净的?
莫不是那本身就是个圈套,等着我家那傻闺女犯蠢呢!真要是她自己去做,却没做成,出了什么意外,金镇北得到的好处可多了。
其一:能掩盖了他自己的罪行;
其二,清除了窥探到他秘密的叔珩。
越想越是觉得这么想是有道理的:好你个金镇北呀!你真是好算计。叫我闺女去协查是假,意图取她的性命才是真吧。
只此一事,我林宪怀终生与你为敌,永不原谅!
四爷随着工部尚书到内阁大门口的时候,碰上户部一行人。见到老丈人也在,他恭顺的很,主动先问了好。
却不想林宪怀打量了他一眼,袖子一挥,鼻子一哼,拂袖而去。
四爷:“”素来温和的人竟然当众甩起了脸子?
这作态,引得进去的人和准备进去的人都朝这边看。
可这到底是为嘛的他也不知道。
行吧!想甩脸子就甩脸子吧,桐桐跟着金镇北去的,别人看到的是泼天的功劳,当爹的看见的是九死一生。要是为这个迁怒,也算是情有可原吧。
议事堂的正殿极大,各衙门有各衙门的地方。
四爷也是第一次进来,一看这个格局就知道又是老规矩保留了下来。每个衙门甚至都有自己的铭牌。
他现在只能坐在工部的位置,且陪坐在末位。
因着事涉矿产锻造,自己擅长这个方面,于是,就被临时召来了。当然了,也不排除这本身就是一个坑,因为事涉金镇北,若是自己处理的时候存在隐瞒,很可能就成为攻讦金镇北的一个点。
官场就是这样,有时候突然叫你参与你本可以不用参与的事,就得小心了。这种情况,要么是坑已挖好,等着你跳;要么是黑锅一口,等着你背。
他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着最上首空着的几个位置。
那是皇室的位置,中间是两个位子,该是皇帝和皇后的。东边设有两个位子,那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另有陪坐席,该是其他参与政事的皇室成员的。
而今,那里一个人也没坐。
大家对那里坐不坐人,好似也不怎么在意了。
议事中,一项一项的事往下分,就像是对倭寇,对李广田乃至三省的文官、军中的将领的审讯,这是刑部的职责。
但事太大了,刑部拿不住了。人家刑部尚书就说了,“吏部乃考核官吏的衙门,需得派人跟全程。”
吏部尚书看了一眼齐文超,又看了看跟在身后的齐渭,他卖齐阁老一个面子:“齐渭齐大人干练,他跟。”
刑部又说工部,“此案蹊跷就蹊跷在,矿被动了,工部竟然不知。这是朝廷早就登记在册的矿呢?还是被废弃的矿呢?还是有未被发现的矿这件事不弄清楚,便不能知道有多少地方官员涉及在内”
工部尚书朝后看了一眼,“小金大人借你们用吧。”
刑部看了那边一眼:嗯!挺好!不隐瞒对案子好,隐瞒了对案子更好。这个人选很合适!
齐文超看了齐渭一眼,然后环视一圈:“可能齐渭不太合适,因为事涉李广田。而不巧,李广田之前打发媒人,上我家给我那不成器的次子提亲。我家那个儿子,跟他哥哥不一样。整天嚷着心有所属,非谁谁谁不娶的”
林宪怀就皱眉,抬头看向齐文超。
齐文超就笑道,“都是一些胡话,不务正业的一孩子。李广田派了人,非说他家姑娘瞧上齐民了,我是拒绝吧,又不好伤了人家的体面。之前也写信提了,说了很多齐民的不好,可对方怕也只把那个话当谦辞。我没法子,只能把齐民打发去,叫李广田亲自看看。能看上,结亲也无妨;要是看不上,也在情理之中。谁知道就这么巧,事发了”
众人心里有数了,齐文超怕连累,提前把事摊开了。
说到底,本打算联姻了。幸而林叔珩查的及时,要是再拖延半个月,估计他就洗不清白了。这婚事八成能定下来。
反正,一个是想找封疆大吏联姻,扩大手里的权利;一个是心怀不轨,联络首辅阁臣,想通过齐文超的手掌控三省。
齐文超说齐渭不合适是假,剖白是真!
齐渭就不好说话呢,谁也不好说怎么着合适。
结果议事堂正沉默呢,就听一个异常沉稳、年轻的声音说:“齐阁老多虑了!若是您这么说,下官也便不好参与了。但,下官以为,清者自清。若真有顾虑,不是还有问政院和参政院吗?
请两院派人全程监督,此法最为公正。毕竟事涉三省文武官员,朝中与之有密切关系的不在少数。敢问,在坐诸位,谁跟那边没有往来。
同乡、同僚、同窗、姻亲、故旧、师生甚至于更亲密的关系,不在少数吧!既然如此,那就请问政院和参政院参与!”
林宪怀:“”这两个地方的人员颇杂,多是边缘甚至于底层,这么一闹,只怕此案新明上下得人尽皆知了。
这与公审何异?
[143]万里扶摇(42)二更
万里扶摇(42)
这个提议,齐文超的眼睛闪了闪。
参政院和问政院是独立的,并不独属于内阁或是军机,再或者是监察。他们独立于外,为皇帝亲掌。
参政之行,需得帝王给予。他们多是致仕的官员,属于边缘化的人物。
而问政,这则是独属于帝王的。帝王问政,意在听取更广泛的民意;同理,百姓若有疑问,或是对有些政策不满,也可以直面帝王,问政于帝王。
参政院的人,他们都属于官员。他们跟官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帝王不用那是信不过。
而问政若被问政的人员都是内阁安排好的,那帝王又何须问政呢?
因此,陛下从未提过问政的事!
其实,他是可以提的。就在于有没有人真心的愿意为他操持此事!
齐文超心说,一旦动用这两院,就相当于需得帝王参与,否则,则法不成法。
他还没说话呢,常青莲马上接话了,“我觉得小金大人这个建议很好!便是本官也得说,我有一个远方表弟在那三省任职,还有一个学生的兄长也在那边做一地父母。因着这些瓜葛,本官也不能说一直公允。
因此,请参政、问政两院监督、旁听,能最大的保证公正。事涉倭国,又有细作,更该叫百姓们都知道,新明的外敌一直就有。也能更好的在民间禁火器,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本阁不怕监督,极力赞成。”
说着,就将自己的右手举了起来。
林宪怀紧跟着就举起来了,什么话也没说。
四爷也举了手,这个事是自己提的,当然得表态。
事实上,常青莲的话将人逼到了死角,她不怕监督,所以赞成。那不赞成的,岂不是怕监督。为什么怕监督呢?是你家有人牵扯进去了吗?
然后陆陆续续的都举起了手,齐文超扫视了一圈,“那就请旨,重启参政、问政两院。”
小皇帝手里也有一份折子,另外有密报一份。密报比折子上的更详细,这里面包含了林叔珩如何‘包庇’金镇北以及北区犯下过错的事。
也因着这一‘包庇’,真的引出了细作案。
他把密报收起来,只拿着这份折子,然后跟老管事说:“林叔珩心有大局,胸有大义,身有大勇,有文人气,有侠者风,有将帅魂,大是大非、大智大勇,敢担大责。可见,朕当年没有看错!她而今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她就是她。”
老管事就笑道:“这是好事呀!陛下终于可以放心用了。”
小皇帝拿着密报,又嘟嘴,然后抬起眼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越发的水润了,带着几分委屈,然后跑去神龛前跪着去了,又嘤嘤嘤的假哭:“老祖啊,孩儿该怎么办呢?为君者,也得有自知之明的!朕当然知道,臣下若是比主上强,那需得主上有容人之量,有信赖之心,有放手之举朕自问还是可以做到的。
但臣强这得看强到什么份上吧,有这样的臣子,这是孩儿的幸还是不幸呢?帝王之术,在于驭人!可有些人能驾驭,有些人不能驾驭。孩儿觉得这人无法驾驭,不该驾驭关键是孩儿也不太想驾驭太难了!”
正嘤嘤呢,外面来报,说是内阁军机都进宫了,请旨来了。
这一见才知道,他们提议重启参政院和问政院。
小皇帝放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缩,然后一脸好奇的看他们:“你们能来朕很意外。”
齐文超赶紧道:“陛下,是三阁连同六部共同决议的,无人反对。”
骗鬼呢!必是有什么不能反对的理由吧。
密报还没送来,倒是不急着反驳,只道:“参政已经好些年不进人了,先把名单送来,朕瞧瞧。至于说问政久不开问政之门了,这样,叫京城府衙送户籍来,朕随机点吧,点到哪个是哪个,都省心。”
都行吧!只能如此了。
一个个的都告退了,小皇帝才催老管事:“去问问,谁提议的?”
结果得到的答案是金肆晔。
小皇帝:“”这是想趁机给他爹洗白呢?还是投桃报李,回朕一个人情呢?求真馆他去了,得空了就在求真馆泡着呢。
泡来的结果就是小皇帝把手放在仙鹤的翅膀下面,摁了一下,然后仙鹤嘴里的玻璃球又亮了,比之前父皇在世的时候还亮。
可见,他觉得有用就是真的有用。他也似乎是想在求真馆里淘真金,心思倒是不在做官上。
他跟他爹完全不同!金镇北这个人,父皇说的对,有小瑕无大错,有贼心无贼胆,纯属敢想不敢干的人。
而这个李广田呢,倒是胆大包天,可惜,大义缺失者,无论有多大的能耐多大的胆子,终不能成事。
他将这个灯的按钮开了关,关了开,还是拿不准金肆晔这个人。
一个在求真馆钻研的人,按说该是一个单纯的人才是。可此人跟单纯毫无关系!他心思深沉,难看透其心。
若说林叔珩不能驾驭的话,那此人他不想着驾驭朕就不错了!
没错,跟他接触,总有一种叫人脊背发凉,心里发紧的感觉,他的眼神叫人觉得很矛盾。
反正,就不是一种很友好的眼神。
“唉!朕真的好难呀!”敢用的,朕看不上;朕看上的,不敢用。
所以,祖宗们,你们倒是显灵了还是没显灵。叫你们帮朕,那你们倒是抖落几个可用、敢用、能用的人来呀。现在你们送来的这俩,超标了!
朕终于能走到人前了,可朕心里却更慌了。
因着都知道要参政、问政了,一时之间,报纸上、坊间关于这个案子的讨论度极高。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且迅速的朝京城外蔓延而去。
距离京城还有几天的路呢,路过驿站,驿站里的人都知道。
人家把饭菜都提前准备出来了,为的就是人多,怕供应不上。
当然了,桐桐跟着吃的是新做的。
金镇北看着这姑娘用饼子就着木耳拌洋葱,吃的那叫一个香。
他:“”大姑娘家家的,吃洋葱吃的这么得劲,不嫌弃味儿。
桐桐指着这个木耳,“都是长白山的,肥厚。”
还挺会吃。
金镇北不跟小姑娘抢菜蔬吃,只把那红烧肉卷在饼子里慢慢的嚼着。然后才说,“这案子必是离不开你,你呢”
“您放心,我有数,不会牵扯不该牵扯的人。”
讲究!这话憋了一路,终于说出口了。他把红烧肉里的肥肉都吃了,剩下的瘦肉推给桐桐,还喊驿站的差役,“切一份葱白来,丝儿要细细的,没看见林大人正吃着呢吗?”
然后还推荐吃法:“饼子卷红烧肉,再来一小撮葱丝,最解腻。”
行!桐桐再吃了三大张饼!
金镇北:“”这饭量,比老四的饭量都大挺好!母强子壮。
桐桐这正吃着呢,齐二凑过来,“三妹妹”
“叫官称!”
“林大人。”齐二低声道,“能不能通融通融,李家的女眷受不住了!天儿本来就冷,一路干粮加热水她们都娇生惯养的,怎么受的住?”
金镇北:“”这齐家出的什么混账儿子?他当即一拍桌子,“那依你之意呢?好吃好喝的供着?天儿本来就冷?这里比盛京还冷吗?这里比盛京城外的山上更冷吗?林大人一个人杀贼的时候,谁考量过她冷不冷?她这一路骑马,为啥的?
傻子!她怕有人暗杀李家的人。她们一个个坐在马车上,炭盆给供应上,饼子烤着就能吃,有热水这还不够?怎么着呀?把我们的饭菜你端去,孝敬你那丈母娘去!”
齐二:“”不是这么意思!他硬着头破,“一个人一个承受能力,林大人岂是一般女子能比的?”
嘿!这是什么混账话呀?人家不是爹娘捧在手心里长起来的?她们的爹是一品大员,人家林叔珩的爹也是朝廷三品。这品级不低了!人家怎么就不是娇生惯养了?
桐桐就看齐二,“齐公子是以什么身份来问的?”
“我是”
“我们押解的是犯人及其家属,你不在其列。这一路上你跟着一起走,看在齐阁老的面子上,我们也多有照顾。可涉及公事,涉及齐阁老的清誉,考量到你身为齐阁老的家眷,这么频繁的与通敌之家相处的这么亲密那对不住了,齐公子,看来你不能跟我们同行。”
说着,就喊秦敏:“去看看,李家人是怎么与齐公子说的上话的。放她们下来方便,已是仁至义尽。既然不愿意本分,送恭桶进去,都别出来了。”
齐二连连摆手,“三妹妹不是!是林大人她们没说话,只是我看见她们哭,心有不忍而已。”
“不忍?”桐桐朝外面指了指,“那些倭国的女人,你是否也是心有不忍呀?我告诉你,在案子审结之前,那些女眷都有通敌嫌疑。而你与她们共情,知道的说你怜香惜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齐家与李家有默契”
“林大人误会,在下心有所属,绝非怜香惜玉。在下只是只是觉得外面男人惹的事,与后宅的女眷何干?”齐二面露不忍,“父兄得势,她们帮着联姻壮大家族;父兄失势,她们便要因此搭上一生此罪责连带之策,属实不人道。”
桐桐问他:“所以你认为,家中直系若是犯罪,不该牵连子孙的前程?”
当然!新明的法说是宽大,但也不过如此!
金镇北:“”齐家真生了一个傻子!我家那些虽然不着调,但没有一个傻的。幸甚至哉!
[144]万里扶摇(43)三更
万里扶摇(43)
李家的女眷确实很貌美。
桐桐上马的时候朝后瞥了一眼,李家的长女一头浓密的乌发,只取了两鬓的头发用白色丝带束着,其余的头发就任由其散落着。平时保养的极好,头发也极其柔顺。这些日子不能洗头,但女子爱用头油者多,那么着在大家的眼里似乎也不奇怪。只梳理的齐齐整整的,衬的一张脸莹白莹白的。
她那眼睛又大又水润,叫人觉得特别的纯然。
桐桐只这么一扫,对方就那么幽怨的看过来:是美!
但是,我不吃你那一套。
齐二被桐桐赶走了,还有三日都到京城了,这几乎已经到了京畿之地了,安全有保障。
可齐二也没真的走远,他走在前面一二里的地方慢悠悠的游荡着。
亲随急着催呢:“二公子,咱们赶紧回吧!这事要是叫老爷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已经这样了,那林叔珩必是会给我爹告状的。但就是告状,君子也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得看着,那林叔珩心狠手辣的,万一动粗怎么办?执法者在犯人未曾审判前不能被仁慈以待,这本身就是不对的。”
“可您是白身”
“白身怎么了?白身就不能有自己的看法了?白身就不能言事了?白身我也能写文章,也能刊登在报纸上,叫更多的人知道这些官员的真面目”
“那人家也不能给刊登”
“朝廷的报纸不给刊登,那我自己不能弄个报纸,写文章叫天下人看?”齐二回头去看,“当官的就了不起了?我爹还是首辅呢,又如何呢?我爹要是不对,我一样说!”
然后就真的跟了一路!
在路上他看见好些百姓对着押解回来的倭国女人扔烂菜叶子,甚至有孩子朝着那些女人扔石块土块,给打的头破血流。
齐二摇头叹气:“这是不对的!这些人有罪,那该用律法来惩戒。而不是谁都能去惩戒!”
随从说:“若是小偷小摸或是把谁打伤了,等朝廷来判,其他人不能惩戒我觉得是对的!但这是倭人,倭人百姓这样才是正常的!毕竟,她们拉了军中的人窥探的是军中消息,她们就是细作。”
齐二不住的摇头:“所以说,律法不全嘛!自新明以来,人人都把太祖和祖娘娘敬若神明,他们当年定下来的东西就是金科玉律。这是不对的!”
随从:“”阿弥陀佛!赶紧到京吧!回去就告诉老爷一声,二公子暂时别出门了!回头这些话要是传出去,咱齐家的大门口估计得扔满臭鸡蛋!
进京城这一日,街道两边都是看热闹的人群。
“哪个是一夜坑杀了两千人的女将”
“那个穿紫袍的!”
“这位大人长了一副菩萨相,我还以为三头六臂呢。”
“谁说不是呢?”
桐桐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她是真怕没移交完,人就先被杀了。
可进了京城之后才发现,刑部派人清查过了,兵部甚至调了驻守京师的城防。现在谁都怕出事!事出在哪里,哪里的责任。
金镇北低声道:“别紧张,没事。”
小心没大错!
金镇北的嘴角又勾起来了:这股子谨慎,确有大将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