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因为倭人用的火器是从西洋买的,跟咱们新明的可不一样。然后金镇北勃然大怒:“倭人如何知道我们火药库的位置的?重重关卡,这些细作是如何靠近的?林大人才被刺杀,紧跟着就炸了咱们的火药库”
众人:那个地方是谁炸的,这个不好说!但是林大人的刺杀,肯定不是什么细作。军帅这是愣把这事推到了倭国细作身上了吧!其实要保的还是大家。
于是,一个个都认了:对!就是细作干的。
桐桐冷哼一声:“那就查嘛!查一查细作。”说着,就看金镇北:“金军帅,既然事关下官被刺杀一事,您不能把下官排除在外吧。”
“当然不会!此事交给林大人,如何?”
“好!此事本官接手了。”桐桐说完,转身就走了。
连王新学在桐桐走后都问金镇北:“这么糊弄她,能糊弄过去吗?”
金镇北:“叫她查,再怎么查也都是小问题,不致命吧。”
这倒也是!至少军中心安了。
李副将低头:这双簧唱的,诡的很!
[134]万里扶摇(33)二更
万里扶摇(33)
这一年京城才到初冬时节,朝廷收到急报,盛京出了大案子,出了自新明以来最触目惊心的案子倭人细作案。
急报送来,朝野震惊。
此时,四爷正在求真馆里。
求真馆里,一大半的地方是禁止进入的。三米高的墙体,厚重的大铁门将人挡在了外面。墙外是一一排排的大树,长了很多年了。此时,落叶满地,正有一老人慢慢的清扫着。
四爷站在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除了闷闷的声响之外,里面并无应答之声。
倒是正在清扫树叶的老者扭头看过来了,“这里不许人靠近,这位大人,退了吧!退至林子之外,去吧!”
四爷回过头看,看向那老者。见他身形佝偻,须发皆白,就走了过去,“老人家,那里面是无人看管还是?”
老者回头看了看铁门,“先帝病重之后便下旨封了那里,看守自然是有的,只是无陛下的旨意,谁也不敢开启后面的库房。”
“里面存放了什么,您知道吗?”
老者摇了摇头,继续洒扫去了。
扫帚划过地面,发出飒飒飒的声响。
四爷看着那高高的院墙,这是不进宫都不行了。这里还真就是等闲的人进不来。
他转身就走,但想进宫,现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才从宛平县尉的官职调到工部,一个从六品的官员想进宫见皇帝,难度还是不小的。
从求真馆一出来,他就听说盛京出了奸细案。
这必是桐桐在那边闹出大动静了,他直接回府,拿了金镇北的朝贴,直接上宫门口,递了朝贴,请见皇帝。
别的时候做儿子拿着父亲的帖子要进宫见驾,那是办不到的。
但是如今不同往日,细作闹的厉害,金镇北身居要职,人在盛京回不来,人家儿子急匆匆的要见皇帝,这肯定是有大事要奏明陛下,这便不能耽搁了。
其实,按照正常的流畅,应该直接送到军机,毕竟皇帝没亲政嘛。
但:要是金家不信任军机呢?要是这事军机管不了呢?
于是,朝贴顺利的递到了小皇帝手里。
小皇帝拿着帖子挠头,盛京那边的密折还在路上,他正着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结果金镇北的儿子来了。
那个自己一直很看重的金肆晔,那个叫废弃的矿山重新出矿的人才。
“宣”
小皇帝将朝贴放在一边,然后急匆匆的去拿鱼竿去了。
四爷来的时候,就见这孩子正拿着鱼竿带着斗笠在院子里钓鱼。
没错,就是坐在院子里钓鱼,钓的是风水缸里养着的鱼。钓的一本正经的,特别认真。
他才要说话,这小子‘嘘’了一声,“别惊走了朕的鱼。”
四爷朝那风水缸里瞅了一眼,水缸最宽处直径三尺左右,里面只一条大草鱼,足有两尺长,调头都困难,能把它惊到哪里去?
他在边上就说:“莫不如,把缸砸了吧。”
小皇帝翻着眼皮嘟着嘴看他:“它困在水缸里,半缸水能活它的命。你可倒好,砸了缸,水流完了,它不得死了呀。”
四爷:行!话里有话。这是把他自己比作那缸里的鱼了!是说他的处境,也是在讥讽自己呢,说自己特来找他奏事,就跟他钓风水缸里的鱼一样,纯属多此一举。
心眼是不小,脑子也足够机灵,就是娇惯的很不成个样子。
他就顺着这小子的话往下说,“砸了缸,鱼顺水而出,有两种结果,其一,被人捡起来放在案板上,成了别人的盘中餐;其二,有人觉得吃又吃不下,不管吧,死了又可惜,于是,顺便给捡起来了,抬手仍在另一个瓮里。那个瓮许是更大一些,人家也养它养的更精细一些。只是这条鱼呀,他缺了点以死相搏的勇气。”
小皇帝顺手扔了鱼竿:这个金家的小子果然是个坏人!他竟然叫朕用这唯一的,如此珍贵的命去搏!要知道,皇家就剩下朕一根独苗了,江山不保就算了,要是连小命也玩没了,这到了那头,见了朕的先人们,不是更没脸?
朕可以冒险,但前提是:朕的命不能丢。
他轻咳一声,问这个金肆晔:“爱卿有何时要禀奏?”
四爷:“”孙子,告诉你的都是好话!你这惜命的德行,到底随了谁呢?算了,懒的跟小娃子一般见识,他说正事,“臣借着金军帅的帖子来求见陛下,为的是求真馆。”
小皇帝愣了一下,狐疑的看对方:“你说求真馆?”
“是!求真馆的库房无圣旨不能开启。”
小皇帝摸着腰里的玉佩,看对方,“你要去求真馆找什么?”
“铁路轨道,以火推气,以气推车的火车”
小皇帝攥紧了玉佩,“火车?”
是!
“它跑的太慢了,朝野尽皆反对之声,认为此物劳民伤财。”
“那陛下的意思是,历代先皇们都错了吗?”
小皇帝没有说话,嫩豆腐一般的脸盘难得的严肃起来,认真的看眼前的人,“金大人,你便是看了,又能如何呢?”
“臣只想知道,这个火车它跑起来了吗?”
跑起来了,只是慢了一些。
“臣其实还想知道,求真馆里到底有多少东西它们真的都是无用的吗?”
小皇帝便笑了,起身,然后招手,“你来。”
四爷不知道什么意思,便跟着小皇帝往里面去。
绕过一重重宫殿,进入了御书房。此处到处都是书,墙上更是挂着的大幅的字画。四爷看着那字画那是自己的笔迹。
正看着呢,小皇帝敲了敲桌子,“这里”
四爷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愣住了,就见一个仙鹤摆件的嘴里叼着一个玻璃珠。然后小皇帝的手在仙鹤的翅膀下一摁,那玻璃珠一下子就亮了。
他愕然:台灯?
小皇帝便笑了,“以前父皇用的时候还是很亮的,后来朕轻易都不敢开了因为光越来越暗了,朕知道,它可能再也亮不了多久,就不会再亮了。”
电池?
四爷蹲下去,看案几的下面。案几下面藏着一个见方足有三尺的大箱子,这是最原始版的电池吧。
小皇帝见他看的认真仔细,就笑了,“这个东西在皇爷爷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朕听先帝说,那时候就是一池子的东西,像水又不是水,铜丝扔进去,连着这个玻璃球,玻璃球就亮了。后来才成了箱子,能搬动了。玻璃球也越来越耐用了,越来越透亮可这东西比桐油更好用吗?点灯费蜡,成本也比这个低多了。”
四爷站起身来,“更换里面的液体,玻璃球一样能亮起来,比之前更亮。”
小皇帝的手放在仙鹤的身上,背对着金肆晔,然后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串钥匙,递了过去,“给吧!拿着这个,没人能拦你。谁拿着钥匙,谁有资格入内。”
这么轻易就给了?
四爷看了这小子一眼,没有接。
小皇帝直接塞过来了,“拿着吧!想进去看就进去看吧。”
四爷拿着钥匙看了看,每个钥匙上都有编号,可见门禁有多严格。正要走,就瞥见书案上小皇帝练字的手书。
一页纸上写的都是诗句,什么‘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什么‘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再比如,‘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这一句一句的诗词,无一不说明,他不知道他的路在哪里。
四爷走过去,提笔写了一行:志之所趋,无远弗届,穷山距海,不能限也。志之所向,无坚不入,锐兵精甲,不可御也。【1】
小皇帝扫了一眼这个字,却发现自己的字与之相比,少了一份气魄。一样是学太祖的字,金肆晔的字更加开阔,一笔一划之间,更有神韵。
再看那内容,说的是立志,也是信念。
四爷放下笔,告辞了。
小皇帝盯着那字长久长久的看着,老管事在一边轻声提醒,“陛下,盛京的密报。”
“放着吧。”小皇帝没抬头,也没有急着去看那密报。
老管事忧心忡忡,“可是那位小金大人惹您生气了?”
小皇帝摇了摇头,拿着密报进去,跪在佛龛跟前,却也没有将密报打开,而是满脸的纠结,“祖爷爷、祖奶奶,你们说,孩儿的志向该是什么呢?”
神龛上的牌位无言,只静静的看着他。
“孩儿的志向该是亲政,叫我新明政治清明,百姓安乐,可对?”
神龛前的火烛爆了一下,好似在回应一般。
可小皇帝面上的神色更纠结了,“可祖爷爷、祖奶奶从我皇爷爷,到我父皇,再到我我们都在纠结一件事情,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你们能告诉孩儿这个答案吗?”
他说着,脸上的表情都垮了,“孩儿当然知道当立志,只要志向存,便当勇往直前。可孩儿自从做了皇帝,再想想父皇曾经在病榻上问孩儿的话,孩子越发迷茫了。父皇曾问,‘儿啊,帝王能久存吗?’他还问,‘儿啊,一个王朝非得有一个帝王吗?’孩儿当时不懂,而今却真的懂了。”
老管事噗通一声跪下了,“陛下。”
小皇帝摇摇头,对着神龛苦笑:“孩儿翻遍历代先皇们的手札,其实,我们都疑惑,都想不通因为新明立国之初所建立起来的很多东西维护的从来都不是皇权。您二位亲手建一王朝,可却也亲手为王朝埋下了推翻它的种子所以,孩儿不知道自己的志向该是什么。您二位能告诉孩儿该何去何从吗?”
[135]万里扶摇(34)三更
万里扶摇(34)
京城的初冬,在东北已经是冰天雪地了。
桐桐裹着厚厚的皮裘,骑在马上,看着被绑成一长串的女人,脸上的神色特别复杂。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只盛京一城,便有倭人开的风俗馆四十八家,里面共有倭国女人七百六十三人。
倭国素来有出口女人从事风俗业的传统,却没想到,在新明的土地上,这种不动声色的毒瘤,根子扎的这么深。
桐桐其实一直在观察新明,在新明为官,纳妾影响仕途,明着纳妾的几乎绝迹了。新明对风月场所征收极高的赋税,这也意味着想去消遣,那个花销极高。一般的人根本就消费不起!所以,她几乎没有见到那种极大规模的销金窝。
一般的风月场所都是一个妈妈一个姑娘,弄个小小的叙情馆。女人也不说是卖身,不过是‘两情相悦’的相处。而且,人家衍生出很多的规矩,比如这段时间,这个姑娘接纳了这个客人,那其他的客人一盖不接待。只要这个客人还肯支付银钱,那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处着。等一方对不满意了,客气的分开,彼此留个体面。
也因着这个原因,一般风月场所的姑娘也会被带出来交际,并不会被人看不起。
京城里有没有这种异域风格的风俗馆,她还真不知道。许是家里的父兄知道,但谁跟小姑娘说这个?
所以,等她注意到军中有人在休沐的时候去风俗馆都愣住了,她当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是风俗馆。
不过看着外面挂着的半截门帘,再看看出来迎客的女子,穿着木屐,走路嗒嗒有声,她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这里不是澡堂子,提供的可不止是沐浴。
等把人都关起来了,金镇北看看这位林大人:小姑娘家家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桐桐看着天上飘下来的雪花,“最开始,我也不知道哪里有线索。但可以肯定,枪械能到马匪手里,必是有买卖。哪里有买卖呢?这得上街市上去看看。盛京这样的地方,一定有他们的联络地点。”
然后就看到了风俗馆?
“如今,新明的洋人还不少,倭国人开个店,未必就一定有问题。只是我格外注意了就是了!我发现进出的都是男人,出来的男人也都是比进去时更爽利脸上红彤彤的。泡澡之后都会如此,我多看了两眼。
然后就发现,咱们的将士竟然在休沐的时候也频频进出那里,甚至于成群结队,结伴而去。新明自有新军开始,内例就有严格的要求。军营中有洗浴的地方,且条件还不错。只要想洗,随时都能洗,那为何热衷于来外面洗浴呢?
再看看那些不同风情的异国女人,我还有什么不懂呢?她们比之新明的女人更会服侍人。新明的女人能为官,能做工,能做的事多了,便少了恭顺。
于是,男人们越发迷恋墙外的花了。她们以洗浴为名,‘躲避’官府的赋税征收,导致那地方价钱低廉,能拿出一把铜钱就能进去此事,盛京上上下下的文官,一样难辞其咎。
我不信他们真不知道那地方是干什么的,除非他们私下拿了不该拿的钱。”
金镇北:哦!你要连文官一起干掉呀,那你随意!
他搓了搓手,“天冷了,吃个羊肉锅吧。”说着嘿嘿一笑,“那个这以后呀,文官要是不容你,武官我看你行!”你要真把盛京上上下下的文官都给掀翻了,那你就得被文官们穿小鞋了。
桐桐:“”还真被他给说着了!自己已经收到第三封加急的信了。
常青莲说:将人押回京城,交由刑部审讯。
邱文超说:地方官有错,错在疏忽。
意思是:先把罪行给掩盖一下,拿了金镇北的错处再说。
林宪怀的信上说:此事敏感,当慎之又慎。
为何要谨慎呢?他是觉得自己蛮干的话,两边都不得好。
各有各的利益要考虑,都是各自阵营的利益为先。
看来,这是觉得这事挖的还不深呀!
那行,咱就继续往深的挖。
废弃的旧营房里关着数百的女人,风俗馆一夜之间被查封了。
秦敏低声道:“知府衙门派人来了,说是这属于地方案件,不该由军中接手,更不该您来接手。”
“回复他,事涉枪支买卖案件,等我查清此事,定然将案件交给地方。”
是!
秦敏出去了,桐桐得赶紧审理,不把确切的证据拿到了,知府衙门那边怕是要带着差役上门,要这些囚犯了。一旦转交地方,他们为了掩盖他们的过失,很多事情就不好查清了。
旧营房里,每个房间能安置三十人左右。
桐桐从北区所属农场中征调了数十个年过三十的妇人前来看守:一则,这些妇人身强体壮,常年耕作,有的是力气;二则,同为女人,她们不容易被这些女人蛊惑。也因着她们憎恶这样的女人,看管起来比别个都用心;三则,她们与地方上毫无利益关系,也不必受地方官的影响。
桐桐一个房间挨着一个房间的往过看,推开房门,这些女人的视线就都看过来。没有惧怕,没有躲闪,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她。
她嘴角勾了勾,跟这些人一个个的对视,看了七个房间之后,她看见了缩在角落里的女子。这个女人看起来比别个都瘦小,也更胆怯一些,就那么缩着。跟她一对视,对方就赶紧躲开。这女人穿的最单薄,自己抱着自己的肩膀,可胳膊这么抱着,手腕往上露出一小节,那一小节上青青紫紫的,像是被人打过似得。
桐桐招手叫她,“你出来。”
这女人缩着肩膀出来了,站在桐桐跟前。
“把你的胳膊伸出来。”
这女人便把胳膊伸出来了,将袖子撸起来,果然很多青紫的痕迹。
桐桐若有所思,问说,“你是被谁打成这样的?”
这女人不住的摇头,头埋的低低的,不敢回话。
桐桐的嘴角勾了勾,“那你出去吧,去外面等着。”
这女人嗒嗒嗒的往出走,然后贴着墙站在屋檐下,一动不敢动。
看守的妇人带着几分怜悯:“可怜见的,欺负老实人,到哪都这样。”
桐桐没言语,继续往下一间去,又从中挑出两个容貌和身条格外出色的女子,一起带出来了。
她直接去了一间空着的营房,里面已经点上火盆了,她说已经回来的秦敏,“把那个瘦弱的,带进来。”
然后这女人就被带出来了,不敢往火盆边上站,一进来就噗通往地上一跪,额头贴在手背上,一动不动。
桐桐都笑了,“你知道为什么点了你吗?你可以选择不说话,但是作为细作,你把别人想的太蠢了。”
这女人抬起头来,不住的摇头,满眼都是无辜。泪水含在眼眶里,好似随时都能掉下来。
桐桐抽了一根柴火拿在手里,举起来,对方马上抱住头,要多害怕有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