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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在议事厅闹了一场之后,第二天这扇门就允许她进来了。

    主管后勤的将领叫李图升,对此人她也略有了解。此人原先是金镇北奶娘的孩子,自小就长在金家。

    蒙童之时,朝廷的官学免费能读,他读了三年。后来,就留在金镇北身边,算是雇佣来的书童。金镇北考中了皇家军事学堂,此人便入行伍。再后来就追随在金镇北身边。

    李图升抬手扇动浮起来的尘土,“林大人,这便是库房了。自来,除了弹药,新的武器是不存的,到了便换新的。今年旧的还没有起运,都在这里了。”

    桐桐走过去,将箱子打开,取出来看了看。看了好几支都没看出问题,她抬手便将手里的家伙给拆了。

    李图升看着她利索的拆卸动作,就笑道:“女子书院已经教的这么多了?”

    桐桐笑了笑没言语,将枪械重新拼凑。

    动了七八支都没有什么问题,她便盖上箱子,继续往里面走。

    走了几步,她回头看了看;再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看了看。

    秦敏拿着记录的笔和本,也跟着不停的回头,“您看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觉得”哪里有问题!这话放在心里还不能说,只能敷衍道:“觉得这库房纵深挺深呀。”

    李图升就接话道:“对!依山而建,这个库房稍微深一些。”

    桐桐‘嗯嗯嗯’的点着头,“我是见过兵部的库房,他们说库房都是有严格规制的。看到这个纵深更大一些,好奇而已。”

    “这个兵部有记录的,深挖一点,当时最节省,安全也没问题。这个库房兵部有档案。”

    桐桐应着话,好似在留意库房,一路左顾右盼,一路跟对方搭话,“这库房每年开一次?”

    “两次,入库一次,出库一次。”

    “入库是几月入库?”

    “这得看情况,今年情况特殊,更换武器的批次靠后,五月的时候更换了一批武器,紧跟着就入库了,我记得是五月十三对!五月十三。”

    “那就是存在库房里,到现在不足四个月,对吧?”

    对!

    桐桐心里有数了,这库房奇怪就奇怪在,灰尘的薄厚不一。

    刚打开库房的时候,门一推开,灰尘铺面而来。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这库房很久都不打开了,她刚开始就是这么想的。

    可紧跟着,就觉得不对!这里是储存兵器的地方,在修建之初,并不知道这里是要存旧武器还是弹药,对吧?所以,他的隔离是做的很好的。弹药这个东西,得防潮。尤其是火药类的,武器不算先进的情况下,库房内部做的是极好的。

    像是地面,都是油纸布和石灰一层一层的隔开的。不仅地面如此,墙面也是如此。内部落灰很少很少。

    长久不打扫的屋子落灰,那是因为门窗有缝隙,空气流动带动了空气里的灰尘,落下了。不可避免!但这个武器库,那么厚重的门,一年只开启两次,它怎么就那么多灰呢?

    四个月,落这么厚一大层?

    越往深处光线越是暗,桐桐将火折子拿出来照明,看摞起来的箱子。果然,两个箱子中间不可能对的那么齐整,那参差的窄窄的一溜的地方,有的有灰尘,有的被对比的格外干净。

    所以,几乎可以断定,灰尘是有人刻意布置的。

    之前有人动过库房,整理过库房,为了掩盖这个痕迹,专门布置了一层灰尘。

    细筛子筛干土,然后再用细面箩将土撒进来,就是这个效果。

    所以,这个库房一定有猫腻。

    她左右看看,过道窄小,想挪动箱子的难度很大。对方布置的时候就是故意的,压在下面的想拿出来看,得清除出去大半个库房的东西。

    桐桐就问李图升,“我能站到高处点点数吗?一排一排的数,怪麻烦的。”

    “行!你上去吧。就是注意点,别摔了。”

    “箱子结实吗?”

    “结实!很结实。”

    “搬运这么重的东西,年年得换新箱子吧。”

    “对!差不多。”

    桐桐就说,“你们这箱子都是整块木头做的,多浪费呀?这东西就是用窄木板订起来,也是可以的。这种不用特别成材的木料就可以,而且,省人工。回头得上个折子,专门说这个事”

    李图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呵呵呵的干笑了两声,“这也不归咱们管,人家怎么给的,咱们怎么接呗。”

    “也是!”

    桐桐一边说着,一边爬上去,从这一摞子上往那一摞子上跳,然后还说秦敏,“你往出口走,我之前数的是五十三你再数一遍,看看对不对”

    秦敏便倒着往回走了。

    人走远了,桐桐一边看别处,一边脚往出迈,结果脚下只踩了一半,眼看要摔了,她抬手扒拉住箱子的边缘,脚不由的蹬向另一排的箱子,箱子被蹬翻了,卡在了半空里,里面的枪支全撒到过道里。她一边惊呼着,脚下却蹬个不停,第二层的箱子也被蹬翻了。

    她这才‘摔’下来,吓的秦敏赶紧跑过来,“没事吧?”

    “没事!是光线暗,我又只顾着说话没事没事!”

    李图升急忙收拾那些翻了的箱子,桐桐又去帮忙,“空箱子过道都塞不下,只能立起来拿到外面,再把枪支搬出去放好。怪我怪我!”说着又喊秦敏,“赶紧帮忙。”

    “林大人,算了!您先歇歇,我喊两个人来”

    “没事!我也就是一从六品的小官,这个活都不能干了?”

    李图升:“”

    三个人利索的给搬完了,桐桐又重新返回,将压在最下面的箱子打开,里面摆的满满的。

    李图升站在边上,“林大人,上下都一样。”

    桐桐就笑,“李大人多心了,没别的意思。就是看看损毁的成色是否一样!再说了,抽样查,总得有说的过去的数据吧!深处的、最下面的,我都翻到了,那自然就有说服力了嘛。”

    说着话,她从箱子里摸出枪械。然后拿出来给拆了,这次再组装就有点卡壳,不那么顺滑了。

    这不是朝廷产的,绝对不是!

    秦敏问说,“要把灯点起来吗?”

    “我以为我能盲装呢,看来还是本事没练到家呀。”桐桐说着话,稍微用点力,装回去了,“行了!勉强过关。”

    她起身拍了拍手,没看李图升,又继续清点数目,“就这样吧。还得去别的驻防地看看,回来等出库的时候我再细查。”

    李图升忙道:“听您的安排!您代表的是陛下,是朝廷嘛。”

    桐桐笑了笑,就直接出去了。

    李图升锁了库房的门,直接去找副帅特木尔。

    “副帅!”李图升朝外看了一眼,忙低声道:“林叔珩还是把最深处压在最下面的那些给查了”

    特木尔一下子就站起来,“看出什么了?”

    李图升摇头,特木尔才松了一口气,就听李图升说:“属下不确定她看出什么了没有。”

    “你细说一遍。”

    李图升便细说了一遍,“她是女子,又是文臣,按说以她对枪械的了解,该是看不出来。可她拆卸熟练,组装熟练不是朝廷的产的,质量跟朝廷的没法比。她组装的时候卡了几次,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起了疑心。”

    特木尔将抽屉拉开,取了自己的配枪扔过去,“你拆了再组装”

    李图升拆的快,组装的并不快。

    “这么亮的环境,你的眼睛那么盯着组装,尚且不快。她在昏暗的地方,凭手感组装你从军二十年,跟这些东西打了二十年的交道,也才是这个速度。而她才上手,手速就那么快为什么?”

    李图升放下组装好的家伙,低声道:“她跟咱们不同,咱们是因着长期接触,熟悉了。她只怕是懂制造的”看得懂图纸,摸的清数据。他们懂得这个东西的原理,所以,任何一点不顺的地方,她首先怀疑的便是质量。

    特木尔低声道:“不能心存侥幸了!”

    李图升紧张的吞咽着:“您说怎么办?”

    特木尔在屋里转圈圈,“她是不是还要去各个驻防营?”

    “是!”李图升说着,就看特木尔。

    两人对视良久,李图升才将手放在脖子上,轻轻的抹了一下,然后一脸问询的看特木尔:是这个意思吗?干掉她,一了百了。

    特木尔垂下眼睑:“马匪为祸,这也是无奈的很。做干净一点,利索一点,别留下什么把柄叫人给抓住了。”

    李图升朝外再看一眼,然后只觉得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军帅还在,要是被他知道了”

    “他不会知道的!”特木尔盯着李图升的眼睛,“他不会知道的,对吧?马匪哈森凶悍异常,朝廷的亲使倒霉,碰上了而已当然了,咱们的人护卫不力,该受处罚。懂这个意思了吗?”

    懂!懂了。

    “那就去办吧!别一副见了军帅就慌神的样子。你们太熟悉了,小心露馅。”

    是!这几日我称病,避开军帅。

    特木尔‘嗯’了一声,摆摆手,“去吧!忙去吧。”

    李图升出去了,一出来就碰上李副将。

    李副将还奇怪呢,“不是正陪着林大人在库里吗?怎么找副帅”

    “哦!林大人要去驻防营,行程怎么安排,我拿不准,多问问总没错。你也知道,各个驻防营的主将都有来处的”

    理解!理解!那您忙。

    李图升这次真忙去了,紧跟着就送给桐桐一份去驻防营的行程图。

    她拿着图纸端详,秦敏在收拾东西,“得多带衣物”

    “你就别去了,每天去库房里看看就行!我一个人去。”

    您一个人?

    “嗯!有护卫护送,无碍!”桐桐将图纸收了:设计这个行程图的人还挺费心思,这个路线,若是有埋伏够一般人死好几回了。

    [130]万里扶摇(29)一更

    万里扶摇(29)

    金镇北一早起来,就听说林叔珩已经去驻防营了。

    “已经动身了?”金镇北皱眉,“走的时候为什么不来说一声?”

    “王大帅知道。”

    金镇北‘嘶’了一声,说李副将,“你带着本帅的护卫营,追上去。记住,你的任务就一个,不管发生什么事,保证她的安全。这一趟,一定得把林叔珩给我好好的带回来。”

    “军帅?有危险?”

    金镇北看了李副将一眼,却没解释,只道:“去吧!小心为上。你护卫林叔珩,不能大意。”

    是!

    李副将转身就走,紧跟着,一百多护卫快马出营,追了出去。

    金镇北眯眼,回身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手在图纸上来回比划了比划,眉头越发皱了起来。

    正看着呢,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没回头都知道是谁,“老弟,来了?”

    王新学应了一声,进去站在金镇北身后,“军帅,您的护卫营都出门了。”

    金镇北在地图上点了点,这才转过身来,指向一边的椅子,“坐着说吧。”

    王新学朝外看了一眼,院子里静悄悄的,远远的传来军中操练的声音,震天动地的,“军帅,查是可以,但是清查不行呀!”

    金镇北闭上眼睛,问说:“多出来两万人马,就多出两万杆枪是吧?”

    是!这么大的量,除了咱们偷摸仿制的往里混以外,有什么办法,朝廷配置是有定额的。这种替换得是流动的,不能叫那两万人马始终用仿制的枪支吧!这不都是一部分一部分的,叫分散分下去吗?

    当兵的不知道他们是私军,朝廷也不会知道这边养着多余的人马。

    金镇北摇头,“她要查,就叫她查,查出来了,她奏报上去,本帅自有应对。”

    “军帅,这不是您应对的事!私造武器,它就是谋反,说出大天去都是!”王新学一下一下拍着桌子,“军帅,此事不这么办,便无解。就是得叫朝中那些大臣们知道,军中不是他们想碰就能碰的。”

    金镇北压着嗓子,一把拍在桌子上,“权是权,造反是造反,这是两码事。杀了钦差,这就是造反。造兵器,这还有掩盖和辩解的余地可一旦杀了钦差,老弟呀,这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回头路?军帅,军中哪里还有回头路?新明立国之初,给予将士多少优容,现在朝廷能兑现多少?咱们那些老兄弟”王新学说着,声带哽咽,“那个小林大人说的对,结党是结党,部族问题是部族问题都是利益所驱!可这话多新鲜呐,谁不看重利益?去看看那些伤退的人过的什么日子,谁还敢应征?”

    “军中超额,留着超龄的将士,这是能拿到朝堂上说的。因为农场安排不了了,人口多,当年的农场土地少这是现在存在的问题。百余年了,繁衍生息,人均田亩不够军中与地方存在土地争夺的问题,这就是新明而今存在的问题,我金镇北能在朝堂上将这个问题摆出来能裁撤!怎么不能裁撤呢?只要给予安置两万户的土地,立马裁撤!

    军中私造武器,这有什么不能讲的呢?哪个军中没有工兵营,他们就是修军械的。既然要修理,临时锻造一些零部件便于替换,怎么了呢?只要交上去,他们不敢真的去追究。事就过去了。

    到这里,咱们有私心,但绝不是大错!任何一个选择都有咱们的不得已。但是,一旦那便是办下错事了,不可原谅的错事!军中每个将领都曾是军事学堂的将领,敢问,拿枪对着自己人,是谁教的?”

    王新学不言语了,沉默的坐着。

    金镇北叹了一声,“当然了,你觉得这话虚伪。老弟啊,这不是虚伪,不是跟你来虚的。而是,有些事不能咱们挑头啊!出头的椽子先烂,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此时咱们若先跳出来对抗朝廷,那你猜结局是什么?”

    被群起而攻之?

    “莫要觉得满蒙汉混杂,朝廷对咱们处处谨慎,就真的不会拿咱们开刀。林叔珩把话说的很明白,百姓无分满蒙汉这说的不是上面的态度,而是百姓混杂,早不分彼此了。只要百姓不乱,朝廷会怕军中生乱?

    所以,从大义来讲,此时不能犯蠢;从私利来讲,此时更不能犯蠢。朝廷要查,也是我主动叫查的,我就去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彼时,咱们才真的解脱了。那话怎么说的?官逼民反!官逼民反,错的是官;同理,咱们的现状是被文官逼的,那错在谁呢?错在文官。

    一份错,五五开。咱们是情有可原,对方是差点酿成大祸。谁的罪责更重?林叔珩出京城之前,多少人想见她,想指挥她她机灵的避开了。

    她自己长眼睛了,她有主意,她不是齐文超的人,也不是常青莲的人,要不然,我能带她来?敢带来,就是此人能用。”为什么非要叫老子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呢?

    这他娘看似凶险,但却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差点被你们搞砸了。

    王新学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金镇北就问说:“谁主管超额的人马?”

    “老特!”

    “特木尔?”

    是!

    金镇北抓着茶杯抬手就想摔,王新学‘啧’了一声,“军帅”他起身把那茶杯给夺了,“特木尔只是激进,对军帅您绝没有不忠。”

    自作主张比背叛更棘手!

    金镇北朝外喊:“来人,传特木尔。”

    “特木尔请了七日假,回关内探亲去了。说是老娘病了,嚷着要见儿子。”

    这个王八蛋,“传李图升!”

    “李图升病了去找蒙医瞧病去了,这一上草原,飘到哪边就不能知道了。”

    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金镇北看着王新学,“老子得提防了,省的哪天老子在睡梦里呢,被你们来一出‘黄袍加身’”

    “军帅,真不至于。”

    “不至于!?最好是别起乱七八糟的心思!老子怕被蠢人连累,懂吗?要想过安生日子,就消停点。天下能成事的人,从来不是最先跳出来的人。别自恃地理位置独特,更别仗着部族构成复杂,就觉得朝廷一定会投鼠忌器。”

    金镇北重重的拍了两下胸口:“具体拍了多少人,马上去救最好那臭丫头没事,要真有一点损伤,就坏了大事了。”

    这就去!这就去安排。

    看着王新学急匆匆的走了,金镇北才收了脸上的怒容:北区的将领早该调整了,这次就是个机会。

    他端起茶壶,慢慢给茶杯里斟茶:忠心也罢,二意也罢,犯军中大忌者,不能留!

    所以,臭丫头,你得好好的,老子的事还没办完呢。

    他一口将隔夜的凉茶喝了,然后‘呸’了一声:真难喝。

    桐桐骑在马上,低头看了看马蹄。军中的蹄铁是有规制的,但自己这次骑出来的马,应该不是军中的马。

    蹄铁的印记很像,但肯定不是。

    这么做是为什么呢?因为有人背着金镇北行事,怕金镇北中途营救呗。

    而金镇北真的不知道会有人要杀人灭口么?

    一个高居京城,却能叫北区没逃出他掌心的人,对这支队伍的掌控力是不可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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