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此刻,皇宫里,越过一个年,还不满十四的少年手里把玩着一把颇有年岁的宝剑,然后看着站在大殿里这些老大人们:“曾经太祖用此剑当殿斩杀过奸贼的头颅朕怕是力弱,斩不得吧。”说着,就蹭的一下将剑放在他自己的脖子上。
吓的众人忙道:“陛下,不可!”
少年嘻嘻嘻的笑,然后将剑顺手扔在龙椅上,“吓你们的!拿自己的命威胁别人,甚蠢!若是父皇母后还活着,朕威胁他们,还有用。他们疼朕,在乎朕!可现在,朕威胁你们?你们疼朕吗?你们在乎朕吗?朕知道,这无用。”
说着,就摆摆手,“去吧!忙去吧。考卷一出,便不能收回。你们也不用兴师问罪!当然了,你们尽可把为朕说话的人全都辍落了。到那时,朕之处境,天下的境况将人尽皆知,若是如此,一定会有人来勤王讨逆吧!”
他说着就咯咯咯的笑起来,然后连蹦带跳的往后头跑,“那可就有趣喽!”
把大臣们扔在大殿里,小皇子一到后面就跪在神龛前:“老祖啊,玄孙这次冒险了。可若不冒险,我就是别人砧板上的肉。老祖啊,身为天子,若不能执掌天下,这便是天下最大的祸患。我不是为我自己的,而是真觉的得有人真的站出来,为这个天下一搏了!若是无此人,朕”还是不敢寻死!
他哀声叹气,伸手摸了贡品继续吃:所以,走一步算一步吧!有玄孙我在,您二位还有贡品吃!等玄孙我这小命没了,您二位连我吃剩的鸡骨头都吃不上了。您二位开国之时,可想到会有今日呀?
[112]万里扶摇(11)一更
万里扶摇(11)
真蠢!
四爷坐在考场不停的运气,这种笨蛋真不想承认他跟爷有关系。
考卷能送到考场里,这就证明先帝给而今这位小皇帝留了可靠的人手。
可而今呢,你把你的底牌一把给掀出来了。叫天下的官员都给看清楚了!你要知道,未知才会叫人畏惧。你可真能耐,为了一次吏部甄选,拿这些人手换?吃亏占便宜的,你算不明白吗?
就问:你能知道这次选的人里有多少是可用的?有多少是可以被你所用的?况且,选出来的这些人便是心向着你,可能力呢?能比得上你父亲精挑细选的人吗?再则,人心难测呀!你怎知这些人会效忠你?这些人的忠心程度比的上你手里那些托孤之臣吗?
以确定的人手去换取不确定的人手,蠢死算了。
这种动辄就‘同归于尽’的打法,真就是桐桐的打法。但是,小子,你得有你祖奶奶的本事!她敢拼,那是她能全身而退;你没那一身硬功夫,却学硬办法,真是蠢的不忍直视了。
可这孙子出的考题该怎么答呢?
所以说这孙子是真孙子呢,对别人而言,很简单。
对自己而言,金镇北的儿子却偏走文人的路子,便是过了考试,对方在自己的任命上都会下绊子,绝不会叫俩父子一文一武发展势力,这已然是一重难了。
而今你这些问题问的,我明着支持你,就相当于反对金镇北。反对金镇北就是反对军机。反对军机了,武将集团就彻底跟我割裂了。我走文官的路子已经是重重困难,再被武官集团排斥,这种情况下,我怎么暗中帮你?
可我现在要明着反对你,这就更不对了!文官那些人还不得以我的考卷为借口,朝金镇北发难。好似金镇北明儿就能造反一样。
怎么办呢?左也不对,右也不对。
我果然是坑过我的先人,现在轮到子孙后代坑我这个先人了。
要么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呢。
是啊!桐桐心里难受了一瞬,可回过头真答题的时候,就觉得比较坑了。这玩意真不是冲动就可以的!这个时候态度越是鲜明,越是有助于通过此次的考试。可从长远来说,鲜明的态度就意味着回旋的余地小。
所以,这特别考验功力。当然了,想的少的人反而好答。你看你所求是什么!你要是背后没那么强大的靠山,寄希望于这次过考,那只管往小皇帝的心坎里去说。此次吏部甄选,名额一定会向小皇帝倾斜的。
吏部年年都会甄选,有些觉得此次支持皇帝会影响家族或是影响个人长远发展的,那就会站在反对小皇帝的这一面。人家这次可能错过了甄选,但明年入选,一定会被重用。
其实,小皇帝想选的就是这些背后没靠山的人。皇家书院出来的都是官宦子弟,但官办的学堂里,大部分可都是寒门。
自己现在的处境就是这样,旗帜鲜明的支持小皇帝,这无疑是给自己戴上了镣铐。可要是没一点支持的态度,又无法叫小皇帝信任。
当然了,信任这种东西别想了,能叫他信你在帮他,这都有点奢求呢。
反正就是,你在帮他,他都得怀疑你有目的。
这事办的就很孙子!
那怎么办呢?报应来了呗。
该考还得考,该答还得答。而今只能秉持一点:实事求是,讲实话。
就比如说革新,哪种革新是好的?哪种革新是不好的?革新的过程从来不是一蹴而蹴的,而革新的开始也不是从先帝死的那个时候才开始的。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我们就是在不停的试错中找到正确的方法,才一路向前的。
所以,纠结这个没有用,也大可不必。问题在于发现问题之后,怎么去解决问题。
我们对事不对人,聚焦问题本身,而不是把问题引向朝局,引向官员集团或是个人。因为到了如今,没有这个人还有那个人。没有这一撮子人,还有那一撮子人。这要是解决了人就能解决问题,事情反倒是简单了。
把有问题的人全给干掉,不就完了吗?
可事不是那么个事呀!
她是心里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答题。这种孩子就该扒了裤子,摁在床上狠劲的往屁股上扇。
答完之后,交卷,然后去考场最醒目的地方站着,好去等四爷。
结果考院的大石边,四爷已经等着了。
两人一碰面,彼此对视一眼,还要说啥吗?
造孽呀!
考场森严,不能在考场里说话。就算是交卷出来了,也请你们迅速离开,有什么话出去说。
结果一出去,考院的大门口,林伯琼等着桐桐,金镇北派了李副将等着四爷。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各自走开了。
李副将在四爷和桐桐之间多打量了两眼,但在路上他却真不敢问自家这位四公子。要说看上那位女公子吧那姑娘是不是太刻板了一些。
风流倜傥的少年正该配多情貌美的小女娘才对。
再刻板的人,碰上林伯琼这样的兄长,也是真刻板不起来了。
林伯琼在回去的路上,就很兴奋的说他的题目是怎么答的。
桐桐:“”对了!忘了还有林伯琼。他进入复试的排名很靠后,在男官选拔比例很大的情况下,他这种成绩在往年肯定是过不了。林家也没人把他参加复试当回事。
但是,这次的题目就很
很叫林伯琼有发挥的余地!他书生意气呀,他什么话都敢说,且他思量的是真少。
桐桐听他一路的滔滔不绝,一直回到家,还在家里兴奋的背他的答案。
林宪怀跟桐桐对视,父女俩都没有言语。
林仲琴还兀自可惜,“我要是去考,这次的复试未必过不了吧。”
是啊!谁知道祖娘娘留下的考题是这样的。
紧跟着林仲琴就好奇,“祖娘娘真的长的只是周正吗?”
林伯琼一边抓着干果吃,一边很肯定的点头,“宫里的记载是这样的,这是太祖给予的评价。”
“那太祖真挺不容易的”
“你懂什么,女子在德在才,不在貌”
桐桐:“”听不下去了,这会子不知道多少人都在‘周正’这个话题。十三岁而已,周正就很好了!长一长自然就会好看的!
再说了,美人在皮更在骨!我的风骨很美,懂什么呀?肤浅!
此刻的宫里,吏部的所有官员,考院的所有考官,三阁的诸位大人都在大殿里。不在值的各位最近都忙,得忙着批卷子。
今年的情况就是,小皇帝坐在上面,这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次选才。
三阁不想在这种每年都有的选才中跟小皇子掰腕子,没必要。所以,您不是要选人嘛,行!凡是支持您的,都给您选出来。
当然了,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要不然这就像是赌气抬杠,也犯不上呀。
这又得把一些含混的,一些便是反对也言之有理的,都给挑出来混进去。最后由皇帝御笔钦点就完事了。
这都是糊名的。卷面也有明确的要求,有任何标志性的像是打暗号的那种一旦引起误会,直接辍落。
小皇帝就坐在前面,看着送来的一份份考卷。
有将而今的朝官骂的一无是处的,有针砭时弊一针见血的。他的手放在卷子上,然后先给挑出来。
齐文超就看着陛下挑选,再回头看了看其他人:果然,将那些言辞激烈的都给拿出来了。
最后,女官只简拔出二十三人,男官简拔了七十五人。
到了这一步,就可以看名字,这得张榜的。
常青莲看了一下女官二十三人的名录,林叔珩的名字排在了二十三名。
她是初试第一名,复试之后却排在了倒数第一。
这说明她的答案并不得陛下的心。
而排在第一的是罗君如,那个临考班里特别出色的一个学生。
再看男官那边,排在第一的叫林伯琼,而最后一名叫金肆晔。
常青莲看金镇北,金镇北也很意外:嘿!这小子竟然考过了。
自家儿子只要复试过了,殿试哪怕最后一名还是会叫他过的,自己的面子值这个价钱。
小皇帝一脸的欢喜,“去吧!张榜吧,这就是朕选出来的大才!朕盼着快些殿试,与他们见面。”
是!这就去办。
等人都退下去了,小皇帝才看身边的老倌:“伴伴,将卷子都给朕拿来。”
是!
小皇帝去了后殿,盘腿坐在神龛前的蒲团上。
老倌低声道:“罗君如和林伯琼的考卷”
“不要!”小皇帝摆手,将递来的试卷扒拉开,“取最后五名的试卷来。”
嗯?
“要倒数后五名的试卷。”小皇帝盯着老倌的眼睛,再重申一遍,“取后五名的来。”
老倌利索的取了后五名的过来,将倒数第一的卷面放在最上面,递了过去。
小皇帝这才接了过来,每一份试卷都反复的去读,一个人一坐就是一天。然后从里面挑出了金肆晔和林叔珩的。
老倌又递了考生的资料来,小皇帝先找金肆晔和林叔珩的资料看。
这一看之下,微微有些失望。金肆晔是金镇北的儿子,林叔珩是齐阁老一党的子弟。这俩的出身决定了他们自身立场的复杂性。
老倌低声道:“不可用吗?”
“可用!”却轻易不敢信。
“真能用吗?”
小皇帝叹气,“金镇北的儿子走文官一途,必被文官排挤,他需要朕这个助力;而林叔珩身为女官,立身本就难,她也少不了朕的支持。只要利益互惠,就可互用。只要可用,这就是下棋,朕就有赢面。”
而四爷和桐桐站在大榜前面,看着排在最末的名次,就:“”
行吧!怪一言难尽的!
[113]万里扶摇(12)二更
万里扶摇(12)
榜单一出,读书人欢腾。因为榜单上寒门几乎占据了一半。
女官一共二十三人,只临考班的六人全在内,其他再无一人。剩下的十七人尽皆非官宦女子出身。
高会心站在桐桐边上,低声道:“师妹,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桐桐拍了拍她:“准备殿试吧!殿试估计还得往下筛人。”
还得筛?这次就已经录取的很少了。
桐桐没言语,转身走了。
杨仕芳拍了高会心的肩膀,“她武考排第一,文考得参考武考的成绩排名,可饶是如此,还是排在最末”
高会心看了对方一眼,两人都心照不宣。她们俩的成绩也都在中不溜,甚至于偏后一点点。为何呢?这里面的原因那可当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其实,这是没法比较罗君如和林叔珩谁更加聪明的。这两人所求不同!罗君如奔的是后位,因此,她会与陛下保持高度的一致;而林叔珩求的从来都是仕途,因此,她思量的是仕途如何走会好走。
再看看那高居榜首的林伯琼,就更明白林叔珩处处谨慎的原因了。她兄长天赋有限,她才是被他父亲看重的那个。她身后也背负着家族呢!
林伯琼自己还好奇呢:“为何你会排在最末?”
桐桐:“”我能跟你说什么呢?你这张嘴呀!她只能说,“各有见解吧!往后朝事上,你我兄妹见解相左的情况应该还很多。咱约法三章,公是公,私是私,我不干涉你的看法和决定,同样,哥哥也莫要干涉我的看法和决定。不能因私废公,同样,也不能因公而废私。”
当然!这个当然。
“那就行了!就都好好准备吧。”
周碧云几次想跟林宪怀说这件事,林宪怀都摆了摆手,“伯琼是大人了,做选择,而后承担后果,再之后,他就学会了,也就能悟了。天赋有限的人,非撞个头破血流否则,他懂不了。”
殿试的时候正热,桐桐只穿了青色的棉布衣裙,衣袖较宽。
周碧云就说:“有那袖子短的,你偏选这么长的袖子”
袖子短一些,大致在手腕往上一匝长的距离上,看起来较为清凉。可桐桐不选这种的,自有不选这种的道理。
这次殿试,拢共也不到一百人。早早的就到皇宫之外等着。
站在皇宫外,看着外面搭建起来的台子,早起台子上还放着一样菜蔬,这便是帝王晨起的饭菜。
桐桐默默的收回视线,记载上这个台子曾经发生过很多大事件,也因此,这个台子重新修建之后保存到了现在。但如今象征意义大于实际的用处。
她看向四爷方向,四爷正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皇宫大门愣神。再看他的装束,他也是白袍一件,大而宽的袖袍特别醒目。
大门一开,依次进宫。
新明在太宗一朝,有过礼仪之争。争的是这个跪拜之礼!古礼并没有跪拜,跪在那时候是一种坐姿。跪着行礼,反倒是没有起身之后,郑重的躬身显得尊重。
比如,两人面对面跪坐着。一个人吩咐另一个人一件事,那个人没动地方,身子一欠,往下一低头,应诺了。另一种情况是,这个人动了,赶紧起身,站起来欠身应诺。
这两种情况,哪种更郑重呢?
显然,站起来更郑重了。
后来随着家具的变化,大家坐起来了,那跪还需要吗?
君前坐着,这不合适。除非君王恩准,否则都得站着吧。
这也是一种变革嘛!
所以,哪种变革是好的,哪种变革是不好的呢?这种变革就是好的。
礼仪之争过去近百年,大家也都习惯了这么站着。
大殿里,名次是打乱的,也都是随机的。每人一套桌椅,上面贴着姓名,各自找位置吧。桐桐的位置在第三排,比较靠前。站在她的位置上看四爷,四爷也不过是在三步之外,他在第二排,两人不在一列。
桌上一套笔墨,别的什么都没有。
进来之后就不许再交头接耳了,除非考官或是陛下有问,否则谁也不许开口。违规者,罢辍考试资格。
今儿吏部的官员,以及三阁重臣加起来,数十人之多。
可以说,一人监考两人的程度。
进来检查了笔墨,再等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听到‘陛下驾到’的声音。
所有的人朝着中间那条御道转过方向,然后拱手,躬身行礼,等着御驾亲临。
桐桐的大袖子就派上用场了,该拱手的时候她没拱手,她是双手交叠,双手的拇指都朝上,手心刻意的朝下压。别人都躬身,她则微微倾斜了方向,绝不对着小辈的方向躬身。
礼仪之邦,晚辈对长辈行礼,但是长辈对晚辈并不是完全没有礼仪。
在礼不被看的特别重的情况下,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作。
都没见过皇上,因此,也都偷眼去看这位帝王。
小皇帝一张娃娃脸,脸蛋圆鼓鼓的,笑眯眯的,一咧嘴,那脸上的小奶膘都要飞起来了。
他往龙椅前一站,众人见礼,他朝着大臣的方向还礼,行的是弟子礼。未曾亲政,国事全赖大臣,他行这一礼,是该的。朝臣避让,这是自谦。
这一套都行完了,他才往龙椅上一坐,袖袍一挥,便有人来送考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