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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林宪怀继续吃他的饭,一边吃他的一边问:“你去打过靶吗?”

    没有。

    “你知道枪械使用是有严格的操作要求的吗?”

    知道!

    “那你再告诉我,什么情况下,走火正好打中另一个?”

    “他们是同窗,许是玩闹而已,绝无恶意谋害之心。”

    “嗯!这是打在胳膊上,若是打在脑袋或是胸口呢?若是人没救回来,死了呢?首先,他必是没有按照流程操作,这是不容辩驳的。”

    “那也许是金四违反规定在先呢!”

    “有可能!但金四不是才死里逃生吗?齐二作为当事人的一方被羁押,等待查问结果,哪里不妥?”

    “可齐二齐二是在军中被羁押,齐家根本照佛不到。金家在军中向来霸道”

    桐桐就起身,“爹,将您的拜帖给我一张,我替爹上金家去看望金四公子。”

    仲琴一把摁下桐桐,“要上门也是我上门,你裹什么乱?养伤吧。”

    林宪怀抬手拦住说话的仲琴,然后看向自己这个女儿,“你行吗?”

    行不行的,也只能是我了。

    [104]万里扶摇(3)二更

    万里扶摇(3)

    金镇北拿着贴着:“林宪怀?”他将帖子随手一扔,“就说心意收到了,将人打发了吧。”

    “来的是位林家女公子。”副将说着就朝后看了一眼,“这位女公子说,林大人有几句话要转达给军帅听,您看这见还是不见?”

    传话来的?

    “是!”金镇北抬了抬下巴,示意副将去带人。

    桐桐负手而行,打量这个宅子。宅子还是官邸,不过是修葺的格外好而已。

    副将回首看了几次,就见这位女公子走的不疾不徐,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番,便好似再无兴致了。

    他试探着问:“女公子与我们家四公子认识?”

    “算是。”

    算是?这是什么答案。

    他不再追问了,将人往院子里领。院中的廊庑下坐着许多军中的将领,这该是都等着能见一面的。

    见副将带一女子来,他们也忍不住打量。

    这女子闲庭信步,从一群糙汉子中间穿过去,直接进了里面。现在女官很常见,大家对这样的女子也只是因为生面孔多看两眼,倒是没别的可奇怪的。

    金镇北看向走进来的女子,修长高挑,十四五岁的年岁,面庞还很稚嫩。以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是不会觉得这个年纪的有甚貌美不貌美的。

    唯一叫人忍不住看第二眼的是,她那双眼睛和太过于沉稳的表情。

    “金军帅。”桐桐拱手而礼,“晚辈替家父传句话。”

    金镇北朝后一靠,要多散漫有多散漫,“是齐家怕儿子受委屈,叫你爹出头的?你爹呢?不敢上我的门来?连你家的长公子都来不得么?”

    “家父若亲自登门,岂不是小题大做。军帅本也不过是心疼儿子,想教训一下小辈而已。我爹登门,满朝侧目,岂不显得军帅霸道。”

    “呵呵”小丫头还挺会说话,“说老子霸道的人多了,老子何时怕了?老子这人没别的,就是护短。谁伤我儿子,我便要谁脱一层皮。此为私怨,与公事无关。

    小丫头,你不该来。我若无官身,齐家的儿子伤了我儿子,齐文超这个做父亲的难道不该上门来,给我家道个歉?可迄今为止,何曾见他的人?”

    桐桐皱眉,这金镇北真他娘的是个无赖!他儿子被打伤了,是他先按照公事来处理的。把那么些学生押在学堂里,逼着预支了军需,这事该过去了吧!结果他不,他又说这不是公事,只是私事。

    私事就是俩孩子打架,他家儿子打伤了我儿子,他没上门赔罪就是他的不对。

    所有的理都得是偏着他的!

    桐桐就说,“您说的有道理!俩孩子打架,然后得各回各家,各找各爹,再由各自的爹带着,坐在一起看看事情怎么办?要么,伤轻的一方赔偿伤重的一方;要么,就再干一架,把仇报回来。但前提得是,各回各家。”

    您把人家的儿子扣在手里,对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叫他怎么处理?

    金镇北搁在脑子里想了想,这他娘的还真有点歪道理。他就歪头看这小丫头,“我要是放了人,齐家却不上门道歉呢?”

    “那他家就不占理,您带着人打上门去。为的是私事,这也只是民事纠纷。按照朝廷法度,各自罚俸半年,但您能拆了他家的大门,打了齐家的人不论罪。”

    金镇北坐直了,“那要是齐家上门道歉呢?”

    “您也一样能打他一顿!”桐桐看着金镇北,像是说着再平常不过的话,“您不想谈拢的时候,就不必谈拢,找茬打架而已,不难办吧!若是此时,齐家父子兄弟被揍了,按照朝廷法度,也属于民事纠纷,一样各自罚俸半年。”

    金镇北被说的一愣一愣,起身弯腰看桐桐,“这么说,只要放了人,我就有理由揍那孙子?”

    是的!最坏的结果就是罚俸半年,“皮外伤的话,只管打,问题不大。”

    金镇北哈哈大笑,那声音震的挂在廊下的鹦鹉扑腾着翅膀要飞。他一边笑,一边指着桐桐跟副将说,“天下还有比老子更损更坏的人!”

    副将哼笑一声,再哼笑一声,表情有些抽象了都,“所以,放人吗?”

    “放!”金镇北看向桐桐,“你的办法好,你去提人吧。”

    “晚辈是来看望病人的,见金四公子一面就去办事。”

    金镇北上下打量了桐桐一眼,然后嘴角一勾,笑了,“去吧!只管去见。”这种损色姑娘,不太好找了。

    四爷正靠着看报纸,结果外面说是林家一位女公子来探病。

    来探病的人多了,都被拦住了,他也没见。独独放姓林的女子进来?

    他急忙坐起来,“快请。”

    桐桐撩开门帘一看,榻上靠着个壮硕的少年,棱角分明的脸,眉目分明的眼,眼神一对上,可不正是四爷。

    他松了一口气,她也松了一口气。

    “林叔珩冒昧。”

    “三姑娘请坐。”

    屋里没别人了,桐桐才坐到榻边,拿住了四爷的脉,药是对症的,这伤除了养,没别的办法。她急忙问:“情况你知道”

    四爷点头,朝外看了一眼,“你怎么过来的?”

    桐桐也知道不能说太多,她也没解释,只道:“当时怎么中枪的?确实是意外吗?”别换成你了,还得被追杀。

    “确实是意外!”当时原主领了枪,正查看呢。齐二觉得发枪的人发错了,枪上有编号,对应各自手里的号码牌。他没等大家检查好之后再调整,就直接来抢了。这个不防备,被抢走了,枪一换手,枪口刚调了方向,子弹就迸出来了,正好打在右边臂膀上。

    “这么冒失?”

    少年人,两家素来不睦,较劲难免。

    桐桐才要说话,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她就赶紧站起来,“你先养伤,我挺好的。这里说话不方便,回头外面见面。”

    不拘女子出门,在哪里见面都比在家里强。

    “那就告辞了。”

    “慢走,不送。”

    副将才要去请的,结果人家主动出来了。

    桐桐跟着这位李将军,把羁押着的齐二给带出来了。

    军营她是进不去,马车在外面等着。不过一盏茶的时候,一身狼狈的齐二被带出来了。这几天确实不好过吧。

    桐桐站在马车边跟李将军告辞,“我会亲自送齐公子回府,有劳李将军了。”

    “客气!”

    齐二一脸奇怪的看着这个林三,两人见过,年节两家宴客,少不得见面。但这位姑娘讷言,人也严肃,向来不爱言语。跟她姐姐完全不同。因此,只能说认识,但真不熟。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是她把自己给救出来了。

    桐桐看着这小子,指了指马车,“齐二哥请上马车。”

    齐二挠了挠脖子,问说,“金四如何了?”

    “你觉得呢?”

    “我不是有意的。”

    桐桐示意他先上车,齐二无奈,只得上去了。两人在马车上相对而坐,齐二这才道:“金家是怎么答应放了我的?”

    “大局为重嘛!不想因私事影响公事,就把你给放了。”

    我才不信呢!齐二看了这姑娘板着的脸,“你说实话,是不是你姐姐金双城那混蛋风流成性,他是不是打你姐姐的主意?”

    桐桐:“”这脑子长的,白瞎了一张脸。她就问齐二说,“你觉得金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睚眦必报的人家。”齐二说完,就愣住了,“放了我,说不定我哪天就被人给敲棍子扔到河里去了?”

    桐桐:“害怕了?”

    “谁不怕呀?”

    桐桐点头,“这事也容易!你对着你的右臂,也来一下。赔给金四,你们从此不亏不欠。”

    齐二看着林叔珩的眼睛,“你说什么?”

    桐桐看着车窗外,“那你说怎么办?调停不成,金家要么明着打到你家,反正私事械斗,问题不大;要么,金家暗地里算计你,哪天你真掉悬崖下面了,溺在河里了,也真不一定。事总要了的,对吧?有些事,以意外开始,以意外结束,这也许就是最恰当的处理方式。你看你选哪种?”

    “他金家说打上门就打上门?当我齐家是什么?”

    “哦!也对!那就等着挨闷棍吧。”

    齐二:“”这什么姑娘呀!心是石头做的吧!你姐姐那么好一女子,你妹妹那么可爱一姑娘,怎么就你跟一块臭石头一样,怎么这么碍眼呢?

    桐桐看着恢弘一片的府邸,“瞧,齐家就在跟前了。”

    马车停在齐家门口,桐桐先跳下马车,跟门子喊:“跟齐伯伯禀报一声,就说齐二哥哥我给送回来了。”

    齐二讪讪的从马车上下来。

    可还没走到家门口的台阶上呢,就见一清瘦的中年男子出来了。

    桐桐拱手,“齐伯伯。”

    齐文超面容温和,“是叔珩啊?你爹说你办事去了,没想到这么利索。金军帅可好?”

    “金军帅甚好,只说小儿打架,乃是私事!市井中这样的事常有,不过是你打到我家,我打到你家,谁也不肯吃亏便是了。晚辈觉得军帅颇为诙谐!”

    齐文超面色数变,看向这个面容平静的小女子。而后说亲随,“去书房拿匣子来。”

    亲随急匆匆去了,那边齐二噗通往下一跪,“爹,我闯祸了。”

    齐文超什么也没说,只站在原地。

    桐桐就看见那亲随去而复返,手里捧着一个半臂长的匣子。齐文超将匣子打开,取出一把火枪来。然后稳稳的拿住了枪,对准了儿子的右臂,在齐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枪打中儿子的右臂。

    尖叫声,惊吓声,呼喊请医官的声音,现场顿时乱做一团。

    齐文超跟桐桐对视,“孩子,劳烦你跑一趟,告诉金军帅,就说犬子无状,我罚过了。”

    [105]万里扶摇(4)三更

    万里扶摇(4)

    林宪怀坐在书房里,听着女儿细细的学今儿出门办事的前后,事是怎么办的,话是怎么说的,事无巨细。

    他坐在书案后面,保持着面无表情,可只自己知道,手心的汗已经在椅子的把手印上了明显的印记,背上的汗更是把里衣都给打湿了。

    桐桐把话说完,就看向林宪怀,尽量把语调控制的跟原主一样,原主并不是一个表情丰富的人:“这件事便到此为止了,金军帅讨回了他以为的公道,齐阁老也未曾低头。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一如从前。”

    该不合还是不合,但却不会因此而交恶了。

    满天下的人看着呢,这点格局还是有的。

    林宪怀:“”我是横想竖想,都没想到你敢这个办事。他认真的打量这个女儿,落日的余晖从窗棂上照进来,照在她还稚嫩的脸上。

    她不如她姐姐生的精致貌美,也不如她妹妹生的活泼讨喜,她总是板板正正的,规规矩矩的。她不如姐姐那般爱首饰华服,也不如妹妹那般贪嘴挑食,她对其他什么东西都好似没有过分特别的要求。

    四个孩子,只她最省心。

    可谁知道她肚子里装着猛虎呢,官场上的进退,朝中的博弈,她能窥一斑而知全豹。

    事情已经办到这个份上了,是好是坏,跟齐家怎么说这个事,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有胆识去干这件事。

    林宪怀笑了,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手从扶手上挪开,然后放在腿上轻轻的擦拭了手心的汗:“这么说,改日我跟你娘该去看望一下齐二公子了?”

    “这件事只怕现在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比起去看望齐二公子,我更担心我姐。”

    林宪怀脸上的笑意微微收了一些,从这次的事里可以看出来:齐二不是个好人选。

    其实,齐二完全可以要求马车转个方向,直奔金家。他就往金家的大门口一跪,这其实是将了金家一军的。金镇北真的会再给齐二一枪吗?不会!金家往后再针对他,那便是金镇北无气量。

    他的事他去处理,不要牵扯他的父亲,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但是齐二没那么选,一是因为他压根没想到事情还能那么处理;二是他不敢。

    想不到,这证明他依靠惯了,并不能自己主事。

    不敢做,这说明他无胆量。

    无勇亦无谋,这般的人怎么看都不是个好人选。除了他父亲身居高位,他毫无优势可言。

    桐桐就说,“父亲调任京城,连姐姐都说多赖齐家出力。若论感恩,当然该感恩。可越是这么上下分明,越是不能主动嫁女。此举显得父亲有攀附之嫌是小,平白叫人低看了姐姐事大!

    小看了父亲,这误会能解开;可低看了姐姐,这便能毁了她的一辈子。爹还是和娘好好商量商量,看此事该怎么办?齐二受伤,姐姐此时去齐家,尤为不妥。”

    说完,她就起身,“爹,我先回房梳洗了。”

    “去吧,伤还没完全好,就颠簸一天。”

    “是!”

    人出去了,林宪怀又喊住了,“叔珩。”

    嗯?

    林宪怀交代她,“你娘有书房的钥匙,这间屋子一直是你娘打扫的。你若在家想读什么书,想知道朝廷的消息,这里都有,你随便动。”

    桐桐愣了一下。

    林宪怀第一次主动问:“你今年十四了,距离下次朝廷甄选还有大半年。彼时你刚过十五岁生日,有资格参加吏部甄选。你可有出仕之愿?”

    宫里还有个叫人多少有点挂心的人,出仕成了必选之路。

    桐桐拱手道:“正有此愿!”

    林宪怀还是提醒,“女子出仕,于婚事上多少有些妨碍,想寻一契合的丈夫很难。为父一方面盼着你能一展所长,不因女子而将你圈在深闺之中,堙没你的能力;另一方面又怕你婚姻不能顺遂这段时间,你更该思量清楚。”

    桐桐‘嗯’了一声,“我懂。”

    林宪怀这才道,“那就去吧!先养好身体。”

    桐桐退出去了,抬头望去,彩霞映红了半边天。

    泡在浴桶里,热气蒸腾,晕染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晕。

    洗漱完,重新坐在镜子前面,细细的打量这张面孔。玻璃镜子将人照的纤毫毕现,镜子中的姑娘是冷白的肤色,宽阔的额头,眉浓眼大,黑白分明。鼻子挺直,嘴唇饱满。可能平时不爱笑的缘故,看起来略微有些刻板。

    也因着这样的气质,叫中上姿色的她,看起来没那么鲜亮。

    其实,也还好吧。

    她抬手将眉梢和眼角往上拉一拉只要往上提一提,慵懒时就自带妩媚,冷冽时就自带英气。

    正对着镜子打量,梳理头发呢,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推开了,桐桐拿着梳子从东侧间出去,林仲琴正站在正堂想要西侧间寻自己。

    “二姐。”桐桐指了指矮榻,“过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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