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对不起,没吓到你吧。”闵英让谭英姿将狗拽得远些,小跑过来查看婴儿车。“……没有。”唐佳音目光越过妇人肩膀,视线追着高照,那只米白色的大狗被养得皮滑毛亮,胖了不少,正焦急地挣扯牵引绳,看着她的眼睛兴奋得发光。
“这狗平时挺温顺的,今天不知发什么疯,为表示歉意,请你们吃个午餐吧,正好也到午间了。”闵英看她脸色苍白,以为她吓坏了,换谁谁不怕,突然被一只大狗迎面呼上,她实在是太抱歉了。
唐佳音打算拒绝的,谭英姿的声音先传过来。
“闵校长,今天带着狗不太方便。”
校长?婆媳之间不是该叫妈妈吗?
唐佳音感觉有点儿怪,但很快被闵英分散了注意力。
“……也是,那改日吧,见过多次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姓闵,你可以叫我闵阿姨。”
“Muguet。”
“好,Muguet。”闵英报出一串数字。“这是我的电话,你存下来再打给好吗?”
语气温和却执拗。
唐佳音顿住,不知道该不该和她扯上关系,被那个人知道的话,会不会以为她别有用心。
那边高照更加暴躁,任女人呵斥也无济于事,被狗拽得踉踉跄跄,已经有行人过来看热闹。
唐佳音拿出手机拨通闵英的电话,互存到电话簿,闵英才和谭英姿拽着“失常”的狗朝反方向走去。
妮娜听不懂她们在交流什么,但是因为在医院见过,知道唐遇见认识的人,刚刚还兴致盎然的人突然变得闷闷不乐,就问她。
“她们是谁?从中国来的熟人吗?”
她们是兰德的新婚妻子???和母亲?!
妮娜的问题提醒了唐佳音。
除了她们之间的称呼,陆照的表现实在不像一个刚刚结婚的男人,以他的个性,也不太可能背着自己的妻子和别的女人“胡来”。
而且,他的手指整洁干净,没有任何装饰物,包括婚戒。
“也许吧。”
她可以放弃,但不能不明不白。
陆照进门就听见狗在哽唧,狗看到他更来劲儿,一直跟在他后面骂骂咧咧。
陆照一向懒得理它,拐进衣帽间换衣服,高照蹬鼻子上脸,窜起胖乎乎的身体叼住一件上衣就跑。
陆照也不惯着,照它屁股踢一脚:“再犯贱滚出去。”
刚沾到尾巴尖而已,高照就先声夺人,凄厉地嚎上了。
闵英心疼,把高照招呼过去。
“挺大个人,和狗一般见识。”她挠着狗头,想起今天中午的偶遇。“高照今天是有点儿反常,差点儿闯祸。”
陆照没搭茬,他从小就对这些带毛的避恐不及,至今依然难以忍受和它亲近。
“你就惯它!这衣服给你孙子穿吧,我是不要了。”
“高照是母的……哎,你骂谁?”到底是脑子不正常,连自己都骂。
“那就给你孙女穿。”
陆照不理闵女士的意见,返回衣帽间,解领带脱衬衫套上黑T恤。
“这衣服挺好的,又没咬坏,洗洗不一样穿。”闵英从地板上拾起西装,抖了抖,从衣兜里飘出几片白色花瓣。
高照立马冲过去,湿润的鼻头上粘着两朵干燥的小白花,兰铃花,边缘已经风干成铁锈色。
陆照出来看到损狗僵个脖子盯着鼻尖上的小白花,像两颗黑白分明的眼珠,突然改变主意,再次返回衣帽间。
闵英看着衣冠楚楚的男子,总会沾沾自喜,这个显眼包可是她生出来的。
“又要出去?饭都做好了,英姿特意做的手擀面……”
“别费心,我吃什么都一个味儿。”
“那也得吃完饭再出去,明天英姿就回国了。”
“我有事儿,正事儿。”
下午,那女人又把电话打到他办公室,以还伞为由约他吃饭。
这种拙劣伎俩他见多了。
他完全可以不加理会,或是心照不宣,各取所需。
但获得最本能的需求之后呢?
或许会意犹未尽,更或许兴味索然,哪种都不是他希望的结果。
他现在是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何必让世界变得更乱。
莫不如及时止损。
谭英姿举着两只沾满面粉的手从厨房出来时,只看到男人漠然的背影。
闵英有点儿过意不去,为让他吃上家乡的口味,英姿苦练一个月擀面条,谁知人家根本不领情。
“算他没口福,咱们吃咱们的。”
谭英姿生生咽下尴尬,强颜欢笑,自我解嘲又多了一技之长。
唐佳音蔫蔫的,整个下午都没能从被拒中恢复。
“不必了,你拿着用吧。”
轻描淡写几个字,就把她死灰复燃的勇气,烧个精光。
Bistro,街边随处可见的亲民小馆,不止有正宗的法式家常菜,还提供咖啡和各种风味饮料。
此刻,唐佳音坐在塔朗斯波尔多酿酒学院附近的露天Salut
?
Bistro。
之所以选在这里,除了距离上的便利,更重要的是,可以避免特殊气氛造成的身不由己。
但身不由己的是人,与环境有什么关系。
她不知道她为何要来这里,在他明确回绝她的邀请之后,或许,潜意识还在指望会出现意外惊喜?像以往一样。
可她凭什么指望一个“陌生人”那么待她呢?
她不知道,反正喂完思照和妮娜打声招呼就一个人出来了。
“Salut,可以拼座吗?”两个本地小伙子过来问她。
“抱歉,我在等人。”旁边分明有空着的桌子。
Salut,类似于“嗨”,用于打招呼,同样也适用于告别。
今天,它大概是后者,再见的意思。
0049
(四十九)
傍晚时分的Salut酒馆,里面已满座,外面还余着几张空桌。
唐佳音坐在最靠近路边的一桌。
街灯迷濛,橘红遮阳棚被玻璃窗内的灯光染成暖黄,夜风吹来阵阵红酒和烟草味儿,连空气都充满欲言又止的故事感。
又要嫁祸给氛围吗?
对上他的眼睛,她就已经醉了。
而她喝的明明是水。
“你不是不来吗?”
“丢下嗷嗷待哺的婴儿约男人见面可不是什么良家妇女的行为。”
“不戴婚戒随便亲别的女人,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反正他来了,即使还是“陌生人”。
她立刻就有了底气,该说不该说的,都想说出来。
看到她手里的白水,他也要来一杯加冰苏打水,却冲不散鼻息间的奶腥味儿。
“这顿你请。”
“当然。反正你也吃不出味儿,可惜了,这里的东西还挺好吃。”
他盯着她开开合合的红嘴白牙,大概不会比这更可口。
“你在家的时候喜欢吃什么?”她开始试探。
“有啥吃啥。”他来就是为进行这无聊的对话!
“是你妻子做饭吗?”
“?”眉头已经皱起来。
她硬着头皮,不达到目的不罢休。
“你爱你的妻子吗?”或许有点儿唐突,相比问题背后的真相,这已无关紧要。
唐佳音心里在打鼓,万一他回答“爱”怎么办?她岂不是自讨没趣!可她必须得弄清楚。
“……”陆照盯着她,越看似纯良无害的女人,心机越重,爱不爱也没耽误被你钓,还是说,专喜欢已婚男人。
“你爱你的另一半吗?”他反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倒要看看女人的脸皮有多厚。
完了,他竟然没否认。
“我爱孩子的爸爸。”她将视线转到他充满男性气概的手指,不见棺材不落泪:“显然,你没那么爱你的妻子,连婚戒都不戴。”
“你不也没戴?”装什么忠诚。
“但我戴了这个。”
一截白净的手腕举到他眼前,上面环一圈雾蓝的荧光,在灯下像一幅赏心悦目的宫廷油画。
陆照几年前在巴黎珠宝双年展见过一串类似的蓝锥石,底价就已经超过140万欧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