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抱着手臂站起:“行了,既然搞清了神秘人的身份,那也该去跟林老爷辞行了,我倒真想跟那个‘小刀’切磋一番。”
“先不说这个,你对于山神弄走镇上的小孩有什么看法?”
“还能有什么看法,用你们文人的话来说,神鬼之说都是无稽之谈,定是有人将那些孩子拐走,至于那什么道姑作法,纯属巧合罢了。”
说完他低下头看向赵寂言,一脸嫌弃:
“你该不会相信这鬼神之说吧。”
“我当然不信了!只是小刀姑娘坚信季婆婆的孙子也是被人掳走了的,还说年轻男子在这会莫名其妙失踪,说咱们十分危险。”
熊致闻言嗤笑一声,翘起二郎腿坐下,不屑说到:
“他一个姑娘家不在家中绣花,走南闯北的,我看她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的安危。”
赵寂言见这小子一脸无所谓,心说人家武功可比你高,辛亏没把小刀说熊致武功一般的事情告诉他,否则这还不得闹翻天了。
“还有一事,也是我今日才得知。”
他想起吴嫣然跟他说的事情,心中一阵难过。
林纳海共三房妻妾,正妻尤丽珠,也就是大夫人,为他生下一子,取名为林禄;
二夫人吴嫣然过门后也生下一子取名林裕;
还有一个有身孕的三夫人香雨,本是大夫人在街上买来了的丫鬟,看这姑娘贤惠温柔,便抬了她做三夫人。
林禄作为长子,自幼便聪慧懂事,三岁背诗文,五岁时便能写得一手好书法,林老爷曾找人为他看过相,说是文曲星的命格,日后定成大才。
当然,林禄也并未辜负爹娘期望,小小年纪便出口成章,成了远近闻名的才子。
更难得的是林家虽富庶商贾之家,但林禄并未有公子哥的臭毛病,他孝顺爹娘,修养自身,路见到卖身葬父的孩童会出手相助,遇到有人欺负良善也会主持正义,对待赞扬谦逊有礼,听到那些酸他的侮辱言语也不过一笑了之。
舞象之年正值大雪,不少人冻死在街头,他用自己平日存下的积蓄添置了不少棉衣,吩咐人送到挨冻的百姓手中,那年隆冬,谁不知林家长子不仅生的相貌堂堂,更是一副菩萨心肠。
林禄心怀壮志,立志定要立于朝堂之上,为天下百姓解忧,以他的才学,榜上有名并不难。
世事难料,这样不可多得的才子居然在弱冠那年染上怪病,毫无征兆地开始口鼻出血,再到大口大口地呕血,他吃不下任何东西,身形一天天的消瘦下去,到最后只能每日躺在床上昏睡着。
五岁的林裕看到兄长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这般虚弱模样,也趴在兄长床边唤着、哭着。
林纳海寻遍了名医神药,都无济于事,尤丽珠看着放在心尖上的孩子成了这副摸样,只得日日夜夜跪在佛堂前祈求苍天庇佑。
禄儿明明是文曲星的命格,为什么会这样?
还是一个冬日,林禄还未过完自己二十岁的生辰,便靠在母亲的怀中静静的去了。
“林禄去世后,大夫人的精神就垮了,她觉得定是自己前世造了杀孽,才会让孩子遭遇这无妄之灾,便想要向上苍赎罪,做起了善事,想为地下的林禄积福。”
难怪林老爷家中供着十方救苦天尊,大抵是希望林禄在冥界能少受些苦吧。
赵寂言当初听完二夫人讲完林禄的事迹,心里压抑了许久,这样好的人,这么年轻就没了,他估计林禄得的是类似于白血病一样的癌症,可怜了尤大夫人,将这无端灾祸全揽到自己身上。
见熊致一言不发,他叹了口气继续说到:
“林禄过世后,便有传言说是林老爷他们开山挖飞仙参惹怒了山神,才降祸到长子身上,连带着林家二公子的身体也不好了起来。”
真是可恨,林老爷一家失子已经是巨大的哀痛了,那短命些造谣者还要说这种话,加剧他们心中的负担。
“我真想拔了这些人的舌头。”熊致捏着茶杯,一巴掌拍到桌子上。
“我听二夫人说,林老爷这些年很喜欢与年轻人结交,大概也是出于思念林大公子的缘故吧...总之啊,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他愤愤然撑着头感叹到:
“林老爷这么好的一家人,怎么就遇到这种飞来横祸!”
大夫人年事已高,也无心在男女之事上,若林裕也出事,那林家岂不是要绝后?
她想起之前在集市上买了的丫鬟香雨,是个乖巧温顺之人,便让她前去伺候老爷,希望能为林家诞下个一男半女。
香雨的肚子也争气,如今已有三月身孕了,大夫人便整日将她带在身边,常去紫云观抄经修行,愿孩子平安。
熊致忽然问道:
“那林裕不会得的也是他长兄一般的病症吧,他年岁小可还有得救?”
赵寂言问过吴嫣然林裕生了什么病,吴嫣然也只是眼角泛红说到林裕自林禄去世后身体也差了起来,这几年吃的越来越少,一日三餐全靠补药,也请过大夫,都无济于事。
他一手搭在熊致肩膀上,也正担心这个事情,不管是不是相似的病症,若林裕再有个三长两短,林家夫妻还受得了?
他虽不会医术,与林老爷又是萍水相逢,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还真有个想法,说不定能让林裕健健康康地成长,就看熊致帮不帮忙了。
48|第48章
“到时候你见到那神医,就把林裕的病症讲给他听,若神医得空,咱们就给林老爷传信,让他带着林裕赶紧来皇城。”
赵寂言想起熊致说过要去皇城请一个神医给熊侠凌治病,既然这样,那就也顺便帮林裕问问,怎么说林老爷也招待了他们两日,更何况他实在是看不得好人受苦。
熊致欣然同意:
“我自然是无妨,只是大哥跟我说过,那宫神医脾气古怪,也不晓得会不会帮忙。”
赵寂言一听他答应了,心情大好,今天又是做好事的一天,兴奋说到:
“这你就别操心了,咱们只需尽力一试!医者仁心嘛,到时候你叫上我,他若是不乐意,我就用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他。”
两人商议好后,决定明日辞行前去跟林纳海说这事儿,熊致是习武之人,又长时间跟在熊侠凌身边耳濡目染,最基本的把脉也没问题,到时候只需要把林裕的脉象和症状记下来,其余的就全凭天意了。
...
小刀被引进了一片竹林之中,密竹遮天蔽日,根本看不出方向,在深秋更显冷幽。
她运起轻功,右脚以断竹借力跃起,奈何毛竹实在是太高太密,像一张被刻意安置的网一般将她笼罩其中,根本无法立于高处看清地形,
她静下心环顾四周,白皙圆润的笑脸此刻也紧绷起来,这是...八卦迷宫?
一阵疾风袭来,她迅速抽刀闪开,却不料还未看清来着何人又是一阵掌风,她立即横刀挡下,身后的翠竹扑簌簌地开始摇晃。
在溜她玩吗?
她收起刀,对着掌风方向喊道:
“阁下到底是何人,将我引来此处却又不肯露面,想不到尽如此胆怯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
“小姑娘,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我不想伤你性命,速速回去吧。”
沉沉女声带着威慑如同神迹不知从什么方向传来,小刀仰起头辨别着声音的方向,却不料周围的竹子又开始摇晃干扰发出窸窣杂声,一时之间蜩螗羹沸根本无处所寻。
她见状又拔出刀来,对着空旷处喊道:
“若我管定了呢!”
“英雪刀,哼,是个好兵器。”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取你性命!”
愠怒声伴随着强风扬起大片竹叶向小刀面庞盖来,她轻巧跃起挥刀斩断:
“只有这点能耐吗?”
话音刚落,身后响起孩童咯咯咯的笑声,她回头却什么也不见。
那笑声一会儿远一会儿近,时而在竹林深处,时而又在她的耳畔,仔细听来却好像又不是孩童笑,像是怨妇哭诉。
她屏息凝视,让思绪不要被笑声干扰,将刀横在身前,以刀刃的反光观察着四周环境。
耳畔笑声越来也刺耳,刀刃上反射出一个人影,她猛然回头却看见一个咧着嘴笑的放大鬼面,瞬间毛骨悚然。
“嘿嘿嘿——”
小刀一脚踹在那面具人胸口上,却好似踩在坚硬的竹藤上,再定睛一看,面前根本没有人。
“嘿嘿嘿,嘿嘿嘿——”
伴随着诡异笑声,那面具人好似多了无数个分身,她每出一招明明肉眼可见的落在了面具人身上,可最后被砍掉的只有一根根翠竹。
“嘿嘿嘿——”
笑声绵延不绝,穿着绿衣的面具人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他双袖一挥射出无数根竹针,随即又显出多个残影向她袭来。
小刀迅速截下竹针,一一应对分身,却不知道何时手臂和大腿被划破,染红了大片衣裳。
她这才注意到,原来鬼面人根本不是毫无章法的乱跑,刚才的一切都是障眼法,目的是借她之力砍下了大片竹子,又牵银丝布阵,将她困于其中。
盘龙银丝几乎成透明状,却锋利无比,将落下的竹叶轻易割成碎片,在刚才的缠斗之中,她的小腿,手臂已经不知道被划出了多少伤口,鹅黄色的衣裙霎时被染的血迹斑斑。
鬼面人见她已经被困于阵法之中,心觉时机已到,瞬间变幻出十几个人影,将她团团围住,扬袖就要发射竹针。
全都是障眼法!
她想起师傅的教诲,闭起双眼,以耳辩位,心中默念:
“震宫有卯,离宫有午,兑宫有酉,坎宫有子...”
凭着鬼面人挥袖声辩得正确方位,躲过银丝障碍持刀转向身侧后方砍去。
“啊——”
一身惨叫后鲜红溅射在断竹之上,一截断臂落到她脚边。
鬼面人见阵法已破,不顾一切朝她面门射出全部竹针,小刀一边要挥刀挡下竹针,另一边又要避开盘龙银丝,待她逃出阵法后,鬼面人早已溜之大吉。
“黄毛丫头能破我阵法,倒是有几下。”沉沉女声又凌空响起,还不待小刀回应,声音陡然暴怒:
“那便让我送你一程!”
竹林深处直直射出几根盘龙银丝,却犹如灵蛇一般交错着随着她的身形紧追不舍,小刀持起英雪刀,汇集内力想要斩断银丝,刀刃接触银丝霎时发出“铛铛”声响,像是要擦出火花一般白光乍现,硬生生的将她逼到几步之外。
四周翠竹哗啦啦倒下,白日终于再现,她借着倒下的翠竹跃步而起,这种见不到敌人的应战实在是不利于她出招,跑了几里之后那“银蛇”终于没再跟来,小刀大口喘着气靠在树干上立刻给自己点穴止血,身上衣服混杂着血迹早已狼狈不堪,散发着浓烈的铁锈味。
师傅说的不错,这魔头果然不是好对付的。
...
49|第49章
林府。
林纳海听金瓜说熊致认识的神医能治林裕的病,一激动手中的茶盏都没拿稳,颤抖着站起身让金瓜立刻将二人请到正厅。
听完二人的话,只觉得心在狂跳,不可思议地确认再三,偶然结识的两个少年人竟然能救裕儿性命...
“若两位公子真能寻到神医为我儿治病,我愿将我林府一半财产相赠!”
赵寂言:
“使不得,使不得,可怜天下父母心,林老爷如此厚道,想必小少爷定能化险为夷,平安顺遂。”
林纳海苦笑,声音却有些哽咽:
“赵公子有所不知,我的长子...唉,罢了,罢了,都是我自己作孽,连带着让孩子们跟着受罪...”
尽管先前已经知道林禄的事,此刻看见林纳海泪流满面的愧疚神情,他的喉咙还是忍不住干涩发紧,世事无常,可怜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想不出安慰的话语,只得调整好自己情绪,说到:
“还是请林老爷把小少爷抱出来吧,让熊致看看他到底是什么症状。”
待吴嫣然牵着林裕过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般虚弱的小孩。
林裕脸部线条柔和,相貌随母亲长的十分秀气。
他睫毛很长,眼尾微微上翘,嘴唇颜色很浅,大概是不常进行户外玩耍的原因,皮肤很白,却有些发灰。
本应该拥有欢乐童年的男孩,却没有同龄人应有的精气神,他眼神黯淡,看起来十分沉闷,被吴嫣然抱起后轻声地向父亲问好。
赵寂言看一个人很少注意到头发,但此刻眼睛却止不住的停留在林裕的头发上,他穿着一件宽大的栗色袍子,配着墨绿色的短褂,倒衬着他半扎着的头发稀黄干燥,再结合他整体的状态,要不是生在富贵人家,赵寂言都觉得这孩子定是顿顿吃不饱饭,营养不良贫血体虚。
吴嫣然原以为老爷只是想见裕儿了,显然没想到他们俩也在,她眼神闪过一丝讶异后,浅浅笑了下,抱着林裕坐在了林纳海身旁。
林纳海慈爱地摸了摸林裕的头,转而握住吴嫣然的手说到:
“嫣然,熊兄弟说认识京城的一名神医或许能治好裕儿的病,咱们的裕儿这次是遇到贵人了!”
熊致正色接话道:
“二夫人放心,我来为小公子号脉,可将脉象记下告知神医,还请夫人细细说来小少爷的病症是何表现。”
吴嫣然一听熊致要为林裕把脉,神色突然慌乱,手中的帕子也掉到了地上,她将林裕的胳膊往怀里收了收,伤感道:
“不曾想到熊公子还略懂医术,只是我儿这病症实属奇怪,约是有几年了,什么吃食都觉得无味,而后索性是什么也不吃了,全靠大夫开的汤药养着身体...”
不想吃饭,厌食症吗?
“夜里也难以安眠,白日里常觉得头晕乏力,一日之中有七八个时辰都是睡着的...”
她说话间有些犹豫,看向林纳海:
“老爷,先前杨大夫不是都给裕儿把过脉了吗?不如我让小月去请杨大夫过来,让他把脉象与熊公子细细说来。”
赵寂言以为她不放心熊致的医术,便拍着胸脯担保到:
“二夫人,你放心吧,熊致他是江湖中人,懂得门道也不少,号个脉的本事还是扎实的。”
“可是...”
她低头看了看怀中已经睡着的林裕,面露难色:
“可是今日裕儿的状况实属不佳,要不等明日他清醒时熊公子再来号脉吧。”
赵寂言心说看病不就是要等急症发作的时候吗,状态好还看个什么病。
还不等他开口,林纳海便有些不大高兴,松开了吴嫣然的手道:
“嫣然,我知道你心疼裕儿,但如今有法子能让裕儿好起来,你这是作何?不必说了,熊兄弟,还请你为我儿号脉吧!”
吴嫣然也没理由再推辞,只得挽起林裕的袖子,神色不太自然地看着熊致把手搭在林裕的手腕处。
一炷香后,熊致把完脉还要来了杨大夫为林裕开的药方,他拿着方子看了许久却一言不发,弄得赵寂言忐忑不安。
你小子到底行不行啊,不就是把个脉吗,还搞那么神秘。
吴嫣然吩咐小月把林裕抱回房中,担忧问道:
“熊兄弟,裕儿脉象如何?”
熊致闻声回过神来,将药方扣在桌子上,注视着她的眼睛说到:
“二公子脉象确实奇怪,我已将脉象与症状记下,待见到那神医,定问个明白。
...
本是想今日跟林纳海辞行,恰逢林夫人今日回府,林纳海非要为他们二人践行,赵寂言拗不过他,稀里糊涂又答应再住一日。
哎哟这张嘴,拒绝的话怎么就说不出口!
用过早饭后便拉着熊致出了门,说是要买些行头,都快走到郊外了,二人才找到个茶摊坐下。
“说说吧,有什么发现?”
熊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知道...”
赵寂言没好气道:
“我又不是傻子,若一切正常,你早就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了,更何况你没发现二夫人走时手上的帕子都快捏碎了!那林裕到底怎么回事啊?是不是那药方有问题?”
熊致单手握拳,沉思片刻后:
“药方并无差错,里面无非就是白术、黄芪、茯苓等健脾宁心药物,对身体并无害处,那林裕的脉象虽虚,实则为脾胃太虚,气血生化乏源,不能濡养五脏六腑和四肢百骸,但只要悉心调理,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赵寂言:...
“说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