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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确实是刚才那女子,他转头瞥见赵寂言一手托着茶杯一脸的八卦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没安好心。

    “...”

    赵寂言见这小子不开窍地样子,急了:

    “别怪哥没提醒你,你要是真对人家一见钟情,就大胆些,上去跟人家交个朋友,也总比在干坐着强。”

    熊致听见“一见钟情”四字,一口茶没咽下去,被呛地直咳嗽。

    不知是被呛住了还是被调侃地有点不好意思,他的耳尖红了,急忙对赵寂言解释到:

    “我没看人,我是在看她手中的刀!”

    “少来!刀有什么稀罕的?”

    赵寂言往楼下看去,那姑娘手中确实提着一把大刀,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他也都见惯了,刀把处用布绳缠了好几圈,看着普普通通的,还有些旧。

    “这不就是把普普通通的朴刀吗,就是大了点,没什么特别的啊。”

    “这刀少说也有十斤之重。虽看不清模样,但刀柄通体漆黑,是上好的材质,你再看那护手,乃是鎏金夔龙纹还镶嵌着蓝宝石...而且那不是什么布绳,而是牛皮。”

    “真不知道这女子是什么来头,居然有这么好的宝刀。”

    熊致说的眉飞色舞,他是完全看不出来刀好不好,不过一般来说,姑娘家用的都是些秀气的兵器,这姑娘看着斯斯文文的,居然用这么大一把刀,还真是意外。

    还以为他是看上了人家姑娘,没想到是看中了人家手里的兵器。

    来到这个时代,赵寂言已经把“人不可貌相”吸烟刻肺了。

    他看着文阿福老实,结果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以为樊石亲切,结果要拿他当替死鬼。

    他同情“紫萍”柔弱,结果人家一脚能将他踢出好几米外。

    他夹了块排骨到熊致碗里:

    “别看了,再好也是人家的东西,咱们也别羡慕了,等机缘到了自会有的,说不定比她那兵器还好十倍!”

    熊致听赵寂言这语气总觉得哪里怪异,反应过来后又把排骨丢回赵寂言碗中到,不满道:

    “咱俩总共也没差几岁,这话说的好像你是我长辈似的!”

    “哎,你还真别说,临行前寨主确实让我一路上多照料你些,看着你,他把你‘托付’给我,别让你四处闯祸。从今以后,我便做你大哥,你就当我小弟。”

    桀骜少年把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放,脸一黑:

    “什么大哥小弟,胡扯!我又不是无知幼童,哪来‘闯祸’一说?”

    “哈哈哈哈...”

    不过赵寂言还真没说谎,临走时熊侠凌确实跟他交代了熊致的事情。

    41|第41章

    在赵寂言临行前一天,熊侠凌将他请到殿内,交给他一封信和一枚玉佩。

    “赵兄弟,此番贼人来袭也让熊某断定你是有情有义之人,阿致这孩子性情冲动,有时难免意气用事,一路上还得劳烦你照料他。”

    赵寂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寨主说哪里话,我与熊致相识一场,已是朋友,前往京城路上必定是互相照料。”

    “只是,我还有一事需得你帮忙...”

    熊侠凌沏了一壶茶,示意他坐下慢聊。

    “寨主但说无妨。”

    “阿致并非我亲兄弟,乃是我的义弟。他父亲在他出世后便离开家乡了,一直是他母亲将他抚养长大。我被贼人所害,曾受过阿致母亲的恩惠,待一年后我回到故地却发现他们母子已经身染疫病,危在旦夕。阿致的母亲身体本就虚弱,全凭一口气吊着,见到我后便将他托付与我,留下这两样信物便撒手人寰了。”

    熊侠凌说着,从一个四方木盒子中取出两样东西。

    赵寂言接过两样信物,那是一封未署名的书信和一块玉石。

    他借着光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玉石,那是一块圆形翠玉,上面刻有一个“鄭”字,而那封信上也没有任何署名,只是摸着厚厚一沓。

    “阿致本姓郑,叫郑顾慈,他的母亲叫兰慈,这名字本是他父亲牵挂他母亲之意。但世事难料,他母亲自生下他后便再也没有见到丈夫,这玉佩也是阿致父亲留给母子二人的信物,我初见他们母子二人时,兰慈便说他丈夫是去京城寻亲了,待安定下来便将他们母子二人接去京城,谁知想这一去便杳无音讯六七年。”

    这不是渣男抛妻弃子的常见桥段吗?

    “这书信是兰慈的绝笔,她离世前曾求我若有朝一日得见顾慈的父亲,把这封信交予他。阿致打小就倔,他恨极了他的父亲,根本不愿再看到这些旧物,他随我来鹤鸣寨后也舍弃了这名子。”

    还记得先前和熊致聊起赵谦时,这小子就怪怪的,他原以为熊致是父母早亡,提起了伤心事,也就没再追问过,原来他还有这么凄惨的一段身世。

    “那人名叫郑安,是儋州人士,据说在鸿阳有做玉器生意的亲友,便前去投奔。他离开母子二人时还未到而立之年。后来我也多番派人去查过,他或许已经改名,亦或许早已离开鸿阳,总之并无任何线索。”

    “寨主的意思是,想让我带着这两样信物前去京城,找到郑安,让熊致和他父亲相认?”

    赵寂言只觉得这好比大海捞针,都十多年了,即便老子记得儿子,但熊致也从未见过他老爹,都不知道这宋安长什么样,根本无从下手啊。

    总不能拿着东西挨个去问吧。

    更何况这人十多年了都不出现,要么就是故意隐姓埋名,要么早就死了。

    “并非。”

    熊侠凌否认后,继续说到:

    “兰慈生前还有一遗愿,是希望孩子不要记恨他爹。但在阿致心中,是他爹抛弃了他们母子,若不是他爹,他和娘也不会身染疫病,娘也不会因为独自一人抚养他而落下一身病气而早早故去。还记得十年前,我教他学武功时他便许诺若来日能见到那抛妻弃子的负心汉,定会杀了他为娘报仇...这么多年,他也一直拒不收下这两样信物。”

    情有可原,一个从未尽过生养责任的人,有什么值得儿子惦念的。

    熊侠凌却是面有忧虑:

    “赵兄弟你虽与阿致年岁相当,但为人通透正直,又冷静机敏,此番我让阿致与你一同前往鸿阳,不仅是有事交待他去办,也希望他能在途中得以历练,经历得多了,便能看清心中执念,真正为自己而活。倘若心中布满仇恨,也终将被仇恨所吞噬,奎毅便正是如此。”

    他明明语气平静淡然,赵寂言却从中听出了几分惋惜与悲凉。

    “你们此行会路过儋州,阿致或许也会想回到儋州看看,赵兄弟若能寻得个合适的机会,便将此物件交给阿致,若他还是不肯收下,那边罢了,来日我派人再从赵兄弟处取回,不知赵兄弟是否愿意?”

    赵寂言听完都替熊致他娘不值。

    一个从来为管过妻儿的男人,算什么东西?即便真有什么难处,不说寄银两了,竟连家书都没有一封!

    妻子独自一人将孩子抚养长大,孩子自小便要被旁人说闲话,这种毫无责任心的男人,怎么能不怨恨他?

    他收下了两样信物,理解熊侠凌是在设身处地为熊致着想,在古代社会,不说要复仇了,光说熊致这单方面改名换姓与郑安断绝父子关系都已经是违背孝道大不敬。

    这种报仇的执念说不定真的会跟随他一生,即便真的报仇成功杀了郑安,他就会觉得畅快吗?

    若真有一天他成为名震江湖的大侠,这弑父不孝的过往也会成为他人生的污点。

    赵寂言不是圣父,倘若熊致心意已决他也绝不会阻拦,他只是把其中利害说给他听,决定权还是在熊致手上。

    第二日,两人用过早膳后,熊致说要去驿站给大哥寄信,赵寂言没事可做,便在宁丰郡城内转了转。

    来着这么久,主要就在浣溪县和鹤鸣寨生活的时间长些,想着宁丰郡好歹也是个大城市怎么这街上冷清的还不如浣溪县的午市,连走了两条街大部分的店铺都闭店,连挑扁担卖烤地瓜的老汉也不上街了,空荡荡的大街上连条狗都没有。

    不应该啊!

    赵寂言正纳闷着,突然被身后的呵斥下了一跳。

    “哪里来不怕死的混账,还敢在大街上闲逛!”

    三个穿着官服的捕快一脸凶神恶煞地朝他走来,为首的那个生的五大三粗,一身腱子肉。

    其中一满脸横肉的捕快见那小子不仅毫无惧色,还扭过头东张西望,指着他就破口大骂,话说的十分难听:

    “不长眼睛的东西!耳朵聋了不是,我们头儿正在给你说话!还不赶紧滚过来!”

    此话一出赵寂言脸瞬间就黑了,一个个穿着官服不说人话,嘴怎么这么脏?

    他沉下脸面无表情的看着迎面走来的一伙人:

    “怎么,逛街也犯法?”

    “老子问你话了吗?”

    三个捕快将他团团围住,语气不善。

    赵寂言见这架势轻笑一声,下巴一抬,用眼神鄙视几人。

    新学的功夫刚好没机会施展,就拿这几个混蛋练练手。

    另一个满脸麻子的捕快见碰上硬茬儿了,狗腿地缩到为首的捕快跟前说:

    “大哥!这小子还敢挑衅!”

    被唤作“大哥”的捕快嘴里骂了一句,见他这胆大包天的样子,亮了亮腰间的佩刀,伸出手拍了拍赵寂言的脸颊:

    “你小子找死是吧,还不赶紧滚回家呆着,大白天瞎晃悠什么?”

    赵寂言一巴掌拍掉那人的手,说话也是毫不客气:

    “大白天不晃悠,难道要我大晚上晃悠?你管得着么你。”

    “你——”臭嘴捕快闻言就要动手,却被为首的拦下,他扛起刀围着赵寂言转了一圈,像是在看什么稀奇动物: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子好久没遇到这么横的小子了,你哪家哪户的?速速报上姓名来!”

    赵寂言挺直腰杆:

    “我路过此地,别号小霸王。”

    借熊致的名号用用。

    “小霸王?你他娘的敢叫小霸王。”

    麻子捕快一听这话立马凑上前,不怀好意地跟捕快头嚷道:

    “大哥,这小子太狂了,他还敢抢你名号!”

    “好一个小霸王,别的就不说了,连老子的名号你也敢抢?这宁丰郡只能有一个小霸王,那就是老子!兄弟们,把他给我带回衙门去!”

    一声令下,另外两个捕快就一左一右地要架起他,赵寂言一膝顶在麻子捕快小腹上,轻易地与几人拉开距离,作战斗状怒道:

    “当官不为民作主,街头欺压百姓,我犯什么法了,你们有何权利抓我?”

    “国丧期间,高声喧哗,懒散游街,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你砍的,还犯什么法了,兄弟们,给我拿下!”

    国丧?难怪街上没人,原来是皇帝驾崩了!

    赵寂言还没来得急细想,臭嘴捕快就向他扑来,他一个灵活地侧身,再抓住他的胳膊,只听“嘎巴”一声,臭嘴捕快疼得嗷嗷乱叫,胳膊脱臼了。

    两小弟都被打趴下了,还不等赵寂言高兴呢,见捕快头头骂了声“妈的”持起刀就要动真格的,他暗叫不好。

    这近身肉搏还行,拿武器可就犯规了!

    急中生智用脚尖翘起一颗石子,回想起熊致教他使暗器的招式,将那颗拇指大的石子直直砸向捕快头头的脑门。

    只听“哎哟”一声,赵寂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头就跑。

    谁知穿过了两个巷子,不仅没把人甩掉,那捕快嚎了一嗓子追他的人越来越多。

    玩脱了,玩脱了,真是倒霉!

    经过一个岔路口,正急得不行不知道该往哪边跑时,墙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把他拽走。

    42|第42章

    “你——”

    原来是客栈那个背大刀的姑娘,见赵寂言就要喊出声,她一把捂住他的嘴,对赵寂言作了个噤声手势。

    直到一大帮捕快稀稀拉拉从他们身旁的巷子口离开,赵寂言才得以有喘息的空间。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妈呀这姑娘手劲真大,差点没被捂死。

    “我看你也不像恶人,他们为何对你穷追不舍?”

    那姑娘有一双猫一般的眼睛,抱着臂盯着他的脸,语气充满怀疑。

    他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解释了一番,那姑娘本是活力满满,听完他说的话居然沉默下来,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站在那里愣神。

    “姑娘,姑娘?”赵寂言伸出手在她面前晃晃,

    “在下赵寂言,多谢姑娘帮忙,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陆,大家都叫我小刀。”

    陆小刀?和陆小凤是什么关系?

    赵寂言刚想再说点什么,小刀似乎有些着急,匆匆忙忙跟他拜别后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赵寂言:???

    回客栈路上刚好遇到了寄信未果的熊致。

    “怎么,没寄出去?是不是驿站关了?”

    熊致将写好的信件重新放回胸口,语气听不出情绪:

    “嗯,国丧三日。”

    赵寂言其实很好奇,他初来这个时代,对统治者自然没什么情感,不知道像熊致这样的“天黎土著”对这已故皇帝有什么评价。

    他抱着臂感叹道:

    “这事儿还真是突然...”环顾一圈,发现并无旁人,凑到熊致跟前降低音量问到:

    “你说这继位的新皇帝是个怎样的人?”

    熊致一副无所谓模样,自顾自往前走:

    “还能怎么样?那都是朝廷的事,这天下无论换多少个皇帝,不还是这般吗?”

    没想到这小子的思想还挺超前的,赵寂言说到:

    “我说你咋这么悲观,若是个明君,对天下人岂不是一件幸事吗?”

    “但愿吧。”熊致顿了顿,继续说到:

    “我也曾听说先帝仁德勤政,民间总传言说是受妖妃蛊惑才变成如今这般,我却觉得,无论那妖妃如何,将所有错处归咎到一小女子身上,便能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吗?那些位高权重者,总是在为自己的不仁不义为找各种借口罢了。”

    “这话倒是不错。”

    他表示赞同,古往今来,有多少“祸国妖妃”的传说,不过都是上位者洗白的说辞罢了。

    “你可知道虎三原是有个胞妹的。”

    熊致冷不丁来了一句。

    赵寂言摇摇头,没在山寨见过,也没听虎三说过啊。

    “他们三弟兄是逃荒过来的,被花红婶收留,虎三的胞妹在原来闹饥荒的村子里失踪了。”

    “这么说,被人拐走了...还是自己走丢了?”

    “是被吃掉了。”

    熊致短短的一句话,让他霎时寒毛倒立。

    他没有经历过饥荒,对于饥荒的了解也仅仅停留在文字记载上,他知道有“易子而食”的说法,可真的当亲耳听到时,还是十分震撼。

    “那时村子里总有孩童失踪,原以为给附近的豺狼野兽叼走了,直到虎三的爹娘在他们隔壁邻里家中找到了未烧干净的衣裳,还有那埋起来的骨头,才知道...”

    “你快别说了——”

    街边卖包子的吆喝声不断,赵寂言肚子里却直泛酸水,他忍者恶心制止熊致再去描述细节:

    “那邻里后来如何了?”

    熊致皱起眉头:

    “被村民抓起来打死了。这才知道他早就将自家的幼子煮着吃了。”

    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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