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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真是倒了八辈子邪霉,这石钟镇真没意思,连个听曲儿喝酒的地儿都没有,我再也不会来第二次!”

    两人就在石钟镇停留了两日,收完账就打道回府,期间文墨宣还给赵寂言讲了个八卦。

    文墨如似乎是对朱月晞有意了,这几日天天和朱月晴粘在一起,还暗戳戳地跟朱月晴打听朱月晞喜欢的吃食。

    赵寂言跟朱月晞熟络的这些日子,也觉得朱大哥这人十分不错。稳重细心,勤劳又肯吃苦,关键是烧得一手好菜,上次去朱大哥家吃的松鼠桂鱼到现在他还念念不忘。

    他也记得朱月晞的妹妹朱月晴,也是个腼腆清秀的姑娘,总之对朱家兄妹的二人印象都很好。

    将来二人要真的成了,朱月晞明明年长文墨宣六岁,还要正儿八经地叫文墨宣大舅哥。

    赵寂言回到家后发现门外居然停着马车,屋内赵谦正在收拾行囊,大概是没料到他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赵谦开门时微微愣了下。

    “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噢,石钟镇没什么意思,我和墨宣就先回来了。您这是要出远门?”

    “嗯,去隔壁县的明合书院代十日课。”

    赵寂言看了眼赵谦的行李,包袱很简单,里面除了路引、几件衣物就是提前准备好的干粮。

    还有几个塞着红布的小瓷瓶,大概是卢秋给赵谦开的调理身体的药,制成了便于携带的模样。

    “哎?不是修沐了吗?怎么明合书院还在上课?”

    “明合书院有不少贫苦学子,修沐月往返路费太贵,便不舍得回家,在书院住下了。这些学子十分刻苦,院长便自掏腰包请夫子为他们讲学,为父也是受邀前去...”

    这不就是古代版夏令营嘛!

    “我留了银钱给你,在你卧房枕头下,屋里米面也提前买好了,这些日子你要觉得无趣就去文伯伯家中找墨宣吧,但你们两人也不可太荒废学业,待为父回来考察你...”

    赵谦交代赵寂言家里的大小日常,直到门外等候的马夫开始催了,才急匆匆的携着行李踏出家门。

    赵寂言赶紧从包袱里掏出从石钟镇买来的糖糕,三两步追上赵谦,一并塞给了他,目送着马车离去,赵谦撩开窗里,微笑示意他不用送了。

    去石钟镇那几天他们几乎没什么花销,文墨宣出手阔绰不让他出钱,住宿问题文家也提前打点好了,赵谦给他的钱基本上没动,现在又多了十两,他也算是小有存款了!

    但让赵寂言没想到的是,赵谦这一离去,便是永别。

    16|第16章

    “一切安好,勿念。”

    赵寂言展开信,一整纸上只有寥寥数语,他不由感叹到古代通讯真是太不便利了,传个话需要特意跑一趟不说,不到一百里的距离,报个平安都得等两三天...

    科学技术果然是第一生产力啊!

    赵谦走了有五日,赵寂言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练习骑术。他问文墨宣借了一匹马,大部分时间都是清晨趁着凉快去郊外跑马,等到下午太阳落山了,再出去跑一趟。

    一天两次,连着练了这么多天,他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了,开始觉得小母马跑地太慢,不够过瘾。便想骑文墨宣的大黑马,文墨宣二话不说就借给他了,还送了他一套新的马鞍。

    换上窄袖袍,将发髻高高束起,赵寂言美滋滋地正要去后院牵马,忽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想起。

    这天都没大亮,会是谁啊?

    “朱大哥,怎么是你?”

    赵寂言打开门,见朱月晞穿着制服,面色难看嘴唇略微泛白,正喘着粗气,额头上还有细细密密的汗,显然是一路跑过来。

    “寂言,你听我说——”朱月晞欲言又止,双手扣住赵寂言的肩膀,抬眸望着他,声音带着颤音似乎强忍着某种情绪。

    “朱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朱月晞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实话,不忍道:

    “寂言,你一定要坚强...”

    “到底怎么了啊!”

    朱月晞这副模样让赵寂言心觉不妙,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赵先生出事了...”

    赵寂言恍惚地站在那里,眼神直愣愣地看着朱月晞掀开盖在尸体身上的白布,赵谦就那样静静地躺着,了无生气。

    吴院士心疼他,沉默着走上前拍拍赵寂言的肩膀:

    “孩子,节哀顺变...”

    一同来到衙门的还有赵谦的诸多同僚,赵谦是书院中最为年轻的先生,又有才华又谦逊,平日里话虽不多,但却是好相处的,赵寂言也是他们看着长大了,此刻出了这种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赵寂言脑子里嗡嗡作响,双腿仿佛一下子就失去了力气,他瘫坐在地上,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

    朱月晞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将他扶到旁边的凳子上,思量再三,哑声缓缓说到:

    “是郊外的农户报的案,我们赶到时,赵先生已经过世了...山间有流窜的山匪,赵先生应该是昨夜遇难的,山上的银钱全部被劫走了,人...人是从山坡上摔下来的。”

    “他们都拿了钱,为什么还要杀人性命...”

    赵寂言双眼发红,紧紧抓住朱月晞的双手,强忍着泪水。

    “多是亡命之徒,心狠手辣...寂言你放心,衙门已经有人去查了。”朱月晞给赵寂言倒了一杯茶,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到。

    赵寂言的泪水已经决堤,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他一拳垂在石凳上,匍匐到赵谦身侧,右手颤抖着掀开白布。

    赵谦脸上有大小不一的伤口,血肉混合着泥土,有些发黑,他身上的衣服也被山坡上的荆棘树枝划出大小不一的口子,胳膊被磨烂了好大一片血肉,白色的里衣糊在上面,触目惊心,伤口很深,仿佛能看到骨头。

    赵寂言不敢在看下去,蹲在一旁放声痛哭。

    明明他昨天还收到了赵谦的信,说自己一切安好,明明几日前他还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叮嘱他生活上的琐事...

    他经历过家里长辈的过世,天人永隔的极大痛苦的确会随着时间慢慢被修复,但无论过多久,再度回到过去的场景,曾经相处的画面历历在目,却发现人已经不在了,那种痛苦又会再度袭来。

    赵谦对他来说虽算不上长辈,两人相处也不足两月,但这些日子赵谦的善意和关心、为他做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是实打实地在感受。

    赵谦是漂泊在异世界的他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在他最不安最迷茫时让他安心的人。

    为什么无论在哪里都是这样?好人不长命...

    后来崔仲明也来了,仵作检验后证实了身体多处骨折,主要是颅骨有一处致命伤。

    崔仲明虽然下令捉拿那伙匪徒,但极有可能他们抢完银钱后就逃之夭夭了,如今只得跟当地村民多方打听。

    当务之急是如何安置赵谦,按理说牵涉是命案,赵谦是要被安置在衙门里的,但抓捕凶手尚且没有线索,古人讲入土为安,他不想赵谦被长时间地置于冷冰冰的衙门,想将他安葬。

    文友华和赵谦是多年好友,他让赵寂言先住到文府来,让文墨宣多多照料他,其余事情都不用操心了,他会处理好赵谦的丧事。

    赵寂言本来就经历了情绪崩溃,又在赵谦的灵堂前守了一整夜,将赵谦的生活物品一件一件烧给他...在赵谦下葬后,他终于劳累过度当夜就发起了高烧。

    好在他现在暂住在文家,不用自己出门买药做饭,文家婢女将熬好的药端给他,中药很苦,赵寂言忍着恶心一口闷下去后,就沉沉睡去。第二天一早出了一身汗,虽然还是浑身无力,但烧退了,身体也轻松了不少。

    文家书房。

    一个小厮打扮的男人递给文友华一个棕色小瓶子。

    “文老爷办事向来利索,这次定也不会让首领失望。”

    文友华打开瓶子的封口,里面是几颗药丸,他对着瓶口嗅了嗅,没什么味道。

    “这...对身体没害处吧....”

    文友华面色为难,犹豫到。

    “呵,首领不会要了那小子的命的,但是倘若你敢阳奉阴违,不止那小子要死,你和你的宝贝儿子也活不长!”

    小厮瞪目威胁道,撩开腰带,腰间的匕首无声叫嚣着。

    文友华见状神色慌乱,赶紧连连拱手示意自己不敢。

    “哼,谅你也不敢...”

    小厮拿起一粒药丸:

    “用水化开,加到吃食之中,此物无色无味,定不会被发现。”

    “事情办干净些,文家家大业大,你把他安置到一个无人所知的地方,绝对不要让他再出现赵大人的面前...”

    一盏茶后,一个端茶的小厮恭恭敬敬地从文友华书房退出来,走到拐角处后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文友华坐在太师爷上,看着手里的瓶子发愁,刀芝敏都说了对身体无害,应该不妨事吧...

    他正要招呼老管家过来,门却被啪的一声打开,文墨宣正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

    “爹,我都听到了!刚才那个人是谁?要给寂言吃什么东西!”

    “你瞎嚷嚷什么,快给我闭嘴!”

    “爹,你别再把我当小孩子了,我不是第一次听到你们谈话了,那个人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对他毕恭毕敬的?”

    文墨宣面色严肃,静等着文友华的回答。

    “我知道咱们家能有今天的地位是因为那位‘大人’的缘故,我也知道这些年爹你都在为他们做什么事情...但是爹,咱们家的钱已经够多了,寂言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

    文友华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自己这个没心没肺的儿子居然什么都知道,他在心理叹了一口气,罢了,反正总有一天要告诉他一切...

    赵寂言再醒来都正午了,他睡了快十四个小时。

    连着几日都没什么胃口,也吃不下东西,生一场病之后这会居然饿了,摸了把额头,已经完全退烧了,胃饿的有点痛,他穿好衣服下床,准备去厨房找点东西吃。

    文墨宣正好推门进来,身后跟着拿食盒的小厮,鸡汤的香味扑鼻而入,赵寂言早就饿的不行,接过食盒就打算开吃。

    谁知文墨宣又把食盒从他面前推开,不知道是哪跟神经出问题了,支支吾吾好像有话要说,赵寂言从没见过他这样。

    “我真的要饿死了,有什么事情吃完再说吧!”

    赵寂言急着干饭,伸手去拿鸡汤喝。

    “你等等!”文墨宣好似下定了决心,让小厮出去看着门,神神秘秘地还把窗户也给锁上了。

    ???

    “寂言,这鸡汤你不能喝,我爹让我在里面给你下药了,不过不是毒药,但是你喝完之后会失去记忆,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我爹准备把你送到乡下,保你一生安康,但是一辈子都只能待在那里。”

    文墨宣这段话信息量巨大,赵寂言反应了几秒,眼睛瞪得老大,文友华让文墨宣给他下失忆药?

    为什么啊!

    而且文墨宣为何又要告诉自己?

    看着那碗差点喝了一口的鸡汤,他抿抿嘴。

    “鸡汤来了!”的梗诚不欺我啊!

    文墨宣见赵寂言一脸迷茫,心一横,继续说到:

    “寂言,我知道我爹对不住你,但我爹也是有苦衷的,我和我爹从未想过要害你,但你是我兄弟,你又那么聪明,你曾经还跟我说过你想游历遍天黎的大好河山...”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文伯父为何要给我下药?”

    “你别问那么多了,今晚我想办法把你送出城,再也别回来了...”

    文墨宣说的焦急,额头上都出了细细密密的汗,这让赵寂言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文墨宣神色紧张,起身朝外面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人之后才安心下来,赶忙塞给赵寂言一身衣裳,压低声音说到:

    “没时间了,你可还有什么要紧物件放在家中?今晚你就扮成我的小厮跟我一同出门——”

    “是不是有人威胁文伯父?到底是谁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寂言大致明白了文墨宣的意思,他的猜测成了真,真的有人对自己不利,但到底是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是你我惹不起的大人物,总之你听我的,今晚就走!”

    “纸包不住火,我走了你和文伯父怎么办?”

    “这你就别管了!我咬死不知道就行,这是我欠你的。况且爹心疼我,就算知道是我放走你,最多就算揍我一顿。我爹他也是千年的老狐狸,不会让自己落入险境的。”

    文墨宣见赵寂言没有生自己的气,还关心自己的安危,心中内疚又增几分,他差点...差点就当了帮凶...

    “寂言,我们永远都是兄弟。”

    文墨宣紧紧地抱住赵寂言,他心里有数,过了今天他们大概永远都不会再相见了。

    17|第17章

    正值盛夏,知了叫得聒噪,刘记茶棚的生意格外好。

    刘丰登从十岁起就跟着父亲在芙阳县口卖凉茶,三十年过去了,生意居然越做越大,他靠卖凉茶取上了媳妇,夫妻俩开起了客栈,一个还在芙阳口卖凉茶,另一个做起了客栈老板娘。

    若有人途径问起何处能住宿时,刘丰登便把人推去自家客栈,一来二去,去往博州的行人大多都会在此休息一晚。

    赵寂言连夜跑出浣溪县后,快马加鞭一路向东行,途径秋蒲县他也没敢歇息,在驿站雇了辆马车就立即赶路了。

    连着两日奔波,马夫告诉他已经离开了平州,问他是往东还是往西。

    皇城在东,赵寂言琢磨着还是去繁华之地,人多眼杂不容易被发现,机会也多,自己也好另谋生路。

    一路上带的干粮的都吃完了,这会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里,他饿的胃疼,也不晓得这附近有没有东西吃...

    “客官,我只能送到这儿了,再往前五十里就入博州了,今夜您可以在芙阳县休息片刻,明日再去驿站租车。”

    马夫满心欢喜地收了钱,给赵寂言指了条明路。

    赵寂言道谢后就急匆匆往前赶。

    天气闷热,他用袖子擦了把汗,抬头望天,乌云密布,眼看着要下雨了。

    啊啊啊啊,得赶紧找到住宿的地方,不然今晚就要睡在荒郊野外了!

    “这位大哥,这附近有客栈没有?”他赶到一家茶棚,老板正在收摊。

    “有有有,客官你再往前走不到五里路,那有家芙阳客栈,来往客人都在那歇息,不过....这个点恐怕是没客房了,你去碰碰运气吧!”

    赵寂言几乎是跑着去客栈的,但还是被暴雨淋成了落汤鸡。

    “老板娘,老板娘在吗?我要住店!”

    他全身都湿透了,湿衣服贴在背上,粘腻又难受,风一吹他打了个冷颤,上下牙齿止不住的颤,但现在也顾不得这些,感冒就感冒吧!

    他只想赶紧找个地方看看他的银票有没有被浸湿!

    他把赵谦给他留的四十量白银全部换成了便于携带的银票揣在内兜,身上就带了几量碎银子,瓢泼大雨打下来的时候他还专门用包袱挡着胸口的位置,就怕把银票淋湿,谁知雨势实在太大,包袱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这要是损坏了不能兑换可就亏大发了!

    赵寂言急得火烧眉毛,客栈老板娘又告诉他今日已经没有单独的客房了,只有一见空着的货房,若他愿意住就算他便宜些。

    “愿意,愿意,有地方睡觉就行!”他欣然同意,有的住总比露宿街头好。

    “好嘞客官,您先坐一会儿,我马上让伙计去收拾!”

    但老板娘叫来了伙计,让赵寂言先在大堂找个地方歇息,一盏茶时间便好。

    赵寂言头发在滴水,身上也不容乐观,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突然感觉胸口还有些凉意。

    妈呀,妈呀,银票不会已经打湿了吧!

    他如坐针毡,大庭广众之下又不敢直接掏出来看,俗话说财不外露,万一被小偷惦记可咋办?

    “小兄弟,你全身都湿透了,这可容易风寒哟!不如去先我房中换身衣服吧。”

    他闻声回头,见一个头发半白,面容宽厚中年男子正在吃面,主动跟他搭话,和善一笑道:

    “我的房间在二楼东边人字号第三间,屋内门没锁,小兄弟要是想换衣裳就快去吧。”

    赵寂言连声道谢,一点不敢耽搁,提着包袱赶紧跑上楼。

    他脱下滴水的外衫,里衣虽然湿了一半,但幸运的是,宝贝银票依旧干爽。

    考虑到出行便利,他被文墨宣送出浣溪县时,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就另外带了一套换洗衣物,此时翻开包袱一看,除了包在最里面的里衣没事,外衫和长裤都是这湿一快那潮一块。

    这要是穿身上,大概率明天得捂出一股酸臭味。

    “小兄弟,换好了没?”

    敲门声想起,是刚才那个大叔。

    “马上,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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