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卢大夫怎么说?”赵寂言有些内疚,这一个月以来,赵谦不仅要去书院教书,每日饭菜也是他做的,换做原身也许不觉得有什么,但对于赵寂言来说,等于在别人家白吃白住了一个月,此时赵谦还病了,说不定就是累病的....
赵谦将他的情绪一收眼底,说到:
“卢大夫也是这样说的,你不必担心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服了药休息几日便可痊愈。”
赵寂言又劝了几句,最后说服了赵谦往后洗碗擦地这类家务活全由自己一人做,赵谦只做饭就好。早餐也不必在家做了,自己早起去书院吃就行。赵谦一开始还不答应,结果说了没几句面色越来越差,赵寂言赶紧就近去书院熬了药,两人又在唐夫子处待了一个时辰等雨停了才回家去。
第二天赵谦居然没叫赵寂言起床,一大早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赵寂言匆匆赶到学堂才知道陈才昨日遇到了歹徒,身中数刀,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6|第6章
陈府。
卢秋昨夜被陈家家丁连跑带拽地请到陈府,只看到陈家大公子面色苍白,奄奄一息地侧在床上,听家丁说利器从后胸刺入,再往左半分便是心脉之处,好在行凶之人应该不是惯犯,否则就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了。
屋里其他几位医师一见他来了,连连拱手给他让位。
陈才脉搏已经非常微弱了,显然一副失血过多的模样,湿衣已被换下,伤口也做了基本的处理。
伤口被雨水泡的有些发白,好在身子还有温度,卢秋面色凝重地开了个药方,让仆从赶紧去熬,他自己则是开始为陈才施针。
金针入体,陈才口中发出痛苦□□。
不出意外,半夜果然发起了高热,卢秋把一开始熬好的药汁给陈才喂下,一边同其他几位医师想着法子给陈才降温。
折腾到天明,高热终于散去,中间卢秋缝合伤口,陈才醒了一次,撕心裂肺地吼叫,后又陷入昏迷。
陈夫人守在床边看着儿子这般痛苦的模样只觉得心口被生生地剜去一块肉,紧握着儿子的手,口中喃喃地安慰着儿子,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命是保住了,能不能醒就看他自己造化了。”
卢秋又开了几副方子,让下人记清楚如何服用,后续怎么照看陈才,随后便被陈厚请去了正厅。
陈夫人看着卢秋离去,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决堤,在婢女的搀扶下哭喊着扑在儿子床边,她不明白,白日里还好端端的人,怎会遭如此毒手!
看着儿子咬破的嘴唇,汗湿的额发,她的心里涌起阵阵恐惧,差一点,差一点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倘若才儿离去,自己还有什么可活....
“卢大夫,我儿如何?”
陈厚见卢秋来了,也顾不得县令大人在场,颤抖的手一把上前拉住卢秋,焦急询问陈才的情况。
“大公子并未伤及要害,老夫已经为其缝合好伤口,暂时无生命危险。但大公子失血过多,且伤口被雨水浸泡过,这几日要留心观察,恐反复发热。”
“多谢卢大夫,多谢卢大夫...”
听闻陈才已无生命危险,陈厚终于松了一口气。
“陈大公子何时能醒?”
上座的崔仲明起身发话。
卢秋正欲回答,又看了一眼陈厚,有些迟疑。
“卢大夫但说无妨。”陈厚道。
“至于大公子即使能醒....老夫也不敢妄下定论,不过这几日老夫会日日来施针....”
听到卢秋的话,陈厚只觉得头脑发昏,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他知晓卢秋的医术,连他都说不知道才儿几时能醒,那便说明,才儿还是没有脱离危险。
“陈老爷不必过于忧心,老夫说的不敢妄下定论并不是说陈公子会一直昏睡下去,陈公子昨夜高热退去,已经熬过最危急的时刻,已无生命之忧,想必吉人自有天相。”
卢秋看着陈厚的样子,于心不忍,陈家大公子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糟此毒手也真是可怜。
“按时服药,好生调理着,不出半月定会醒来。”
陈厚吩咐着下人照看好崔仲明和卢秋,就赶紧告退去看儿子。
崔仲明这才细细问起来陈才的伤势。
他调来浣溪县已有十余年,早间年流寇四窜确实常有匪寇杀人掠财事件,但这些年来浣溪县还算安定,昨夜陈厚见儿子伤成这样,当即判断是歹徒谋财害命,陈夫人更是哭喊着求严惩凶手。
待他派人前去调查才知昨夜大雨,现场的痕迹早就被冲刷的一干二净,连半个脚印都没留下,凶器更是不翼而飞。陈才被发现时身上财物也并未缺失,他推测并非财杀,但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还能结下什么仇怨不可?
鸿图书院,学子们叽叽喳喳围在一起讨论陈才遇袭一事。
“我亲耳听见衙门的人跟院士说陈才被害并非歹徒谋财!”
说话的人叫尚云,是赵寂言的同桌。
“你就胡扯吧,官府办案还能让你听了去!”马之昂一拍桌子,质疑到。
“就是,我看定是流窜的匪徒——陈才平日里出手阔绰,被不怀好意的外乡人盯上也是极有可能的...”
“会不会是什么山匪啊....”另一人揣测道。
“怎么可能,咱们这这么太平,哪里来的山匪!”
“真是害怕啊,我往后是不敢在独自一人走夜路了。”
“...”
“哎,寂言,今晨衙门的人来书院首见了先生们,赵夫子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
尚云看到一旁的赵寂言在思索些什么,凑到他身旁,不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以为他知道内情。
“嗯....什么?”
赵寂言回过神来,冷淡地说:
“我不知道。”
尚云见赵寂言这魂不守舍的样子,也没多问,撇了撇嘴暗道没劲,继续热火朝天地和身边的人说着。
“怎么回事寂言,今日一上午都见你这副模样,想什么呢?”
文墨宣见赵寂言深锁着眉头,一条胳膊搭上他的肩膀,只以为是赵寂言听到了凶杀案,又想起落水的旧事,想着来安慰他两句。
“你别瞎想,陈无德那小子是咎由自取,就他平日里那行事作风,多少仇家盯着呢,早晚得出事儿!”
赵寂言任由他搭着肩膀,耳边是文墨宣絮絮叨叨的声音,但是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怎么会这么巧?
昨日他刚想问陈才自己落水一事,陈才就遭歹徒袭击,还是说陈才知道什么,被真正的凶手发现要灭口?
早日他听闻此事就懵了,一上午是如坐针毡,听到不少陈才遇害的流传版本,等到休息时赶紧去赵谦处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发现书院的先生都被县令叫去问话了。
昨日下午他约了陈才出门,虽然陈才并未按时到来,但倘若陈才真是在来他家路上遇害的,那照这么说,他是不是也能提供什么线索?
“寂言!赵夫子叫你过去一趟!”
马之昂喊了一嗓子,赵寂言拨开文墨宣晃来晃去的爪子,长腿一迈走出兰堂,往赵谦等一众先生休息的舍房赶去。
舍房门口有几个捕快,赵寂言推开门看到的除赵谦等一众书院的夫子,还看见院士旁边端坐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
“还不见过崔大人。”
赵谦见赵寂言面露疑惑,走上前轻声提醒到。
“见过崔大人。”
“孩子,你莫怕,叫你过来是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便可。”
崔仲明语气平缓,注视着赵寂言的一举一动。
“是。”赵寂言坦言道。
崔仲明给吴院士使了个眼色,随后拿起茶盏,不紧不慢地饮着茶。
“寂言啊,昨日下学后,你去哪了?”吴院士问道。
“我回家了。”
“书院有学子见你与陈才发生了口角,可有此事啊?”
“是的,他揪我耳朵,我就与他争执了几句。”
赵寂言知道,这是怀疑到自己身上了,当时动静不小想必也瞒不住了,干脆全盘托出自己与陈才下午争执一事。
“这——”
,吴院士与其他先生相视一眼,疑惑不已:
“好端端的,他为何会揪你耳朵?”
“学生也不知道,所以学生与他相约酉时来我家理论,可一直到酉时四刻,陈才都没来。”
此言一出,在座的先生们一片哗然,赵谦也颇为意外,唯独崔仲明面色如常,赵寂言所说的这些他早就知道了。
少年人句句属实,行事倒也坦荡,不像是凶手。
崔仲明放下茶盏,突然问道:
“陈才没来后,你去何处了?”
常人见到衙门的人,多多少少都会紧张,但面前的少年平静应答,面无半点惧色,似乎早就料到自己会被官府盘问。
赵寂言将昨日去给赵谦送伞的事情重述了一遍,还把期间遇到唐晓元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出来,唐晓元刚好在场,他的证词也佐证了赵寂言并未有半点虚言。
崔仲明又问了几个问题,赵寂言也都一一作答。
期间还来了个捕快,在崔仲明耳边耳语了几句,崔仲明面色微变,似是在思考什么。
“寂言啊,想必你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今日崔大人叫你前来并非怀疑你,而是希望早日抓住伤害陈才的凶手,刚才问的一切,都是例行公事罢了,你莫多心。”吴院士摸着花白的胡须,安慰道。
他本来就不相信赵寂言会行凶伤人,这个孩子平日里尊敬师长,又知礼数,先前听到崔大人说昨日这孩子与陈才发生过口角他是极不愿相信的,此时得知赵寂言没有嫌疑,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多谢吴院士,我知晓了。”
“院士,陈才兄如今情况如何?”
“放心,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还昏睡着。”
“那便好...”听闻陈才还活着,他心头阴云也散去。先前听了太多流传,只要陈才醒了,抓到凶手也是迟早的事情。
“好了好了,你先回去吧,切莫乱传。”
还不等赵寂言再多问几句,崔仲明沉着声音打断了他,交代了两句就把他打发走了。
走出房门后,赵寂言还想再停留一会儿看看情况,奈何门外的捕快催促快些离去,他边走边回头望。
7|第7章
书院学子出了事,衙门的人来来去去闹哄了大半天,下午的讲学全部成了自修。
文墨宣见赵寂言回来后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问赵谦找他过去是不是说陈才的事情。
赵寂言也没打算瞒文墨宣,就把昨日的情况全部告诉了他,谁知文墨宣竟说陈才昨日还跟他大闹了一架,就在下学不久后。
他细细问来才得知原来昨日文家来了客人,文友华在佳宴酒楼设宴款待,文墨宣作为长子也要跟出席,本来一切都相安无事,谁知陈才也来了佳宴酒楼,还故意给他使绊子让他当众下不来台,文墨宣虽然生气但也碍于文父在场,又不好与陈才动手,撂下几句狠话便回去了。
“你都不知道昨日那宴席有多无趣!我爹非要让我也跟着,还好我找机会溜走了。”
文墨宣洋洋得意道。
“那陈才是何时从佳宴酒楼离去的?你走的时候,他还在吗?”
“我又不是他爹,这我哪里知道——”
文墨宣装模做样地支起下巴沉思,
“我想想...不到戌时吧,等我回去想给陈无德一点教训时,那小子早就不见踪影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按文墨宣的说辞,陈才在书院找了他的麻烦后去了佳宴酒楼,同文墨宣闹了一架后又不知去了哪里,那应该就是在此之后就遭遇了毒手,而自己当时和正和赵谦在一起,又有唐晓元作证。
他的嫌疑应该是洗清了,昨日他和陈才的争执虽闹得不大,但并非完全无人知晓,衙门的人一查便知,叫他过去就是看看他的说辞对不对的上,是不是老实的。
还好没隐瞒,赵寂言暗自庆幸。
一想起自己被当作嫌疑人似的试探,他心中还有些不爽,那县令看着挺和善的,没想到弯弯肠子这么多。
本还想同文墨宣再聊一会儿,文阿福前来通知二人今日书院提早下学,陈才遇害的凶手还没抓住,文老爷也担心起来,让兄妹俩下学后直接回去,不许在外面逗留。
“寂言,我先走了啊,估计又是生意的事情,我爹真是烦死了。你也早些回去,明日见!”
文墨宣不太情愿地回家后,赵谦也来兰堂寻赵寂言,今日天色尚早,两人难得一同回家。
赵谦的气色看着还是不太好的样子,似乎心事重重的。
赵寂言心想,书院学子出了事情,赵谦这当先生的心中也难免烦闷父子,提议二人干脆在小摊上对付顿面条做晚饭算了。
他本以为赵谦会跟他谈陈才的事情,又或者是反复唠叨他近日要注意安全,可赵谦却有意只字不提一般,憋得赵寂言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义父,昨日陈才遇刺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今日县令大人可有跟你们说凶手有可能是什么人?又为何要害陈才?”
赵谦用钥匙打开门锁,闻言后稍稍顿了顿,转过头严肃地说道:
“寂言,陈家公子的事自有官府查验,你只管安心念书,不要沾染此事。”
“您放心,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经过,不会让自己跟这件事情扯上任何关系的。”
赵寂言拍着胸脯保证,怕赵谦不愿多说,又添了一句:
“况且,今日书院同学们都说是山匪或歹徒所为,真是害怕啊!我想这若是能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也能提高警惕心,更好地保护自己嘛。”
“并非是山匪所为...”
赵谦走至窗边,凉风袭来,屋内烛影晃动,他望着无边的黑夜,目光深邃,似是刻意避开倾泻的月光,将自己隐在阴影中。
这样的静夜,不知道还能维系多久。
陈才是昨夜戌时四刻被发现的。
陈大取完衣服回来便找不到自家少爷,只当少爷心烦又到常去的几个酒楼吃酒去了。
但雨势渐大,天色越来越暗,却始终没见人回来。
陈大自幼跟着少爷一同长大,他知道少爷虽人缘不好,但也不会沉溺酒色,平日里去酒楼吃酒听曲儿,也断然不会穿着院服出去玩乐,落人口舌,这个时辰还没回来,有些蹊跷。
陈家夜里派人出去寻了个遍,书院、酒楼、客栈、食肆...甚至连花楼和赌坊都找过了,均一无所获。
直到东街卖竹篓胡老汉惊慌失措地跑去衙门报案,说一个满身血污的学子倒在自己的竹篓堆里,好像已经没气了,才找到已经遇害的陈才。
胡老汉在浣溪县生活了快四十年,浣溪县不少人都和他相识。
他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夏日里除了卖菜,还编点捞鱼、捕虾、捉蚂蚱的竹篓卖。
陈宅在西街,陈才又倒在他大门口,胡老汉与陈家少爷并无任何仇怨,他充其量算个报案人,跟凶手是扯不上半点关系的。
据说衙门去查时,除了陈才躺过的竹篓上还有没被雨水冲刷掉的血迹,几乎是什么都不剩了,他被发现时并未有任何财务遗失,银钱都好端端地装在荷包里,身上的玉坠子也一个没少。
到目前为止,至少能排除谋财害命的可能性。
赵寂言听到这心里已经有了推测,陈才果然是在来找他的过程中遇害的。
胡老汉所住之处离他家不远,陈才吃酒玩乐也不可能来城东,大部分的酒楼食肆都集中在西街,这也就是为什么陈家人在酒楼饭馆找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找到他的原因。照目前情况看来,陈才应该是还没到他家,就被人从背后袭击了。
“那陈才...他现在可还好?”
“听崔大人说未伤及心脉,但人还昏睡着...卢大夫也多次看过诊了,我想定会没事的。”
赵谦叹了一口气,又叮嘱赵寂言这几日休沐就安安心心待在家中,不要再去掺和此事。
砰!砰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来了!”
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这大晚上的能是谁?
“阿福?”
来人竟是文阿福。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