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谢循耐心听着，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待檀音说完，他开口问：“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理？”
檀音斟酌片刻后缓缓道：“依妾身来看，应当是先搜查那处院子，排查来往之人，看是否能发现可疑之人，查出为何那扇院门会突然打开，又为何会传出唱戏声。”
“次而应找郎中为那几位受到惊吓的下人诊治，最好是留在府里，以免事情还未水落石出前她们在外胡说。”
话落她语气一顿，“不过这只是妾身的想法，毕竟她们已经被夫人遣送回了家。”
后宅管理权是在宋姝华手上，如何处理这件事她今日显然已经给出了答案，看起来檀音如何想都没用。
谢循：“你的想法没错，当务之急是先查清背后之人，澄清此事，而不是大张旗鼓地处置下人。”
察觉出他语气里的意味不明，檀音垂眸不再多言。
翌日，从观棠院出来，谢循吩咐长风：“你亲自带人去那里仔细搜一遍，任何可疑之处都不要放过。”
他眸光划过冷意，“本侯倒要看看，是何人在装神弄鬼。”
长风点头：“那您现在是要出府吗？”
谢循：“先去栖华苑。”
栖华苑，宋姝华从正屋来到前厅，看到他忍不住阴阳怪气：“大清早的，是什么风将侯爷吹来了？”
谢循坐于主位，闻言抬眸扫了她一眼，语气冷凝：“你若是无能，管不住底下的人，本侯不介意换人。”
宋姝华神情微僵，隐隐不可思议：“您这话什么意思？妾身这是哪里做的让您不满意，竟惹得您一大清早地过来警告妾身？”
她能猜到谢循应是为了闹鬼一事前来，但没想到他一来便说出这样的话。
谢循：“不是警告，是告知。”
宋姝华脸上浮现委屈，咬牙道：“侯爷好歹给妾身一个理由，妾身扪心自问这些年来将府里打理地井井有条，怎么到了您眼里便是无能？”
谢循冷眼瞧着她，神情没有丝毫动容：“暂且不问你近日处置了多少下人，府里人心惶惶，我只问你，对于闹鬼之事，你是如何处理的？”
“一言不合便打骂，遣出府，你当这里是你宋家？”
前几日谢循未过问，不代表他不知道。
闻言宋姝华脸色变得难看，“妾身这也是为了侯府好，无规矩不成方圆，一群卑贱之人不吃些苦头怎么能长记性？”
“侯爷就为了几个下人来责怪妾身？”
她这么做不也是为了侯府安稳？有些人就是天生贱骨头，非要她下令惩罚一顿吃了教训才听话，否则丝毫不将她这个主母放在眼里。
闻言谢循狠狠皱眉，“为了什么你心知肚明。”
心知同她说什么都没用，他索性起身，冷冷道：“此事你不用再管，倘若还有下次，我会让人收回你手上的府印。”
“侯爷！”
听到府印，宋姝华心慌意乱，“您忘了吗？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执掌中馈一事得到过老太爷和老夫人的认可！”
她是老太爷定下的孙媳妇，也正因如此，宋姝华在谢家的地位一向高。
谢循回头，眸光锐利如剑：“正因如此，所以本侯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倘若你行事再无章程，即便是祖父祖母在世，我亦不会手软。”
闻言宋姝华自嘲一笑，眼角似有泪水溢出。
对上他无情的视线，她心生怨恨，一双微浊的眸子闪烁着不甘：“三妹妹当真厉害，竟将您魅惑至此，看来是我小瞧了她。”
“您是早就打算收回妾身手中的府印，好名正言顺地交给她吧？”
可怜她被宋檀音的表象欺骗了，以为她是个好拿捏的，或许当初当初她就该听母亲的话。
如今倒好，引狼入室了。
听到她提起檀音，谢循目光带着警告：“你我之间的事，莫要扯上她。”
见状宋姝华心底冷意愈重，“您可真偏心，明明她才进府半年，您的心就已经偏向她了。”
“您就不怕传出去旁人说您宠妾灭妻！”
此话一出，四周气压瞬间冷沉，强大的气势压得宋姝华险些喘不过气。
狭长的凤眸微眯，谢循声若寒霜：“若是外头有半点不利她的风言风语，我不介意将你杀害青莲一事公之于众。”
至于偏心，他不否认。
他承认自己如今的确偏心檀音，可那又如何？
宋姝华瞳孔骤缩，脸色乍白。
“你、你都知道了？”她的气焰不如方才嚣张，内心更是忐忑不已。
倏然，她想到什么追问：“既然您知道，为何还要替我隐瞒？”
谢循扯唇，眼中是止不住的冷漠：“谢家需要一个主母，这话在你嫁入谢家之前，我便同你说过。”
至于其他的，他没有必要同宋姝华解释。
青莲私通一事是真，倘若无人知晓，或是事发前她主动说出此事，谢循便会按照先前的承诺给她一笔钱将她送出去，此后世上再无青莲。
偏偏她舍不下侯府的富贵，又禁不住诱惑，还被人当场捉奸，就连死也是被迫的。
对这样的人，谢循生不起半分同情。
因而对于宋姝华的行为，他没有制止。
第120章
翠儿
看着他冷峻的侧颜，宋姝华双眸溢满悲痛，“为什么？就因为当年妾身做了错事，所以您如今对妾身，对您的结发妻子这般厌恶？”
如果不是当年她一时冲动，他们如今定是京城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如果这是谢循对她的惩罚，那这后果是否太严重了？对她根本不公平！
“妾身当年那么做不也是为了侯爷好，为了谢家好？”说着她眼眶里的的泪水从眼角淌出。
然而谢循眉宇间没有一丝波动，“你好自为之。”
他抬腿大步离开，留给宋姝华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浑身的力气顷刻间被抽干，宋姝华无力地瘫软在梨花木椅上，神情木然。
他都知道了。
他知道青莲的死和她有关，肯定也知道青莲私通被曝一事是她一手策划的..........
再深入细想，是不是意味着这些年她干的事谢循其实一直都知道？
可他却从不插手，而是冷眼旁观。
这一刻一股冷意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宋姝华脊背发凉，蓦然出了一身冷汗。
李嬷嬷从外头进来，入目的是一脸惊慌，紧张不安的宋姝华。
她连忙上前抽了干净的帕子擦拭对方额头的冷汗，忧心忡忡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嬷嬷。”宋姝华猛地握住李嬷嬷的胳膊，不安问：“你说，侯爷还知道什么？”
她力气大得惊人，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她眼神慌乱，喃喃道：“会不会知道我其实一直都在——”
李嬷嬷顾不上被她抓得发疼的手，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她朝宋姝华摇头低声道：“您放心吧，您喝的药一切都是由奴婢经手，不会有人知道的。”
闻言宋姝华心里顿时安定不少，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中浮现冷厉：“方才侯爷警告过我了，以后让底下人都安分些不要惹事！”
“若让我知道谁给我惹事添麻烦，小心他们的皮！”
猛然意识到自己在谢循眼中或许就是跳梁小丑，宋姝华胆寒，不敢再继续挑战对方的容忍度，否则她相信谢循说到做到。
若是没了府印，她这侯夫人当的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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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闹鬼’一事有了结果。
长风带人去了那处闹鬼的小院，经过两个时辰的仔细搜查，他们发现了些蛛丝马迹，顺着查了下去，查到了一名叫翠儿的洒扫丫鬟那里。
最后在翠儿的住处，长风等人找到了在小院中发现的东西，至此确认了名叫翠儿的丫鬟便是这几日装神弄鬼之人。
翠儿当场承认了，自知难逃一死，只求在临死前求见侯爷，说有重要的事要告知。
得了应允，长风将人带去了前院。
听到消息后，檀音也准备赶过去。
彼时前院，谢循背着手，长身玉立，背影欣长挺拔如松，周身气度冷沉如寒潭。
长风把人带到后便松开了翠儿，退居一步静候在一旁。
翠儿是个身形瘦小，一点也不起眼的丫鬟，见到谢循除却一瞬的慌乱之后便是冷静，似乎已经能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了。
谢循转身，视线扫了底下的人一眼，淡淡问：“说吧，什么事？”
翠儿闻言匍匐在地，猛地磕头：“奴婢恳求侯爷彻查青莲姨娘的死！她并非自尽，而是有人给她下了毒！”
谢循眸光如炬：“你是她什么人？”
翠儿神情一闪，低下了头：“奴婢不是青莲姨娘什么人，只是一个洒扫丫鬟。”
谢循收回目光，吩咐长风：“如若不说实话，便拖下去吧。”
闻言翠儿慌了，脱口而出：“奴婢是青莲的妹妹！”
“奴婢没有撒谎，青莲是奴婢的.......亲姐姐。”
这时，小厮进来在长风耳边说了什么，随后长风朝谢循点了点头，确认了翠儿的身份。
谢循：“你仔细说。”
翠儿松了一口气，“奴婢和姐姐相差十岁，从小相依为命。”
“后来姐姐为了赚钱把自己卖给了人伢子进了侯府，之后又被老太太看中赐给您她，成了青莲姨娘。”
“奴婢一直由姐姐供养，姐姐每月都会托人寄钱给奴婢，一直都没什么变化，直到有一天........”
她目光一暗，眼中划过悲痛，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捎钱的人说姐姐私通外男，事发后自尽了！”
“奴婢不相信，孤身一人进了京城，为姐姐殓尸后花光了所有积蓄，阴差阳错间进了侯府，成了一名洒扫丫鬟。”
谢循：“你认为她的死有问题，所以这几天故意装神弄鬼吓唬人，就是为了给她伸冤？”
“是！”翠儿神色悲愤，几乎是咬牙切齿般说道：“我姐姐根本不是自尽，是被人下了毒，毒发身亡后被人伪装成自尽的样子！”
“奴婢想替她伸冤，所以在她住过的小院门上缠了细线，只要在亥时左右经过那里的人都会牵动细线，打开院门。”
谢循：“那些唱戏声呢？”
翠儿：“院门被打开后，奴婢便知有人经过，奴婢只需要躲在屋子里唱几句姐姐生前喜欢的《西厢记》便能吓到胆小的人。”
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起人注意，让人怀疑是姐姐的死有蹊跷，希望有人能彻查此事，抓到当年给她姐姐青莲投毒的人，这样她即便是死也值得了。
也就是这么简单的行为，不仅让所有经过的人都受到了惊吓，甚至闹得人心惶惶。
谢循眼中闪过讥讽，“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翠儿低头，“没有人指使奴婢，是奴婢一人所为。”
“那你又怎知你姐姐是中毒身亡？”
翠儿垂眸道：“因为奴婢在帮她收殓身体时，便发现她嘴唇和指甲发黑，心生疑虑后找了郎中询问，才知只有中了毒的人会这样。”
“可姐姐只是府里的姨娘，怎么会携带毒药？”
这一番解释倒也说得通。
谢循：“你想如何？”
闻言翠儿眼中燃起希望的光，“奴婢希望侯爷能查明真相，找出害死姐姐的人，将其绳之以法！”
嗤笑声响起，谢循眸光冷淡：“你以为，出了那样的事，还能好好活着？”
第121章
小丑
翠儿浑身一僵，竭力辩解道：“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谢循恍若未闻，侧目喊道：“长风。”
“将东西给她。”
长风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翠儿。
翠儿展开信，映入眼帘的是无比熟悉的字，她眼眶一热：“这是姐姐的字迹.........”
“展信佳，翠儿近日过得如何............”
“...........待下次姐妹相见，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
尽管信上没有写明青莲心里的秘密是什么，可从字里行间，外人也能看出写信之人的喜悦、欣喜，以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羞赧，如同在和姐妹分享少女心事般。
这是一封还未来得及寄出的信，信封上明显的皱褶和血迹，像是临死前被人攥在手心不舍得放开。
翠儿面色煞白，如坠冰窖。
谢循：“你背后之人难道没告诉过你，私通外男是死罪？”
所以不管青莲是怎么死的，她最终的结局都难逃一个‘死’字。
翠儿面色灰败，低头看着手里的信件，心生茫然。
她被利用了。
在这一刻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成了别人手里的刀，让原本已经死去的姐姐，再次成为别人口中议论的对象。
而如今，她定然也难逃一死。
电光石火间，翠儿神色一变，在其他人意想不到之际从地上爬起，奔向柱子——
长风脸色大变，“侯爷小心！”
“砰——”
鲜血从翠儿的额角流下，她瘦小的身躯滑落在地，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封信，血迹重合。
姐姐，你当时是不是也这么疼呢？
姐姐，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姐姐，我来见你了。
..........
见翠儿不是行刺，而是自尽，长风呼了一口气。
“拖下去。”
谢循神色淡淡，眉头都未皱一下。
长风点头，招来下人准备处理翠儿的尸体，转身便愣住了。
“侧、侧夫人？”
谢循心里一顿，回头便看见檀音神色怔然地盯着地上翠儿死不瞑目地死状。
心口一紧，谢循喝斥下人：“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