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离开太和殿时,我与琼则擦肩而过,琼则拉住我的手,贴近了我,用仅能我们两个听见的声音在我耳边道:「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纵使不属于我,我也要毁了他。凭什么你只要日日在牌位面前认个娘,就有了无上荣光,凭什么我中意宋昭多年,却让你占了便宜,没关系,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12
在宋昭离京的很多个日日夜夜里,我都想着路途千里,想着迢迢远山,想着故人的脸。
谢侯独子惨死一事掀起了不小的波澜,父皇有意处死宋昭,以平谢氏之怒。
我最先想到的是远在江南治理水患的兄长太子秦扶风,可即便八百里加急,他也要数日才能回京,更何况秦扶风这样的身子又怎能受得了舟车劳顿?
濒临绝望之际,我收到一个锦囊,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琼则有孕。】
我拿着纸条,哭着哭着就笑了,笑得那样畅快。
那夜我去了殷贵妃处,从前纵使殷氏权势滔天,我也从未对她们有过投奔拉拢之举,可而今不同了,我需要殷氏在朝堂之上的力量。
第二日我又在大殿上对着父皇和谢侯爷言曰:「既入了谢家门,那儿臣便算是谢家人了。儿臣愿为谢世子守丧三年,愿为谢侯二老尽孝,愿与琼则共同养育其腹中之胎。」
「你说什么,琼则有孕?」
「太医一验便知。」
片刻过后。
「天未亡我谢家,我谢家后继有人了!」
琼则脸色惨白,因为她瞒着此事就是因为她知道,一旦谢氏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就绝不能与宋氏拼个你死我活,因为尚有希望在。
而今朝廷是殷氏、宋氏、谢氏三足鼎立、互相制衡的局面。一旦宋昭身死,那便是与宋氏彻底交恶,若无后顾之忧尚可拼上一拼。可如今呢,这个孩子尚未顺利降生,若是出世,那以命抵命的宋昭,便是宋氏与谢氏的之间的一个导火索。
其实谢侯爷心里也最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东西,我昨日所言,即便没有人证物证,他也知道我所言非虚。
既如此,我以一个公主的身份,退一万步给足了谢家的面子,倒不如也卖给宋氏一个人情。
如此一环扣一环,最终使得宋昭流放两千里充军。
众人散去,琼则有些狼狈地跪在地上。
「姐姐可知什么是狼心狗肺,什么是农夫与蛇,姐姐莫不是真的以为那红烛之中藏的使人癫狂的曼陀罗香神不知鬼不觉,还是因为推谢承业那一掌无人发现,二姐姐你以一己之私,配合着殷氏算计了多少人?我与姐姐,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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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离京八年,这八年里发生了许多事。
比如琼则那年生下了一个孱弱的女胎,她以为谋划好了一切,杀死这个孩子,而后再上演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大戏,如此一来,这便是谢氏顶顶尊贵的小世子。即便她在宫中不受宠爱又怎样,待老侯爷身死,那谢氏不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吗?
可惜,我戳破了她。
「毒妇,虎毒尚且不食子!这可是我谢氏唯一的血脉了,你竟如此狠心!」谢夫人风风火火地闯进产房,一巴掌扇在了本就虚弱的琼则脸上。
「母亲,我……」
琼则死在了第三年春天,她是被囚禁致死的。不见天日的后院里,每日除了饭菜,不允许任何人进那方寸大的院子里,没有奴仆,连送饭之人都是聋哑的。
侯府上折子奏明了琼则自谢世子离世后,琼则积忧成疾,郁郁而终。
谢侯二老,年老体迈,我倒是养着那个孩子,接手了谢氏所有的管家之权。
至于殷氏那边,琼则从有变故的那天起就被抛弃了,因为我接替了她,成为了殷氏手里最锋利的刀。
八年,足够一个单纯良善的小女孩蜕变。
前六年里,宋昭在岭南屡立战功,我无一日不期盼着他荣耀回京,与我再续前缘。
说来可笑,竟无一人戳破我那不切实际的美梦,就连秦扶风也没有。
天齐二十年,也就是宋昭在岭南的第六年,他军功卓绝,是新晋一批将领里最突出的那一个,宋昭成婚了。
娶的是齐王之女,秦宥仪。
巾帼红颜走戈壁,飒爽英姿枕刀弓。这个在军中长大的,我的表妹,与他甚是般配。
他娶亲那日,我又看着手中,这些年来收集的殷氏通敌叛国的罪证,忽然就笑了。
我想到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似乎也有了于方寸之间,拨弄棋局的能力。我的眼睛似乎也能看透人心,我也懂得权衡利弊,摆弄人心,而且能做得更好。
我该开心的,因为那一天想必不远了。
可不知为何,眼泪却流了出来。宋昭喜欢过我吗?想必六年来书信未曾回过一封,已经是答案了。
但是没关系,这会是怀玉公主最后一次这样肆意地哭泣了。
日后的秦伽蓝,只会在龙椅上哭,只会抱着玉玺哭,只会为天下万民哭。感情什么的,不是我得不到,只是我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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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齐二十二年,秦扶风彻底油尽灯枯。
我捧着殷氏通敌叛国的所有罪证,呈给了父皇。父皇大怒,在床榻之上猛吐了几口血,我知道,我这站在万人之上,无人之巅的父皇,似乎也撑不了多久了。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一群犯上作乱的贼子,合该抄家灭族!」
父皇下令诛灭殷氏党羽,贵妃殷氏赐死,二皇子秦雍天废为庶人。
可殷氏这么多年于朝堂之上盘根错节,又岂是那么好连根拔除的,更何况殷家竟然还豢养了私兵!
殷氏谋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