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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傍晚的宫殿,金碧辉煌,肉食甜点水果琳琅满目地摆在推车和小桌,侍者端着酒穿梭。

    这是一次宫廷沙龙。

    角落里,莱默尔叫停侍者,灌进无数杯。

    一个人喝的伤心酒叫闷酒。

    但凡有能诉苦的对象来陪,谁会不管顾地将自己灌醉,只图不省人事。

    …我,醉了吗?

    好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哭一回。

    现在悄悄离场,应该不会被阿贝尔发现吧,莱默尔喝得脸上发热,放下空空如也的玻璃杯,看见很远的圆桌边,阿贝尔在与另一名政客分享新厨子做的蛋糕。

    他自觉幸运地一笑,不稳地拽着烛台绕到黑暗中,一步一缓地从侧门离开。

    喧闹繁华永远被留在门后的世界里。

    .

    莱默尔举目四望,找到一个喷泉,素白的水柱在高空分叉成八段,遵循精美的对称落下在周池里。

    坐在石质池壁上,微凉的水汽迎面吹来,清爽怡人。

    莱默尔曲膝盖整个人坐上去,开心地弯起眼笑,把手浸泡在波光涌动的清澈水里,凉意十足的池水像一双擅长安慰的唇,柔软地亲吻他。

    爱我吧。

    把你的时间交给我。

    莱默尔先生,你是否愿意布朗青成为你的妻子,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贫穷还是富有、美貌或者失色、顺境还是逆境,你都爱他、尊敬他、保护他、陪伴他,对他忠贞不渝,直到生命尽头?

    是的,我愿意。

    爱我吧。

    我好孤单,苍白,躲躲藏藏。

    “说你爱我。”

    “说你爱我…”

    阿青。

    莱默尔伸手伸得太狠,滑倒在石台上,即将掉进池水里时,身后一双手及时捞住了他的腰。

    “温馨提醒,水里面没有人。”

    艾克西蒙说完不由得放声大笑。

    他很少失仪,但是莱默尔喝醉了对着泉水自言自语还差点滑进去的丑小鸭姿态实在太好笑了。

    附近没有别人。

    莱默尔醉醺醺地撑着石台爬起,把手叠在艾克西蒙还抱着他腰部的大手上,挣扎着想把那两只手解开,拼命喘着气摇头。

    “放…开,我,我好,去找人了。”

    艾克西蒙笑得乐不可支:“重复一遍,水里没人!”

    “放开!”莱默尔却埋着头发出泣音。

    雄虫在艾克西蒙怀里蹬腿,轻薄修长的身子发挥不了多少力气,给他的感觉就像兔子腿在怀里挣动。

    散落的褐发遮严实了莱默尔的眼睛,艾克西蒙把那流海捋开,把莱默尔结结实实地按在台面,让他看清楚自己是谁。

    莱默尔却早已看不清别人的脸。

    他喝的太醉了。

    现在正在婚礼上,和人交换戒指。

    “醉了就不怕我了?酒壮人胆是不是…”

    莱默尔泪水原来已流了满面,濡湿的脸津津带着桃红,半阖的长眼像两道星光的弧线,憔悴又痛苦地,睫羽被泪粘在一起。

    艾克西蒙手一顿,看愣了。

    这个美色兰俘虏的身后像藏有一片他不曾理解、知晓,也曾忽略去光顾的神秘世界。

    他疑惑过课本上所说的,极端个例能够燃烧意志拔高精神力水平的这句话。

    情感是精神的一部分,理论上,极其强烈的情感可以转化成精神,这很好理解,但将一个人的意志、生命、灵魂,有去无回地转化为精神力,那个隐藏的开关究竟是什么,在哪里,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找寻都找不到它,却也有的人,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就将它重重按下。

    换句话,莱默尔的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莱默尔,”艾克西蒙怜悯地看着在他单手压制下不停地无力挣动的雄虫,“我的囚徒,我的病人,阿贝尔、参孙、拉斐尔都迫不及待地占有你,但你依然不过是一无所有。”

    在你的城池被欧文攻陷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被连根拔起了。

    身如浮萍也不足以形容你的状态。

    谁会真正地,同情,尊重,平等对待一个俘虏?

    “难道是绝望让你燃烧生命?”

    “那为什么其他上万个俘虏中都没有第二个例子呢?”

    “你真是个神奇的家伙。”

    莱默尔被他单掌压在胸口,挣扎时发圈扎起的头发散乱,短风衣都皱了,瘦白见骨的手紫筋凸起攥抓着石台,狼狈的同时也有种说不上感觉的凌辱美。

    艾克西蒙静静欣赏着,赞叹:“不错,不知道他们舍不舍得这样对你,你现在的模样好看极了。”

    “如果不是你的等级太低,我也许真有兴趣想和你来一次。要是你能将燃烧生命的办法告诉我就好了。”

    “可惜你不能亲口告诉我答案。”

    因为你自己也不知道。

    可怜虫。

    艾克西蒙笑了笑,将莱默尔轻松横抱起来,放到安全的靠背长椅上,解下西装外套盖在他身上,踏着星光返回了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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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觉加重

    【========】

    莱默尔每天依然下楼打牌。

    .

    秋天到来,他披上了大氅,瘦白的手臂在白衬衫底下偶尔露出来一截,冷光晃得人眼花。高腰裤和皮带无情地把腹部最窄的水平处勒紧,那条细瘦的水腰美得像魔鬼。

    莱默尔知道该怎么哄得人开心,他抵着掌根不言不语地打牌,偶尔因为谁的笑话轻轻一笑,好像那风流轶事真的挠到他痒处了似的。

    那些贵族像得到了莫大的赏赐。

    什么时候起,到宫里看莱默尔,和原先“到宫里打牌交际”并列成为亚萨卡某些贵族圈子里的风流雅趣。

    “欧文将军,您又输了,您看…”

    和欧文搭档的那名年轻贵族坐在莱默尔旁边,连输了两把以后,他不敢再相信欧文的牌技,对欧文又怕又恨,不得不出言相劝。

    假装不在意地瞟眼旁边的莱默尔。

    莱默尔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根本没发挥出实力的样子,手指搭在唇前,像在乐津津地笑话着这场牌局。

    挡板那边也不能再默然。

    “莱默尔,你把把狙击我,有意思吗?”

    “噢,有什么问题呢?”莱默尔笑着扬起手,“将军,我好容易记仇。”

    欧文生生捏碎了桌角,摔下牌:“不打了。”

    站起来后,他优越的身高让视线轻易越过挡板上沿,莱默尔笑盈盈地倚着头,把他铁青的脸色收尽眼底。

    “我一介陪玩,也不舍得得罪您呀。”

    “将军,过去的事情我们莫提了,您随便什么时候给我个合格的安慰,我和您做回好朋友。”

    欧文几欲嗤笑,伤人的话到了嘴边,他自己也觉出那些话干巴巴的,对莱默尔不起作用,干脆咽下去。

    对俘虏生气个什么劲,人家连白狱都进过了,还怕他那点侮辱?

    想起白狱,欧文内心滋味就复杂:“我发现,你是真不怕疼。”

    莱默尔挂着醉生梦死的笑意那般摇摇头:“我只想要快活,一天是一天,别放不开,将军,我是来陪你们玩游戏的。”

    听着真像那么回事。

    欧文的气不知不觉消了,重新坐下来:“那再打两盘吧,补偿的事,我过几天想好了给你。”

    “但在你给我以前,我还是不能和你搭哦?”在众人眼中,莱默尔像只小狐狸,假意好意实则顽皮。

    欧文却很有底气:“我来检验一下你有没有值得我投资的水平!反正我输给你的远不如你以前给我赚的多。”

    莱默尔哈哈笑得失了态,眼泪都笑出来:“对,对,我多问了,陪将军玩!”

    .

    打了整整一个下午的牌。

    欧文玩得很抠门,他走时,只输了两个亿。

    他走了,莱默尔坐在椅子上,忽然有种从心底泛入周身骨髓的疲累。

    当闭起眼,眼底遮盖住世界的黑暗化作噬人的魔鬼向他抓来,尖利的指爪划拉他的脑髓,那种疼痛,像蹦跃的闪电,在经过的路途深深留下伤痕。

    好奇怪,好累。

    是消耗太大了吗。

    自从受刑后已经过了很久,他的身体分明在逐渐好转,精神为什么还是这么容易劳累,如同被不可逆的劳损过,阵发性的头痛也来的莫名其妙。

    争执谁和谁搭档的喧闹声把坠入水面背后的莱默尔拉回真实。

    他有些心慌地扶着发热的额头站起来。

    旁边贵族遗憾地问他:“啊~你今天不打了吗?”

    “嗯,失陪。”莱默尔鼻音都在轻颤,他快掩饰不住自己的异常,竭尽全力才迈出几步,从没有太多关注他的吵闹人群中抽身。

    快,快,走到没有人的地方。

    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

    …知道我已经,

    油尽灯枯。

    .

    好像真的超载了。

    半夜和阿贝尔欢好后,莱默尔洗了澡,走回床前,脚一软失足摔进床榻。

    整个下半夜,他都失眠。

    彻底不能控制自己的梦醒和睡眠,他每回闭眼,都像在滑落深渊,可怕的失重感让莱默尔惊喘着睁眼,往常清晰的视野不知染上了什么脏东西,下半边是黑点、黑线,蛛网那样层层叠叠地交织。

    啊…啊,莱默尔强自镇定地紧绷躯体平躺,战栗的牙关旁划过了泪水,咸涩的味觉加剧了他的畏惧。

    熬到四五点的鸟雀叫,他跌跌撞撞地下床,照镜子。

    镜中人憔悴。

    孤独的夜里满是影影绰绰的幻觉,他曾以为他熬过了刑罚,是无坚不摧的意志巨人,可孤独的折磨却迫使他认输、退缩、害怕。

    莱默尔干涸的眼眶里流出水血半染的泪,手颤颤接住两滴血水,他认清了一个事实。

    ——原来他已时日无多。

    .

    等不起了。

    那些计划都不能再慢慢来。

    阎王要接他去地狱里,对他这条复仇之路上所有的罪,瞒骗、淫荡、不忠、杀戮、乱交、利用、无情、咒恨、欺压、暴戾,做一个了结。

    燃料即将烧到枯竭,完尽的那日,或许是今天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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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爱本就是梦境

    【========】

    格特是桥牌爱好者,每周必然要抽出一天下午在后花园打牌。

    他的职务给了他便利,虽只是个低级官员,他在宫廷停留的时间比别人长得多。

    保持谨慎是他的好习惯,因为他打牌不好赌,很多人都不太愿意和他凑一桌,不过格特本人并不在意就是了。

    只是他没想过,他竟然能有幸和那个雄虫打牌。

    莱默尔落座后主动地朝他问话:“那位先生我也经常见,不知您尊名?”

    “格特,格特?菲兹。”

    “菲兹先生,何不和我来一局呢?”莱默尔发出令他意想不到的邀请。

    他不敢押高,可莱默尔随口就是一千万,叫着叫着就坐火箭似的变成了五亿五千万。

    战战兢兢,煎熬的一局过去了。

    莱默尔摊牌,笑了笑:“啊,菲兹先生的防守不行呢。”

    他红了脸。刚才他送对手了一墩,完全是莱默尔力挽狂澜才赢了这局,为他赢下前所未有的五亿五千元。承人之恩,这不是他擅长应对的局面,他有点结巴了。

    “不如我们先移步到一边,我和您对一对信号牌的使用方法?”莱默尔温和地微笑,并不责备他的过错。

    格特歉疚地起身道谢,莱默尔轻轻点头,往旁边走了,他连忙跟着背影过去。

    他们边散步边对牌,莱默尔插着袋,信然漫步,他从莱默尔毫无保留的几句教学里受到了极大的启发,激动不已。

    他们走到了一个铁鸟笼状的园亭里,树藤攀满了笼身的每一根铁条,层层叠叠地包装,隔却了外界的音响和视线。

    莱默尔回过身,问了一句和桥牌完全不相干的话:“菲兹先生认识参孙吗?”

    身在首府,谁不认识参孙呢?他说是的,并且他和参孙的父亲有交情。

    “那么,拜托你帮我向参孙传话吧。”

    莱默尔忽然掏出一张叠好的字条伸到他面前。

    他犹豫了。

    “不会连累你的,这是好事,”莱默尔淡然的态度影响着他的判断力,“可以在拿给参孙前先交给他的长辈看,你想打开看也可以。”

    格特接过,说声抱歉,当面展开了薄纸。

    这反倒是一种变相的尊重,莱默尔笑了:“菲兹先生很会考虑别人的心情,你是很不错的人。”

    他支吾,忙低头看纸,心脏在喉咙乱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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