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声音太近了,也不可能是衣柜外传来的。水滴声开始有规律地变化起来,时快时慢的频率听起来就像是一种呼吸声。
谢亦安听着近在咫尺的声音汗毛竖起。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
什么情况下才能一直听到水滴声,但是周围没有出现任何液体有关的元素?
谢亦安想到了一种情况——
水滴声是从他的身体内传来的。
只有这种可能下才会一直听到声音但是怎么也看不见其他的状况发生。
新人玩家在副本里非常容易陷入一个误区。
不论副本给予的是什么身份,新人玩家都会下意识地把自己看成是一个人类。
一般情况下,玩家的身份也的确是人类。
但是身份并不是卡死的。
有庞苍那样在不更改最重要的租客身份前提下,主动给自己捏造人设,把自己实习医生的身份换成了在读高中生。
也有像谢亦安这种倒霉蛋,第一次进入副本就因为执念怪的出现,抽到了一张死而复生的身份卡。
玩家在副本里的身份不一定是人类。
至少谢亦安这种重新活过来的“人”,身份就非常存疑。
谢亦安现在的状况和正常人类并不一样。
所以当他听到水滴声的时候,一定代表着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可能是重大危险,也可能是某种提示。
如果是提示的话,又在提示什么呢?
谢亦安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然后深吸一口气。
他推开了衣柜。
主卧里,一团团半透明的小黑影飘在地上,从地板到天花板,屋内所有的空隙都塞满了它们的身影,甚至待在墙边的好多黑影都被挤得重叠起来。
饶是谢亦安这种面对女鬼都没怎么害怕过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有些发毛。
它们挤在固定的位置上,当谢亦安打开衣柜后也没有因为空间太挤从而发生什么钻进衣柜的动作。
谢亦安能感受到一种被数不清的目光注视的错觉,所有的黑影都在看着他。
下一秒,一个儿童玩具出现在了谢亦安的面前。
这是谢亦安曾经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到的一个玩具机器人——某个著名IP的正版机器人,还有对当时的玩具来说很稀罕的一个录音功能。
机器人头顶的红灯不断闪烁,两只眼睛里也亮起红色光芒。
“人磨皮,鬼磨骨。皮不破,骨不坏。皮切条,骨作渣,一起笑哈哈……”
随着播放开始,一种劣质到模糊出电子音感觉的声音从机器人里传来。
许多小孩子的声音齐刷刷地念着一段怪诞的口诀。
刚说了几句话,原本就含糊的声音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卡壳了,就像是玩具快要没电了一样,在电量耗尽前不得不费力地吐出所有声音,最后却只能让杂音越来越大。
小孩子脆响的童声在杂声和时不时卡壳停顿的影响下,被拉长变形,最后机器人的声音卡在了一句话上。
“一起、一起、一起……”
机器人反复重复着声调变得越来越奇怪的字眼,到最后含糊成了“切、切、切……”
听到这里后,谢亦安抓住衣柜门,整个人几乎弹了起来。
谢亦安的行动十分大胆,但是他身上还有护身符的保护,大开的房门也成为了方便他逃跑的条件。
就在谢亦安行动的时候,所有的黑团齐刷刷地转动身影紧盯着他。
谁知下一秒,一碗猪皮汤被连汤带碗的给扔了过来。
“想要皮就给你们——”
简陋人脸:你吗!
第009章
无人忏悔
谢亦安的动作很快,毕竟正是体力达到巅峰的年龄,他两三步就冲出了主卧,最后一张护身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用掉了。
死死“盯”着他的无数黑影随着谢亦安的动作开始移动,玩具机器人被撞倒在地,还在断断续续地发出劣势声音。
屋内的氛围压抑到了极点,随着谢亦安扔出汤碗的动作,泼出去的汤汁奇怪地挂在了许多黑影上,就像是一滴水滴入了热油,无数黑影一下就沸腾起来,冲天的怨气从它们的身上爆发出来,主卧的四面白墙上随之浮现出熟悉的黑褐色符号。
黑影的轮廓变得清晰——全部都是大大小小的孩子,最小的是勉强成型的婴儿,稍大一些的也不过是四五岁的孩子。
它们的目光一直没有脱离谢亦安,半透明的身影全部朝着房门挤去,却怎么也无法冲破某种空气墙的隔阂,只能激烈地重合挤在门口最靠近客厅的地方,目睹谢亦安离开6102。
所有的黑影都重叠在一个位置,它们扭动弯曲,半透明的影子经过层层重叠,机缘巧合爱竟然组合成了一个“凝实”的形状,它的身高抵着天花板,身上到处都是头颅、四肢的轮廓,构成一个不规则的多手、多脚、多头怪物。
挂在许多黑影上的黏腻汤汁蠕动着迅速攀爬融合,居然直接构成了一张脸皮扒到了聚合怪物左上方一颗最大的人脸上。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眼球和舌头也找准自己的位置嵌入脸皮。
被谢亦安扔出的简陋人脸融入怪物中,他亲手赐予了无数小鬼融合而成的怨念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道条件。
属于简陋人脸的意识被磨灭,成为了融合怪物聚集起来后的外表。
它站在门口,目睹着谢亦安离去。
“哥哥……”
“哥哥、哥哥……”
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幼稚懵懂的声音一遍遍地呼唤着。
如果谢亦安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他的身后到底变化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可怖怪物。
可是……谁逃跑的时候没事还会回头看一下啊!
谢亦安冲出6102房后就果断朝着楼下跑去。
——灵棚。
那个被弹幕三番五次地提到过会很快毁掉的灵棚。
那里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谢匀夫妻的出现和消失说明了镜中世界的时间线错乱,灵棚不可能不出现。
谢亦安此时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别管会不会遇到什么怪物,灵棚对其他玩家来说是一个晦气地方,对谢亦安来说却恰恰相反——
那是他的灵棚,在那里他才是老大。
谢亦安两步并作一步地下着楼梯,很快就跑到了被“回”字形公寓楼围在其中的院子。
一个挂着白布的灵棚就立在那里。
谢亦安看着只觉得亲切无比。
只是……他居然这么轻易地就逃出来了?
谢亦安平复着急促的喘息声,向后望了一眼,平静的楼道内什么怪物都没有。
他感到有些怪异。
主卧里密密麻麻、数量多得吓人的黑影给谢亦安带来的印象比张柔吓人时还要深刻。
谢亦安缓了缓,在脑子里梳理着自己到目前为止所有的遭遇。
“他”的家里很明显在偷摸做着一种阴损勾当。
[我擦我擦这个本刷出新怪物了!]
[严谨点,明明是主播亲手搓出来的新怪物]
[好看爱看]
[终于有副本出现新剧情了]
……
哦豁。
好像玩大了。
果然在弹幕里找到答案了。
他就说奇怪吧!
谢亦安不用再看弹幕都知道新怪物出现的原因。
猪皮汤原来你还有这副面孔!
不是说好的“人磨皮、鬼磨骨”吗!
这些黑影都不是人,怎么还能让玩家合成新怪物,口诀误我!
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抬头朝着6102的方向望去。
只见隔着窗户,在月色朦胧下,一个模糊的、轮廓怪异的黑影站在窗后。
谢亦安并没有躲避,他盯着窗后的黑影,试图把怪物盯出一个洞来。
[干嘛呢这会又不跑了?]
[管他呢,新人爱站多站会呗,再说他又能跑去哪]
[果然……都出手了嘿嘿,他能活出去我直接吃]
[不如跑进灵棚等死]
[进灵棚!进灵棚!进灵棚!]
6102房里,唯一可以看到灵棚的窗户是“谢亦安”的房间。
被他一手合成的全新怪物突破了主卧的束缚后就一直站在那里。
谢亦安看了好一会,才移开目光,转身走向灵棚。
灵棚里布满红线,随着少年掀开白布的动作,红线上的铃铛不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然后谢亦安就发现这里不是“谢亦安”的灵棚。
诶?
谢亦安看着灵棚里最醒目的遗像,然后发现照片上的人和自己完全不同。
那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的照片。
男人长相俊美,哪怕这张遗像是从某个日常照里被截下来的黑白色照片,也无法掩盖男人的气质。
——偏偏这个男人的长相还和黎危一模一样。
灵牌上写着“顾桉”的名字,男人的死因是跳楼,放在一旁的遗物也只是一些稀松平常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的老公和母亲居然长得一模一样的奇怪py吗。
太荒谬了。
果然黎危这种管理局局长级别的玩家会进入这个副本是有原因的。
谢亦安立刻反应过来,摸了摸亡夫的灵牌,理直气壮地说:“原来我们的灵棚都摆在一个位置,太有缘了叭。”
带着轻微撒娇的语调,灵棚里的温度微弱地升高了几分。
观众们都已经习惯了谢亦安在灵牌面前独特的茶艺。
[麻了,灵棚果然是他的快乐老家]
[戏精玩家的脑回路和正常人果然不一样]
[我不信他一会还能继续装?]
[为啥不能啊我就看好他,精神状态比隔壁那三个小卡拉新人稳定多了]
[就夸就夸嘿嘿气死你]
[i新给爷爬,我来这里只是想看新人是怎么死的]
……
谢亦安开始在灵棚里寻找生路。
虽然在镜中世界他拿到了很多信息,但是一旦找不到出路几乎就是永远要被困在这里了。
表面看去,这个灵棚比谢亦安的灵棚要正常多了。
就连放在棚子里的各种瓶瓶罐罐和镜外世界没有任何区别。
弹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吵作一团,乌烟瘴气地发着各种弹幕。
有嘲讽谢亦安就知道一直搜搜搜也不知道找这些破信息有什么用,也有观众反驳着,觉得能发出这种嘲讽的都是治好了也流口水的蠢货。
观众们你来我往地吵着架,光看一眼弹幕飞快的流动速度就知道他们吵得有多热闹。
谢亦安没有理会。
是好事呢。
他也开始有粉丝了。
谢亦安随手打开了放在灵棚里的一个罐子。
罐子里是……
头发。
和镜外世界的主卧里一模一样,这个小罐子里装满了头发。
谢亦安把灵牌放到一旁,手上的动作加快。
灵棚里的罐子太多了,他打开了十几个就可以断定——
这些罐子里装着的全部都是头发。
有一罐子装满的长短不一、发质不同的头发,也有纤细柔软,只装了小半罐子的头发。
那么多罐子里,无论是想要大人还是小孩的头发都能找到。
谢亦安感到一阵恶寒。
就在这时,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谢亦安没有回头,光听声音他就发现了,这是张代荷的声音。
是他这个身份名义上的母亲。
还没有被黎危取代的那个母亲。
张代荷和死者顾桉认识并不奇怪。
但是此时的张代荷显然没有认出谢亦安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