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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祁林手上收紧:“上去再跟你算账。”

    那双桃花眼弯弯地笑起来,果然是他祁哥哥。

    转而又蹙了蹙眉,“我们怎么上去啊?这绳子担不起我们两个人的。”

    祁林找了块落脚的地方,拿绳子把两个人缠在一起,道:“抱好了。”

    曲伶儿双手早已经牢牢抱住祁林的腰,让他撒手他也不会撒手的。

    祁林拉了拉绳子,示意上面的人往上拉,却也没有完全借助绳子,足尖一点,腾空而上。他早已在崖壁上找好了几处借力的点,一连上升了几丈。曲伶儿目瞪口呆,饶是他轻功再好也不敢这么上,万一一个脚滑,稍一停顿就是万劫不复。也不知他祁哥哥是怎么做到的,在崖壁上却像如履平地,像是早已经熟悉了每一块石头,每一次发力都恰到好处,不多不少,刚好能落到下一块石头上。

    这样就不必借力于绳子,绳子只是一重保障,确保他们不至于错失一脚就坠入万丈深渊。

    到了一处,眼看着再无落脚的地方,祁林反手抽剑,楔进石壁里,临时做了一个落脚的桩。稍作停歇。

    尽管雨水当头浇下,两人满身都是水,曲伶儿还是觉得祁林一定是出汗了,拉起袖口给人擦了擦额角,“祁哥哥,我都不知道你轻功这么好。”

    祁林轻轻摇头,目光向上审视着崖壁上每一处关窍,竭力忽视自己不稳的气息和有些发软的双腿。

    他怀里抱着他的重中之重,所以只能慎之又慎。

    绳子往上拉的很快,但却轻的异常,一群人卯足了劲预备拉两个人,不曾想使空了力,险些向后仰过去。

    苏岑扑在崖边往下看,大雨冲刷下的视线有些模糊不清,两个人又紧贴在崖壁上,一个恍惚就看不见了,他生怕一个不小心绳子断了,两个人都上不来了。

    好在身影虽然飘忽,但却是稳步上升的,苏岑心头稍安,却也不敢放松,吩咐人留神拉好绳子,以防两个人用得上。

    有惊无险地上了一多半,直到在崖顶上可以清晰看到祁林矫健的身姿,最后一段绳子已经没有绳结,苏岑慢慢松了一口气,心里那根弦总算稍稍放松了一些。

    这一天里发生了太多事,让他多少有些手脚脱力的无力感,苏岑直起身来,狠狠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去,头顶密布的阴云让他有些喘不上气了,被大雨冲刷了太久身子也有些麻木了。

    没想到案子到最后竟然又牵扯上了暗门,徐州是这样,那苏州呢?扬州呢?其他地方呢?又有多少地方隐藏在平静的水面之下,还没露出端倪。

    暗门从中拿走了那么多银子到底用来干什么?宋凡在其中又是扮演着什么角色?苏岑按了按眉心,问题接踵而至,他没想到暗门里头这么盘根错节,却又像附骨之蛆似的阴魂不散,他都替李释觉得头疼。

    “两个孩子受了惊吓,先把他们送回去吧。”看着这边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苏岑回头道。

    曹二叔一手牵着二丫,一手牵着虎子,冲苏岑点头,“下面那位小兄弟的恩情我回去再当面答谢。”

    苏岑点点头,目光却漫过曹二叔向后望去,远处的苍山点翠,与地面交接处升腾起浓郁的水雾。苏岑微微蹙眉,目光慢慢凝聚起来,他总觉得那团雾里像有什么在慢慢逼近,却又看不真切。

    刚要回头,瞳孔洞穿雨帘剧烈一缩。

    苏岑没预兆地拉了曹二叔一把,两个孩子都跟着一踉跄,下一瞬,呼啸而过的响箭擦着耳边而过,没入虚空,不见了踪迹。

    所有人急忙回头去看。

    “拉好绳子!”苏岑喝道。

    官差们只得又回过头去。梁方交接了手头的事情,也凑近过来,跟苏岑和曹二叔一道看过去。

    一伙人在浓重水雾掩映下逼近,十几个人,手持箭弩,为首的正是刚刚才会过面的宋凡!

    人虽然不多,但都手持利器,与他们这伙奔着救人来的显然不是一路货色。而他们这边祁林和曲伶儿还在下面,就只有曹二叔和梁方还有战斗力,不只要护着苏岑和两个孩子,还有一众拉着绳子不能动的官差。

    实力悬殊。

    曹二叔从背后抽出烟杆,护在两个孩子身前。

    宋凡步步上前,冲苏岑一笑:“苏大人,这么快又见面了。”

    苏岑冷冷注视着笑的一脸灿烂的眼前人,未做回应。

    宋凡也不恼,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躲在曹二叔身后的两个孩子,挑着半边眉笑道:“这么快就把人捞上来了。”

    “那这下面的又是谁?”宋凡视线往崖下窥探,被苏岑上前挡住之后才不情不愿收了目光,冲曹二叔道:“你这不厚道啊,两个孩子因为你才遭了罪,你怎么让别人代你受过呢?”

    曹二叔怒目圆睁,刚要跟宋凡算账,却被苏岑及时挡住。

    苏岑没理会宋凡的激将法,冷静而克制地皱眉问:“你想干什么?”

    “苏大人,你这样好没意思啊。”宋凡本想摊摊手,奈何一条胳膊先前被曹二叔打断了,抬不起来,只能挑眉看着众人,“我也没有别的意思,过来跟诸位打声招呼,顺便跟诸位告个别。”

    宋凡一抬手,身后的箭弩齐齐支起,正对着苏岑等人。

    宋凡挑唇一笑:“你们是自己跳,还是我送你们一程?”

    苏岑凝眉看着宋凡,突然挑唇笑了:“这么巧,我想说的也是这一句。”

    宋凡一愣,迅速转身。

    只见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队人,各个手持弯刀,身形彪悍,赤着膀子露出身上虬结的肌肉——是宁亲王御下的图朵三卫。

    祁林带着曲伶儿终于从崖下上来,从兀赤哈手里接过自己的弯刀,一并归位。

    图朵三卫自动让出一条道来,一人一手持伞从人群后面出来,华衣锦裳,气派雍容。伞面一抬,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黑的深沉,像望不见底的深渊。

    正是这群杀人不眨眼的狼群的主子——宁亲王李释。

    苏岑冲李释一笑,转而看着宋凡,眼里有了罕见的笑意:“你是自己跳下去,还是送你一程?”

    宋凡总算笑不出了,眉心微蹙:“你说过要放我走的。”

    “我也说过,我还会把你再抓回来。”苏岑道,“你要是从一开始就走了,现在早已经出了栖凤山,没人还能抓住你,是你非要回来自投罗网。”

    “你又算计我?!”

    “是你自己放不下设计好的陷阱,非要过来看我们落网,我不过是将计就计。”

    宋凡抿了抿唇,自知理亏,不做无谓的挣扎,抬手让手下的人把箭弩放下,冲苏岑一笑:“我们投降。”

    宁亲王慢慢上前,把苏岑也拉到伞下,垂眸看了宋凡一眼,“就地处决了吧。”

    “你不能杀我,”宋凡后退两步,握紧手里的剑,有些慌了神,“杀了我你就永远都不知道那六十万两去了哪里了。”

    苏岑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宋凡是个隐患,这一点苏岑早就知道,且不说他那神秘莫测的身份,单是他极端的处事方式就让人容不下他,所犯下的滔天罪行处以极刑都不为过。但也诚如他所说,要追查官银的下落宋凡就必须留着,从黄婉儿失踪开始,他策划了徐州修河款的全部过程,这一点只怕连直接参与的曹二叔也不见得洞悉其中的各个环节,官银下落这种事情宋凡更是谁都不会告诉。

    李释却没像苏岑那样纠结太久,“区区六十万两,找不回来就算了。”

    “我还知道暗门的事!”宋凡急忙道:“你不想知道暗门的总坛在哪吗?暗门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我都知道,我能告诉你!”

    苏岑突然明白了李释的用意,“你说的话真假参半,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我是开门的人,我知道暗门最核心的机密,”宋凡如今没有丹书铁券护身,也没有拿的出手的要挟,性命攸关,只能拿出诚意,“那个曲伶儿,当初被暗门追杀,不就是因为知道了开门的秘密!”

    众人齐齐去看曲伶儿,曲伶儿一怔,片刻后才微微点了点头。

    这么看来宋凡确实是知道一些事的。

    苏岑收回目光看着李释,询问他的意思。

    李释转了转扳指,眼神透出一股危险的味道,足足过了半晌,李释才收了手,抬眸吩咐:“杀无赦。”

    宋凡双腿一软,险些瘫坐在地。

    直到李释径直越过他走了,才又说了一句:“饶他一条狗命。”

    那是一场彻底的屠戮,图朵三卫声名在外,苏岑却从未见过这些人动手,但此时回荡在心头的却只有一个词——名不虚传。

    事情不过发生在一瞬之间,锋利的刀锋划过脖颈,好多人甚至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来,鲜血已经迸溅,顷刻染红了整片山崖。

    等众人回神,只看见满地的尸体和图朵三卫离去的背影。

    宋凡呆立原地,瞳孔微微瑟缩着,双腿打颤,一动也动不了了。

    第144章

    商君

    夜静更深,喧闹了一天的行宫里总算静了下来。宁亲王吩咐粥棚里熬了姜汤,给淋过雨的人一人灌下去一碗。苏岑满身疲惫,早早捏着鼻子喝完了回了房,难得奢侈一把,让下人送了一桶热水进来,好好沐了个浴。

    靠在桶壁上把身子都泡透了苏岑还是不想起来,反而渐渐手软脚软,越发懒得动弹了。

    直到水温渐冷,再泡下去软和的身子又得僵了,苏岑才不情不愿起来,衣裳也懒得穿,擦干净了直接进了被窝。

    窝在柔软舒适的锦被里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天总算过完了。

    刚想着回头继续约会周公,不曾想门外不应时地响起敲门声。第一声苏岑没应,闭着眼睛装睡,不想门外的人却顽强异常,第二声之后又紧接着第三声,大有不把他吵醒不罢休的意思。

    苏大人难得发怒,冲着门外吼道:“谁啊?”

    门外传来祁林的声音:“爷让你过去。”

    苏岑嘴里咕哝了一句,自然不是什么好话,他今天累的紧了,实在没有侍寝的兴致,皱着眉头抗议:“不去行不行?”

    门外静了片刻,苏岑刚要庆幸胜利,只听门外又响起不缓不急的脚步声,在门外站定,出声吩咐:“撬门。”

    门口栓紧的门闩还真就一点一点动了起来。

    眼看着外面的人就要破门而入,苏岑蹭的坐了起来,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句,这才不情不愿披了件衣裳出去。

    苏岑一口一个“老淫|棍”“老狐狸”地骂了一路,夜里山风猖狂,又刚刚下过雨,方才泡的通透,这会儿被凉风一吹就透了。裹紧衣袍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一推门刚想控诉一句“老狐狸”,“老”字刚脱口,看见房里还站着的梁方,急忙转了话头,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王爷。”

    “老王爷?”李释眸光慢慢扫过来,“本王老了?”

    苏岑被眼光扫到,直打了个哆嗦,急忙辩解:“王爷不老,是臣老了,人一老就嗜睡,老胳膊老腿儿来的慢了,望王爷恕罪。”

    苏大人如今二十出头,自然谈不上“老”,这话里明显带着怒气,李释还没反应,梁方先笑了:“苏大人真会说笑,你要是老了,让我们两个老头子如何自处,哈哈哈……哈哈……哈?”

    李释拧着眉头看过来,梁方干笑了几声才慢慢觉出味来,急忙道:“王爷不老!”

    苏岑捂着嘴偷笑,又狠狠挨了一个眼刀。

    方才紧张的气氛顿时消散了。

    李释用下巴点了点梁方,“是仲安想叫你过来的,有些事情要与你商议。”

    原来是公事。苏岑冲梁方一拱手,“梁大人请讲。”

    “也不是什么大事,”梁方道,“我是想问问曹村村民你打算怎么处置?原本我是要来问王爷的,王爷说这是你的案子,要征求你的意见,我是个急性子,不问清楚了睡不着,这才深夜叨扰,苏大人不要见怪。”

    苏岑一肚子起床气被安抚了不少,看了李释一眼,才把视线对着梁方道:“梁大人既然来问,想必是有什么看法了。”

    “曹村毕竟是我治下的,出了这种事我万死难辞其咎,”梁方摇头叹了口气,“我问过了,他们之所以帮暗门做事,其实也是迫不得已。曹村那个地方,年年闹水患,庄稼没收成又被逼着交租,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跟暗门合作。我也问过了,他们大多数人对其中环节并不了解,劫官银的过程他们并没有直接参与,只是管着盯梢放哨,真正动手的还是宋凡那伙人,好多人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拦下的是官差,劫的是官银。所以我想能不能求苏大人网开一面,给他们一条生路。治下出了这种事是我失察,或者我可以代他们受过,毕竟若是我早有察觉,也不至于是这样的后果。”

    苏岑听梁方说完,会心一笑,他也正在为曹村的事发愁,刚好借着梁方的话就坡下驴:“我还正为难呢,曹村村民人数众多,尽数带回京城也不现实,梁大人既然有心,那这件事不妨就交给梁大人去做,”转头又看着李释:“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话都让你们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李释极其大度地放了权,算是成全了他们背地里这点小心思,同时又道:“我只要求一点,不知情的可以宽恕,但不是一味地放纵,罪者当罚,法不立,诛不必,你心里得有数。”

    梁方急忙站起来称是。

    送走了梁方,苏岑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心情大好,方才那点不愉快也烟消云散了,这会儿卖弄姿态想留下来,不想回去一趟还得再吹一次冷风,倒是不肯走了。

    不想李释并不承情,不说让他走,也不说留人,自顾自坐在书桌前百~万小!说,眼神也不给一个。

    苏岑也不清楚自己是哪句话触了龙颜,小心翼翼端着茶水上前,试探道:“王爷也还不歇息?”

    李释头也没抬,翻了页书:“没你什么事了,退下吧。”

    苏岑愣了愣,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外,不想走。故又腆着脸上前,“夜深了,我伺候王爷睡下吧。”

    李释眼帘低垂着,不缓不急道:“本王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苏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老狐狸原来是还惦记着这茬,难怪对他不冷不热的。

    宁亲王如今满打满算也就是不惑之年,跟老还扯不上关系,再加上多年沙场经历,眉眼锋利,气势凌利,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都比不了。只是位高权重,旁人不敢僭越,尊着敬着,无端就把他归到了高人一等的那部分人里了。这一晚上一连被打击了两次,还被头发半花的梁方一并拉进了老头子的队列里,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王爷不老,一点也不老,”苏岑强忍着笑安抚,“谁敢说王爷老,那就是造谣惑众,应该抓起来法办了,以儆效尤!”

    李释不理他。

    苏岑自讨没趣,不死心地围着书桌转了几圈,见李释始终不理睬,撇撇嘴腹诽,什么书比他还好看?

    凑头往李释的书上看了看,没话找话道:“商君之法,虽然确有时效,但不免太过严苛,只尊天理,不循人情,刑公子虔,欺魏将昂,不师赵良之言,不避权贵、刑上大夫,终是人心尽散,下场惨然。”

    李释总算抬头看了他一眼:“无商君则无秦,商鞅虽死,但新法未废,秦国乃至秦朝皆遵其法,成的是大业,功如丘山。”

    “可他死了,”苏岑慢慢凝眉,看着李释隐在灯火阴影里的眉眼,没由来一阵心慌,“死了就是死了,留下一个酷吏的名声,秦国也好,秦朝也罢,跟他还有什么关系?”

    “人固有一死。”

    苏岑劈手夺下李释手里的《商君传》,“不看了。”

    “我又不是商鞅,”李释一愣之后笑了,把憋着气的小狐狸拉在怀里揉了揉,“没由来地撒什么癔症?”

    靠在温热的怀里苏岑才渐渐平复,垂下眼眸遮住眼里的情绪,他看着李释拿着那本《商君传》,就是心慌,就是不安,书上那一句句:禁奸本,平权衡,严刑罚,饬政教,他一时竟分不清说的到底是商君,还是李释。

    易朝换代,商君最后惨遭车裂之刑,那等小天子掌权后,宁亲王又会被如何对待?

    “我不要你做商鞅,以身献法,也不要你去重于什么泰山,我要你好好活着!”苏岑手里紧捏着那本书,抬头请示,目光却执拗又坚决:“咱们把它烧了行不行?”

    李释的手在他背上顿了顿,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他,像在斟酌,又像是单纯看着他,良久才笑了笑,道:随你。

    苏岑抬手借着烛台把书点了,升腾而起的火光在漆黑的眼眸里蹭蹭跳动,映亮了那张略带苍白的脸。他莫名觉得痛快又解恨。商鞅没有了,革法明教没有了,车裂极刑也没有了。

    火焰的温度直逼指尖,眼看着就要烧到手指了,苏岑还没有松手的意思,李释劈手夺过,扔了出去。

    “胡闹!”李释蹙眉。

    苏岑自觉理亏,他方才走神了,这会儿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小声辩解:“我刚想扔的。”

    李释捏着他的脖颈顺下去,本意是顺顺毛,结果一手下去,突然就愣了。

    李释愣了,他也愣了。起床时在气头上,衣裳也没好好穿,全身上下就裹了一件外袍,中衣都没穿。

    这只手什么阻碍都没遇到,直接就贴到了肉上。背脊微烫,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蓬勃之气,随着他一只带着薄茧的手附上来,微微颤抖着,热情又敏感。

    李释心里感叹一句“年轻是好”,一边片刻不待地将人一把捞起,几乎是单臂把人送到了桌上,正对着他。衣带一开,风光无限。

    而勃|发之处正欲缓缓抬头。

    宁亲王眯着眼睛,只看不动,灼灼的目光却似有实质,斧劈刀刻一般,直把人看的嗓子发紧,面色绯红。

    苏岑恼羞成怒,骂了一句“老狐狸”,刚欲合拢衣裳跳下桌来,却被出声警告:“别动。”

    他当即就不敢动了。

    李释抬手取笔,借势画下一支腊梅,只取黑墨,花开之处正是点点殷红。

    柔软的笔毛带着微凉的浓墨在身前游走,常年不见日光的肤色偏白,衬着黑墨惊艳程度比白宣有过之无不及。苏岑不敢低头,他知道自己的反应,也正如那两朵腊梅一般,芬芳吐蕊,颓靡地不敢直视。

    笔锋一转,逆锋起笔,欲下先上,欲左先右,坚硬狼毫的锋势皆被展露,擦过细微处,有如针砭。

    苏岑肩头微缩,微一张口,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这语气不像婉拒,倒像求欢。

    “不画了行不行?”衣襟大敞任人采撷的样子苏岑觉得难堪,却又不好真跟李释对着干,谨小又慎微,可怜兮兮地像只求饶的小狐狸。

    “就好,”宁亲王不为所动,抬手蘸墨,运势洒下最后凌厉的一笔,从锁骨到胸前再到小腹,一根老枝将之前的一切贯通起来,老气横秋,一气呵成。

    本以为是情|趣之作,却让人不舍得移开视线。

    苏岑甚至忘了呼吸。

    直到李释身上那股檀香味慢慢凑上来,将他吻醒,苏岑凝眉,不难看出心焦之态,“为什么画在身上?万一洗了怎么办?”

    李释声音低沉,带着蛊惑意味:“你比画好看。”

    苏大人兵败如山倒,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蜻蜓点水似的吻过去,燃尽了两人最后一点理智。

    宁亲王目光陡然凶狠,一撩袍泽,片刻不待。

    房外山风呼啸,房内热汗淋漓,晕染了颓艳的腊梅,化作山形,化作雨势,最后皆随着凶悍的震颤淋漓而下。

    “不用怕,也不必怕,”苏岑只记得李释在他耳边轻声道,他抽搐着,颤抖着,粗重的呼吸险些盖过那么轻的声音。李释在他耳垂上亲了亲,不遗余力地给他最后一击,几乎是伴着他变了形的叫喊一起出声:“我在,一直都在。”

    第145章

    死因

    苏岑慢慢回神,胡乱擦了擦脸上的东西,他知道自己哭了,却想不明白为什么。许是情至兴上身不由己,又许是李释最后那句话,只觉得像有什么砸在了心口上,一时间喘上气来,就只能用眼泪代替了。

    “哭什么?”李释捏了捏他的鼻梁骨,嗓音低哑。

    “可能是因为……”苏岑皱着眉头想了想,“劫后余生?”

    他今天好几次站在悬崖边上,这个借口找的倒是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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