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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3  本文架空历史,求不考究

    攻受年龄差十几岁

    更新不稳定,但不会坑

    谢谢观看!

    第1章

    茶楼

    元顺三年春,长安城。

    长安城里一条朱雀大街将整个外郭城一百零八坊一分为二,东边万年县,西边长安县,寓意万年长安。两县内各有一集市,分为东西二市,茶楼酒肆,胡商洋货应有尽有,货财二百二十行,邸邸林立,揽尽天下奇珍。

    正值午后,东市一家茶楼里热闹异常,上至国家大事下至民生百态皆从一张张唇里翻吐出来。

    一书生模样的青年人点下一壶龙井,不着急品,由着茶香弥漫,指节轻轻敲着桌面,睫毛呼扇垂下,根根分明,看似闭目凝神,却将一应声音都听进心里。

    靠窗第一桌说的是张家的鸡啄了李家的菜,李家遂杀了张家的鸡,张家觉得几片菜叶子不抵自家的鸡,第二天寻着个由头打了李家孩子,李家不服气,当天夜里在张家院子里撒了一把发了霉的米……

    苏岑摇了摇头换个面儿,转头去听里头一桌的话茬。

    红绡坊里的姑娘芳心暗许跟着入京赶考的举人跑了,没过了两天却是这举人亲自把人送了回去,只道自己还要科考,便不要互相拖累了。那姑娘一身积蓄被骗了个干净,还被打了个半死,最后口口念着自己是状元夫人,怕是已经痴傻了。

    有道这姑娘识人不清的,也有骂这举人冷血无情的,但众人也就当个笑话一笑了之,语气里皆带着淡淡鄙夷,没人会真去同情那姑娘,也没人会真去讨伐那举人。

    事不关己才是民生常态。

    苏岑微微睁了睁眼,一双眸子机灵地四周扫了一圈,最后定在两个青衫华裾的中年人身上,对这两人说的总算有了点兴趣。

    老成些的那人道:“当今朝堂上有三个人不能得罪,一是当朝太傅宁羿,历经四朝,是先帝留下来的辅政大臣,人虽已有八十高龄,在朝堂上久不见其身影,却一言千金,仍是当朝举足轻重的人物;二是当今皇上生母,垂帘听政的楚太后,皇上年幼,一应事情都由楚太后拿主意,谁得了楚太后的赏识也便是得了圣心。”

    压低了声音接着道:“第三位也是最重要的一位,先帝的弟弟,当今圣上的四皇叔宁亲王李释。先帝驾崩时皇上年纪尚小,托孤于宁王,实则也是想利用宁王手里的兵权震一震四野,稳住他儿子的位子。几年过去宁王早已是威慑朝野的摄政亲王,手里有先帝御赐的九龙鞭,上打天子下斩群臣,连楚太后都得惧他三分。更有甚者,说先帝驾崩时留有密诏,若是当今天子无德,卿可取而代之!便是这封不知真假的密诏,使得如今朝中势力分作两拨,一拨是本着扶持幼帝的太后党,另一拨则是以宁王马首是瞻的宁王党。这入朝为官要做的头一件事,先得把自己拎清楚了是哪一党派的人,不然就得等着被两边敲打吧。”

    苏岑敲着桌子不禁黯然,要当官先得学会站队。

    “啊?”另一人焦急问:“那该选哪边是好?”

    “这两方势力旗鼓相当,”那人接着道:“楚太后有右相,宁王便有左相,太后这边有礼吏户,宁王那边就有兵刑工,文臣们大都本着匡扶正主站在楚太后这边,武将们却信奉当年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宁王,表面上看太后党虽是要压宁王党一头,实则宁王手里却攥着北衙禁军的节制权,是把宫城内人的性命握在手里。两方不相上下,在朝堂上斗得如火如荼。”

    “那皇上呢?皇上虽年幼但总该有个倾向吧?日后接管大统这两方势力不就立显高低了吗?”

    那中年人左右环视了一周,趴在那人耳边耳语了一句,那人登时脸色大变,茶水都洒了出来。

    “不臣之心……”苏岑敲着桌面轻声道。他虽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却略懂一点唇语,再加之一点揣摩,轻而易举就读出了其中寓意。

    他每到一处地方就喜欢找个热闹的场所去听那些当地人谈话,虽不见得都是真事儿,其中难免有情感偏倚,却也能窥得个大概。

    像方才那两人所言,宁王有没有不臣之心不好说,但两党争斗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二少爷,咱们回去吧?”趴在一旁的小厮一脸怏怏地抬起头来,“抓紧时间还能再把四书五经看一遍。”

    明个儿就是科考的大日子,别人家的仕子都是恨不得不吃不睡一头埋在书里,他家这位爷可倒好,跑到茶楼里闭目养神来了,这要被老爷知道了,指不定又得气的卧床不起。

    “你要是觉得无趣便先回去罢。”苏岑挑眉看了他一眼,眼角眉梢宛若二月春风。

    阿福却是心头顿寒,头摇的像拨浪鼓,老实趴在桌上不说话了。

    上次二少爷这么笑还是在三年前,春风满面地辞家而去,奔赴科考,结果没等出了他们苏州地界就换了行程,全国名山大川访了个遍,就是没涉足长安城。一年后回到家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哭诉,自己在赶考途中被山上的一伙土匪掳回去当了一年文书先生,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演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娓娓动听。老爷夫人一通怜惜,好吃好喝伺候了一年,直到一年前一纨绔子弟找上门来,问何时两人再结伴出游,这才泄了底,被老爷吊在树上一通好打,如今身上还有没消下去的鞭痕。这次再来赶考,便派了他随身跟着,扬言再整什么幺蛾子父子俩就断绝关系,这才一路顺遂地到了长安城里。老爷更是直接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里给他置办了一套宅子,长乐坊内,毗邻东市,离着兴庆宫就一条街,虽只有二进二出两个院落,却足抵万金。苏老爷虽是商贾出身,却一心想着让自己儿子从政,光耀门楣,下这血本的意思很明确,这次考不中便住在长安城里,三年之后再考,什么时候考中了什么时候作罢。

    话说这二少爷也确有读书的天分,其他同龄孩子还在“人之初,性本善”之时,这人便已经中了县里的秀才,更是在十六岁那年一举拿下乡试解元,再然后……人就跑了。

    一张人畜无害的面皮下,掩盖的却是一颗蠢蠢欲动的心。

    如今能把人送到这天子脚下已实属不易,阿福也不敢再奢想让人回去看什么四书五经了。

    本是百无聊赖趴在桌上看着自家公子在那闭目养神,一阵茶香飘过,阿福不由抬起头来。

    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正提着个长嘴铜壶挨桌添水,只是这人穿的虽像个伙计,身段脸蛋却都不像这种店里的伙计该有的,一副杨柳腰扭的比那女子还多几分韵味,一双桃花眼更是有意无意上挑着。借着添水的契机,几个人不轻不重在他身上揩一把,人也不恼,嬉笑着打闹回去,被人抓住葱白腕子轻轻一扯,便轻若无骨地倒在那人怀里,拉拉扯扯一副雪白肩头便露了出来。

    只怕不是来添水的,而是来添情致的。

    阿福目瞪口呆。他知道长安城里民风开放,但断没见过光天化日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小倌。心里一边叫着非礼勿视,一边却又移不开目光。

    一回神正对上自家少爷一副了然的目光,挑眉看着他:“出门左转两条街好像有家小倌馆。”

    阿福面色一红,再不敢抬起头来。

    只闻一股茶香倾至,再是一只芊芊玉手提起茶壶盖,小声咦了一声,话里含着笑:“这位公子莫不是觉着我家茶不好,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怎么点了茶又不肯喝,水都凉了,多暴殄天物呀。”

    苏岑抬眸看着他:“暴殄有之,天物却谈不上,我点的是明前龙井,明前茶一叶一芽,冲泡起来颜色虽清淡茶香却幽远,你这明显是雨前茶,初春茶树一天一个样,你这茶比明前茶足足晚了半个月,何来天物之谈?”

    “公子懂得好多呀,”那小倌面无愠色,反倒含笑拿那铜壶长嘴挑了挑苏岑下巴,语气轻佻:“只是公子不喝,下次我便不来给公子添水了。”

    苏岑倒是会意地一挑眉,斟了一杯递到阿福面前,“喝了吧,别辜负了人家一番美意。”

    那小倌一笑,添了一杯茶的水量,提着铜壶去了楼上。

    “二少爷……”阿福皱眉看着那杯茶。

    苏岑自己拿过来一饮而尽,茶香幽韵,是明前茶无疑。

    作者有话说:

    开个新坑,谢谢大家观看

    本文架空历史,因为背景设在长安城,一些东西还是按照唐朝的规制。架空朝代为大周,下面是这个朝代的一些信息,后文可能会用到,做个参考。

    庙号→年号→在位者→在位时间→简介

    太祖→武德→李成→二十六年→开疆拓土,创立朝代

    太宗→永隆→李彧→二十三年→手段狠绝,雄才伟略

    神宗→天狩→李巽→八年→体弱多病,英年早逝

    中宗→元顺→李濯→六岁登基的小天子,当前在位者

    第2章

    刺客

    苏岑顺着那小倌身影往楼上看去,楼上皆是套间雅座,小倌上了二楼直接往里去,进了靠近扶栏这边的一个小间,垂着一片轻纱帐子,隐约可见帐内人形,里面情形虽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却总觉那帐后有副目光在对着他。

    “二少爷……”阿福小心翼翼唤道。

    二少爷对这小倌一刻不离地盯着,该不会是……看二少爷这势头,今年能高中的几率不大,到时候再在长安城里养起小倌来……这要是被老爷知道了,他都该考虑给自己攒钱买棺材了。

    苏岑回了回头,笑问:“你看他怎样?”

    “?!”果然!

    阿福吞了吞口水艰难道:“二少爷,路上我有什么照顾不周的您尽管打我骂我,阿福十岁进苏家,一日未敢偷懒,日后定然也一心一意好好伺候您,求二少爷饶我一命吧!”

    话至最后已然涕泪横流。

    苏岑:“……”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忽闻楼上一阵脆响,杯盏落地,苏岑刚一回头,就见那小倌被从楼上一掌推下,楼下众人一声惊呼,只见那小倌直直坠地,贴近地面身形诡捷一翻,竟是稳稳落地。

    再见楼上一人飞身而下,直直冲着那小倌过去。

    小倌侧身一闪,避开有力一击,紧贴着打来的一拳身影诡异地闪到那人身后。但追来那人却也不是吃素的,电光火石间利刃出鞘,剑柄向后一抵,重重顶在那小倌腰上。

    小倌吃痛地皱了下眉,好在反应依旧迅速,在剑锋扫来之际急急后退,心下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余光一撇,一个侧身闪到苏岑身后。

    正在一心品茶的苏岑下一瞬脖子一凉就抵了利刃边缘上。

    苏岑:“……”

    “让开!”那持剑人冷冷道。

    他当然想让开,若不是腰间也抵着一柄暗箭的话。

    他今日出门定然没看黄历,如若不然如今应该在家沐浴焚香斋戒一日。

    只见身后小倌还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娇声道:“公子救我!”

    苏岑斜睨了一眼紧贴着自己脖子的利刃,小心翼翼用指腹推开了几寸,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眼眼前人,身高足有八尺,眸光浅淡带着琥珀色泽,一身侍卫打扮,身上的凛然气息让苏岑不由吞了口唾沫,小心道:“这位兄台,有话好好说,动刀动枪伤了无辜就不好了。”

    阿福这才回过神来,上前一步刚待理论,被人一个眼神吓退回去。

    侍卫冷声道:“这人刺杀我家主子,把人交出来。”

    小倌从苏岑背后探头出来辩道:“明明是你家主子光天化日对人家欲行不轨,恼羞成怒还想杀人灭口,大家给评评理,这长安城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鉴于这小倌方才在楼下走了一遭,那脸蛋身材也都是有目共睹的,众人纷纷就信了这小倌的话,不敢大声言语却都私底下小声对着那侍卫指指点点起来。

    那小倌越过苏岑对那侍卫挑眉一笑,说不出的风情却只换来一个眼刀。

    苏岑借机往楼上看了一眼,那人依旧隐在幔帐后头,不动如山端着一只杯盏,虽看不详细,却还是觉得那人像在看着他。他甚至能从那影影绰绰的身形中读出一抹饶有趣味的笑意来。

    一股无名火无由而起,苏岑收回视线,原本只想着尽快脱身,却突然梗着脖子上前一步:“你道他要暗杀你主子,他却道是你们欲对他施暴,没搞明白怎么回事之前,人我不会交给你。”

    小倌一愣,悄悄收了手里的暗箭。

    阿福却暗叫一声糟了,东市这边因毗邻皇城“三大内”,住的多是些达官显贵,房顶掉片瓦都能砸死好几个当官的,更何况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等闲人家,楼上那位主子指不定是什么大人物,忙在后头扯了扯苏岑衣袖,却被人一甩手挣脱开来。

    苏岑接着道:“你道他行刺你家主子,那他与你家主子何仇何怨?是投毒还是暗杀?凶器何在?有何证据?”

    “凶器是寸长的钢针,射入房顶没了踪迹,至于何仇何怨,”侍卫眼神一眯:“抓回去审了自然就知道了。”

    “那也就是说你没有证据,”苏岑挑唇一笑,“人若让你带回去了,那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把人糟践完了再屈打成招,到时候是非黑白还不是全凭你们一张嘴,他有冤屈向谁申去?”

    众人纷纷称是,小倌在人身后忙不迭点头。

    侍卫冷眼一扫,周遭瞬间没了言语,沉声道:“这人身上应该还有发射暗器的机栝,扒了他的衣裳一看便知。”

    苏岑一愣,回头看了那小倌一眼,只见人一副惹人怜的模样,拿袖口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大家伙儿看看,这人竟还想光天白日扒人家衣裳,我虽不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也断没有任凭你们这么侮辱的道理!”

    侍卫不为所动:“要么扒衣裳,要么人我带走。”

    那小倌求助地看了苏岑一眼。

    苏岑暗自叹了口气,东西这人肯定还带在身上,被搜出来只怕难逃一劫,心想自己这是跟着上了贼船了,无奈回头道:“这人方才我已经验过了,身上没东西,”再扫一眼周遭的人:“你若信不过我,这里好些人都替你验过了,那些方才动手动脚的兄台们麻烦出来做个证,可曾摸到这人身上有什么机栝?”

    几个人摇了摇头,一想这便是承认了自己是个浪荡子又纷纷不动了。

    但就方才那几个已然够了,苏岑笑道:“你看,我们都说没有,你若还是不信硬要扒人衣裳,难免惹人遐思,莫不是觉得自己主子没能得手便先让人睹上一眼为快罢?”

    那侍卫剑眉一横:“放肆!”

    “祁林。”

    一声低沉嗓音自楼上传来,如一坛陈酿打翻在浓浓夜色里。

    苏岑循着声音仰头看过去,只见一人着一身浮光暗纹云锦自楼上背着手下来,步子稳健,周身说不出的气度,难怪方才隔着一层纱幔都让人难以忽视。

    那侍卫毕恭毕敬拱手退至一旁。

    苏岑觉得自己脖子有些僵硬,心跳没由来快了几分。方才对着那侍卫就已有了压迫感,这人只是吐了两个字周遭瞬间寂静,与生俱来带着一股逼人的气势,苏岑只觉喉头翻滚,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好在那人也只是看了苏岑一眼,道一声:“走了,”留下滞愣的众人缓缓离去。

    苏岑紧跟着回头,只见那人在门口顿了一顿,有意无意扫了他一眼,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但苏岑还是从其中读出了那点嘲弄意味。

    像看着井底之蛙在自己面前班门弄斧时那种不屑一顾的嘲笑。

    苏岑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心里突然莫名地烦躁。

    抓起桌上已然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扔下几个铜板转身离去,阿福紧随其后,出去十几步才发现那小倌竟也跟了出来。

    苏岑停下步子皱了皱眉,“你跟着我干嘛?”

    那小倌唇上挑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帮了我我不该出来谢谢你吗?”

    苏岑边走边道:“我并不是想帮你,只是看不惯楼上的人。”

    “哦?”小倌一挑眉。

    “来茶楼喝茶却偏要挑楼上的雅座,想图清净回自己家喝不行吗?看他那穿着家里也不像缺那二两茶的样子。”

    “你可知他是谁?”

    “我不知道他是谁,”苏岑忽的眯了眯眼,“我却知道你确是去行刺他的。”

    小倌一愣。

    “你根本不是茶楼的伙计,否则我说你茶楼里拿雨前茶冒充明前茶时你不会无动于衷,更何况那本就是明前茶,你若是真的茶楼伙计不会不为自家店辩解,那便只能说明你去那里另有所图。而且你在楼下走那一遭,虽是有意无意挑弄旁人,却刻意避开了提着铜壶的右手,想必那机栝是藏在右袖管里罢。”

    小倌下意识摸了摸右袖管,那里确实藏着能发射钢针的袖箭,眼神越发感兴趣起来:“那你还帮我?”

    “我说了我不是帮你,我只是看不惯那个人,”一想到那个眼神,苏岑不由又烦躁起来,向前快走了几步又回身道:“我劝你别跟着我了,他方才在茶楼没抓到你不代表就此放过你了,你有这功夫还是逃命去吧。”

    “他在茶楼里没抓到我以后就更别想抓住我了,”小倌一笑,“我叫曲伶儿,不管怎么说今日还是多谢你了,还有……”

    曲伶儿突然伏近人耳边轻声道:“那人确实喜欢男人。”

    苏岑一个愣神,再一回头,暮色渐合,那个曲伶儿竟是凭空没了踪迹,苏岑摸了摸耳朵,酥麻感还在,方才那一句……是幻听吗?

    第3章

    贡院

    苏岑直走到第一盏华灯初上才停了步子,打量了一眼周遭,并不是回家的路,阿福垂着头跟在后头,想必是唤了他好几声他都不应,无奈之下只能随身跟着。

    暮色渐起,初春凉意透过单薄衣衫一点点漫上来,苏岑冲着那盏灯过去,只见幡旗上用隶书写着田记糖水,看得出年代久远,字迹已经有些模糊。铺子也只是简易用茅草搭了个棚子,下面摆上几张桌凳。长安城内有严格的宵禁系统,一个花甲老伯正忙着将凳子统一收到桌上,显然已是打烊了。

    苏岑上前一步,原本只是想打听一下这是何处,该如何回他那长乐坊的宅子,走近一看桌上还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梨水,不由心头一动,掏出几个铜钱要买下这两碗糖水。

    老伯看见,急忙再把凳子从桌上搬下来,苏岑急道不必了,他们在这儿站着喝完就是了。

    一杯温热的糖水下肚手脚始才恢复了一些温度,苏岑打量着不远处黑黢黢的府宅,不由问道:“那是哪儿啊?”

    老伯顺着人的目光看过去,笑道:“看你的样子也是入京来参加科考的吧?怎么连贡院的大门都不认识了?”

    苏岑一惊:“这是贡院?”

    老伯慈眉善目地笑道:“白日里看还能壮阔一些,明天科考,贡院里早已戒严,黑咕隆咚一片也难怪你看不出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苏岑笑道,看铺子已然打烊也没多停留,辞别了老伯,便想着围着贡院走一圈,也算了解了解这让世间万千仕子心之所向的贡院到底长什么样子。

    前立三门,如今都紧紧闭着,上方牌匾书长安贡院,左右红柱上悬有楹联:

    将相无种笔墨自争

    白屋公卿金榜题名

    落款为当朝翰林学士林宗卿。此人曾任先帝帝师,是天下文人仕子的榜样。不过自打先帝驾崩,因看不惯朝中风气辞官返乡,在乡里办起了私塾,虽不过问朝中事,却继续源源不断向朝廷输送栋梁之才。

    苏岑看着自己老师这一手字不禁牙疼,当初就是这手字把他的文章批的一无是处,仙风鹤骨一老头一拿起笔来就变了个人,言辞犀利一针见血,一双眼睛精光熠熠。等隔日拿着新作的文章再去找他,小老头眼睛一眯,再道其实你昨日那篇文章也有可取之处,两方权衡一下,明日再交一篇文章上来罢。

    苏岑急忙避开正门绕着院外围墙环顾一周,墙高两丈有余,墙上还设有棘垣,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瞭角楼,足见森严。

    苏岑沿着东墙一路走过去,足以容纳万人的贡院不过一里有余,半柱香的功夫便能从院南走到院北。刚待转到北墙,一个转身苏岑呆立原地。

    紧接着一身冷汗拔地而起,头皮一阵发麻。

    只见眼前一尺火光明灭,三四个人齐齐跪在地上正念念有词地在烧纸,火光打在那几张脸上不见一点血色,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两厢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双方嚎叫声乍起。

    过了一会儿还是一胖子站起来冲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离了那诡异的火光苏岑这才看出来,这些是人。

    “你们这是干嘛呢?”苏岑皱眉问。

    胖子把人拉至一旁,小声问:“你也是明日要科考的吧?”

    苏岑没作答,胖子倒也不介意,将手头纸钱分了一半递给苏岑,“快去拜拜,明日保你金榜题名。”

    苏岑没接,只问:“你们在这烧纸是为了金榜题名。”

    “你想必刚来没打听过吧?”胖子神秘兮兮往苏岑耳边一靠:“这贡院里啊,有鬼。”

    苏岑愣了一愣,不由翻了个白眼,心里只道你们才像鬼,好在夜色掩映,胖子也没在意,拉着苏岑继续道:“很多年前有个仕子参加科考,结果在考场上咯血而亡,心怀怨气化作厉鬼在里面游走,没逢科考就出来骚扰那些仕子。但你若科考前一天过来祭奠他他就不会为难你了,”说着又把手头纸钱往苏岑手里塞,“赶紧去拜拜,一定要心怀敬意,不然不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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