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徐蕾视线落在乌椿换下的女士拖鞋上,大概是看出这屋子里关于乌椿的痕迹不少。她嗓音有点沙哑,抿了一口热水,不紧不慢地开口:“这就开始学会护人了?”
司向淮冷笑一声:“您不上赶着欺负人,我也用不着护着。”
徐蕾手中的水杯“嘭”地一声放在茶几上,磕出不小的动静。
周芷走过去,提起她放在一旁的包:“咱们两个就别凑热闹了,回我家,我们家新请了一个厨师,做西餐特别好吃。”
徐蕾站起身来,脚下的红底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的,但是她气势却仍旧不减。
高傲独裁了一辈子的人,怎么也学不会低头。
她最后只看了司向淮一眼,被周芷挽着手带出了门。
“可能是想来找我姑姑在京港认识的装神弄鬼的大师,但是第一件事还是得顺道过来批评我两句,你别在意。”司向淮在两人走了以后向乌椿解释。
他大概是真的不太在乎徐蕾到底想要干嘛,所以刚才也没通知乌椿,因为笃定了徐蕾不会想要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吃饭。
晚饭两个人就近选择了小区附近的一家餐厅,吃完以后又去超市逛了一圈,买了一些生活用品。
结账的时候司向淮突然想起了什么,捏捏她的后颈:“小椿老师也该放两套衣服在家里换洗。”
他随口一提,乌椿却反应了好久。
意识到他口中的“家里”指的是哪里,心也就变得柔软。
第
74章
顺遂
司向淮后来送她回寝室,车子行驶在夜色里,大学城附近的商铺总是拥挤热闹,街边的学生好像从来都不会少。
乌椿坐在副驾驶,偏头看车窗外的街景,听到车载蓝牙有新的来电。
她看了一眼显示屏,是周芷。
司向淮像是在犹豫要不要接听,直到汽车徐徐停在一处红灯口,他才不动声色地叹出一口气,接下电话。
“小淮?明天周六你应该没有课吧?”周芷试探地问。
司向淮看着车前的挡风玻璃,揉了揉山根:“小姑,你有话直说。”
姑侄之间的相处向来是比较平等和谐,一旦沾染上这种莫名其妙的氛围,那就八成是和司家两夫妇有关系。
周芷夹在哥嫂和侄子之间,总是会为难。
“是这样的,明天的话,你妈妈和我一起去平济山的普乐寺,想给你哥哥供一块牌位,你要是有空可以一起……小椿要是想来也可以的,庙里很清静,祈愿什么的也挺灵验的……”周芷说。
乌椿闻言,对上司向淮看过来的视线,她抓着安全带,点了点头。
司向淮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行,明天几点?”
“不用太早,正常吃个早餐再出发就行。”周芷说。
普乐寺是京港郊区一座比较小的寺庙,没有那么出名,但是香客也不少,大多都是老一辈的京港人,还没有发展到游客爆满的地步。
周芷信佛,早些年在娱乐圈里出道的时候不容易,天天拜佛烧香来调理自己的心理,倒也意外地认识了京港普乐寺的老住持。
他们两人交情算是深厚,这也是为什么徐蕾会选择普乐寺的原因。
徐蕾这人其实早年间不信什么神佛,最近这几年随着司明安的病重,她才慢慢开始学着吃斋抄佛经,对这些东西重视起来。
“那你呢?”乌椿问了一句。
“都到了山脚下,不信也得信。”司向淮停好车子,回了道。
两人吃过早饭过来的。
早上九点钟,今天天气多云,郊区的空气很清新,带着山雾退去之后的潮湿气息。
原本是有一条铺设好的柏油路直通向寺庙,可以开车上山,但是大多数人过来都是走山间一条青石小道,求一个心诚则灵。
周芷也和他交代过,车子停在山脚就行,人最好是走上去。
早上的香客不多,一整条青石砖小路都没见到几个人影,台阶挺多的,乌椿跟着司向淮走得很慢。
两人走完一长串台阶,可以俯瞰到刚才山脚下停车的位置。
司向淮的车边多了一辆黑色宾利,大概是周芷和徐蕾也到了。
他只看一眼,继续往上爬,牵起乌椿的手,嗓音低沉:“一会儿你见到我妈没必要紧张,她这人对除了我哥以外的所有小孩其实都挺严厉刻薄的,思敏姐到现在都还怕她,你少接她话就行。”
乌椿点头。
两人大概走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到达山腰处的寺院。
寺庙附近栽种了许多枫树,入秋叶子开始变红,映衬着黄色院墙,墙上涂刷的“南无阿弥陀佛”被枫叶半遮掩着,倒是有说不出的感觉。
庙里最出名的其实是一棵千年银杏树,每到叶子落地,金黄一片的时候会有很多人来拍照打卡。
从主殿旁边的小厢房和院墙之间穿过去,狭窄的小道走到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一棵参天的银杏树还绿着叶子,树底下的围栏旁边挂了一大圈祈福用的红飘带随风轻舞。
乌椿没想到这棵银杏有这么大,第一时间还是被惊到。
“可以祈福吗?”她指指树下那些红带子。
司向淮点点头,又朝主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刚才进来的时候外面有个小店,应该有卖这个。”
乌椿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回道:“那我一会儿也要绑一条。”
两个人在树底下没聊多久,就听见主殿里熟悉的声音。
周芷和徐蕾到了,正在和庙里的住持聊天。
司向淮又牵着她去了前殿。
进了庙里每个人都可以领三支免费的香火。
他们这会儿跟着周芷和徐蕾,都点了三支香,跪拜供奉以后插进殿前长长的香炉里。
乌椿没有提前想过到底想祈求什么,又或者是祝愿什么,但是膝盖触及蒲团的那一刻,脑海里不自觉就浮现出司向淮之前落泪的模样。
所以跪拜起身之际,她还是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希望司向淮天天开心,岁岁平安,佛祖保佑。
徐蕾从一进庙里就红了眼,敬完香以后单独找住持聊了一会儿牌位供奉的事。
周芷带着他们两个人在庙里又转了一圈,乌椿趁机买了条祈福的红飘带。
店里有提供记号笔,她倚在柜台边撑着下巴,仔细思考。
司向淮对这些不太乐衷,在打量店里的珠串首饰。
周芷接到一个工作电话,靠在店门外的柱子边和助理交代工作事宜。
早上十点多,太阳终于从云层里挣扎出来,洒出微凉又刺目的阳光,笼在寺院灰青的屋檐上。
——希望大家都要平安顺遂
乌椿最后也没纠结出什么结果,还是把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写了出来。
“大家”的范畴很广,广到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指的是哪些人。
直到后来她站在那棵银杏树下绑上自己的祈福带,阳光透过树叶间隙落在成堆的红带上,把每一条祈愿都照得发亮。
乌椿觉得,“大家”也许应该就是树下无数个真诚又渺小的香客,是所有心里住着自己神明的信徒。
只要还心怀期待,阳光就总会普照到背阴的地方。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们一起在庙里吃了斋饭,乌椿以前没尝试过,没想到味道居然很不错。
徐蕾是后来和住持聊了很久才进餐厅的,情绪比刚来的时候稳定了一些,眼眶也没再红。
但是明显有哭过的痕迹,眼皮稍微有些肿。
周芷看了她一眼,乌椿看了司向淮一眼。
徐蕾后来挨着周芷,在乌椿对面落座。
她不说话时总是自带一股气场,眼下这股凌人的气场却弱了不少,透露出的无非是一个憔悴又落魄的母亲的样子。
司向淮倒还是那副平和又安静的模样,甚至没分徐蕾一个眼神,只是埋头吃饭。
四个人用完斋饭以后一起步行下山。
出了寺庙,乌椿被司向淮牵着,走在前面,周芷在后面挽着徐蕾。
保持着三四米的距离,相安无事地走了挺长一段距离,周芷却在后头突然叫了一声司向淮的名字。
她说自己有东西落在庙里,司向淮作为男生腿脚快一些,能不能返程去帮她拿回来。
司向淮回了头,看一眼身后的两个长辈,又看看乌椿。
瞎子也能看出来氛围微妙。
司向淮不乐意,只说:“我们一起回去拿。”
他晃了晃乌椿的手。
“哪有让女生陪着你受累的道理,你来回十分钟的事嘛。”周芷说。
第
75章
冷语
乌椿见状,对司向淮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待在这里没事,让他快去快回。
司向淮离开以后她并没有继续往山下走,也跟着周芷和徐蕾倚靠在小路的护栏边稍作休息。
站了不到两分钟,呼吸间就有熟悉的冷香闯入,她垂着头,看见自己脚边出现一双精致的女士尖头平底鞋,上面有醒目的某奢侈品牌的logo。
不是周芷。
“听说你是乌建军的侄女?很早就认识了司向淮?”徐蕾的声音不急不缓,永远带着从容。
她不叫司向淮小淮,直呼姓名的时候总让乌椿有点出戏,又深深地认清母子之间真实疏离的关系。
乌椿点点头,回答:“高中认识的,大学是同校。”
徐蕾抱臂,右手食指习惯性地轻敲着自己的小臂,声音带着哑:“他高中的时候比现在可叛逆多了,那时候就喜欢他了?”
乌椿抬眼看她,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喉间也有酸涩。
“他高中的时候在学校很受欢迎,考试总是得第一,喜欢提前交卷然后和方所有一起去打球,也喜欢投喂学校科技楼花坛里的小猫,元旦晚会的时候被人偷拍的照片在网上火过一阵子,他最擅长的科目是物理。”
她声音轻快,如数家珍一般陈列出自己所知的司向淮。
徐蕾并不接话。
“高考结束以后他多了个耳洞,恢复得不太好,也发过炎,在高桐巷里住着的时候会教小学生打篮球,他喜欢的电影挺多的,并且会不断重温,电视柜下的乐高积木满得快要放不下,经常被他养的猫撞得一塌糊涂,对了,他养的猫没有名字。”
乌椿又说,然后叹出一口气。
她视线放在山下森绿的树林间掩映的红色枫树里,声音也变得更轻:“他前几天在南浦的时候就有感冒,熬到回了京港,演变成39度高烧……”
“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徐蕾语气间有了质疑。
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明知道自己的错误却还是不愿意承认的反向质疑,语气间颇有一种长辈的威严。
乌椿摇摇头:“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你说他高中的时候很叛逆,这话有点太片面了。”
她也像是蓄着一股劲儿似的,对待徐蕾的时候少了平日里的礼貌温和,说话也冷。
“护短这点倒是和司向淮挺像。”徐蕾哼笑了一声,自顾自地走下青石台阶。
可能是晨雾消退之时残留的水汽太多,青石板上虽然看不见水痕,走起路来也还是挺滑溜的。
徐蕾没注意,又或者是没回过神,心思还全部在刚才的对话上,所以脚下不稳,一不小心就崴了一跤。
乌椿第一时间上前扶住她。
周芷原本还在电话里指挥司向淮帮她找东西,也马上赶了上来。
没有很严重的外部伤口,只是脚踝处稍微破了皮,但是估计会有内伤和淤青。
徐蕾疼得直不起腰,视线紧盯着自己磕在护栏上的左手手腕。
手腕上那只成色上好的翡翠镯子已经碎裂。
周芷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语气很惊讶:“碎了?”
徐蕾捡起最完整的三块碎掉的翡翠,缓了一口气,被乌椿和周芷扶了起来。
后来是司向淮把人背下去的。
他从庙里回来,毫无疑问地没找到任何周芷丢的东西。
被人遛了一圈,回来时也没脾气,情绪稳定得很,只是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见到崴脚的徐蕾,还是二话没说把她背起来了。
下山的路走得要慢很多,乌椿始终在他身后跟着。
周芷这会儿又充当起活跃气氛的角色,懊恼地开口:“我记性不好,忘记了出门之前压根没带那条丝巾,还让你白跑一趟。”
司向淮不置可否,背着人稳稳地踩下一级石阶。
徐蕾后来由周芷带去医院检查,乌椿和司向淮返回学校。
临走的时候周芷倒是热情地搂住乌椿,往她怀里塞了两个木制的小盒子。
等到两辆车在山下彻底分别,背道而驰,乌椿收到一条周芷的短信。
【手串是你徐阿姨这次特意求的,住持开过光,保平安用,她这人拉不下脸又嘴硬,刚才找你聊天的时候没送出去,让我转交给你】
乌椿看完,不知真假,但是还是发了条信息回过去。
一碗乌春面:【她不应该让你转交给我,她应该直接给司向淮】
周芷那边久久没有回复。
乌椿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最后果断息屏,不动声色地叹出一口气来。
已经是下午,多云的天气在慢慢转晴,柏油马路上的太阳光明媚和煦,带着金灿灿的暖意。
“徐蕾和你说什么了?”司向淮打着方向盘,问了一句。
关于称谓这一点,母子间却是少有的默契,司向淮喊起他妈的全名很是顺畅。
乌椿想了一会儿,缓声开口:“说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你。”
她没想和他袒露谈话的内容,只是随口开玩笑。
受伤的从来不是她,她没有立场去为了所谓日后和谐的家庭关系而代替司向淮原谅徐蕾的所作所为,然后说和稀泥的好话。
司向淮笑了一声,像是真的相信她口中的狗血剧情,他摇了摇头:“那她亏得有点惨了,光是今天摔碎的那只镯子可就不止五百万。”
“这么贵?我一点都没看出来。”乌椿还是有些讶异的。
“我奶奶给的,当初她和我爸结婚的时候我奶奶给了一只羊脂白玉镯,后来生了我哥,又给了只翡翠,生我的时候她对我奶奶有怨气,所以什么都没收。后来她常戴的也只有那只翡翠。”司向淮说。
但是今天这只原本庆贺司明安出生的翡翠镯子已经碎了。
乌椿只觉得冥冥之中好像一切皆有定数,不禁有些感慨。
她又翻出了包里那两只珠串:“你姑姑刚才给的,说是住持开过光,保平安用的,一人一串。”
“她今天电话没断过,忙得很,什么时候还找过住持?”司向淮随口问。
倒像是已经猜到了珠串的来源。
乌椿不接话,只把木盒放在中控台:“要不要戴还是由你决定。”
司向淮目不斜视,专注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