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成交。”他说。乌椿主动提的交易,也不能轻易反悔了,而且她真的挺好奇司向淮为什么怕黑。
以往关于他的各种习惯或者是动向,一般都是偷偷听乌建军说,偶尔听婶婶也聊两句。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独立地探索有关于他。
第66
章
天光
两人吃过饭,都窝在沙发里,客厅的主灯没开,光线不算明亮。
电视上还随机播放了一部豪门狗血偶像剧,背景声音很热闹。
乌椿怀里揣着本子,听见司向淮含笑的声音:“小椿老师犹豫什么?现在想反悔还来得及。”
乌椿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一样,将本子递交了出去。
场面庄严神圣,好像在做什么影响世界局势的交接仪式。
司向淮被她这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逗笑了,接过本子,不忘记调侃:“放心,真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我一定和你一起守口如瓶。”
但是戏谑的表情在翻阅笔记本的时候就慢慢消失,一时之间有点缓不过神来。
入目第一页是四个清秀却又透点嚣张坚定的大字。
京港大学。
20XX届高二B省十一校第一次联考成绩。
B省南浦市高二九校联考成绩。
八省联考成绩。
高二四月调研考试成绩。
高三第一次摸底考试成绩。
南师大新高考联盟高三10月联考。
B省南浦市20xx——20xx学年度高三上学期元月调考。
……
还有不计其数的小周测,小月考,期中期末考。
每一次的各科成绩都一一记录完整,对比上一次的进退步情况,距离京大录取水平差多少也都有估算。
每次考试都会有总结的碎碎念。
——物理还有待提升,下一次考试之前一定要把小本练习册上的专项训练八写完!大题运算不能再出错
——英语听力错得有点多,这星期周末需要买个MP3,晚上睡前当助眠音乐磨耳朵!!
——数学空间几何多做多练,大本上的公式定理这星期再过一遍
——距离高考289天,有点想死
——距离高考167天,联考完了接月考,范进什么时候才能中举……
——距离高考83天,不准再浪费任何一个晚自习,提高效率搞学习
……
距离高考越来越近,记录的内容也就越来越少了。
最后只有简单粗暴的分数记录,连具体的联考月考名称都懒得写。
翻到最后的部分,几张纸质和格式都不同的考号标签被细心地用透明胶贴在页面上。
司向淮看见第一张的时候还没有辨认出来,因为上面只有考场号和座位号,数字都是1。
直到翻到后面一页,某次大型的高二联考,教育厅组织的考试,证件照,准考证号,考生姓名信息都有详细记录,上面赫然是他的照片还有名字。
所以后面的这几张考号都是他的。
司向淮全部翻完,后知后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堵,想说话,却说不出。
乌椿内心忐忑地等着他翻完,空气安静。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其实也没什么秘密……我一直没给你看是觉得后面的准考证号太尴尬了……”
素不相识的高中校友,居然暗地里默默地收集一堆他的考号纸条,换位思考的话她自己都觉得很尴尬。
所以高中三年以来这个本子也从没有给人看过。
如司向淮所说,这确实是个秘密。
署名为他的秘密。
眼下他自己亲手翻开了这个笔记本,乌椿过往三年所有的暗恋得以窥见天光。
分明是很值得高兴感慨的事,但他只觉得嘴角有千斤重,笑不出来一点。
心口发麻发胀,酸涩涌到喉头,变成无法开口的哽咽,和眼眶周围的热意。
乌椿歪着头看他,等不来他的回应,倒是等来了他将掉未掉的眼泪。
于是又乱了阵脚,急着拿茶几上的抽纸给他,又替他合上笔记本,低声说:“我是不是有点卖惨了?”
卖惨卖到直接把人惨哭了。
畅通无阻保送京大的物理天才,看见她一把辛酸泪的成绩记录本,直接被她的高中生活苦出了眼泪。
那也不应该啊,虽然他是保送,可是都有不一样的苦处。
司向淮又被她后面这句话逗笑,挺要面子,没让眼泪掉下来,只随手拿乌椿递来的纸巾按了按眼角,然后垂着眼。
眼睫毛湿漉漉,眼角也红红的,摸不准他心里在想什么。
乌椿没见过这场面,不知道该怎么哄,也怔怔地看着那个红皮笔记本发愣。
思绪好像被拉回到以前那些无数情绪暗自崩溃的晚自习,默默地记录下成绩出炉以后的排名和分数,再给自己打气。
京港大学非去不可。
靠着这股劲儿,她熬过了剩下所有的考试,以及高考。
乌椿正欲再开口,想转移话题,但是猝不及防地被身边的人扣住后脑勺,两人温热的双唇也就贴在了一起。
司向淮亲得很轻很慢,眼眶红,掌心热,将她抱得很紧。
平时都是游刃有余的小狼,眼下却像是差点失去主人的小狗,虔诚又后怕。
暗恋这场声势浩大的哑剧,乌椿一演就是三年,瞒天过海,顾勇孑然。
即便是以前有所察觉,可是当那本字迹清晰的笔记本摊开在他面前,他还是有意外的震惊。
心酸心疼,所以才掉眼泪。
乌椿尝到唇间的咸涩,后知后觉司向淮这会儿真的哭了,眼泪滑落眼眶的那种。
她急着挣脱他的怀抱,想看他,想为他擦眼泪。
可是眼睛又被他轻轻捂住。
“你抱抱我。”司向淮最后亲了她一口,头埋在她颈窝,瓮声瓮气地说。
我就近在咫尺,不是你本子上那一串冷冰冰的录取分数线,你多抱抱我。
乌椿愣了片刻,才慢慢地收拢双臂,将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然后轻轻拍了两下司向淮的背,哄小孩儿似的。
她盯着电视上播放的剧情,一时半会没找出什么别的话术来安慰人,于是轻轻地开口:“司向淮……我们是不是还有交易来着……”
这个时候脑子倒是很灵光好使,一点都不迷糊。
司向淮靠回沙发上,除了眼角还残余的湿红,完全看不出刚才掉过泪,恢复常态的能力强到匪夷所思。
“你等会儿。”他嗓子微微哑,站起身来,在电视柜里找出备用钥匙,打开了置物间。
出来的时候抱着两个牛皮纸箱。
第
67章
阁楼
纸箱里的东西五花八门。
落了灰的相册,厚厚一沓证书,几块雕刻精美的奖牌,还有很多小物件。
但是好像一直处于被刻意尘封的状态里,就连纸箱子表面都有薄薄一层灰。
“附中的人之前喜欢喊我学神,叫我物理天才,”司向淮翻着一本小相册,随后停留在某一页,笑着向乌椿展示:“但其实比起我哥,我普通到有点平庸。”
照片上的小男孩穿着贵气精致的小西装,脖子上挂着奖牌,漂亮到过分,要不是身上的着装,单看那只张脸,甚至有些辨不出性别。
类似的照片还有很多,而且种类极其丰富,横跨各大领域。
钢琴,围棋,奥赛,击剑……
“我哥生下来就特别聪明,学什么都是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小的时候我爸我妈特别宠他,大概每天百忙之中能抽出时间就是去看他的各种比赛,从来也不限制他的发展和爱好。”
“我哥唯一的缺点可能是一生下来就体质不好,所以我妈一直照顾得很小心,当初怀上我的时候甚至觉得因此不能好好照顾我哥,所以想过要打掉。”
司向淮的语气不急不缓,娓娓道来,像是在讲话本故事。
“我奶奶不同意,说是生下来就全权交给她管,后来我妈没办法,勉强把我生下来了,但我从小都没和爸妈一起生活,直到七岁那年爷爷去世,奶奶住进疗养院,我才重新回到南浦,回到自己家。”
……
那是一段很难熬,很记忆深刻的时光。
他回到南浦就和别墅里的父母哥哥有着天然的关系隔离。
徐蕾生完他以后元气大伤,又从没照顾过他一天,所以对于这个七岁的小儿子谈不上有多少母爱。
她每天工作之余的重心依旧是放在天赋异禀又体质脆弱的司明安身上。
爸爸司远就更别谈,常年加班出差,更是不会多搭理他。
家里的保姆负责照顾两个孩子的饮食起居。
但保姆总归是从小就带着司明安长大的人,有感情基础,而且只要把司明安照顾好,司家基本上不会对她有所亏待。
保姆对新来的小少爷就缺乏了很多耐心,还总因为徐蕾批评小儿子玩闹调皮而连带着被怪罪。
所以司向淮一闯祸,就会被她关到别墅的小阁楼,到了饭点再管一口饭就行。
徐蕾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觉得他以往被爷爷奶奶宠溺到过分,缺乏管教,需要多吃点苦头。
后来他的八岁生日,夫妇两人都加班不回家,保姆也请假。
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吃生日蛋糕,觉得没意思,端着蛋糕跑到后院的泳池边,在这儿还能听见司明安在二楼琴房练琴的动静。
他想请哥哥吃蛋糕,可是不好意思开口。
又看见后院围墙上蹲着的一只漂亮的宠物猫,大概是小区里谁家跑丢的,脖子上还挂着项圈。
他开口逗猫,问小猫要不要吃蛋糕,又想让小猫先下围墙。
一人一猫,动静闹得很大。
大到二楼的钢琴声音骤然停止,司明安推窗问他到底想干嘛。
他说发现了一只很漂亮的小猫,你要不要下来吃生日蛋糕。
毫无因果关系的话,其实就是别扭地想和他一起过生日。
司明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下了楼。
司向淮于是又忙前忙后地将蛋糕端到他面前,甚至大方地递出生日蜡烛,笑道:“奶奶说生日可以许愿,愿望很容易实现的,蜡烛给你,我的愿望也借给你。”
“借我干嘛?”司明安不解地看他一眼,为他点燃蜡烛。
“你不是身体不好?每年多许几个愿,许愿身体健康,就好得比较快。”司向淮认真地说。
司明安摇摇头:“我不想欠你。”
司向淮于是只好蔫巴巴地自己许愿。
但是勉强愿意牺牲自己八岁生日的机会,脑子里默念一遍哥哥身体健康,将蜡烛一口气吹灭。
刚许完愿,小猫从墙上跳跃而下,轻盈地落进他们家后院。
司向淮很高兴,急着给小猫分一块蛋糕。
可是司明安颇为介意,捂着鼻子开口:“我不喜欢猫,讨厌猫毛。”
那个时候他哥其实很要强,对于自己身体不好这回事也会有所介意,所以他不好当着弟弟的面说自己吸不得猫毛。
司向淮一点儿也不理解,小猫很乖巧,主动蹭他的小腿,他很轻易就能将它抱起。
然后递到哥哥面前:“你肯定会喜欢的。”
司明安皱眉,转身想进屋。
小孩子总在某方面有莫名的执着,想让全世界的所有人都喜欢上自己喜欢的东西。
所以他抱着小猫追着哥哥满屋跑。
兄弟俩之间难得有过的嬉闹时刻。
司向淮原本以为这算是他回到南浦以后第一个生日,很特别又很开心的生日。
晚上他入睡都很香甜,却又在凌晨时被人提着睡衣领子叫醒。
徐蕾的面色严厉又崩溃,指着他的鼻子问他为什么就是安分不下来,是不是天生就是来索他们母子的命的。
母子,指的当然是她和司明安。
至少在早些年间,徐蕾没有把他当亲生儿子来看。
那晚她加班到很晚回来,司明安的哮喘在后半夜突然发作,别墅里乱成一锅粥。
徐蕾几近崩溃,跟着医院救护车出门之前学着保姆的样子,将他扔进阁楼,让他好好思过。
司向淮的八岁生日,一整晚在别墅阁楼里度过。
阁楼很黑,白天有光线的时候勉强能玩一会儿,算作是自己的秘密基地,到了晚上就不同了,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他一个人。
还能听见屋外那只走丢的宠物猫时不时叫两声,双眼所见之处皆是黑漆漆一片。
他当然会害怕。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保姆来上班,才把他从阁楼里放出来。
大概是听了徐蕾的话,所以保姆对他也没什么好话,开口就是嫌他调皮,要不是他,哥哥也不会进医院什么的。
从那以后他就很少再在家里过生日了。
直到后来小学三年级遇到方所有,这人总是很能折腾,从长辈口中了解到这段陈年旧事,和他做起好朋友,年年张罗着他的生日聚会。
但是司向淮也从没和他说过自己怕黑。
这事谁也不知道。
就连司向淮自己过了这么多年,也觉得好像已经刻意忽略掉了那一晚上别墅阁楼里的内疚和黑暗。
很久没有真正意义上踏入过黑暗的密闭空间,这次密室有乌椿陪着,他心底突然就萌发出一种想挑战试试看的念头。
只是当初进到密室里看见周遭一片黑时,他还是不免有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