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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乌椿见家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于是问了一句:“黄欣悦不在家吗?”

    “她今天放学在学校附近逛书店,下雨了自己不好回,妈妈下班绕路去接了。”

    黄智解释一句,镜片后的眼睛弯出一个很和善的弧度。

    但乌椿还是莫名有些抵触,不太想进门。

    毕竟是和不太熟的陌生男性同处一屋,需要保持一定的警惕。

    “有份资料我忘记给欣悦打印了,今晚要练的题,我重新去小区外面打印一份吧。”乌椿开口。

    “这不是巧了,前两天她妈妈刚好买了一台什么错题打印机,我看操作起来也挺方便的,小乌你把文件发给我就行。”黄智推了推眼镜,把门又拉开了一点。

    这是第二次请乌椿进屋。

    屋内灯光温暖,黄欣悦的钢琴在灯下泛着漂亮的淡光,玄关处的拖鞋也是很可爱的一家三口亲子装。

    属于爸爸的蓝色小熊的式样被黄智穿着,给人特别居家亲和的感觉。

    男人侧兜里的手机铃声这时响起,他接下电话。

    “爸爸!我和妈妈在路上堵车啦,雨下得好大,妈妈让我问你小椿老师到了吗?”

    女孩清亮活泼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传来。

    “已经到了。”乌椿看着黄智将手机递到她面前,她回了一句。

    “让妈妈路上开车小心。”黄智说完最后一句话,将电话挂断。

    “小乌你进来吧,屋里开了空调。”男人退出一步,给她找了两只鞋套。

    乌椿想了想,走进玄关低头给自己套上了鞋套。

    她身上衣服有些湿,坐在沙发上有些拘谨,怕把布艺沙发弄脏。

    男人似乎看出她的不自在,给她找了一瓶易拉罐装的橙汁,又问:“衣服需要换吗?欣悦妈妈有很多备用的睡衣和T恤,都是新的。”

    “太麻烦了,我衣服就淋湿了一点,没必要。”乌椿笑着向他道谢:“不过还是谢谢你。”

    “穿着湿衣服,又吹空调,很容易感冒。”男人只说了这一句话就转身进了主卧。

    再出来的时候他拿了一件看起来全新的白T,递给乌椿:“她妈妈公司发下来的文化衫,反正平时也用不着,你去换了吧。”

    乌椿想了一会儿,感觉空调打在潮湿的衣服上确实有黏糊的寒意,于是接了下来:“多谢。”

    她起身朝客厅旁的卫生间走去。

    “客气。”黄智笑了笑。

    进了卫生间,乌椿反锁上门,抬手将淋了雨的短袖脱下,罩上了文化衫。

    白色T恤套进头里的那一刻,头顶的灯光突然灭掉,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她的心也猛地一沉。

    几乎是立刻想开锁出去,但是手放在卫生间门把上的时候又犹豫了。

    “黄先生,家里停电了吗?”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又打开手机看了一下周围的WiFi情况。

    看见周围都显示满格WiFi信号的时候,全身都细细地颤抖起来。

    “我已经在找物业了,你先出来吧,卫生间里不黑吗?”男人的声音近在咫尺。

    明明和刚才听起来一样,亲和又关切,但就是让人毛骨悚然。

    乌椿喉咙发紧,呼吸越来越急促。

    她太紧张害怕了,以至于翻找微信里那个一直沉底的联系人时根本没有发现卫生间的门锁有细微的声响。

    那是铁线穿过锁芯的声音。

    微信的视频电话铃声如平地惊雷,在黑暗寂静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希望司向淮还没有出发去学校。

    这是她能抓住的,最快的救命稻草。

    乌椿眼眶胀得发热,但眼泪久久不落,她一直咬着牙在忍。

    “在和谁打电话?”门锁被突然撬开的一刻,男人举着手机手电筒闯进卫生间的脸变得扭曲又可怖。

    原本儒雅温和的气质荡然无存。

    乌椿几乎是下意识闯进卫生间的淋浴间内,玻璃门大开大合,她死死抵在门边,看着男人步步逼近的步伐,双腿发软。

    “喂?”

    男生懒倦微哑的声音隔着手机扬声器传出,恍若天外之音,却又近在咫尺。

    但只有这一声。

    下一秒玻璃门就被人从外大力撞击,乌椿被撞得踉跄,跌在墙边。

    手机也飞到水渍遍布的地砖上。

    司向淮的声音消失不见,视频通话被意外掐断了。

    “你很聪明,很警惕,可是还不够。”黄智摘掉了眼镜,放在洗手台上。

    室内光线暗到极致。

    可乌椿还是能从朦胧的视线里看见男人眼底龌龊贪婪的欲望。

    他刚才撞在门上的那一下似乎没有用全力,只是想试探,眼下才是真正准备破门而入,所以力气很大,一脚踢在门上让乌椿有种玻璃要被震碎的错觉。

    乌椿不敢离开门边半步,也不敢动身去捡手机,生怕黄智真的闯进来,她疯狂地反抗,整个人都抵在上,黄智每一次踢门都要把她的心肺撞碎。

    大概踢了五六下,黄智终于找到机会,趁机挤进了淋浴间,随后大力抓住她的胳膊,将人连拖带拽地拉了出来,顺手摔在洗漱台上。

    乌椿侧腰的骨头磕在台面边沿,痛得失去知觉。

    她在黑暗里抄起了洗手台侧边柜上的吹风机,不要命地朝男人砸去。

    一记又一记,砸在头顶,砸在鼻梁。

    于此同时,客厅的入户大门也被人狠狠砸了一记。

    “有人吗?开门。”司向淮的声音隔着距离传进卫生间。

    乌椿的眼泪在这一刻才彻底滑落眼眶。

    “司向淮……”她几乎是拼尽全力,狠狠咬了一口男人捂在她嘴上的手,嗓子喊到几乎破音。

    “你男朋友?刚才就是给他打电话吗?他也住这里?”

    黄智被她咬痛了,掐着她的脖颈,将她反压在洗手台上。

    乌椿几乎是绝望地闭了闭眼。

    眼泪滚烫,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世界也变得格外静寂。

    客厅入户门被撬开是三分钟以后。

    黄智被闯进来的男生一拳打在淋浴间的玻璃门上,他痛呼了一声,又被男生死死按在地面上。

    卫生间外面还站了一男一女,看起来像是隔壁的邻居。

    女生打开了手机手电筒,男生挤进淋浴间里拉架,边制止司向淮,边说:“报警,我们报警处理。”

    待到司向淮从男人身上起来,乌椿已经哭成了泪人。

    “别看我……”哽咽的声音从她喉咙里艰难挤出,刚才被压在洗手台上的时候黄智还想脱她的衣服,T恤领口被撕扯得变形,头发也凌乱。

    她现在狼狈到了极点。

    “我不开手电筒。”司向淮声音微微哑,原本亮屏的手机也被他重新放回了兜里。

    在黑暗中他依旧清晰地捕捉到女生的动静,在她即将跪倒在地的那一刻,将人捞起。

    他用的力气很大,乌椿稳稳地撞在他胸口上。

    呼吸间是那股她熟悉的青柠香气。

    可是她却再也不能觉得雀跃心安。

    第18章

    鸣笛

    警察上门的速度很快,乌椿跟着司向淮一起去警局做了调查和笔录。

    黄智咬死了自己没有任何不轨的想法。

    家里并没有安装监控,卫生间里更是没有任何强有力的证据能够证明他强*奸未遂。

    乌椿也没有受很大的伤,唯一一处是侧腰磕在洗手台上撞出的淤青,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最后只能说是猥亵罪,拘留一阵子。

    跟着他们的一男一女是同居情侣,也是黄智隔壁的邻居,都很热心。

    女生更是指着黄智的鼻子直接在警局里开骂:“你自己都是有女儿的人,干出这种事来也不怕遭报应吗?”

    还没吵起来,又被警察警告了一句:“事情我们会处理,还请保持冷静。”

    乌椿一直都很冷静。

    冷静地做笔录,冷静填写信息,冷静地讲述被猥亵的全过程,只是眼泪一直都止不住,浑身的颤抖也止不住。

    她的崩溃是无声无息,近乎麻木的。

    雷雨一直没有停歇,闷热的空气也并没有因为雨水而降低温度,闪电破开天际的时候天色可怖。

    司向淮来的时候是自己开车的,走的时候也带着乌椿一起。

    她肩上还披着一件他的衬衫。

    是原先他穿在白色T恤外面的,适合夏季的料子,很薄,蓝色格子的式样,带着少年干燥温暖的清冽气息。

    她紧紧裹着自己,坐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

    “今天谢谢你。”过了很久,乌椿才哑着嗓子开口。

    司向淮偏头看了她一眼,视线又很快回到挡风玻璃上,他并没有接乌椿的话,只淡声问她:“听歌吗?”

    雨刷来回摇摆,将挡风玻璃上的水痕擦拭一空,但玻璃又很快溅上新的雨滴。

    一如她那张泪痕斑驳的脸。

    乌椿点了点头。

    车里的音响随机放出一首节奏舒缓却又欢快的英文歌。

    她的手机来电铃也响了起来。

    “小椿你今天补课这么晚吗?是不是雨太大了不好回啊?刚才有学姐来查寝了。”

    孟诗雅给她打来了电话。

    “我今天遇到了同学,看了场电影,时间有点太晚了,就不回了。陈乐她知道的,我同学叫方见晴。”乌椿靠在车窗上,嗓子很哑。

    “你声音怎么了?”孟诗雅听出不对劲,追问了一句。

    乌椿吸了吸鼻子,笑了一声:“电影院空调太冷,着凉了。”

    “那行吧,查寝的学姐应该不会太严格,我一会儿找借口帮你应付。”孟诗雅说完这句话,把电话挂断。

    车子在一处红灯路口停下,司向淮转头问她:“你不回学校?”

    “我记得这条路前面有一家便捷酒店,你在那里把我放下吧。”乌椿说。

    她不是很想见人,迫切地希望能有一个空间用来独处。

    车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车厢内的沉默就显得格外清晰。

    司向淮没说话。

    绿灯亮起,车子缓缓启动,但速度比刚才慢了不少。

    酒店的LED灯牌亮着光,司向淮将车稳稳停在门口,给她递了一把车里干净的黑伞。

    乌椿接过伞,打开副驾车门下了车。

    雨水打在伞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站在风里飘摇,脸上看不出情绪,那双平时总是盈润黑亮的眼睛也失了光彩。

    “谢谢你啊司向淮。”临走时还是弯腰对着车窗里道了一遍谢。

    司向淮点点头。

    乌椿抬脚往酒店的门前石阶上走。

    城市的霓虹灯亮眼又刺目,她将伞檐压得很低很低。

    低到只能看见自己脚下那一方石阶,和鞋尖上细小的泥点。

    豆大的雨滴溅落在地,朵朵水花四溅,却怎么也拂不去她鞋上的污点。

    身后响起一声响亮的汽车鸣笛。

    她回过头,看见司向淮降下车窗,朝她笑了一下,声音略高地说:“如果你还算信任我的话,和我一起回家吧。”

    怎么会不信任。

    是他亲手将她救下,现在又向她伸出援手,想要再拉她一把。

    两个人隔着雨幕沉默地对视。

    司向淮想起高一那年他曾经无意撞见过的女孩哭泣的画面。

    当时年级在两个重点班里选了二十个人出来,下了晚自习还要多留一节课训练竞赛题。

    教室地点在教学楼旁边的综合楼,人少,不会被轻易打扰。

    他下晚自习以后给同学讲了一道题,去综合楼的时间就晚了一些。

    冬季夜风寒凉刺骨,女生细微低弱的抽泣声在楼道里清晰可闻。

    “是学校让交,我也没有办法,交过这次冬季校服的钱以后就不用再交了……能穿三年……”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但总归不是很好的回答。

    依稀还能听见“你们乌家一天到晚……”

    但后面的话被掐断,女生直接挂了电话。

    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越来越微弱,直到下楼梯的脚步声传来。

    司向淮躲到了楼梯间的门板后,至始至终没能看到女生的脸。

    附中冬季校服强制要求买两套,价格确实也不便宜。

    他后来随口和他哥提了一嘴,他哥和校方沟通了一下,那一届校服都由他们家捐赠。

    只是这事他早就快忘记。

    直到今天晚上破开黄智家的门冲进卫生间里,女生微弱压抑的哭声让他突然想起这段有些遥远的记忆。

    两种相同隐忍的抽泣莫名重叠在一起,他忽然觉得自己时隔三年,看清了那晚楼梯间里女生的脸。

    他还是逃不过下意识的心软动容。

    也下意识地觉得,她身边应该有个人陪。

    汽车一路驶到小区地下停车场,两人一起上了电梯。

    没有旁人,电梯直达12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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