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女生一进门就倚靠在了柜台边,做了超长美甲的手指点了点玻璃台面下的香烟。棕栗色长发,黑色伞裙,小皮鞋走路时哒哒响。
肉眼可见整身行头质感极佳,价格不菲。
“你怎么来了?”
乌椿拧了拧眉,和方见晴画着粗粗的猫咪眼线的眼睛对视上。
“想你了来看你还不行嘛?”
大小姐语气娇嗔,可是表情却很委屈。
今天原本是要和她哥以及司向淮出发云南的日子。
可是她没法放着乌椿不管。
两个人友情关系之间隐隐约约的矛盾她不是没察觉。
她有错在先,她先撺掇着乌椿和她一起出去玩,还不经她同意拉上了司向淮。
乌椿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拒绝了和她一起出门旅行。
大小姐好心被当驴肝肺,又生气又难过。
可是气消得也很快。
谁让乌椿是她最喜欢的朋友。
所以她花了两天时间把自己哄好,乖乖过来给人递台阶下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喜欢他还要千方百计避免和他接触,我也没暗恋过谁,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方见晴委委屈屈地看着她,圆溜溜的眼睛一下子就覆了层水光,看起来不谙世事,又娇蛮可爱。
乌椿再拧巴下去就是做作了。
“没关系,你别哭。”
她随手抽了张纸巾塞到方见晴手里,又从柜台上拿了盒薄荷糖扫码,然后递给大小姐。
“别抽烟了,吃糖吧。”
方见晴听见她这话,眼泪哗啦啦就下来了,还止不住。
好在她妆容无敌,一点都不晕妆。
“你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没有这样被拒绝过的……”
“我真的想和你做好朋友……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为难……”
“我以后保证再也不提司向淮……我当不认识他……”
大小姐抽抽搭搭地说了好多话,可怜死了,看的乌椿哭笑不得。
“你很好,不用怀疑自己。”
是我太差劲,是我畏畏缩缩,配不上你的用心良苦。
乌椿走出收银台,搂着方见晴,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背。
娇纵的小猫终于破涕为笑,带着浓重鼻音向她撒娇:“原谅我了就得请我吃饭,我今晚想吃火锅。”
她大大咧咧,却又心思细腻,天生很会爱人。
知道乌椿肯定也会因为临时拒绝她的旅游请求而内耗很久,所以主动要乌椿请客。
这是她给的,很体面的台阶。
“行啊,今天我正好发工资,晚上带你吃大餐。”
乌椿笑了笑,摸了一把她毛茸茸的发顶。
“这头发怎么样,我新染的色,漂亮吧?”
方见晴是个臭美公主,这会儿又急着炫耀自己的新发型。
“特别漂亮。”
乌椿点了点头,认真回。
和方见晴待久了,她似乎泪点也变得很低。
她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想和方见晴分道扬镳的想法,莫名就感性起来,有想落泪的冲动。
她是个拧巴大王,方见晴是个不记仇的小太阳。
有这样的朋友,她不该感到沮丧为难。
“回头我让我妈的造型师也给你做个发型。”
方见晴笑眯眯地说。
“好啊。”
乌椿随口接话,打开那罐薄荷糖,分了两颗给方见晴,她自己也吃了两颗。
蓝莓味儿,酸酸甜甜。
周末不用给尹灿灿补课,乌椿晚上和方见晴一起吃的火锅。
大小姐问到她的脚伤,她也只是忙着往锅里下菜,随口说是自己不小心磕碰的。
方见晴没多问,只让她注意养伤。
两个人吃完饭又在商场里逛了一会儿。
乌椿用兼职工资给叔叔婶婶还有小睿和奶奶都买了合适的礼物。
买完东西她的钱也就所剩无几。
方见晴于是闹着要送她礼物。
“你请我吃饭,我送你个礼物怎么啦?”
她搂着乌椿的肩膀,语气不容拒绝。
方见晴为人一向很大方,带着乌椿直奔一楼高奢专柜,那里是她舒适的统治区。
最后她亲自给乌椿安排了一整套化妆品。
“这么漂亮一张脸,就只会抹个素颜霜,多暴殄天物啊,回头我教你化妆。”
方见晴将大大小小的手提袋塞到乌椿手里,捏了捏她的脸。
乌椿笑了笑,没有拒绝。
清冷里带点任人摆布的傻气,看起来像块茉莉茶糕。
方见晴可稀罕死了,搂着她后颈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声音响亮。
“你别……”
乌椿揉了揉脸,怪罪的话终究说不出口。
“宝宝你怎么这么娇?”
真是白便宜了司向淮那玩意儿。
一想到姐们顶着这张脸搞暗恋,方见晴就难受。
可惜了,流氓她会耍,性取向却为男。
要不然高低得把乌椿这种人追到手。
不让她吃到一点爱情的苦。
第6章
刻薄
京大的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是个骄阳热烈的大晴天。
婶婶做了一大桌子菜为乌椿庆贺,叔叔回家时带了个蛋糕。
乌睿给她做了张稚嫩的贺卡,可爱又真诚。
乌椿整个晚上都在笑。
吃完晚饭又给县城里的奶奶打去视频电话。
“我们奈奈是大学生了,奶奶很高兴。”
满头银发的老人在屏幕里笑得很开心,皱纹堆叠在眼角尽显慈爱。
乌椿眼眶有些热,调转摄像头,给她展示通知书细节。
“计算机专业。”
她向老人解释自己的院系名称。
奶奶在那边点点头:“我也不懂这些,奈奈考到了想要的专业就很好。”
听见她这句话,乌椿垂下了眼睫。
她一路都是自己摸爬滚打着长大。
在她的生活圈子里,专业志愿还有就业前景这些领域没有任何人可以给出建议。
她必须自己一次次地碰壁,于此同时,她的试错成本也很低,只能选择大众眼里最稳妥保险的路。
一旦踏上这条路,也就不免落俗,和曾经偏爱的文学再无关系。
高中三年埋头在各种理科试题里流过多少无奈的眼泪,只有她自己知道。
无数个崩溃的晚自习写下来的故事却被很多人喜欢过。
她骗不过自己。
她就是更喜欢文科,喜欢历史,喜欢哲学,喜欢文字。
但这些她都无人可说。
“这不是咱们家大学霸吗?大学要学计算机啊?赚钱吗?就业前景怎么样啊?”
手机里突然传出女人刻薄讽刺的话语。
是乌椿的后妈,岑芳。
奶奶脸色冷下来,对女人开口:“你儿子刚醒,吵着要看电视,我这儿不用你多嘴。”
岑芳沉默了两秒,脚步声渐远了。
“别搭理她,她儿子期中考试还被叫家长了呢,比不得我们奈奈。”
奶奶笑着安慰道。
乌椿鼻尖一酸,并没有接话。
岑芳的儿子是和前夫生下的,后来她和乌椿爸爸乌志国重组家庭就带在一起生活。
乌椿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孩子。
父亲乌志国向来不待见这个亲生女儿,对待岑芳的儿子都比对乌椿的态度要好。
不待见也就罢了,乌志国甚至有些厌恶她。
乌椿想起自己五岁时无意撞见父亲与陌生女子在主卧床上纠缠的身影,以及后来她童言无忌,把这事透露给妈妈时,父亲落在她脸上的一巴掌。
火辣辣地疼,疼痛持续漫长,贯穿五岁之后的所有人生。
妈妈在那一年的冬天于家中浴室割腕自杀,抢救无效死亡。
乌志国办完妻子的葬礼,远走他乡寻找工作。
又在乌椿十四岁那年领回了岑芳和她的儿子。
岑芳待乌椿不好,她性格强势又泼辣,爱在乌志国耳边煽风点火。
形同虚设的亲爸,刻薄阴狠的后妈。
乌椿在两人结婚后没少受委屈。
直到考上市里的附中,住进叔叔家里,她才真正感受过所谓家庭的温暖。
“您别每天和她置气,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乌椿笑了笑,转移话头,叮嘱老人道。
“我还能被她气着吗?”
奶奶将声音压低,语气很是不屑。
婆媳间斗智斗勇已经很多年,乌椿知道奶奶不会受到欺负,点了点头。
“你就安心去上大学,奶奶都给你兜着呢,生活费我也早和你爸说好了,他每个月必须打给我,我再发给你。”
奶奶说。
乌椿彻底憋不住眼眶里的泪意,哽咽地点了点头。
她想起从前乌志国出门在外,一年到头都不会向家里打电话。
奶奶是个很传统的农村妇女,没有五花八门的退休金和积蓄。
她小学初中的学费不仅花光了奶奶所有钱,老人还得时不时推着小车在她学校附近卖小吃补贴家用。
近几年乌志国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她对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也是三令五申。
本该花在奈奈身上的钱,一分都不能少。
乌椿最后又和奶奶聊了一些开学的事宜,这才挂断电话。
婶婶在一旁一直默默关注,见乌椿挂了电话,面露心疼。
“上了大学可要改改你这性子,不能让别人欺负的呀。”
婶婶说。
乌椿喉咙里又有哽意,她收起通知书:“哪那么多欺负人的,你们别这么紧张。”
婶婶笑着点头:“遇不到更好嘛,遇到了咱们也别忍着。”
乌椿点了点头,泪眼弯成月牙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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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前的时间飞快流逝,不知不觉又过一个月。
乌椿最后一次给尹灿灿补课的时候,她还是蔫巴巴的。
“你又和阿姨吵架了?”
她一边批正错题,一边抬眼问道。
尹灿灿长叹一口气,摇摇头,表情很是悲痛:“没有……你们京大快开学了,我以后就再也看不见楼下的帅哥学长了。”
司向淮一整个暑假除了出去旅游的日子,都是住在高桐巷。
尹灿灿自从上次不小心偶遇以后,就悄悄关注很久了。
去楼下便利店买雪糕的频率也大幅提升。
因为学长偶尔会在楼下的公共球场打篮球。
运气好的话还能看见他养的那只狸花猫。